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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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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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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他見拓跋宏點頭允許,才返回床榻邊,把拓跋恂的頭墊高一點,用一塊包著紗布的銀片,撬開拓跋恂緊咬的牙關,把葯一點點灌進去。一碗葯剛餵了一半,拓跋恂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響,猛地嘔吐出來,臉色憋得通紅,卻又隱隱帶著些慘白晦暗。
「妙兒,是朕冷落了你……」拓跋宏抱她到竹席上,脫去她被水打濕的鞋子,把她柔軟如玉兔的腳握在手心裏,「要是你能乖一點,不跟朕鬧脾氣,朕怎麼捨得……」
馮清聽了玉葉帶回來的話,原本的確有這個念頭,被她這麼直白說出來,反倒不好接下去了,有些訕訕地說:「我不過就事說事,姐姐何必吃心?」
馮妙冷眼看著這些人,只覺心底透涼,那麼小的孩子,哪裡疼都說不出來,就這麼被人利用了去,平白受了一場大罪。
一隻膏蟹吃完,身後有靴履踩踏在鬆軟泥土上的細微聲響。馮妙知道,是他來了,她卻故意不回頭,把蟹殼一塊塊擺放在地上。蟹腿、蟹鉗都還完好,只不過被掏空了裏面的蟹肉而已,吃過以後的殼,竟然又拼出一隻完整的蟹來。
馮清轉身又問帶心碧回來的宮女:「你是在哪兒找著她的?」
「這是怎麼回事,皇長子怎麼突然就病得這麼嚴重?」太皇太後用如平常一樣的聲音發問,那奶娘卻已經嚇得魂飛魄散,搗蒜似的磕頭下去,嘴裏連連說著她們一向用心照料皇長子,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醫正韓蛩鳴正在床榻邊,親手用蘸了葯汁的棉紗,擦拭皇長子的身體。他在替高照容診治時見過馮妙,此刻只簡單地道了一聲「皇上、婕妤娘娘安好」,並不起身,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可見皇長子的病情十分兇險。
等姜和醋的香味剛好均勻包裹住蟹肉,她才托起那片竹葉,仰頭送進口中。寬大的衣袖垂落,剛好在這時遮住了她的側臉,等到手臂放下時,她已經唇色殷紅欲滴。
馮妙聽得心驚膽戰,她知道太皇太后的鐵血手腕,可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見一句話就了結了十幾條人命,那感受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拓跋宏的身子沉沉地壓下來,讓她不由自主向後仰面倒去:「朕永遠記得你今天的心意……」
整個聽心水榭里,坐滿了平城最出色的貴族少女,可沒有一個人能把蟹子吃得像她這樣優雅從容。
馮妙嘆了口氣,目光緩緩對上一輪明月:「這不是為了吃蟹,是為了跟那一個人,在同一個時間,做同一件事。即使他不在這裏,我也可以假裝他在。一輪明月在,兩處相思同。」
「奴婢……奴婢……」心碧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回話,「奴婢白天是去御膳房了,天氣炎熱,小殿下出了些痱子,奴婢去要了些花椒、艾葉來,煮水給小殿下擦身子。」她指著長安殿內小廚房的方向:「那些花椒、艾葉還有剩下的,都收在小廚房裡,娘娘可以派人去查看。」
