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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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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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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馮妙跟在劉全身後,進了崇光宮外殿等候。人剛跪下,鮫紗之內就傳來袁纓月的陣陣嬌吟。馮妙聽得面紅耳赤,萬分窘迫。外殿空曠,連個人影都沒有。她心裏明白過來,皇上的怒火還沒過去,這是故意要她忍受整夜唾面似的羞辱。
聽見她們說起拓跋瑤,馮妙反倒不好出去了,不知道這會兒拓跋瑤還在不在奉儀殿里。
馮妙已經想好了一個方法,可以吸引宮中女眷對蠶絲綾羅的興趣。不過,這方法需要拓跋宏配合一下。自從上次高照容被召幸后,馮妙就再沒像以前那樣每天申時三刻進入崇光宮,她不去,拓跋宏也不宣,就這麼一直僵持下來,始終沒機會跟他說起這事。
「謝皇上,嬪妾……嬪妾願意侍奉皇上……」袁纓月倒像受了驚嚇似的,小心地答話。拓跋宏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眼睛盯著隨風翻動的垂地鮫紗,那後面的纖細人影已經不見了。他很滿意,到底還是馮妙先開口了,先讓她吃一次教訓,等會兒小宴結束了,再召她過來,好好安撫一番。
隔著車簾,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予星轉頭對馮妙說:「你剛剛不是一直在咳嗽嘛,正好回去試試,聽著好像不錯呢。」
夏至日是平城中一個很重要的節日,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尋常百姓,都會在這一天闔家團聚,一邊分吃些時令瓜果,一邊猜謎遊戲。
各宮妃嬪陸續進了聽心水榭,這一天原本就是隨意遊戲嬉笑的日子,這些貴族小姐們,平常在家中時,也是跟著父親、哥哥們這樣過夏至的。見人到齊,侍宴的太監便給每人送上了一柄新制的團扇,素白扇面,還沒有畫圖樣上去。
這種帶著點狡黠的精巧心思,只有那一個人想得出來。「今晚就是這把團扇畫得最好,讓朕看看是誰……」他急不可耐地展開扇柄上對摺的小箋,看清名字的剎那,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連手指都僵住。小箋上寫著三個娟秀的小字:袁纓月。
跟拓跋瑤見面,讓馮妙心裏越發難受,她那番似是而非的話也讓馮妙更加不安。她原本想著把粉箋要回來,再委婉地跟王玄之說,她已經嫁作人婦。可每次在綢緞莊見面,王玄之都十分客氣,除了養蠶和織造的話題,從來不談其他,反倒讓馮妙找不著機會開口。
宮女、太監遠遠地跟在後面,兩人沿著宮道,默默地走出好遠一段路,誰也不說話。走到一處垂花拱門前,拓跋瑤停下腳步,盯著馮妙說:「原本我心裏恨你,可我現在不了,我只是不想再見你,永遠都不想。」
小太監答道:「這是用蠶絲做成的扇面,比宮絹的輕巧透氣,隔著扇面,看得見對面的人影。要是畫上了畫兒,就看不出來了。」
即使早知道她是這樣想的,聽她親口說出來,馮妙還是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馮妙聽得渾身直打戰,腿都有些發軟,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公主,如何受得https://m.hetubook.com.com了這樣的折磨?
