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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無妃

作者: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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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冊 第十七章

中冊

第十七章

拓跋瑤猛地轉身,裝作去查看小砂鍋里的咕嚕作響的湯,升騰而起的蒸汽,熏得她半邊臉都又紅又熱。他們每隔一段日子就在奉儀殿見面,但這還是第一次單獨面對面地說話。那一年雲泉寺半山腰的花草香氣,似乎縈繞在鼻端久久不散。
「六公主殿下。」他客氣地長揖為禮,即使在狹窄逼仄的通道內,也仍舊儀態翩然。
旬日時,王玄之照舊陪著馮夙來奉儀殿,拓跋瑤也照舊進宮,陪著太皇太后說話。談笑間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該傳午膳,馮妙卻一直沒來。
他起身告退,只留下拓跋宏一人坐在原處。那張揉皺的布帛,頹然落在桌面上。藥方下方,還有幾行小字,記錄著平城內幾家藥鋪高價收購那幾味名貴藥材的情形。那幾家藥鋪,恰好都是王玄之的產業。
馮妙隱隱覺得他語氣不大對,卻又自問,並沒有哪裡會讓他覺得不快。
當著拓跋宏的面說起這件事,馮妙臉色微微發紅。她的手指落在那枚玉佩上,輕輕打著圈。其實她的行動,已經做出了選擇,至少在改換服飾這件事上,她捨棄了太皇太后,選擇了支持她的夫君。
「妙兒,朕想在你這兒好好歇歇……」拓跋宏有些困意上涌,雙手往她腰上摟去。
拓跋宏搶一步上前,接住她軟倒下去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說:「別說話,朕都答應你。」他的確想過不要這孩子,但那只是因為,不想為了生育子嗣而失去她。他甚至有些可笑地想過,要是她親口承認這孩子來歷不正,他就不用左右為難,可以毫不猶豫地舍了孩子、保住妙兒。
他曾經拿這話問過馮夙,可馮夙卻茫然不知情。他也查過醫書,知道患有喘症的人身子沉重時,會更容易發病,生育時尤其兇險萬分,挺不過去就是一屍兩命。他見過幾次馮妙心急時便呼吸短促,今天又剛好聽說,她咳喘發作,要留在華音殿靜養。那種不安的念頭,讓他失了平常的淡定冷靜。
拓跋宏放下手裡的名冊,等著聽他說下去。
她這幾天一直在想,怎麼能讓這孩子,變成一顆他父親眼中有用的棋子。不到心灰意冷的時候,她總還是不願意用上這個法子。不過用上了也好,終於不用再搖擺不定地折磨人了。
午膳剛用過,劉全的通傳聲就在門外響起。馮妙原本斜倚在小榻上正要午睡,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來,趕忙起身整好衣裝,又問他要不要傳些膳食來用。
高清歡垂下眼瞼,語氣平靜地回答:「臣畢竟是高氏養子,清理高氏餘黨,實在算不得一件光彩的事,請皇上不必專門提起了。」
畢竟他是自己的丈夫,是這孩子的父親。不到萬不得已,馮妙並不想走到他的對立面去。
水汽遮住了拓跋瑤此時的難堪,她連王玄之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心口像有一隻小蟲,在一口口噬咬她的血肉。她聲音嘶啞難聽,手臂上全是新舊交疊的傷痕,卻從來沒有聽他詢和-圖-書問過一句……
王玄之有些猶豫,這話其實不該問,可他壓不住心裏迫切的念頭,看見拓跋瑤離席就跟著走了出來。「請問六公主,跟您交好的那位馮婕妤,她……她的喘症是不是先天帶來的,多久會發作一次?」
馮妙醒轉時,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才剛一動,就覺得膻中、璇璣、三間穴上扎了幾根細細的銀針,禁不住吃痛微哼了一聲。
馮妙已經有些神志迷離,看不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心疼擔憂,只能清晰地聽見他冷靜沉穩的話語,要她把交換的條件講來聽聽。
馮妙悚然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要把他推開。她曾經偷偷對著銅鏡看過一次,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隔著衣衫還看不到什麼,可摸上去總會有些不一樣了。
拓跋瑤起身去小廚房裡,看看爐火上給太皇太后燉著的滋補藥膳。不一會兒,王玄之便也尋了借口離開內殿,繞進小廚房裡來。
馮妙跪伏在地,雙唇漸漸發白,口中微弱的聲音仍在懇求:「求您……答應……」
「還沒有,」馮妙埋頭在他肩上,「妙兒想先告訴皇上,可是這段時間一直不安寧,沒有機會開口。」她不知道其他人怎樣跟皇上說起這件事,她只見過林琅那一次,是從侍御師的口中說出來的。
