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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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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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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太皇太后聽了這話,把手裡的銀筷「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聲音忽然提高了不少:「去告訴太醫署,把太醫令以下所有醫正的名錄給她,讓她自己選。」崔姑姑依著她的話去了,太皇太后仍然余怒未消:「她自己選的人,有什麼差錯可怨不到別人身上。」
忍冬原本到後院去取水,這時剛好回來,看見馮妙在跟一個男子說話,不由得有些詫異。馮妙此時心結已經解開,反倒大大方方地對忍冬開玩笑說:「這是我剛剛高攀上的大哥,琅琊王氏的公子,今後我們也有門庭出身可以炫耀了。」
王玄之低頭輕輕發笑:「那時候我可不知道……」不知道眼前的弱質少女,就是數次跟他一應一和的人。他單手背後,似乎又恢復了當天的自信和清冷,沉沉的眼波里看不出喜怒哀樂:「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也送你一件禮物,滿足你一個心愿,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一定儘力為你做到。」
馮妙見太皇太后喜歡香脆的小菜,又多拿了幾樣過來。手剛落下,就聽見太皇太后問她:「妙兒,你說哀家該怎麼處置她?」
返回華音殿時,留在宮裡值守的小太監匆匆上前稟告:「婕妤娘娘,馮大公子從南邊快馬運了些膏蟹過來,太皇太后和皇上傳旨,各宮的娘娘都到聽心水榭嘗蟹去了。小的回了傳旨的公公,說娘娘出宮上香去了。」
長明燈座下,放著一朵素白色的小花,花瓣嬌軟似上好蠶絲織成的布匹。「這是……夕顏花?」馮妙遲疑著不敢確定,這種花黃昏時開放,凌晨時就謝了,悄然開放,又驟然零落,恰恰與早夭的少女相似。
馮妙出宮上香有崔姑姑的正經批條,想著反正已經晚了,乾脆也不急了。身上有些膩膩的汗意,她叫忍冬準備熱水,替自己沐浴。熱氣一熏,在外奔波一天的疲勞都放鬆下來,頭腦卻分外清明起來。
「果真是天命也就罷了,」王玄之的手突然捏緊,「可這分明是人禍……」他重重地閉上眼,像是想起了什麼痛苦不堪的往事。蕭道成病逝,新即位的大齊皇帝蕭賾強娶琅琊王氏十四歲的嫡出小姐為妃。偌大一個王氏,為了保全自己百年望族的忠孝名義,硬生生把待宰的稚嫩羔羊推進了深宮。
寒光寺建在半山腰,因為常有平城內的貴胄來上香,寺名雖叫寒光,寺院廟宇卻修建得金碧輝煌。馬車沿著青石板路直接駛到寺門前。
她從水裡猛地站起,「嘩啦」一聲帶得熱水直漾到楠木大桶之外:「忍冬,來幫我梳妝更衣,快些。」
太皇太后輕輕點頭:「還是你布的菜,哀家吃著合口味。」她慢慢地喝完了一小碗粥,才對崔姑姑說:「你去外面替哀家說,物件再貴重,也比不上皇帝的血脈金貴。抄抄佛經對修身養性也有好處,這段日子她就待在廣渠殿,不必拘泥數量,隨意抄一些吧。」
王玄之依舊點頭,語氣裡帶了點近乎寵溺的柔和:「是,幺奴很乖,每次我出門,她都會悄悄在我的行囊里m.hetubook.com.com放一截甘蔗,怕我在路上口渴,找不到村莊人家。」