馮妙被她逗www•hetubook•com.com得一笑:「別的不學,專門把予星胡說八道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她用小盅裝一顆青梅,又找出一套吃胡桃用的小鉗、小鉤,一起隨身帶上。叫忍冬去御膳房,要一隻蒸熟的蟹來,帶著同去聽心水榭對面的竹林。
馮妙抬手壓住,把濕淋淋的頭髮抓在自己手裡,嘗試著綰了一下,問:「你會不會梳墮馬髻?」忍冬疑惑地搖搖頭,她連墮馬髻這名字都沒聽過。
馮妙只看了一眼,便覺得他分外可憐,小小年紀就要忍受這樣的折磨。
那小宮女嚇得腳下一軟,趕忙跪倒回話:「奴婢走到後院時,見心碧姑娘正在槐樹下刨土,似乎是在埋什麼東西,就把心碧姑娘叫回來了。」
聽見這話,奶娘立刻大聲喊冤:「奴婢絕對沒有喂蟹黃給小殿下吃,奴婢連自己的飲食都格外小心,生怕有什麼不好,落到小殿下身上。」
醫女端著剛剛煎好的葯送過來,韓蛩鳴這時才起身在拓跋宏面前跪倒:「這樣抽搐不止,恐怕會長久損傷皇長子殿下的神志,臣現在要給殿下用藥,不敬之處提前向皇上告罪。」
那裡面竟然是一包金簪銀釵、翡翠瑪瑙。其中一隻綠玉髓鐲子,還是她從前賞賜給心碧的,她曾經想把皇長子要到自己宮裡撫養,沒少來長安殿走動,後來眼見太皇太后不鬆口,這念頭才漸漸冷下去了。
畢竟是曾經在華音殿親手帶過幾天的孩子,馮妙此刻臉上的擔憂,並非偽裝。她走到床榻邊,想看一眼拓跋恂的情形。
拓跋恂把蟹黃嘔吐出來之後,呼吸漸漸平穩,不再抽搐。方才蓋著錦被發了些汗,連高熱也退下去了,雖然眉毛仍舊擰著,可已經能安穩入睡了。
一身妝成,忍冬看著她感慨:「娘娘這樣子,不大像是要去吃蟹的,倒像要去下凡。」
四海昇平紋錦帳內,皇長子拓跋恂小小的身子躺在一張過於闊大的床榻上。繁複精美的裝飾,反倒顯得他越發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一張小臉幾乎皺成一團,臉和身體都因為發熱而泛紅,小拳頭緊緊攥著,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不止,半睜的眼睛里幾乎看不到瞳仁的黑色。
「崔姐姐,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麼心慈面軟,世上也就沒有那些齷齪事了,」馮清走到她面前,語氣神態很有些得意自矜,「把那個叫心碧的宮女叫來問問,她有沒有做過,自然就清楚了。」
杖責五十的意思,就是不准他們活命了。長安殿里跪了一地的奴僕們,都大哭大叫著求饒,可還是被一個一個拖了出去。
太皇太后也不抬頭,從宮女手裡接過沾濕了的帕子蓋在拓跋恂額頭上:「你問就是了,哀家在這裏聽著呢。」
韓蛩鳴細細查看了地上的嘔吐物,才回稟說:「皇長子殿下吐出的穢物里,帶著些沒有消化的東西,似乎是蟹黃。蟹肉寒涼,並不適合餵給這麼小的幼兒吃。多半就是這些蟹黃,引發了www.hetubook.com.com殿下今晚的驚風。」
馮妙伸手推開:「其實垂憐不垂憐又有什麼關係?宮裡有那麼多人都盼著他安好,佛祖連聽都聽不過來了。我這樣多此一舉,其實不過是為了自己安心罷了。」
龍涎香味飄入華音殿草木芬芳的氣息,拓跋宏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蹲下身體摸著她冰涼的腳尖:「宮中就有佛堂,何必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馮清答應一聲,對著心碧問:「皇長子的奶娘說,你今天曾經離開長安殿好半天,回來后單獨跟皇長子留在屋內,這會兒皇長子病得厲害,又只有你一個人不在。你倒是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馮清微微帶著些得意,等著看包袱里是什麼東西,照她的料想,必定是剝了肉剩下的蟹殼。平紋翠綠棉布一層層打開,她看清裏面的東西時,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你先睡吧,朕去看看就好。」拓跋宏按住她的身子。
