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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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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冊 第六章

中冊

第六章

過了午時,如意仍舊提著早上那個食盒來了,掀開蓋子,半個湯圓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白色的湯水,滾著幾粒芝麻。鹽漬梅子被吃掉了一顆,還剩下一顆盛在小碟子里。如意把東西放下,對馮妙福身說:「皇上叫奴婢說一聲,不過是解個悶罷了,不必再勞神想它了。晚上去奉儀殿給太皇太后問安時,皇上會穿湖藍錦緞滾銀邊龍紋錦袍。」
李弄玉平常從不|穿如此艷麗的顏色,也不喜歡隆重繁複的打扮。可她今天特意穿了大紅綉牡丹廣袖襦裙,幾乎與嫁衣一樣,耳垂上戴了一對明月璫,襯得她容顏俏麗無雙。
馮妙笑著點頭:「有勞姑姑傳話。」又叫忍冬拿了一支成色極好的赤金簪子賞她。如意走後,馮妙又叫忍冬替自己染指甲,把當季合穿的衣裳,一件件拿出來挑選。原本早上起來時覺得懶怠不願動,這會兒卻因為如意送過來的一個小小食盒,全都變了。她終於確信了拓跋宏的心意,他想在上元佳節這天,跟自己一起吃頓飯。可惜他是皇帝,不能隨心所欲,只能這樣傳遞東西過來。
李弄玉卻對她的勸說充耳不聞,只管捏緊了她的手腕:「我不想繼續住在清涼殿了,要是你也同意,我想稟明皇上,去華音殿跟你同住。」
她在拓跋勰靈前施禮過後,又默默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被忍冬攙扶著站起。迴轉身時,馮妙看見李含真跪在靈案一側,鬢上簪著一朵素白的小花,對前來祭奠的人,按近似回禮的禮節一一施禮。
馮妙拈著絹紗宮燈上垂下的流蘇,卻不答她的話,抿著唇慢慢笑開了,腮上像掃了層胭脂一樣,泛起紅來了。看見湯圓皮上的月牙掐痕,她依稀猜著,拓跋宏應該是那個意思,一輪明月在,兩處相思同。那是她選擇重新靠近少年天子時,說出來的話。皇帝對高氏的厚待,未必是真心看重,只是擺出一副倚重的樣子而已。即使他想來華音殿吃一碗湯圓,也不能隨心所欲。她隱約覺得有些可惜,無法得他驗證,究竟猜得對不對。心裏第一次,因為一個猜謎射覆的玩笑,而忐忑不安。
忍冬為了逗她開心,給她綰了一個凌雲飛髻,又用青螺黛淺淺地給她勾了眉。剛剛妝成,崇光宮的掌事宮女如意就來了。自從林琅死後,她就開始學著打理些拓跋宏的貼身事務,如今也當得起一聲姑姑了。
過了午時,劉全在門外稟奏,有朝臣在明堂求見皇帝。拓跋宏這才叫人進來,伺候他梳頭更衣。如意帶著兩名小宮女,捧著四海騰龍紋錦袍、串珠碧玉腰帶、青玉發冠進來。馮妙叫她們把東西放下,親自服侍拓跋宏更衣。
李弄玉手裡捧著一隻酒罈,在金絲楠木棺前停住,忽然咯咯地笑了一聲,指著棺木說:「你又先醉了,你從來就沒贏過我……」
「蕭郎,」李弄玉撫摸著棺木,用她平日私下無人時的稱呼,喃喃低語,「我曾經問過你,為什麼當初選和-圖-書定了四姐下聘,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可我其實早知道了。那是因為你聽說,隴西李氏的四小姐最負盛名、才貌雙全。我告訴你,你錯啦,我才是李家最好看的小姐。不管別人怎麼想,你只能這麼想。」
