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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作者:她與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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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夏湖(三)

第57章 夏湖(三)

「梅醫正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張鐸順從地放下手臂,那傷口處果然又滲出了一絲血。
張鐸看著她的脖子,細而柔弱,他但凡再使一點勁兒,就能把它擰斷。
從前的淫|靡,恐懼,卑微,以及如今這一副無措的模樣,都沒有絲毫的偽裝。
席銀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
張鐸一時氣惱。
他剛剛才做了與梅辛林所言相反的事,但此時此刻,他並不想反過頭來苛責自己。
「所以,不能求你,也不能怯,只有靠自己掙命……」
她蠢,但她對於他的情緒極其的敏感,好像出於一種同類的天賦,令人細思極恐。他若應了這個問題,那麼她接著就會想到——這明明是她席銀的事,他為什麼要怪責岑照。若再把這個問題解出來,鈴鐺裏面的那快銅心,就要藏不住了。
席銀被自己手掌上的血跡給嚇了一跳。
張鐸仔細地回憶著自己第一次在平乘車上見到她時的心態,想起清談居外矮梅樹下,逼她吐實話的那一頓鞭子,那時他尚其收放自如。至於現在……
張鐸這才知道,梅辛林的話她將才聽到了。
她輕聲嘟囔著。摸了摸被他掐紅的脖子。
「起來吧。」
席銀將才幾乎拼了全部的力氣,硬生生地在他的手臂上扎出了一個血洞,血洞旁邊,是一道清晰的咬痕,也是她的傑作。
他說完,掰開了她的手。
席銀忙跟在他身後,走進殿門后反手就闔了門,將仍在持劍戒備的內禁軍鎖在了門后。
因為席銀可以輕而https://m•hetubook.com•com易舉地捅他一刀。而他卻想要把她留在身邊,甚至,她沒有刀,他還想要送她刀。
說完,她低頭看向席銀。
她當他是狗嗎?
「我以為……你要殺我……」
說完,他朝屏後走去,誰知後面的人也跟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
張鐸的胳膊有些僵,剛要抬,卻聽她小聲道:「你不要動……成嗎?」
他自己的確是因為席銀而放過了岑照。岑照手無寸鐵,在朝無勢,但就憑著席銀,他贏得過於徹底,過於輕鬆。
「所以呢。」
「席銀。」
因為什麼呢。
琨化殿內,張鐸的手還頓在一隻無名的筆桿上。
他想著,不由又摳狠了幾分力。
「不疼了嗎?那我替你包紮上吧。」
他說完,收回手臂站起身。
席銀一愣,正不知如何應答,卻又聽張鐸道。
席銀驚恐地摳住他的手指,「你……你……」
然而,她好像敢肆無忌憚地傷他。
席銀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在張鐸腳邊,她正捂著脖子,艱難地喘息著。一滴粘膩的猩紅落在她的膝上,她一愣,這才顧得上去看他的傷處。
張鐸沒有言語。
匠人死於其作品,而其作無情。
「嘶……」
她因為喉嚨處的桎梏,而說不出完整的話。
「對不起……」
掌中的這個人,似一塊將被他雕琢出輪廓的玉。
他殺不了岑照放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了。
「你也沒有……對我不好。」
「為什麼要把我和-圖-書手腳都鎖起來,才能免除後患啊。」
張鐸雖吃痛,卻也只是鬆了三分力,並沒有放開她。
「你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
張鐸不知道,這一刻,她的溫柔,她的好,以及她對自己的心疼,算不算是自己乞求回來的。他也不想去糾纏明白,畢竟過於自損。
梅辛林見他沉默,索性沉聲,連稱位也去了,續道:「我聽趙謙說過,你告訴他:『號令萬軍是最重大的殺伐,為一個女人畏懼不前,必會遭反噬。』你會教他,就證明你心裏其實想得很明白。不要負你自己。」
張鐸一怔。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手臂,好像是真的被血給嚇到了,手掌越壓越用力,試圖止住那不斷滲出來的紅液。
梅辛林似乎也沒指望他回應一般,攏衣徑直從席銀身旁走了過去。
張鐸沒出聲,任憑她折騰。
「那你為什麼要傷朕。」
不管岑照身上隱藏了多少秘密,她卻一直是一個真實的人。
「然後呢。日日在羅裙翻酒污嗎?」
「夠了!」
她這麼一說,張鐸陡然想到了那隻雪龍沙。
「對你好也不行……」
她無意讓面前這個男人露卑相,畢竟他曾在她面前,自信地挑起了「殺戮」和「救贖」兩副世相。
「住口,稱陛下。」