忍冬早已熄滅了外殿的燭火,悄悄退出殿外。就在拓跋宏的唇將將要碰觸到馮妙的鎖骨時,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別說話,這樣很好。」拓跋宏抱著她穿過竹林,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不做絲毫停留。
忍冬不明白馮妙為何突然著急,只能照著她的心意,手上加快了動作。雖說不是正宴,可畢竟要面見太皇太后和皇上,忍冬用象牙梳攏住她的頭髮,手腕一翻,就要結成鮮卑貴婦樣式的高髻。
不一會兒,李得祿就匆匆進來向太皇太后問安,院子里緊接著便響起一連串的聲響,板子擊打在身上的聲音,夾雜著刺耳的哭叫聲。那聲音起先還嘈雜一片,不久就漸漸低弱下去,只剩下零星的一兩聲哀號。只有「啪」「啪」的杖責聲,均勻地響著,直到數滿五十下。
「皇上,」劉全的聲音帶著些許焦急,「長安殿有人傳信來,皇長子殿下突然抽搐、昏厥,御醫正在診治,病情危急不敢隱瞞,先叫老奴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太皇太后的眼睛一直落在拓跋恂身上,對跟在一邊的崔姑姑說:「你帶兩個小丫頭去挖。」崔姑姑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就帶著一個沾滿泥土的小包袱回來,當著眾人的面打開。
「心碧是從前貞皇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後來貞皇後去了,她就一直留在這照顧小殿下……」奶娘像落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氣全倒出來,「一定是她,是她要害小殿下……」
韓蛩鳴把皇長子放平在床榻上用薄毯蓋好,這才跪下回答太皇太后的問話:「驚風抽搐,原本是小孩兒家常見的病症,雖然兇險,但只要治療及時,多半並沒有大礙。引發驚風的原因有很多種,風寒、過敏、腦外傷,都有可能。」
韓蛩鳴顧不得沾染了一身污穢,用手理著拓跋恂的背,替他順氣。銀片仍舊咬在他牙齒中間,以防他抽搐中咬傷了自己的舌根。
馮清踱步到她面前喝www.hetubook.com.com問:「太皇太后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今天宮裡才剛進了些新鮮的膏蟹,皇長子的飲食又是你照料的,不是你還會有誰?」
馮清的一張俏臉幾乎漲成了紫色。拓跋宏也會對她軟語溫存,可卻總是一個皇帝對妃子的關懷,從來不會是眼前的模樣。
「這話可不好亂說吧,」崔岸芷聞不得污濁氣味,用帕子遮住了口鼻,「你說心碧是貞皇后的婢女,貞皇後生前又沒有苛待她,她何苦要毒害貞皇后留下的幼子?」
太皇太后又轉向韓蛩鳴問:「恂兒究竟是什麼病?」
馮清對自己帶來的宮女玉葉點點頭,示意她去看看。玉葉去了片刻,回來附在馮清耳邊低聲回稟了幾句。
馮妙向前走了兩步,人已經靠近水邊,卻依舊好像茫然不自知,仍舊向前邁去。腳下忽然一滑,整個人就要往水裡跌去。拓跋宏從竹林后大踏步出來,搶到她身邊,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抱住,口中低低地喚了一聲:「妙兒!」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消失,知道他聽見自己說話,話語聲便越發迷離,像夜半無人時的竊竊低語:「我今天去寒光寺,只為了祈求一件事,但願他能四時安好、無病無痛。」
「娘娘如此虔誠地許願,佛祖一定會垂憐的。」忍冬取過溫熱的茶水,遞到她面前。