「妙兒,你先回去吧,這些天……」拓跋宏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馮妙一眼,揚聲對劉全和如意說,「今後宮嬪都不得擅自進入崇光宮,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馮妙心頭一跳,竟然不敢開口去問,究竟是誰做的,明知道不大可能,還是忍不住心裏害怕。萬一是奉儀殿,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彼此扶持著說話嗎?「皇上,」她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話題,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稱呼上的細小變化,「您打算把弄玉姐姐怎麼辦?」
兩個人沒有碰面,卻一起吃了湯圓、嘗了梅子,甚至還喝了茶。心裏像藏進了一個秘密,只屬於他們倆,這比獨佔他一整天,更令馮妙歡喜。
馮妙進門時,叫忍冬幫她除去狐狸皮大氅,起先還覺得有些冷,稍過片刻又覺得有些氣悶。從白登山回來,她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受涼或受熱,都會覺得不舒服,時不時覺得胸口煩悶不堪。
馮妙知道始平王有時會去清涼殿,跟李弄玉私下見面,只當她害怕觸景傷情,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只是華音殿狹小,住偏殿恐怕委屈了你。」
馮清聽了,當場就變了臉色,盧清然話裡有話,暗指皇上到順和殿去,不是為了馮清,全是為了體弱多病的馮瀅。礙著在太皇太後宮里,馮清強壓著怒氣,反嗤了一句:「順和殿的事,盧姐姐知道得比我還清楚呢。」
這些情緒,馮妙全都懂得,撫著他的背柔聲說:「能做夫妻,需要百世修行,能做兄弟,又何嘗不是如此?」話一出口,她才覺出羞赧,幸虧黑暗裡看不清彼此。
奉儀殿內熏著暖香,又燒了上好的銀絲炭,溫暖如春。太皇太后原本十分節儉,自從親自撫養了皇長子,用度才精細起來。
「宏哥哥,這不是你的錯。」馮妙鼓足勇氣,在黑暗的崇光宮中這樣叫他,「逝者已去,活著的人才需要更大的勇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拓跋宏才開口:「朕小時候,每當遇上不如意的事,就會躲進鮫紗幔帳里。勰弟每次都會鑽進來找朕,明明朕就在這裏,他卻怎麼都找不著,最後急得大哭,朕只能主動出來哄他,由著他把眼淚鼻涕都蹭在新做的龍袍上。」
執禮官上前,按照親王送葬的禮節,按部就班地進行。七根九寸多長的鎮魂釘,一根根敲打進棺木中。直到最後一根鎮釘敲牢,馮妙才終於相信,始平王拓跋勰,的的確確已經不在了。他做了世上最殘忍的事,先給了無數柔情蜜意,然後才撒手離去,只留下他年輕的未婚妻子,從雲端跌落谷底。要是他從沒有建造過蕭樓,從沒有承諾過會陪著弄玉直到「天涯海角,光陰盡頭」https://m.hetubook.com.com,那麼今天失去時,也不會有那麼清晰的撕裂感。
馮妙知道李弄玉一向不願多說話,心裏卻是極有主意的,多勸也是沒有用。
拓跋宏的身量已經很高大,馮妙要踮起腳尖,才能把錦袍披在他身上。她一絲不苟地給拓跋宏束帶、理平衣擺,垂好衣袖。拓跋宏看著她的動作,在她夠不著時稍稍彎下身子。象徵帝王身份的衣袍穿戴整齊,拓跋宏已經恢復了跟平常一樣的笑容明朗、溫和敦厚。
忍冬攔都攔不住,只能匆匆拿了馮妙丟下的鎦銀飛花暖爐,快步跟上去。
而他特意叫如意說明了今晚的穿戴裝束,想必也是希望,能看見她精心裝扮,彼此契合。馮妙的目光從衣衫上一件件掃過去,反覆比較了幾次,才選定了一件鵝黃色縐紗長裙。這身衣裳正月里穿,還顯得有些單薄,可她想著鵝黃配湖藍色,應該是很合宜的,堅持叫忍冬伺候自己換上,等出門時再加件狐狸皮大氅取暖。