予星很自然地點頭:「動腦筋的事,還是交給你。」她忽然在自己頭上敲了一下:「差點忘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前幾天,我聽見小佩跟郭泉海那個老東西說話了。」
線香燃盡時,女眷們在自己的扇柄上墜上一張對摺小箋,寫上自己的名字,放進一個彩盤裡,呈到皇上面前。馮妙正要提筆在小箋上寫字,忽然想起小宴前在崇光宮看到的那一幕,便有些猶豫了。也許皇上還在跟她生氣,看見她的名字,便不會選她的扇面了。
一簾之隔,拓跋宏隱約看見馮妙正跪在地上候旨,心情突然就好了。
「太妃娘娘掌管後宮事務這些年,具體操辦都是交給郭泉海去做,一直不讓旁人插手。每次採買時都把價錢說得高一些,從宮中多支取銀兩。等到處置舊物時,他再把嶄新的東西混在舊物里一起運出去,賣掉的錢自然就歸了他自己。我親耳聽到小佩對他說,這個月採買的瓷器,多報了整整一倍的價錢。」予星講得雙眼放光,她不像馮妙這樣顧慮多,恨不得立刻就把這事情告到皇帝面前去。
從前兩人交好時,拓跋瑤從來不會這樣規規矩矩地行禮,她總是突然跳出來,偷看馮妙在做什麼。
予星還在看東看西,馮妙拉了她一把,要告辭離去。王玄之客氣地送到門口,叫小童幫她們打起車簾、放好墊腳踏凳。車輪轆轆而動時,馮妙聽見王玄之對無言吩咐:「這幾天有些咳嗽,你去廚房看看,用生蘿蔔加嫩豆腐,攪碎了隔著紗布瀝凈,再調上一勺蜂蜜。是葯三分毒,這個方子治咳嗽是最好的,用的都是食材。」
郭泉海雖然幫著高太妃打理內六局事務,可畢竟是個太監,不敢當面頂撞正四品令儀,任由她奚落、責罵了一番。偏巧這天,尚工局有個叫小佩的宮女在院子里燒紙錢,被郭泉海抓了個正著。
她特意叮囑予星,不要直接分發,先從宮外有名的綢緞莊,採買些上好的綾羅回來。然後把採買的綾羅和織造的綾羅混在一起,給各宮送去。宮嬪們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一匹是買來的,哪一匹是宮中織造的,這才徹底心服口服。
拓跋瑤沒再說一句話,跟丹楊王世子上了同一輛馬車,離宮回府。
奉儀殿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兩個小宮女立刻閉了嘴。崔姑姑親自送一個人出來,正是回宮省親的拓跋瑤。崔姑姑殷殷叮嚀:「公主也去向皇上道個安吧,過後要是想回宮來,就回來多住幾天,太皇太后一直惦記著公主呢。」
一向默默無聞的末等宮嬪,因為一柄蠶絲扇面的團扇,得了皇上的寵幸。這在後宮,幾乎是神話傳說一樣的事。一夜之間,蠶絲成了後宮最受歡迎的織料。
捧著彩盤的小太監低聲催促:「婕妤娘娘,您寫好了沒有?」馮妙咬咬嘴唇,在小箋上hetubook.com.com匆匆落筆,把團扇放進彩盤中。
一個繭抽完,泛著光澤的絲線上,隱約映出兩道窈窕身影。王玄之盯著絲線看了半晌,才把那纏繞著絲線的小錠子拿在手裡:「就是這樣,小姐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可她依然覺得哪裡不對,孩子出生以前,沒人能肯定林琅腹中一定是個男孩,這樣布局動手,未免太匆忙了些。
馮妙仍舊還是搖頭:「不行,現在告發出來沒有用。皇上在太妃娘娘面前是小輩,總不能當真處罰太妃娘娘。再說……」她忽然從床榻上跳起來,雙手按住予星的肩膀,連聲音都比平常大些:「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們是怎麼害死林姐姐的了。予星,別的事你都先不要管,只管儘快織出上好的綾羅來,所有的賬,這次我要跟他一起算!」
