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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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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冊 第四章

中冊

第四章

那是樂府詩里形容女子的腳纖巧玲瓏的句子,馮妙聽了,臉登時越發紅了,腳上用力狠狠一踢,正踢在他胸口。力道不大,拓跋宏卻悶哼一聲,鬆開了手。
兩人心中都明白,那些人,更像是來補上致命一擊、殺人滅口的。要是宗室親王趕來救駕,巴不得在皇帝面前表功,怎麼會刻意隱藏了旌旗和徽記?
袖筒里匕首的冰涼觸感異常清晰,馮妙的心都幾乎凍住。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馮妙不知道,究竟是擔憂自己的命運更多,還是擔憂那人的性命更多。她匆匆解下斗篷,扔在腳下,向前疾沖數步,忽然俯身撲倒在雪地上,向前滑行,同時把手裡的匕首拔去刀鞘,貼著冰面直推出去。
拓跋宏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忽然抬起完好的那隻手,抓住她一縷髮絲,放在鼻端輕嗅:「我現在忽然覺得,被這老虎咬上一口,也是值得的。」
身前危機四伏,拓跋宏卻只覺暢快,要不是怕被外面的人聽見,幾乎忍不住想要長嘯一聲。他貼著石壁向山洞深處走去,腳步放得極輕。
殘冰無論如何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斷裂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拓跋宏看不見馮妙此時的樣子,沉著聲對她說:「妙兒,你先上去,叫勰弟帶人,直接去山崖下面。」
「你說得不錯,」拓跋宏點頭,「朕回去以後,就先停了鷹師曹,把裏面豢養的鷹全部放生,馴鷹的場所,改成修建一座佛寺。朕要把尊佛重道的意思,清楚明白地傳遞給天下人。」
馮妙探頭過去看,斷口處只有中間帶有參差不齊的裂痕,周圍一圈都是平整光滑的。有人預先把鉤索割開了一半,讓鉤索承受不住重量而斷裂。她想起那幾隻怪異的老虎,介面講了自己前一天晚上聽來的事。
拓跋宏和馮妙都露出幾分喜色,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找過來,可以帶他們出山。馮妙摸了一把鞋子,還沒有干透,也顧不上那麼多,先套在了腳上,點燃了一段枯枝,就要往洞口去。
皇帝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也脫不了干係。侍衛們不敢遲疑,一半人繼續搭弓射箭,一半人抽出佩刀,跟在始平王身後衝上去。沒人顧得上思索,平時看上去文質瘦弱的皇帝,怎會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小巧的匕首在冰雪地面上輕快地滑過,將將經過那隻老虎的兩隻腳爪之間。拓跋宏眼疾手快,用左手一把按住匕首,來不及掉轉刀鋒,飛身撲出,一刀直刺進面前這隻老虎的喉嚨。老虎扭動身軀,掙扎了幾下,終於軟軟地鬆開了口。
就在此時,腳下的積雪層冰,發出一聲極輕微的碎裂聲,拓跋宏腳下的積雪地面,竟然開始慢慢傾斜。剛才匆忙躲避間,全沒注意到,他腳下的冰層已經開始鬆動碎裂,快要承受不住一人一虎的重量。
那老虎哪知道腳下的情形兇險,只管口上咬得更緊。始平王拓跋勰不敢再上前,卻又無法可想,錚錚男兒,眼中竟然浮起一層水汽。右手一側,還有一隻受和-圖-書了傷的老虎,正一步一步踱過來,尋找著可以攻擊的機會。
馮妙跳下馬車,即使從沒參加過圍獵,她也知道眼前的情形十分兇險。始平王拓跋勰聽見聲響,轉身對羽林統領說:「先派人護送幾位女眷回去,本王留在這裏,無論如何要把皇兄救下來。」