這一段短暫的平靜,在某個清早被一封緊急奏報打破。守城門的小吏,哆嗦著跪在拓跋宏面前,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馮妙在華音殿惴惴地「靜養」了整整六天,她不知道拓跋宏打算把這孩子怎麼樣。因為那道靜養的口諭,她連去奉儀殿面見太皇太后都不能了。
高清歡取出一塊布帛,放在面前的紫檀木案上:「臣已經詳細記錄在這裏,請皇上過目。」對於皇帝這些奇怪的要求,他從不拒絕,也從不過問原因。對他來說,一切都是一場交易,他能滿足皇帝那些不想被旁人知曉的願望,皇帝能給他改變身份和命運的權力。
拓跋宏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些別的事情。他仍舊抱馮妙在膝上,卻不像往常那麼親密,動作間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他開口時,帶著些試探意味:「妙兒,你有孕的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馮妙心頭一跳,下意識地認為,他問的是太皇太后那邊,低聲回答:「沒有了,這種事情,妙兒自然第一個要告訴孩子的父親。」
「御醫看過了沒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和嘶啞。
拓跋宏嘴角的冷笑更濃,手指一收,把布帛攥緊在手掌中。看到高清歡仍在面前,他把手指一根根鬆開,強逼著自己神色恢復如常,淡淡地說:「你辦事穩妥謹慎,只掌管儺儀祭祀,實在是大材小用了。等朕尋個機會,調你做中朝官吧。清理高氏餘黨,也多虧有你和照容立下大功。」
馮妙轉頭看見他的樣子,茫然想著,能做皇帝的人,果然不是尋常人,連關切都表現得如此逼真。前一刻還懷疑和-圖-書她的孩子是私通而來的野種,后一刻就愛惜得如珠如寶,看來那交換的條件,的確說動他了。侍御師上前,從她的穴位上取下銀針。馮妙只覺得睏倦,疲累像從骨子裡透出來,手足都酸軟無力。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沉沉地合上眼。
她開口替弟弟索要封爵,拓跋宏幾乎沒怎麼考慮,便給了馮夙北平郡公的虛爵,幾乎與馮誕比肩。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腹中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長大。幾乎忘了還在崇光宮侍駕,眼淚很快就蒙住了雙眼。一直埋頭看著奏章的拓跋宏,悄無聲息地走過來,把她攬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洶湧肆虐的眼淚,打濕了胸前的龍紋。
馮妙很少說話,有時到崇光宮去侍奉,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小榻上。唯獨某一天,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時,馮妙坐在紫檀木案一側,忽然覺得腹中一暖,伴隨著咕嚕一聲響動,似乎有隻小手在裏面輕輕一推,就跟高照容讓她觸摸的那一次,一模一樣。
出嫁那年,她曾經偷跑出宮,瘋了一樣趕到雲泉寺。只要他點一點頭,她就願意跟在他身邊,哪怕做個侍婢都行。她一口氣衝上陡峭的石階,連氣息都還沒喘勻,隔著薄紗窗,便看見王玄之坐在竹席上,一邊小口地喝酒,一邊拿著那張粉箋仔細地看。看一會兒就放在一邊,用雕鑿印章的刻刀,在一粒紅豆上刻下一個「妙」字,他手邊還散落著六七粒滾圓的紅豆。
「妙兒,孩子沒事,不要擔心……」拓跋宏上前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亂動。他眼見著馮妙病發到昏厥,喘不過那一口氣,幾乎差一點就死去,又驚又怕守了她一天一夜,眼中全是赤紅的血絲。
拓跋宏音調怪異地重複了一聲:「父親?」
燭火搖曳不定,正如馮妙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太皇太后給她的那一包草藥,還藏在放冬衣的樟木大箱里。如果拓跋宏能准她留下這孩子,她就不需要尋求太皇太后的庇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心裏的風向,已經悄悄向拓跋宏傾斜了。
拓跋宏匆忙離去后,一連幾天再沒踏足華音殿,只有如意姑姑來了一次,帶著一名侍御師來給馮妙診脈。事後便有旨意過來,說馮妙咳喘症發作,可以免去按制的問安,專心靜養就好。
馮妙抬手攥緊領口,想要敞開些透透氣,可呼吸卻越發艱難。她身子倚著牆壁,軟軟地滑倒下去,頭腦中儘力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皇上,求您讓我留下這孩子,我願意跟皇上做一回……做一回交換。」
他不大會哄人,急急地轉向自己本來要說的話,因為著急,語氣越發顯得生硬冷漠:「妙兒,朕問過上次給你診脈的侍御師,你的情形確實不適合生育。朕看,不如這次先不要……」