她對予星叮囑:「你多留意那個叫小佩的,只要是她跟郭泉海接觸,就多留神幾分。到了現在這一步,只除去他掌管內六局的權力,已經不夠了,我還要讓皇上清楚看見,到底誰是害了林姐姐的人。」
予星買回的蠶種,結出了第一批繭繭,可宮中養過蠶的宮女,總是抽不好絲,不是粗細不均勻,就是力道太大扯斷了絲線。馮妙知道這事越快越好,由不得慢慢地練習,便帶著予星又去了上次那家綢緞莊。出宮原本就是拓跋宏默許的,馮妙想著他那天的奇怪舉動,便沒再特意去請旨。
王玄之熟練地取過一個蠶繭,先在熱水裡浸泡,然後再慢慢展開,捻出一根細絲,一圈圈固定在一旁的小錠上。他做得極其認真,眼睛緊盯著白亮的絲,一點點解說:「煮繭的水,要細泡微滾、湯如蟹眼。抽出的絲以柔順凝滑、白如霜雪的質量最佳。」
馮妙把紫砂小盅交到崔姑姑手裡,請她代為侍奉太皇太後用了,她自己要跟拓跋瑤說幾句話。
皇帝開了口,侍宴的太監立刻去抬了筆墨顏料過來,又燃起了計時的線香,以一炷香時間為限。女眷們略一思索,都趕忙動筆,一炷香時間並不長,扇面又窄小,其實並不好畫。只有馮妙、高照容和李弄玉三個人,坐著沒動。
滿心的火正愁著沒處泄,這小宮女倒自己撞上來了。郭泉海一怒之下,叫人把小佩捆住雙手、吊到樹上。手腕處各墜上一個沉甸甸的秤砣,腳尖剛好能碰到地,腳掌正下方的地上,卻戳著兩根削尖了的竹籤子。小佩上不得、下不去,又疼又怕,只能哭著求饒:「郭公公,求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奴婢跟孫嬤嬤是同鄉,給她燒點紙錢略儘儘心意,孫嬤嬤這些年替您辦事,可從來都是盡心儘力的……」
馮妙笑著搖頭:「真是沒有想到,公子竟然也會抽絲。」
「不了,父親想必這會兒正在崇光宮,他們商議國家大事,我不好去打擾。」拓跋瑤一開口,聲音仍舊粗啞得嚇人,像石塊相互摩擦的聲響,卻比那樣的聲響,更粗糲難聽。她和_圖_書口中所稱的父親,自然是丹楊王。
小宴之前,拓跋宏坐在紫檀書案后隨意翻著書。他剛剛宣了袁纓月過來,替他磨墨添香。袁纓月生得小鳥依人,手勢動作都很輕柔、也很優雅,可遠遠看著,就是沒有往日馮妙那種靈動氣韻。
月白衣袖挽起,露出一雙十指纖長的手,指甲修得平短而圓潤。世家子弟的身體都保養得很好,連頭髮都一絲不苟地天天用皂角擦洗,再抹上貂油。
小太監走到拓跋宏面前跪下,把手裡的彩盤高舉過頭頂。拓跋宏一把一把看過去,拿起一把畫著西施浣紗的團扇,稱讚道:「畫工很好。」王琬見皇上拿著自己的團扇,羞澀又得意地回話:「謝皇上,嬪妾獻醜了。」
垂花拱門外,丹楊王府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丹楊王世子捧著一塊點心,像小孩子似的吃得滿手、滿臉都是渣滓。丹楊王劉昶從崇光宮方向走過來,拉著世子上了馬車。家僕恭恭敬敬地過來,請陳留公主一同上車。
「不見,讓她回去!」拓跋宏拒絕得乾脆,連聲音都是輕快的,用筆管挑起對面袁纓月的下巴,「你今天伺候得挺好,改天朕再宣你來。」
尚儀局早早在碧波池邊的聽心水榭備好了瓜果,拓跋宏和滿宮女眷要在這裏消暑。女眷們以待選娘子身份入宮時,第一次的小宴就設在這裏,不過那時拓跋宏稱病沒來赴宴,事後又出了鄭家小姐溺水的事,聽心水榭就一直沒再用過。這次重新開了,是因為皇上隨口問了一句,「水榭上是不是涼快些?」
六月仲夏時,予星已經能用蠶絲織出十分輕薄的布料,馮妙卻不讓她拿出來,只叫她派穩妥的人看管好,千萬不要丟失損壞。