她故意說得輕鬆調皮,勝雪一直是馮清養著,最聽她的話,要是真查出點什麼來,太皇太后的臉面才掛不住呢。不管是真是假,眼下人人都認為最不想讓高照容生下孩子的,就是馮氏。
侍衛喝過了茶,遠遠地聚攏過來,昌黎王府門前也不能久留。車輪轆轆轉動,馮妙倚靠在廂壁上,只覺得雙眼酸澀,卻流不出一滴淚來。只要位列九嬪,同母的兄弟就可以封爵。有爵位的人,犯了任何過錯,都不受私刑,並且有機會入宮覲見。這對夙弟來說,是最好的保護。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自從進了宮門,她的一切就都捏在御座上那個人手裡了。
馮妙沒料到在這裏也會碰上王玄之,神情有些尷尬。王玄之轉身要走時,才看見馮妙,眼帘低低地垂下去,嘴角恰到好處地浮現一抹禮貌的微笑。
大家族的子弟,即使沒有娶妻,也總有幾個美貌的姬妾。他知道小妹不是患病,是被生生折磨到無力回天的地步。大婚之夜,這位貞烈的小姐,不肯向篡位稱帝的逆臣賊子口稱萬歲,用發簪戳進喉嚨,刺啞了自己。蕭賾要她寫信勸誘王玄之入朝為官,她也不肯動筆,惱羞成怒的新帝,便把她跟公馬關在一起……
他說得如此平和自然,讓馮妙心裏驟然生出暖意,緊接著便想到一件要緊的事,那張粉箋還在他手裡。
馮妙轉回頭,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明白……在廣渠殿,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我就知道她在賭,賭我心裏還有一絲不忍。」她搭著忍冬的手上了馬車,放下帘子時夢囈一般低低地說:「要是連這點不忍都沒有了,我還是我嗎?」
她這麼一說,袁纓月和王琬的神情明顯地鬆緩下來。馮清沒說什麼,卻抱著勝雪,把頭轉向一邊。平常對高照容奢侈做派頗為不滿的人,見她此時自己認下全部過錯,對她的印象也改觀不少,至少沒再當面譏諷。
太皇太后小口喝著蒓菜湯,向馮妙發問:「昨晚的情形,你見著了?」馮妙躬身答應,把昨晚看見的略略講了一遍,跟崔姑姑轉述的話,大體相同。
「嗯,那醫正怎麼說?」太皇太后怡然自得,既不生氣,也不著急。
崔姑姑想起舊事,不敢再說話。那時候李沖大人還很年輕,闖進奉儀殿帶走了李貴嬪,那也是這麼多年裡,李大人唯一一次當面頂撞太皇太后……
原本只是想求個心安,可問來的情形卻讓她更加不安。阿娘一個人流落在外,夙弟還小,要是博陵長公主成心不容他,他哪裡受得住?
太皇太后的語氣里,帶上了點詭異的慍怒:「怕什麼?當年的李貴嬪,在哀家的奉儀殿門口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後來不也生下了宏兒嗎?這些人,都在拿哀家當護身符使呢!」
馮誕在吃穿用度上,一貫極盡奢侈,但也不會太失了分寸。可太皇太后前幾天還剛剛訓hetubook.com•com斥過咸陽王,說他建造府邸時浪費太過,馮誕就在這個時候做出千里送蟹的事來……
忍冬打起帘子匆匆進來,一面取過長巾幫她擦拭,一面說:「娘娘不必急著趕過去,奴婢可以叫小順子去跟崔姑姑回一聲,就說娘娘上香勞累,想早早歇息了。再說,這會兒梳妝換衣,就算過去了,恐怕聽心水榭里也該散了。」
「我回去那天,幺奴已經病得不能說話,她臨去前……她臨去前,用儘力氣咬住了我的手指……」王玄之聲音哽咽,緩緩抬起右手,食指上果然有一道極深的咬痕,已經愈合,卻留下了暗褐色的疤痕,像小蛇一樣纏繞在指尖。
崔姑姑簡略地轉述了高照容的話,最後說:「高充華自請禁足半年,請人修補那尊玉像,同時願為宮中小佛堂手抄佛經,以彌補無心之失。」
「幺奴三歲就能寫字,六歲就能吟詩,十歲已經是琅琊王氏最好看的小姐,十四歲……十四歲已經紅顏枯骨……」王玄之用修長的手指在眼角輕輕一抹,聲音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清冷淡定,「對不住,不該在小姐面前說起這些。」