「妙兒……」看見她臉色發青,拓跋宏心裏湧起一絲悔意,他原本不想這樣問她,他寧願相信,王玄之握著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藥方,是想要跟他講些條件的。他與王玄之都心知肚明,彼此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也互相防範。可一見著馮妙,話就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餘光依稀看見王玄之臉色都變了,她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快意。看見心愛的人在眼前受罪,卻無能為力,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也許是天生的吧,我並不清楚。有一年大冬天里,她被皇兄罰跪靈堂,那一次發作得特別厲害,差點連命都沒了。一直到我離宮之前,她還是會時不時地發作,不能焦急勞累……」拓跋瑤手下的力道漸重,勺子磕在砂鍋邊沿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拓跋宏見她神色凝重,不由得有些奇怪,伸手要拉她起來:「有什麼事值得這樣鄭重其事?你只管開口說就是了。」
馮妙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佩綬上,他日日戴著的,仍舊是春社日祭祀那天的一枚玉佩。「皇上,妙兒雖然天天這樣喚您,可在妙兒心裏,您是丈夫多過是君王。」她俯身向前,攬住拓跋宏的袍角,把頭倚在他膝蓋上,「妻子為丈夫誕育子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即使千難萬難,也總要做。萬幸上天垂憐,妙兒現在可以……」
「公子是太皇太后的座上賓,不必這麼客氣,我們這些人都是沾你的光。」拓跋瑤用勺子在小砂鍋里一下一下地攪動,「公子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原來,只要不要求虛妄的情愛,要得再多,他都給得出。
懸著的心忽然「咯噔」一聲,馮妙起先還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心驚,不敢細想他話里的意思,一雙眼睛瞪得老大,越是想要深呼吸,氣息就越發急促微弱。
可這溫暖只有短暫的一瞬,拓跋宏站起身,拉開房門逃一樣地沖了出去。他腳步匆忙,帶得夜裡的寒風湧進室內,差點撲滅了燭火。手掌撫摸過的地方,也顯得涼意更盛。
尚未垂垂老去的太皇太后,正當年少的親政天子,類似的情形,史書上已經讀到太多次了,最終只會有一個人,成為禁宮中真正的主宰。他原本希望,等到解決了眼下麻煩的情形,他們之間可以有一個乾乾淨淨、不受任何牽絆的孩子。
恰在此時,劉全在門口通傳:「高大人到了。」拓跋宏轉回神,淡淡地說了一聲:「宣。」
馮妙怔怔地躺在床榻上,不明白他怎麼會如此失態。她把手壓在小腹上,遮住他剛才撫摸過的地方,他的手掌那麼大,要用上兩隻手才能完全蓋住。不管怎樣,她已經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儘力留住這孩子。
他只是沒料到,馮妙愛這孩子,超過愛惜自己的性命。
布帛上是一張藥方,當年晉孝武帝的寵妃有孕時患有氣疾,晉孝武帝曾經遍訪天下名醫,尋來了這張既可以壓住喘症、又不會傷了胎兒的藥方。後來晉朝破滅,藥方連同當時剩餘的幾顆藥丸,一起流落在外。這方子需要的幾味藥材,都名貴難得,所以方子雖流傳多年和_圖_書,卻沒有多少人真正用到。
「朕聽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平城裡的幾家藥鋪,都在高價採買幾味不會傷胎又能壓住喘症的藥材。」拓跋宏的手在她下頷上撫摸,似乎隨時都可以用力扼住她的脖頸,「前幾天,朕還聽瑤妹說起,王玄之在太皇太后寢殿中,曾經問起你喘症的情形……」
拓跋宏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詫,隨即敷衍似的笑一笑:「妙兒,你一直有些咳喘症,其實不大適合生育。你現在還年輕,朕也年輕,不如先把咳喘症慢慢調理好了,再想養育子嗣的事。朕明天另指一個御醫給你,替你好好開幾道方子。」
她還清楚記得,小時候進入昌黎王府以前,她總是被人指指點點,說是生父不詳的野種。那些大人總以為,兩三歲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可她其實什麼都懂了,而且記得異常清晰。因為這段記憶,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妙兒求您……」剛說了幾個字,她忽然被拓跋宏打橫抱起。他在算不得寬敞的內殿來回走了幾步,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東西,不知道該放哪裡好。
她所說的供養,是在山間開鑿洞窟,請能工巧匠在洞窟中雕刻佛像,是善男信女最虔誠的一種發願方式。雕鑿石像花費巨大,即使是官宦人家,有時也要祖孫數代共同完成。尚未出生的孩子便供養佛像,此前更是從沒有過先例。