拓跋宏的目光,忽然落在一把只露出一角的扇面上。他把那柄團扇抽出來細看,整幅扇面上,只在下方用胭脂印了一個唇印。扇面輕薄透明,對著光亮看去,依稀覺得扇面背後便是一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用團扇含羞遮面,只露出隱約的輪廓。
孫嬤嬤正是當初照料林琅的人之一,後來不明不白落水死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予星不但自己學會了抽絲,還教會了二十幾個宮女。她把整錠雪白光亮的絲拿給馮妙看,計劃著用這絲織成布料,給各宮各殿用。
這事果然跟碧雲殿有關,馮妙只覺得喉嚨里都要嘔出血來,林琅礙著碧雲殿什麼事了,值得他們下這樣的狠手?憤怒過去,她漸漸冷靜下來,林琅留下一個皇長子,高照容就不用再擔心立子殺母的祖訓了。事實上,自從林琅去后,高照容的「病」就一天天好起來了。
這時躲閃已經來不及,馮妙只能端著紫砂小盅,從槐樹背後走出來。拓跋瑤一見她,眼中幾乎噴出火來,可那火光很快就暗淡下去,變成了一潭死水。拓跋瑤向她屈身行禮:「見過皇嫂。」
小宴散去時,劉全悄悄走到馮妙身邊:「婕妤娘娘,皇上有口諭,讓娘m.hetubook.com.com娘待會兒到崇光宮來一趟。」馮妙奇怪:「不是已經宣了袁纓月過去嗎?」劉全躬著身子回答:「這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確實是這樣說的。」
她湊到馮妙耳邊說:「今年的春衣份例,都要素凈顏色的,原本不容易買到。雖然遲了些日子,那個老東西還是很快湊齊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馮妙看見他右小臂上,有一處三寸多長的猙獰傷疤,橫在細潤的皮膚上,有些遺憾地「呀」了一聲。王玄之卻很釋然地笑笑:「前幾天撞傷了,很快就會好的。」那麼深的傷口,又沒及時縫合,多半會留下疤痕,難以去除。白璧微瑕,實在叫人嘆息。
予星雖然不甘心,可她一向都聽馮妙的話,這次依舊還是如此。
無言張口結舌,真的快要說不出話來:「公……公子,您最近咳嗽?我怎麼不知道啊……」
拓跋宏冷笑,把扇面放回彩盤裡,聲音冷冽生硬:「今晚袁美人畫得最好,等會兒小宴散了,隨朕到崇光宮去,朕好好賞你。」袁纓月原本是因為給林琅送了安胎藥方,才晉成美人的,一直都還沒機會侍寢。這時聽見皇上的話,雖然不知道那扇面怎麼就成了自己的,還是含羞帶喜地應下了。
馮妙把絲錠拿在手裡,仔細思量半晌,才對予星說:「物以稀為貴,眼下不用急著織得太多,要讓宮裡的妃嬪喜歡蠶絲織成的布料,還得花一番功夫。」
拓跋宏心中無端覺得煩悶不堪,正要趕她出去,劉全小步上前,躬身稟告:「馮婕妤求見皇上,有幾句話想跟皇上說。」
王玄之把捲起的袖子一點點放下,用他慣常的語氣說話:「原本是不會的,因為小姐家裡是第一次養蠶,上次買蠶種回去時,在下就想到結繭時小姐應該會再來,這段時間特意練習的。」
到該分發夏衣份例的時候,各宮各殿都不肯接受宮絹絲帛,一定要輕柔透亮的綾羅。盧清然因為上回索要輕羅不成,尤其鬧得最凶,把尚工局送來的兩匹宮絹,直接丟出頌元殿門外。直到這時,馮妙才叫予星去向皇上請旨,把宮中自行織造的綾羅,當作份例分發下去。
拓跋宏拿起一把空白扇面問:「這是誰在偷懶?」李弄玉從座席上起身,向他微微躬身道:「這是雪滿山河圖,請皇上賞鑒。」大雪遍野,自然是一片白茫茫了,拓跋宏明知道她在狡辯,朗聲笑道:「畫得很傳神。」