石洞內驟然安靜下來,洞外的聲響變得異常清晰。似乎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有人一邊走一邊呼喊:「皇上……婕妤娘娘……」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和小心,卻並不怎麼焦急。
馮妙微微轉頭,看見始平王拓跋勰,已經命人拿來了鉤索。要是她此時移動,那冰層必定碎裂無疑。她向拓跋勰點頭,示意他把鉤索一頭扔過來。
拓跋宏就地屈身,向後滑了一尺遠,避開了第一隻老虎。可第二隻老虎立刻跟上,鐵棍似的尾巴一掃,拓跋宏的彎刀就脫手飛出。他仰面后躺,抬起右臂下意識地一擋,不讓猛虎咬住他的喉嚨。虎齒入骨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異常清晰,半條手臂都被老虎死死咬住,淋漓的血從虎口間滴落。
拓跋宏嘆了口氣:「走吧,找個山洞先躲一陣,等入了夜,還要更冷。」他右手傷著不能動,只用左手把腳邊的半截鉤索收在懷裡。拓跋皇室一向都在白登山圍獵,這處山谷地形他還算熟悉。大雪封山時,只能從另外一側繞進來,最快也要第二天早上了。
馮妙低頭承認,她的確是笨是傻。兩個人都不說話,任憑心裏激蕩著驚濤駭浪,相對時卻只是沉默。
人和虎一起,重重地落在地上。
馮妙身形小巧,正好可以藉助洞口的積雪掩藏。她向外看了一眼,臉色也變得越發雪白,無聲無息地折回來,貼在拓跋宏耳邊說:「那些人手裡拿著彎刀和弓箭,沒有旌旗,衣飾上也沒有徽記,不像是來救人的,倒像是……」
正想著,忽然兜頭兜臉地被人整個抱住,拓跋宏的聲音低低地盤旋在頭頂:「你呀,就是又笨又傻。」
「就算是罪臣的家眷,也該依照大魏的律令處置,不該這樣凌虐。」馮妙蹙起眉頭,顯然也對這樣的行徑極度厭惡,「從前讀書時,看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樣的句子,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實在是一點也不錯。因為皇室宗親喜歡豢養凶禽猛獸,世家子弟就都紛紛效仿,以至於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猛虎一躍而起,侍衛的箭如飛蝗一般急射而出。皇帝近身侍衛的箭術都極好,只可惜箭從猛虎背後射出,無法命中它們的要害。箭雨飛出的同時,猛虎一躍向拓跋宏身上撲去。
拓跋宏臉色陰鬱,一拳重重擊打在地面上:「想不到,平城之內,天子腳下,還有這種殘忍的事發生。難怪平日朕一說要出宮巡視,便總有人找出各種理由來阻撓推託,他們是巴不得朕悶在皇宮裡,做個穿龍袍的聾子、瞎子。」
拓跋宏從懷中摸出半截鉤索,把斷口對hetubook.com.com著火光仔細查看,忽然笑著說:「原來如此,果然有人在鉤索上動了手腳,不然這種鉤索沒有那麼容易斷開。」
聽不見回應,拓跋宏似乎隱約猜到她的用意,語氣變得嚴厲:「馮妙!聽朕的話!」
拓跋勰手起刀落,砍翻了身前一隻老虎,緊追上來的侍衛,毫不猶豫地將那隻老虎斬殺。
他剛要說話,馮妙忽然用那布條長出來的一段,穿過他腰帶上的玉環,飛快地打了個結,牢牢固定住。確定他右手臂被捆住不能動彈,馮妙才狡黠地一笑:「讓你胡說八道,捆住你一隻手,看你今晚還怎麼……還怎麼欺負我……」越說到最後,聲音越低,笑意斂去,眉眼間籠上一層羞澀。
她欠起上身,把自己的衣擺跟拓跋宏的系在一起,再把鉤索握在手裡。隨著她的動作,那塊搖搖欲墜的殘冰,嘩啦啦傾瀉下去,如玉碎宮傾時的天地盡滅一般,激起無數瑩白的碎屑。
馮妙聽得心驚:「這安排簡直周密到天衣無縫,先用猛虎撕咬,要是皇上體力不濟,那時候恐怕就命喪虎口了。就算僥倖從猛虎爪牙底下逃脫,冰層斷裂也會讓皇上墜崖而死。用來拉扯攀緣的鉤索,也已經提前動了手腳,確保皇上會掉下來。就算此時皇上仍然安然無恙,大雪封山,皇上也未必能出得去,挨不過又冷又餓的日子,還是難逃一死。」
身形剛一動,拓跋宏忽然拉住她,面色凝重地說:「不對,這些人有問題。從山腳下進來的道路,只有一條,最快也要一天一夜。」他奪過馮妙手裡的火把,扔在地上踩滅,用手勢示意她,悄悄到洞口去看看。