「什麼交換?你只管說。」拓跋宏見她忍受著窒息一樣的痛苦,心中如刀割一般。可他不敢上前,他的舉動,只會讓馮妙更加緊張焦慮,那種提不起氣來的痛苦也就越發強烈。
「我可以……替皇上擔下天下罵名。」馮妙說的話,被急促、沉重的喘息聲,截斷成殘缺的碎片,「皇上可以祈福為名,為這孩子……供養一尊石刻佛像,在山間修造佛像,需要……需要人手,皇上可以藉機派遣信得過的部將,操練不屬於任何親王貴胄的兵馬。此子尚未出生,就勞民傷財、大興土木,已經是失德……失德之人,自然不能做太子,更不適合繼承大統。」
馮妙用腳尖撥弄著地毯上的團絨,心裏分不清拓跋宏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幾年高清歡給她送過不少葯,她自己閑著無事時,也喜歡看些藥方解悶。治療咳喘最有效的幾味葯,剛好都是很容易導致不孕的。咳喘這樣的病症,十年八年也未必治得好,就算治好了,只怕……也永遠不會有孩子了。
這一年裡宮中的第二樁喜訊,很快就傳遍了六宮。拓跋宏親自擬旨,晉封馮妙為貴人,一躍成為宮中位分最尊貴的人。他又傳下口諭,說馮妙喘症未愈,任何人都不準到華音殿來擾她清靜。
他很久沒有在召幸過後哄她喝避子的甜湯了,因為他聽說,那種湯藥喝久了,會真的終身不孕。他不是不准她有孩子,只是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妙兒,你過來,朕只是跟你商量……」拓跋宏剛要上前一步,和_圖_書馮妙就失聲尖叫,倉皇向後躲去。可她背後就是冷硬的牆壁,已經無處可躲。
忍冬高興得幾乎語無倫次,直給馮妙叩頭道喜,祝賀她終於苦盡甘來。馮妙並沒見多高興,卻也沒對忍冬說出緣由。既然拓跋宏表現得如此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她便也盡心扮演好一個即將得子的「寵妃」的角色。
她適時地在家宴上說出,覺得胎象不穩,想要去寺中祈福祝禱。拓跋宏便立刻柔情蜜意地憐惜她辛苦,說要替她和腹中孩子,在平城以西的武周山上雕鑿一座供養佛像。
拓跋宏嘴角噙著絲冷笑,一行行看到最末尾。高清歡估計著他已經看完,略微躬身說道:「皇上讓臣查訪的另外一件事,也有結果了。」
馮妙從他膝上掙脫下來,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倚著牆角跟他對視。她把兩手護在小腹上,像一隻被逼得無路可逃的小獸一樣,微微弓起脊背。
拓跋宏愣愣地看著馮妙,似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馮妙的心直往下墜,話已經出口,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不想要這孩子,也就算了,竟然懷疑這孩子的來歷來羞辱她。
聽見門扇閉緊的聲音,高清歡才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冊,遞到拓跋宏面前:「這些都是曾經與高氏來往密切的人,用硃砂標記的那些,不過是看著高氏得勢就巴結逢迎,高氏一倒就再不登門了。」
太皇太后對他擅作主張的幾件事大為不滿,近來頻繁阻撓他調動人手。尤其是軟禁高太妃之後,太皇太后不動聲色地找了幾個借口,把羽林禁衛中效忠皇帝的部將,全都調出了內宮。
她害喜嚴重,吃不下東西,拓跋宏就命人從國境以南,日夜兼程地運來時鮮蔬菜。
她抽身出來,在拓跋宏面前緩緩跪倒:「妙兒曾經提過,有件事要跟皇上說。」
眼前浮現出白日里鄭柔嘉痛苦的模樣,剛才的一點疑惑豁然解開,皇帝要抬舉鄭氏滿門,當然不會在歡好過後給鄭柔嘉喝避子湯藥。他手中握著生殺予奪的權力,想要除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會有很多機會。一碗湯藥,代表的只是他親疏喜惡的態度而已。
拓跋宏把她放在床榻上,盯著她輕薄寢衣下略見隆起的小腹,愣愣地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把一隻手放在上面。掌心的溫熱,隔著寢衣傳遞過來。有那麼一剎那,馮妙覺得他一定會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
崇光宮內,拓跋宏面對著一本攤開的奏摺,目光卻久久定在瑞鶴香爐上,看著鶴嘴中散出的裊裊煙霧出神。馮妙對他說,她現在可以為他誕育子嗣了,他竟然緊張得幾乎失態。她說得那麼隱晦,隱晦到他反覆想了好幾次,才敢確定這句話的意思。
高清歡熟稔地在拓跋宏對面跪坐下來,劉全知趣地合攏殿門,打發小太監去後院打掃。
拓跋宏面色鐵青、怒不可遏:「王玄之昨晚就用了偽造的通關文牒混出城去了,你們竟然今天都還一無所知?!守不好城門,你也不用守了,都給朕做苦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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