再看下去,帶著高照容名箋的扇面上,只用墨提了兩句詩:「明月出雲崖,皎皎流素光。」黑白分明,反倒顯得別有韻致……
這話說得馮妙有些不安,局促間反倒不知道該怎麼答話。王玄之把小錠子隨手丟進桌下的竹簍:「小姐買了那麼多蠶苗,我們總該儘力讓小姐滿意,好指望明年還能跟小姐做成生意。」
馮妙默默垂頭,盯著眼前小案上晃動的茶湯,好像周圍一切都跟她無關。
布料分發下去沒幾天,就又鬧出事來。分和_圖_書給高照容、盧清然和王琬的整匹綾羅,外面看著是好的,裏面卻是劣質蠶絲,顏色不白亮不說,還帶著蛀蟲。高照容倒沒說什麼,只叫貼身宮女給尚工局送回來了事。盧清然和王琬卻哭鬧著到皇上面前訴委屈。
一連幾天,拓跋宏都沒有召見馮妙,剛好這時,太皇太后從代郡行宮養病回來。馮妙用山藥、當歸、枸杞和烏雞燉了補湯,給太皇太後送去。
另一個小宮女沒看見旁邊有人,介面說下去:「就是就是,六公主原先多愛笑的一個人,連見了我們都笑嘻嘻的,可剛才看著,真嚇人呢。」那小宮女壓低了聲音,話就有些不大真切:「聽說前陣子原本有身孕了……也不知道那樣的駙馬爺怎麼能……在屋裡,丹楊王妃也不管,一個晚上,生生把三個多月的孩子弄沒了……」
無言引著她們兩人進屋時,王玄之正在臨一幅《蘭亭集序》。依著馮妙的意思,原本不想打擾他,只想找個有經驗的蠶娘給予星演示一下。可王玄之從容地凈了手,親自帶她們到蠶房去。
第二天一早,馮妙雙腿酸脹,挪著回了華音殿。而袁纓月離開崇光宮時,已經從美人變成了正五品良媛。
那幅西施浣紗在扇面上很常見,太過中規中矩了,其他人沒有王琬這樣精湛的畫工,大多畫了些線條簡單的花鳥魚蟲,沒有太過出挑的。
予星把這消息講給馮妙聽時,馮妙的心都幾乎快要停止跳動了。
馮妙一早也對這事情有些疑惑,不過在宮中掌事多年的太監,多少總有些自己的門路,所以她也並沒特別在意。此時聽予星提起來,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剛走到奉儀殿門口,便聽見兩個粗使小宮女在小聲說話。其中一個說:「六公主真是可憐,剛才駙馬爺也來了,嘖嘖,那麼大個人了,連話都說不利索,腰也伸不直……」
王琬拿在手裡搖了兩下,有些奇怪地問:「這扇面,好像跟以前用的宮絹料子不一樣啊?這還沒畫畫兒呢,怎麼就拿上來了?」
王琬舉起扇面看看,果真如此,可好雖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她看過就隨手放下了。一抬眼瞥見拓跋宏在上首坐著,忽然站起來說:「這麼光坐著也沒什麼趣味,正好有這批新做的團扇,姐妹們不如自己動手,畫個扇面上去。」她含羞地看了拓跋宏一眼:「就請皇上評判一下,誰畫得好,不知道皇上覺得怎樣?」她的工筆美人圖,是專門練過的,最適合拿來畫扇面。
拓跋宏笑著點頭:「好,畫得好的,朕有賞賜。」
拓跋瑤啞著嗓子笑了一聲:「我不怨恨我的命,我只怨……先認識他的是我,你憑什麼……」她說了一半,便扭過頭去,眼睛里浮起大顆的淚珠。天氣已經轉暖,她卻仍然穿著皮裘領夾棉外衣,脖子上纏著一層素色絲帛,遮擋自戕時留下的舊傷疤。她的臉色、唇色,都是異樣的慘白,灰敗中透著一層青色,顯然是長期失於調養導致的虛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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