始平王拓跋勰在靜安殿停靈,已經超越了親王應有的儀制,因此停靈七日,便必須送出宮去。因為皇帝的哀慟和特旨,宮中許多女眷,都來祭拜始平王的衣冠靈柩。馮妙與始平王原本並沒有太多深交,都是因為李弄玉的緣故,才熟絡起來。相識一場,馮妙也想在第七天去送送這位風流多情的少年王侯。
因為始平王的喪事,宮中連新年的慶典都免了。拓跋宏對高氏越發優待,不但在元日當天親自前往碧雲殿向高太妃問安,還准許北海王拓跋詳留在平城陪伴太妃,等到立春之後再去繼續主持修建報德佛寺。崇光宮不再召嬪妃入內,拓跋宏想要見誰,就去誰的宮中,有時過夜,也有時停留片刻就走。唯一的例外是廣渠殿,十天裡頭,拓跋宏總有三五天留在廣渠殿過夜,逗弄幼子,或是跟高照容說說話。
馮妙看見湯圓皮上,有一處用指甲掐出來的彎月形痕迹,微微低了頭。湯水的熱氣眯住了她的雙眼,竟然有些潮濕。「皇上今天在何處?」她輕聲發問。
李含真也是個不苟言笑的冷美人,但神色間少了李弄玉那種飄然若仙的氣質,看上去更溫和可親些。馮妙有些奇怪,李含真明明早就拒絕了始平王拓跋勰的求親,怎麼又在此時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靈堂?
因是上元節,各宮妃嬪都會到奉儀殿問安,去得太早或太晚,都不妥當。馮妙估計著大半人都去了,才帶著忍冬往奉儀殿趕去。
那些來祭奠的女眷,都用驚恐怪異的眼神,看著李弄玉。在靈前飲酒、穿大紅衣裙,是極度失禮的行為,更何況這人,還是對她情深義重的未婚夫婿。
李弄玉何其有幸,能得到這樣一個男子,恰恰愛戀她所擁有的一切。無論在別人眼中是好是壞,在他眼中,李弄玉永遠是渾金璞玉,是他愛逾性命的珍寶。
大約是看著別人都不大說話,盧清然又嬌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著說:「不過說起來,皇上到順和殿去得也很多呀。」她一雙杏核似的眼睛,往馮清身上一瞟,「聽說前幾天,順和殿還出了樁事,半夜裡傳御醫呢。馮家三小姐,可真是弱柳扶風,連侍奉皇上都能在香湯沐浴時暈倒。」
身為帝王,他可以給最親近的弟弟無限哀榮,卻不可以在臣子面前,表露出絲毫悲戚神色。帝王註定就該是斷絕一切情思牽念的,否則便是優柔寡斷、有失君王威儀。
拓跋宏的手在她腰間收緊:「你說得沒錯,因為活著的人,要照顧的更多、背負的更多,也要隱忍的更多。朕知道是誰,可朕竟然抓不到她一絲把柄……」
眼下已經是第七日傍晚,天一黑,始平王的衣冠靈柩就要被送出皇宮去了。留在靜安殿內的人,多半也存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只等時間一到,李弄玉仍舊沒有來,她們便可以肆無忌憚地詆毀、嘲諷。
馮妙拍著她的手背勸說:「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吧,執禮官已經在門外等了。」
「妙兒,朕不是一個好兄長,如果不是朕不想走漏消息,連對勰弟也隱瞞了朕安好的消息,他就不會急著進山……」他儘力想做一個世上最好的兄長,卻一次次總是做不到,瑤妹是這樣,勰弟又是這樣。
她言辭客氣,語調卻跟李弄玉一樣清冷,顯然這對姐妹,從小受到的教導,都是頗為自矜身份的。
說到子嗣,人人都羡慕高照容運氣好,上頭有皇長子,不用擔心立子殺母。皇次子又長得特別俊俏伶俐,誰見了都愛不釋手,更別說皇上了。馮妙捧著茶盞靜靜聽著,心裏明白,這事不是一個「運氣」二字那麼簡單。高照容在這個孩子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連時間都計算得恰到好處。