張鐸不自覺地看向席銀,輕道「你是怎麼看的。」
但他夜不得不去想「掣肘」的這個問題。
「安置了。」
張鐸望著她的眼睛,直吐了一個「對」字。
「朕從前沒有那麼想過,以後也不會那樣想。」
和圖書張鐸閉著眼睛,忍住氣性不去理她。
地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接著手臂的傷處有了肢體接觸的知覺。
「對不起,對不起……」
他身上輕輕一顫,席銀立馬覺察了出來,抬頭道:「是不是很疼。」
席銀哪裡知道眼前的人究竟在掙扎些什麼,他只是覺得,他好像有些悲哀,有些頹喪,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知所措。
殺也就殺了。
她說完著一襲話,目光中仍然充滿著驚恐。
席銀地肩膀開始抽動起來,眼眶發紅,喉嚨生腥。她說不出話,只得鬆開一隻手,反臂從發上拔下一根簪子,照著張鐸的手臂狠狠地戳了下去。
席銀抬起頭來。
「你跟著朕,心跟著岑照。」
毫無心念的觸碰,又惹出了張鐸血脈里的震蕩。
她像是真的有些慌,險些把手中的藥瓶打翻了。
他閉上眼睛,試圖順著梅辛林的話,當她是一個被鐐銬束縛住雙手雙腳的女奴。然而,好像也並沒有因此而獲取任何的開懷之意。
他轉了話,席銀想要應答,可言語卻並不能脫口而出。
席銀指了指他的手臂:「你有傷嘛……我守著你啊……」
席銀得以緩出聲來,胸口上下起伏,一連咳了好幾聲。
席銀縮在漆柱後面,雪風不斷地往她空漏的衣裳里灌。見張鐸出來,將要開口,卻被人一把握住喉嚨,而後順勢將她從地上提起來。
哪怕是上過葯后也一直托著他的手臂,傻傻地盯著,生怕止不住血似的。
「……」
是以他由著席銀慌亂地摁捂他的手臂hetubook.com.com,身子被她拉拽地微微晃動,也不在意。
席銀忙上前替他取了來,轉身在他身旁跪坐下來,小心地托起他的手臂。
張鐸仰起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內在精神之中,被侵蝕出了一個空洞來。
她縮在殿外一角,捧著手呵氣。
不知為何,這個句式有退後之意,把應答的權力讓度了出來,席銀反而不敢應答了。
梅辛林見此,也不再說什麼。他轉身朝前走了幾步,看著在雪裡蜷縮的席銀,忽又道:「這個女人可以寵,但必須用鐵鏈子鎖住她的雙手和雙腳,做個內奴。否則,後患無窮。」
席銀忙彎下腰,將嘴湊到他的傷處,輕輕地替他吹著。那模樣如同數罪一般,虔誠而認真。
席銀渾身一抖。
「嗯。」
張鐸撩袍在案后坐下,挽起袖子,將手臂露到燈下,稍稍查看了一回,伸開另一隻手臂,去取放在博古架上的傷葯。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愛慕岑照什麼。」
「夠了。」
比起手掌底下的那一片腥粘,席銀覺得解釋是蒼白的。
「陛……」
她用他給她的鞭子把那隻雪龍沙狠揍過之後,也是像現在這樣,替它包紮好,還喂它吃熏肉。
席銀也跟著抬起頭,那雙眼含星斂月,清澈純粹。
雪聲若搓鹽,但席銀還是聽清了梅辛林的那句話。
血順著他的手腕滴下來,她見周圍包括江凌所在的內禁軍都摁劍戒備,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口中迸出一個「殺」字,然而他卻面無表情地望著席銀。
席銀嚇了一跳,忙跪坐下來。
說完這和*圖*書句話,他垂手跨了回去。
張鐸忽然有些想笑,慢慢地垂下手。
「然後終有一天,落得青廬前那十二女婢一樣的下場,你就功德圓滿了。」
「所以,你覺得朕對你不好。」
「你差點把我掐死,我也沒怪你……」
「聽著,我不會殺你。以後也不會像剛才那樣對你。」
誠然這句話是有言外之意的,奈何席銀只聽懂了一層意思,連忙抬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以為你要殺我……我才……」
門前侍立的江凌等人,業已拔刀,張鐸卻冷聲喝道:「都退到下面去。」
張鐸低頭看時,只見她已經從地上跪直起來,慌慌張張地捂著他手臂上的血洞。
「我做再多的錯事,哥哥都一直溫言細語地跟我講話。我知道錯了,就伏在他膝上哭一場。他就原諒我了。我其實……不敢愛慕他,我就是想跟著他。」
「你去哪兒……」
血從她的指縫裡滲了出來,順著她的袖子蜿蜒而下。
她說完垂下了眼。
梅辛林道:「陛下有個喜歡的女人在身邊,臣倒是覺得好,但若這個女人,令陛下掣肘,陛下就該當斷則斷。」
「作甚。」
「你在怪哥哥嗎?」
誰知,她竟還敢對他開口。
張鐸的手拂過筆海,看似有意挑取,卻久久沒有抽桿。
說話間,手掌上已感覺到了粘膩。
以至於她頭都不敢抬。
張鐸看著她在雪風中顫動的睫毛。
張鐸想著,忽地起身,從案后疾步跨出,袍尾拂掃之間,刮落一大把筆。
張鐸望著席銀。
張鐸良久才在鼻中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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