馮妙慢慢停了手上的動作,抬起眼來回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兩汪清澈的潭水。拓跋宏只覺得心跳忽然間亂了次序,把手裡的髮絲別到她耳後,身體微微前傾,定定地盯著她。他在面對其他宮嬪女眷時,從來沒有過此時此刻的感受,他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等她綻開一個微笑。
「朕把左手複原的消息,隱瞞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有這一天,留它做保命的最後一招。」拓跋宏說得雲淡風輕,馮妙卻從中聽出了幾分血雨腥風的氣息,心頭一澀,不再說話。
「幸虧皇上的左手,還使得上力氣……」馮妙低聲嘆息。
另一隻老虎低吼一聲,如離弦的箭一般向前一跳。拓跋宏反手抽出匕首,迎著撲來的老虎縱身跳起,靈活敏捷地貼在它肚腹下,用冰涼鋒利的刀刃,劃開了它的肚子。
拓跋宏朗朗地一笑,正向著馮妙走過來,腳下的冰層發出「喀喀」幾聲連響,迅速傾斜滑落。拓跋宏腳下一個踉蹌,也失去控制隨著冰雪一起向下跌落。他抄起匕首,迅速向地面上扎去,想要減緩下墜的勢頭,可那地面上都是終年不化的積雪,平時踩著覺得堅硬,卻承受不住任何力道。一旦碎裂開來,一大片都跟著碎成了齏粉。
從前在宮裡,要是被雨雪沾濕了衣服,一回宮就會先換m.hetubook•com.com下來,再拿去慢慢洗凈晾乾。眼下卻沒有衣裳可換,馮妙也實在是凍壞了,一時只顧著烤火,忘了要先把身上、鞋上的冰雪碎屑仔細拍掉。
拓跋宏又是一聲輕笑,左手臂一伸,握住了馮妙的腳踝,脫去了她的鞋子。馮妙大窘,用力想要掙脫,卻被他牢牢捏住腳踝警告:「穿著濕鞋子過夜,明早一定會生病,我自己都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去,更沒有可能照顧你了。」
來不及細想,鉤索忽然被拉直,手腕上一陣劇痛。馮妙睜眼,還沒看清周圍的情形,身形又開始下墜,那條鉤索竟然被生生扯斷了。
拓跋宏隨身帶著火石,撿些乾柴生了堆火。馮妙靠近火堆,想把濕冷的衣裳和鞋子烤乾。拓跋宏倚靠在牆壁上,「哧」地笑了一聲,倒像在看什麼笑話似的。
被老虎撕咬過的手臂血肉模糊,馮妙只看了一眼,就想象得出那種疼痛。可拓跋宏卻神色如常,就像是在雕琢一塊木料,或是修補一件兵器,只在剜去一處撕咬得潰爛的血肉時,微微吸了口氣,接著又笑著戲謔:「這老虎幾天沒餵了,使這麼大力來咬……」
拓跋宏踩滅火堆,取來積雪覆蓋在上面,盡量消除有人來過的痕迹。他向自己後背上一努嘴,馮妙立刻會意地爬上來,兩人心頭都是一震,只覺這一幕異常熟悉。
馮妙湊到拓跋宏的衣衫上,仔細嗅了嗅,才說:「皇上的衣衫上,有一種跟平常的熏香不一樣的味道,也許就是這種味道,能刺|激老虎攻擊皇上。」她天生對氣味敏感,所以才辨認得出這種味道。
馮妙漲紅著臉躲到一邊,拓跋宏卻好像心情頗好,不再捉弄她,用左手拿著匕首,把右臂上的衣袖一點點割開,再小心地清理破碎的傷口。他的左手幾乎跟右手一樣靈活,可一隻手來做這些事情,畢竟沒有那麼方便,還要時不時地低下頭去,用牙齒咬住袖口殘破的布條,配合著左手把傷口扎住。
「你怎麼就不能好好聽話?只會惹麻煩!」拓跋宏坐起來,怒氣沖沖地喝問。要不是他的手臂上有傷,動作不便,馮妙幾乎認為他會再給自己一個耳光,懲戒她的自作主張。
冰雪的裂紋,很快就綿延到馮妙腳下,幸好她嬌小輕盈,那塊冰搖搖欲墜,一時卻還沒有斷裂。尖銳的冰碴兒鉤住了拓跋宏的衣衫一角,吊著他在半空搖來晃去。
她的髮髻已經在翻滾墜落中完全散開了,烏黑青絲如瀑布一樣直瀉而下,遮住了她半邊臉頰,只露出一段細膩潔白的下頷。
始平王拓跋勰抬手示意身後的侍衛,備好弓箭。猛虎僵硬的脊背,代表著它們已經選定了獵物,隨時準備衝上去撕咬。
馮妙屏住呼吸,手指緩緩向袖筒里的匕首上摸去。那幾隻老虎都是用活人餵養過的,已經不吃山雞野兔了,餓了幾天,只想吃人!