離開奉儀殿,忍冬安排的馬車已經等候在皇宮側門。扶著馮妙上車時,忍冬小聲說:「娘娘,奴婢想明白了,高充華兜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保住孩子。這一禁足,就把不懷好意的人都擋在廣渠殿之外了。奴婢只是不明白,娘娘為什麼要在太皇太後面前幫她說話?」
馮妙聽得呆住,阿娘怎麼可能要找南朝的皇太子?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她低頭一笑掩飾過去:「也許是我記錯了,我哪可能認得南朝皇太子這樣的人物呢?如果有機會,能不能請你幫我留意一個中年婦人?她的左腳踝上,文著一朵木槿花。我知道,這特徵找起來很困難……」
王玄之的雙眼,幽深如不見底的湖水:「為玄之心中牽念的……所有人。」
馮妙心念一轉,拓跋瑤含糊不清的話語,加上王玄之近來的舉動,在她腦海里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起來。「王公子,」她盡量若無其事地開口,「並非我要高攀琅琊王氏,只是……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稱你一聲大哥,權當一點安慰吧。」
眼下正是河蟹肥美的季節,南朝士子喜愛蟹肉鮮美,又以能把蟹子吃得風雅好看為傲,因此每到這個季節,蟹肉配菊花酒就成了南朝貴胄的桌上常客。平城四周沒有什麼河流湖泊,即使是貴胄宗親,也很少有機會吃到新鮮的膏蟹,只有馮誕這樣的公子哥兒,才做得出快馬送蟹的事來。
寒光寺在平城東面,馬車一路上要穿過達官顯貴聚居的地方。馮妙換了常服出宮,並沒使用正三品婕妤的儀仗鑾駕,只帶了四名羽林營分派的侍衛。
馮妙也要一起過去,卻被高照容拉住了手:「姐姐,陪陪我。」高照容柔弱起來,帶著小鳥依人的可憐相,馮妙拍拍她的手背,留在床榻邊。
馮妙暗自懊悔不該提起這個話題,幺奴是大家族裡對最小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孩子的稱呼,這女孩子生前一定乖巧伶俐,得到父母兄長的萬千寵愛,可惜卻沒能等到老去就先凋零了。她開口勸慰:「生死有命,不能強求。也許她看了這大千世界一眼,覺得不喜歡,就先回去了……」
王玄之卻立刻答應,竟然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輕快:「好,我會傳信給家裡的人,讓他們多加留意。」
還沒說出來的半句話,忽然從旁邊飄過來:「……唯願心中牽念的人,萬事寬心,四時安好。」馮妙稍稍側頭,想看看是何人,跟她所求的事一模一樣。
「什麼?!」馮妙驚得叫出來,阿娘身體一向不好,可是父親怎麼能把阿娘一個人留在南邊?「那二夫人膝下的小郎君呢?你問了沒有?」她在急切間捏緊了忍冬的手腕,那段時間,她在宮中如履薄冰,竟然對這些事毫不知情。
「高充華還在殿外跪著呢,要不要……」崔姑姑有些疑慮地問。畢竟高照容現在懷有身孕,要是在奉儀殿門口跪出了什麼狀況,就算沒人敢指摘太皇太后的錯處,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馮妙叫侍衛在門口等,自己帶了忍冬進去,取過檀香跪在金身佛像前:「信女馮妙,只有一個願望……」
月白衣衫的男子,雙手虛虛合攏,食指抵在唇上,半閉著眼睛低聲祝禱。他好像全沒注意身邊還有旁人,一句話說完,修長的身軀直拜下去,額頭輕觸地面。如此虔誠地叩拜三次后,才輕撩衣袍站起。