這時才有人想起,心碧一直不在殿內,慌慌張張地出去尋找。
心碧只是一味搖頭哀告:「奴婢沒有做過,奴婢沒有做過……」
她揚聲叫忍冬進來,命她準備夜裡照路用的防風宮燈,轉頭對拓跋宏說:「來不及備肩輦了,嬪妾陪皇上走過去吧。」
馮妙理好自己的鬢髮,又幫他理平衣襟,低聲說道:「這怎麼行,皇長子生病,太皇太后、太妃娘娘還有宮中掌管事務的幾位姐妹都會過去的。大家都知道皇上是從華音殿趕過去的,要是嬪妾不去,別人豈不是要指責嬪妾不把皇長子放在眼裡?」
隔著水面,聽心水榭內的歡聲笑語隱約傳來。忍冬鋪開帶來的竹席,把熟蟹、菊花酒、醋汁、薑絲一樣樣擺開。馮妙跪坐在竹席上,遠遠地看了一眼聽心水榭,這個位置剛好對著水榭的一處紗簾,拓跋宏的龍紋錦袍,在被風捲起的帷簾間若隱若現。只要他稍稍轉頭,就能看見竹林里的情形。
她轉向心碧喝問:「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這兒,你還不趕快如實說了?等叫來慎刑所的人,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眼看皇長子發熱嘔吐、抽搐不止,奶娘已經嚇壞了,跪在地上哭喊不止:「奴婢絕對沒有膽子喂蟹黃給小殿下呀,再說,膏蟹也不是奴婢這樣的人可以隨意拿到的。」人被逼到絕境時,腦筋總有那麼一剎那的靈光,她忽然膝行上前,抱住馮清的腿:「娘娘,奴婢想起來了,心碧姑娘今天白天出去來著,回來后,她一個人在小殿下房裡待了很長時間,不準奴婢進去。」
忍冬適時地送上一杯菊花酒,給她解膩去腥。
長安殿m.hetubook.com.com內燈火通明,小爐上懸著的葯鼎里,正咕咕地冒著熱氣,濃重的草藥氣味瀰漫開來。雕金蟠龍床榻邊的牆壁上,用大塊白玉雕刻著四蹄騰空的馬鹿。鮮卑先祖起源自大鮮卑山,將體魄雄健的馬鹿視作圖騰。在這座原本就是為太子修建的寢宮裡,這種神獸圖樣,也被用來安邪鎮祟。
她站起來,對著月亮虛空一抓,側著頭露出十分欣慰滿足的微笑:「我希望他像那月亮一樣,永遠都在……永遠都在,無論我走到哪裡。即使抱不到他,我也一仰頭就能看見他。」她的衣袖迎風鼓起,像蝴蝶張開兩翅,隨時都會飛走。
聽了玉葉的話,馮清冷笑著對心碧說:「有人說看見了你這兩天的行蹤。昨天一早,你曾經去過華音殿。今天到御膳房去,是拿了花椒、艾葉沒錯,可你走後,膏蟹就少了一隻。」馮誕送來的膏蟹,都用草繩捆住了蟹腿,沒有可能自己跑掉。
「埋東西?」馮清略一沉吟,對太皇太后躬身稟告,「恂兒的病,多半就是這個心碧做的,埋在槐樹下的東西,恐怕就是來不及銷毀的罪證,叫幾個人去挖來看看,就清楚了。」
拓跋宏的動作陡然定住,完全不見一個父親應有的關心急切,反而像在思索軍國大事一般沉寂。馮妙趕忙起身,摸索著點亮了燭台上的宮蠟。
不一會兒,有人引著心碧從外面進來,讓她跪在奶娘身側。滿屋子的人都盯著她,心碧緊張得直用手捻裙擺上的帶子。
竹林間細碎的風一吹,帶起水面上沁骨的涼意。馮妙伸出細弱的胳膊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伏著縮在他胸前:「你是我的月亮,你來了……」向水中滑去時,她已經悄悄把那顆青梅咬在嘴裏,用來除去口中的蟹肉腥味。酸澀中帶著微甜的氣息,隨著綿綿的話語流淌。
馮清環視一圈,屈身說道:「請太皇太后問話吧。」
拓跋宏微微皺眉,突然變得擁擠的竹林,讓他心中不快。他用袖子籠住馮妙的腳,把她打橫抱起,並不返回聽心水榭,而是直接往華音殿方向走去。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馮妙把臉埋藏在他胸前,嬌羞無力地低語:「皇上,這樣不好……」
馮妙抱著肩側頭,微微蜷起腳掌:「那怎麼能一樣啊?宮中的佛堂,有別人的氣息,我想去一個乾乾淨淨的地方,那裡只會有我替你供奉佛前的檀香……」