幾個品級低些的宮嬪,起身向她見禮,想必也知道皇上近來冷落華音殿,神情並不怎麼恭敬。盧清然更是只欠了欠身子,問了聲「馮婕妤好」,就轉身去繼續跟崔岸芷說話。崔岸芷是個麵人兒似的老實人,倒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馮妙到她身邊來坐。
正月十五一早,內六局給各宮都送了新制的絹紗宮燈來。宮內甬道兩旁,也擺上了宮燈,準備在入夜時分點亮。可沒有人語聲,再多的花燈,也只會越發襯得四周冷清寂寥。馮妙想起從前在昌黎王府時,這一天雖然也不能出門,但隔著院牆,卻可以聽見牆外街市上人聲鼎沸。尤其是小院子的南牆下,外面就是一條偏僻的小路,經常有私下碰面的少年男女,躲在這裏喁喁低語。平凡如灶間煙火的溫暖甜蜜,是她那個時候幻想得最多的場景。
李弄玉也不客套,只低聲重複了一遍:「我要過去。」
「這麼多年了,朕一直以為是朕在哄著勰弟,」拓跋宏的聲音,低沉如七弦琴上最壓抑的一個音調,「一直到剛才,朕才想明白了,勰弟一哭,朕就立刻想到,朕是兄長,多大的事情也要忍下來。如果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勰弟那些眼淚和鼻涕,這身龍袍,早就不會穿在朕身上了。」
「婕妤娘娘不必奇怪,我是替六妹來的,」李含真看出她的疑惑,客氣地說話,「六妹隨性慣了,一向不把世俗禮節放在眼裡。可天下人都知道,始平王為六妹建造蕭樓。這份情意,隴西李氏不能置之不顧,少不得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六妹儘儘心意。」
馮妙答應了一聲,心中隱隱有些失落,她並不想做什麼,她只是想看看他還好不好,陪他安靜地坐一會兒、喝一盞能靜心的茶。
宮妃們閑閑地說著話,等著太皇太后出來。剛好說起皇上到各宮留宿的事,盧清然用留長的指甲撥著桌上的棗子說:「到底還是有個兒子在身邊好,皇上隔幾天就要去廣渠殿一次,聽說今天也是從廣渠殿直接過來呢。」
「朕一直不相信,因為勰弟的馬術最好,他九歲時,就能為了獵一隻毛色純白的狼王,只帶一名侍衛,在雪地里追蹤五天五夜。這些年他的騎術也從未鬆懈,絕無可能失足墜下懸崖。」拓跋宏的嗓音里,帶著凜冽的恨意,「可那匹馬,是他的母妃臨去前,留給他的禮物,勰弟愛那匹馬甚至超過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身遭意外,他怎麼肯丟下那匹馬?」
誰也不說話,就那麼寂靜無聲地坐著。馮妙伸手去摸他的手臂和脊背,已經沒有了厚重的紗布,這一番小動作過後,她仍舊恢復成無聲蜷縮的姿勢。
如意用食盒送來一碗湯圓,兩雙銀筷。揭開蓋子,滾圓渾白的湯圓,靜靜卧在撒了一層糖霜的湯水裡,卻只有一顆。忍冬看著奇怪,卻不敢多問。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已經毫無懸念時,靈堂門外,忽然飄來一陣濃郁的酒香。一道身穿大紅襦裙的身影,帶著醉意,搖搖晃晃地走進來。靈堂里的人,幾乎都帶著鄙夷神情,抬起袖子遮住了口鼻,似乎那酒味是對她們極大的侮辱。
「回娘娘,皇上今天到廣渠殿去了,二皇子前些天染了風寒,還在喝葯呢。高娘娘一向不理事,宮女內監也不能叫人放心,皇上特意請了高太妃去照看。」如意恭敬客氣地答了。
那些貴戚女眷,根本聽不懂她歌中的意味,只顧露出嫌惡的眼神。可馮妙聽見那句「飲酒不得足」,只覺心中悲苦無限,眼中怔怔地流下淚來。
忍冬憋了一肚子的話,等到如意走了才敢問出口:「娘娘,這又是哪一出啊?皇上冷落華音殿好久了,連湯圓都只送一個來。」
始平王未婚無子,皇帝的兩個兒子都還太小,就選了任城王的世子,為始平王扶靈。靈車從皇宮西陽門駛出,經過平城主道,送往城西匆匆修建的陵寢。