返回華音殿時,忍冬小聲咕噥:「高充華也太不小心了,太皇太后的賞賜,就這樣砸碎了。不過她也挺聰明,把事情扯到那麼多人頭上,太皇太后不好為了一件東西責罰這麼多人,更不好偏袒誰,估計也就是訓斥一番了事。」
馮妙用去年曬下的小球菊沖了水,調進一小勺蜂蜜,送到太皇太後跟前。高太妃失勢,高照容想求得太皇太后的庇護,保住這個孩子,藉著損壞了太皇太后賞賜的物件,禁足抄經,可以名正言順地不用跟其他宮嬪見面。可最後這個要求,未免有些得寸進尺了。太皇太后一向賞罰有度,親口允諾了的事,更是從不反悔。馮妙在心裏微微嘆氣,高照容畢竟年輕,比起太皇太后,還是少了些經風歷霜的沉穩氣度。
這時春桐已經帶著長安殿的韓醫正匆匆返回,立即請他給高照容診脈。平常進宮來的醫正,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可這位韓醫正卻很年輕。宮中女眷需要避諱,被淺眉引到側殿等候。
經過昌黎王府門前時,馮妙給侍衛拿了賞錢,叫他們在一邊喝碗茶、休息一下。等侍衛走遠,她又讓忍冬去門房,假託是剛來平城的綉娘,打聽王府里的夫人有沒有什麼活計要做。昌黎王府有自己的綉娘,從來不用外頭的東西,用這個借口打聽消息,是最合適的。
王玄之也朗朗而笑:「不敢,實在是玄之高攀貴人了。」馮妙知道,以他的聰敏通透,想必早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既然他不說破,自己也就不和-圖-書提了。
「小郎君還在府里,昌黎王請了夫子單獨教導他,只是不准他出門。」忍冬不知道該怎麼寬慰馮妙,只能把自己問到的全都告訴她。
馮妙只是搖頭:「你還是沒看出來,高充華就是太小心了,那蓮花送子玉像才會砸碎的。」她對忍冬吩咐:「明天早些叫我起身,我要先去一趟奉儀殿,之後再出宮上香,你替我備好馬車。」
王玄之的眼神深邃寧靜,只淡淡說了聲:「好。」
馮妙低下頭問:「是你的小妹?」用這種花擺放在香案上,多半代表著那少女已經香消玉殞。
高照容像剛回過神來似的,幽幽地開口:「今天不是各位妹妹的錯,玉像在我的廣渠殿內摔碎了,是我沒有妥善保管好。我會向太皇太后請罪,說明這事跟各位妹妹無關,請她老人家責罰我一人。」
太皇太后淡淡地「嗯」了一聲,指著一盤稍遠些的小菜說:「給哀家添些粟米粥,再把那盤香菜芽端過來。」馮妙點頭應「是」,照著太皇太后的吩咐去做。
大概跪得久了,腳腕上有些酸麻,馮妙悄悄伸手去揉捏,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束捆紮在一起的細線檀香。她把手搭在檀香上,王玄之稍稍用力一拉,把她帶起。他總是這樣溫和有禮地保持著距離,總在她剛好能觸到的範圍內,卻並不唐突冒犯。
這種坦然態度,讓馮妙大大鬆了口氣,暗道也許自己想多了,心情略微輕鬆了一點。她有意轉換話題:「我可還記得,在雲泉寺第一次見你,你開口就說了四個字——俗不可耐。」她背著手,模仿當天王玄之居高臨下的語氣,竟然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玄之抬手,像是要扶她一把,卻在她面前頓住,只說了一句:「小姐小心。」
淺眉替她回答:「娘娘的確經常睡不安穩,有時夜裡冷汗淋漓,白天吃飯也沒有什麼胃口,總說嘴裏嘗不出味道。」
馮妙原想置身事外,可想到早先那一下溫暖有力的胎動,那種奇妙的觸感,好像還在她手心裏涌動,到嘴邊的話就說不出口,她只能點頭答應了。
崔姑姑去了沒多久,就又回來稟告:「高充華說,還想請太皇太后指派一位醫正,負責她靜心抄經期間的湯藥。」
馮妙搖頭,眼神無聲地示意她動作快些。膏蟹雖然味美,可蟹肉性涼,未滿周歲的小孩子吃了,會刺|激腸胃導致嘔吐腹瀉。有身孕的人吃了,也很容易滑胎。她不能肯定自己的料想究竟對不對,無論如何,眼下她要讓自己安全地置身事外,或許還可以藉此挽回皇帝的心意。