兩人一起急速下墜,山間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已經凍住一般,手指麻木到失去知覺和*圖*書。馮妙只能咬緊牙忍著,她不想死,滿心害怕間她閉上眼睛,回想起阿娘溫柔含笑的臉、夙弟純凈如嬰兒的眼神,那都是她人生里最甜的蜜糖。即使日日行走在荊棘上,只要有那一滴蜜糖,也就足夠了。
馮妙耐不住冷,原本正要把潮濕的鞋子稍稍解開一點,聽見他這麼說,既尷尬又惱怒,停了手抱著膝坐在火堆邊,紅著臉小聲說了一句:「想得美……」
馮妙本想狠下心不理他,可山洞一共就那麼大,眼角總會不經意地看見他。跳躍的火堆,把他的影子投映在洞壁上,拉扯得十分高大,卻也異常孤寂。他何嘗不像一隻叢林之王?獨自戰鬥,獨自舔舐傷口。
始平王拓跋勰長長地鬆了口氣,趕忙叫隨侍的內監去拿傷葯來。馮妙一身狼狽,正想站起來,可手腕、腳腕似乎都挫傷了,一動就鑽心刺骨地疼。她只能先坐在地上,用手攏了一把散亂的發。
「跟著我一起逃,你怕不怕?」拓跋宏側著頭問她。
拓跋宏也抬起袖子聞了聞,卻辨別不出有什麼異樣,冷笑著說:「好心機、好謀划,就算朕能僥倖從猛虎的利爪下逃脫獲救,衣衫上也必定沾染血跡,血腥味遮蓋了原本的氣味,更加不容易辨別。」
身後是一片亂糟糟的聲響,有人似乎喜極而泣,高聲叫婢女去拿傷葯和溫水來,又招呼人去攙扶皇上。不遠處,拓跋宏的黑色衣衫上,有大團大團的泅濕痕迹,分不清是融化的雪水還是沾染的血跡。
始平王拓跋勰叫人捉了幾隻活雞活兔過來,遠遠地丟在老虎腳下。山雞拍打著翅膀,發出刺耳的叫聲。那幾隻老虎連看也不看一眼,仍舊緊盯著拓跋宏。它們已經逼得如此近,近到拓跋宏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們口角邊流下的涎水,聞得到它們指爪間的腥臊氣味。
她有些委屈地低下頭,挫傷的手腕又經過一陣拉扯,疼痛難忍。脫去了禦寒的斗篷,她直到此刻才覺出冷來,身上抑制不住地打冷戰。
「你……」拓跋宏的腿上並沒受傷,站起來走到馮妙身邊。馮妙以為他又要發怒,身子向後縮了縮,頭垂得更低。怨不得別人,如果她也能像那些鶯鶯燕燕一樣,等他安然脫險時,才露出歡喜擔憂的神色,適時地送上體貼和關切,就不會惹怒他了吧。
拓跋宏此時才慢悠悠地說:「我剛才在笑,今晚你一定會對我投懷送抱。」
冰雪遇熱,還沒幹反倒先變成了水,錦緞鞋面很快就濕透了,涼得透骨。馮妙身上本已經冷得麻木了,鞋子上濕冷的涼氣傳上來,激得她瑟瑟發抖。
拓跋宏從衣擺上割下一段布條,想要裹住傷口,可一隻手繞了幾次,都沒能繞成一圈。當他第五次嘗試著把那段布條纏上右臂時,一雙纖細瑩潤的手壓在了他的手臂上。
拓跋宏既不惱也不答話,就那麼側著頭看著,嘴角微微翹起,樣子竟然跟馮誕看歌姬舞娘時有些相像。
略頓了頓,拓跋宏又說:「可是今天那麼多侍衛隨從,那些老虎卻只對朕有興趣,這www•hetubook•com•com不也很奇怪嗎?」
馮妙橫了他一眼,小聲說:「笑什麼啊?」反正現在離平城皇宮遠著呢,誰怕他?