心口微微漾起一層酸澀,馮妙用銀筷挑起湯圓,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半個放回碗里,又叫忍冬取過兩顆鹽漬梅子,放進食盒裡,對如意說:「勞煩姑姑,把這個帶回去,沒人的時候,再交給皇上。」
崇光宮外,內監劉全對著馮妙露出為難的神和*圖*書色:「娘娘,皇上有過口諭,這幾天不準任何人進崇光宮,娘娘就別為難小的了。」
昌黎王府內,也會熱熱鬧鬧地祭祀蠶神、迎紫姑。阿娘會自己編出好多謎語來,讓她和弟弟猜。弟弟那時太小,總是猜不出來,她就悄悄地把謎底告訴弟弟,讓他歡天喜地地去跟阿娘說,他全都猜出來了。阿娘明明看見了她在跟弟弟咬耳朵,也不說破,只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誇獎說阿夙是最聰明的孩子。只要幾句簡單的假話,三個人都能開心一整個月。
「朕問過弄玉的意思,她不願另嫁他人。朕想仍舊留她在宮裡做女官,要是她以後想到了其他的去處,朕再替她安排就是。」拓跋宏微微搖頭,「李家六小姐真是個奇人,朕原本想好了許多話來安慰她。可她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只給朕磕了一個頭,要走了勰弟那匹馬上的馬鞍和蹄掌,再沒有其他的話了。」
想到他就著自己咬過一半的湯圓,吃下了另外半個,馮妙更加不好意思。要是面對面,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近乎挑逗的舉動。咬在鬆軟甜膩的湯圓上,觸感與親吻那人的薄唇相差無幾。
馮妙轉頭去看李弄玉,見她只是平靜地注視著棺木,就像平常偷偷注視著始平王一樣。在崇光宮耳房,只要他轉過頭來,李弄玉就會飛快地別開視線,不敢跟他含滿笑意的眼睛對視。終於有這麼一次,她不用驚惶羞怯地躲閃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凝視他,因為他……再也不會轉過頭來了。
馮妙點頭為禮:「弄玉是真性情的人,你也不要苛責她了。」她已經聽見不少風言風語,始平王停靈七日,李弄玉卻一直沒有出現。還有人說得有鼻子有眼,李弄玉聽見始平王的死訊,毫無悲戚神色,照舊夜夜飲酒高歌。人人都說,她是個沒有心肝的冷血美人。
然而,更令她們驚駭的事情還在後面。李弄玉伏在棺木上,用手敲著棺板,揚聲高歌:「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后,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她仰頭大笑一聲,又重複了一遍:「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接著,把壇中酒一飲而盡。
正要轉身離去,崇光宮的大門悄然打開,掌事宮女如意向馮妙屈身福了一福說:「皇上請娘娘進去。」說罷,側著身子,只引著馮妙一人入內。
越是嬌顏如花,越讓人覺得世事艱辛無常。馮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弄玉,起來吧,時辰快到了。」李弄玉眯起眼睛,仔細看清了馮妙的臉,帶著醺醺醉意說:「是你?那正好,我有兩句話要……要跟你說,省得麻煩我再多跑一趟。」
崇光宮內未點火燭,十二幅鮫紗幔帳層層垂地,遮住了殿外射入的光亮。馮妙撥開幔帳,在鮫紗包裹內,觸到了一個冷硬的身形。她摸索著握緊他的手,身子從他手臂下方穿過,恰好窩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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