第二天一早,高照容便親自到奉儀殿來請罪。崔姑姑進來通報時,馮妙已經提早到了,正站在太皇太後身邊,親手服侍她用早膳。
剛要開口,王玄之又豎起一根手指:「我可只能答應你一件事,你要想好了再開口。」
韓醫正仔細診了脈,隔著輕軟床帳問:「娘娘平日可是睡得不好,夜裡常常發汗?平日胃口如何?」
馮妙看著那兩盞長明銀燈,輕輕搖頭:「是我不好,不該問起這些。」燭火間,似hetubook•com.com乎依稀映出一張天真明媚的少女面龐。火光一跳,那少女的臉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分明是拓跋瑤的五官相貌。馮妙大驚,倉皇後退了兩步。
目光往香案上看去,一對銀質長明燈盞里,盛著芳香的燈油,燭火搖曳跳躍。這是專為家中長輩祈福用的燈盞,馮妙驟然想起不知所終的阿娘和不能見面的弟弟,眉眼間帶上了一抹柔情:「你也在為家人祈福嗎?」
「這就是了,」韓醫正低頭垂手答話,「娘娘的胎象無礙,只不過體質虛寒,需要用藥調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才說:「臣的專長在小方脈上,在宮中也一向只照料皇長子。娘娘和腹中胎兒都是千金貴體,臣不敢隨意用藥,還是儘快請一位擅長婦科一脈的醫正來,比較穩妥些。」一窗之隔,韓醫正的話,清晰地落進眾人耳朵里。
忍冬穿街過去,跟王府門房的管事攀談了好半天,才悄悄繞回來,對馮妙說:「那位管事大哥說,年初丹楊王帶著南征的兵馬還朝時,昌黎王曾經奉命南下迎接,二夫人也跟著去了。」她偷看著馮妙的臉色,神情有些古怪:「可到了南方,二夫人水土不服,竟然一病不起,沒有跟著昌黎王一起回來。」
他在平城,原本準備好了國疏十策,要向拓跋宏進言。可就在此時,剛剛即位不久的蕭賾,無力分神親征,就用他幼妹的性命相威脅,逼迫他設法退去北魏南下的大軍。無奈之下,他才匆匆離開平城,在兩軍交戰的城池間奔走。
高照容也不強求,叫淺眉給了他賞錢,好生送出去。「姐姐,」屋內只剩下馮妙,高照容伏在枕上,又拉著她的手懇求,「明天一早,我要去向太皇太后請罪,我心裏害怕,到時候想請姐姐一同去。」
馮妙一怔,心裏飛快地閃過另一個念頭:「大哥,你在南朝,有沒有聽說過名叫雲喬的人?」她料想,能讓阿娘始終念念不忘的,想必多少有些名聲。她也知道,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何其困難,阿娘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問,不抱任何希望。
「醫正說……」馮妙斟酌著用詞,「醫正說高充華的胎,只要注意調理,並無大礙。」
馮妙布菜的手絲毫不停:「昨天清妹妹還帶了只貓過去,是那隻貓先躥出來,才有了後面的事。要是認真追究起來,發現過錯在貓身上,豈不是顯得太皇太後跟一隻小畜生過不去嗎?」
王玄之聽了這兩個字,卻發出一聲疑惑的感嘆:「你怎會知道這兩個字?南齊如今的皇太子,從前的表字就叫雲喬。只不過,先帝蕭道成格外喜歡這個孫兒的聰穎,親自選了上古神獸的名字白澤,給他做表字。原來的雲喬兩個字,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兩人都不說話,王玄之依舊長身玉立、一派從容,馮妙卻漸漸有些不自在起來。想起拓跋瑤因為愛慕王玄之而拒嫁柔然,淪落到那樣凄慘的地步,她就越發不能在王玄之面前談笑自如。
「是。」王玄之點頭,這次卻只說了一個字,眼中湧起憤懣不平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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