馮妙一言不發,只看著拓跋勰,嘴唇無聲而動,示意他快些。始平王拓跋勰抓住鉤索一頭,把另一頭貼著冰面推過來,正好滑到馮妙面前。
「明知道要發生的事,怕有什麼用?」馮妙也側著頭,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馮妙順從地任由他拉著,一瘸一拐地進了附近一處山洞。荒山野嶺,她從沒經歷過,反倒不如這個經常出城圍獵的少年天子熟悉。
馮妙臉上一熱,只管烤自己的火,可是很快,她就知道拓跋宏在笑什麼了。
好像春天的某個早上出門,忽然發現宮門口的垂柳上蒙了一層新綠,馮妙此刻生動的容顏,與深宮中循規蹈矩的馮婕妤完全不同。
「皇兄!」拓跋勰失聲驚呼,不顧侍衛的拚死阻攔,抽出自己的佩刀,直衝上去。
猛虎隔在拓跋宏身前,侍衛無法靠近,又不敢貿然用箭去射,生怕激怒了野性十足的老虎,直接撲上去撕咬皇帝。
冰層上漸漸出現一條越來越大的裂縫,鄭柔嘉已經嚇得大哭出來,伏在婢女肩頭不住地抽噎。無論是冰層斷裂墜下深崖,還是被另一隻老虎撕咬,拓跋宏都會命喪於此。始平王拓跋勰心急如焚,卻不敢再向前半步。
恍惚間,眼前似乎還出現了崇光宮徹夜不熄的燈火,夜色沉沉里的儺儀面具,青草嫩莖編成的螞蚱……
拓跋宏雙眼平直地注視面前最近的一隻虎,手指悄無聲息地向始平王拓跋勰勾動,示意他丟幾隻山雞過來,吸引猛虎的注意力。此時人與虎對峙,只要他露出一絲一毫恐懼神色,立刻就會被猛虎抓住機會,撕扯成碎片。
馮妙知道他說的並非誇張,老老實實地讓他把另外一隻鞋子也脫去了。拓跋宏把她的鞋子支在火堆旁邊,手仍然握著她的足腕不鬆開,映著火光笑吟吟地念道:「新羅綉行纏,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獨我知可憐。」
幸好這裏距離崖底地面已經不算遠,兩人一前一後跌落在地上,又沿著一段稍微平緩些的斜坡,向下翻滾了幾十步遠,才終於停住。
他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圈,自言自語:「這次是什麼人要置朕于死地……」
盧清然等人早已經嚇壞了,連看都不敢再看,腳下挪不動步子。只有馮清膽子大些,盯著拓跋宏的方向,臉卻也已經嚇白了。
馮妙心口咚咚直跳,伸手環繞住他的脖子。視線越來越暗,終於陷入一團漆黑,看不見任何景象,也聽不見聲響,能感覺到的,只有面前一尺處溫熱的呼吸。黑暗中,她的頭腦反倒越發清醒。
那隻受傷的老虎舔了舔前爪,再次弓起脊背,做出一個準備前跳攻擊的姿勢。
馮妙用自己衣衫上乾淨的部分,幫他擦拭傷口,小心地除去虎牙撕扯破碎的部分,最後用布一圈圈裹住。可那傷口太深,不住地流血,很快就染濕了一整塊布料。馮妙解下袖口處串著的一小截束帶,幫他扎住手臂上方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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