竹林另一側,有隱約的環佩叮噹聲傳來,看見皇帝起身離席,心思各異的妃嬪們便也找了借口跟出來,想在喧鬧的宴席之外製造一點偶遇。可沒想到,她們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像這樣,頭髮不要分開,全都攏在一邊,貼著耳側盤過去……嗯,另外一邊的鬢髮,就讓它這樣散著就好……」馮妙握著自己的頭髮,簡要地說給忍冬聽。她在墮馬髻的式樣基礎上,做了些改動,刻意去除了妖嬈媚態,只留下髮髻鬆散的慵懶閑適,風鬟霧鬢之下,鏡中人隱隱含羞、明麗動人。
太皇太后忽hetubook.com•com然勃然大怒:「讓你們精心照料皇長子,結果呢?把好好一個孩子照料成現在這副樣子。把李得祿叫來,整個長安殿的所有宮女、太監,連奶娘也算上,都拖出去杖責五十!」
馮妙見事情果真牽扯到自己身上,也不急著辯駁,只舉重若輕地對馮清說:「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說,倒好像妹妹刻意要旁人誤會,是我教唆她去拿膏蟹似的。」
忍冬取來發簪時,馮妙又搖頭,只教她拿珍珠發插來,一顆顆零散點綴在髮髻上,好像在滿頭青絲間撒落了一把繁星。衣裳也不要鮮卑女子的直垂長裙,而是選了一件青蘿杏花襦裙,在南朝未嫁小姐中是很受歡迎的款式。
一番忙亂中,太皇太后、高太妃、崔岸芷和馮清,都已經來了。醫女們行了叩拜大禮之後,便轉頭去小心照料爐火上的葯,奶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馮妙想起心碧那個悲憤又無奈的眼神,心中預想過的那個念頭越發清晰,她走到太皇太後跟前跪下:「嬪妾有個想法,想請太皇太後跟皇上斟酌。」
她取下一片竹葉,稍稍摺疊了放在唇邊,輕輕吹出一段樂曲。她也不知道那是首什麼歌,只記得依稀聽母親哼唱過,中間有些斷斷續續的部分,就憑著自己的心意補上。其實那根本算不上什麼樂曲,更像風沙沙地吹過竹林,嗚咽盤旋。這聲音自然比不上宮廷宴會上的管弦絲竹,可要是有人原本就對宮宴的喧囂不感興趣,神思縹緲時,便剛好會注意到這種聲音。
纏綿悠長的一曲吹過,馮妙似無意地用衣袖輕撫額頭,眉眼轉動間,剛好看見拓跋宏正往一水之隔的竹林里看過來。像是在熱鬧的宮宴上走神發獃,可馮妙知道,他正在看自己。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用小刀斬斷蟹腿,用小槌敲開蟹殼,再用銀鉤子一點點鉤出蟹肉,放在一片竹葉折成的小盞上,然後加上薑絲、淋幾滴醋。
馮妙深吸口氣,仰頭看向明朗的月色,世間人,無論是帝王還是乞丐,最想要也最難得的,無非是別人的一片真心罷了。即使她是為了弟弟可以封爵,才希望贏得君王的寵愛,也不得不在情意上下功夫。
忍冬捂著嘴咯咯地笑:「娘娘可真傻,跑到這兒來就為了吃一隻蟹子。」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拓跋宏親吻著她的額發,心頭因為她一句話語湧起無限情愫,從沒有過的患得患失,將他從頭到腳擊打得粉碎。只有他聽得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珍貴卻遙不可及的美夢。
馮清嫌惡地抬腳撥開她的手。
太皇太后不顧污穢,走到床榻邊坐下,細細查看拓跋恂的臉色:「那麼恂兒這一次的病,是什麼原因?」
心碧抖著身子磕頭說道:「奴婢真的沒有動過毒害皇長子的心思,這些東西,都是平常來看望皇長子的娘娘們賞賜給奴婢的。奴婢見皇長子病得厲害,知道今天免不了要徹查,這才把東西給藏起來了……」她似乎無意地看了馮妙一眼,眼神里糾結著無奈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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