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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絲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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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刑罰司眾人該是接到過指令,見黎子何過來,齊齊跪地參拜,黎子何有一瞬間恍惚,多少年前,她在宮中,所到之處,人人跪拜,季家皇后,那時候是一個怎樣榮寵至極的象徵?如今好似一切回到起點,她再次入了雲晉言的後宮,以前是唯一,如今是之一,以前她愛他,如今她恨他。
說罷,甩開黎子何,背著手,抬步離開。
吸引黎子何眼光的不是狼狽的鄭穎,而是屋內的一抹亮光,像是唯一乾淨存在般的一身白衣,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仍是含著淡笑看她。
「沒事!」雲喚大手一揮,樂道:「好歹我也帶兵這麼多年,誰敢不服我?再過幾日我出雲都去各地軍營巡視一番,軍心必穩!」
黎子何頓住腳步,回頭,決絕道:「女子又如何?隻身一人又如何?可笑又如何?或許無權,無勢,無智,無謀,我有的,不過一條命,意難消,恨未平,即便是拼得頭破血流玉石俱焚身心俱殘我要他血債血償!」
不為季黎,不為季家,只為暮翩梧。
親手除掉害過季府之人,六年來日日夜夜做夢都在念想的事情,她怎會拒絕?
「皇叔過謙了。」雲晉言也不強求,開始收棋。
暮翩梧渾身一顫,抬頭,面色愈加慘白,雙唇見不到一絲血色,突地笑起來:「當年?梧桐樹下的諾言?哈哈,你可知道,這麼些年來,我有多少次後悔自責,悔當年愚不可及,悔當年天真可笑,我成全你的一生,誰來還我的一世?」
黎子何背對著暮翩梧,淚水卻是止不住,克制住哽咽,深吸一口氣,按捺不住心底疑惑,輕聲問道:「為什麼?」
眨了眨酸疼的眼,黎子何輕聲道:「倘若我說……真的可以救你出去,你還會……這麼選擇么?」
「所以你選擇雲晉言?」
「皇叔又為何偏偏與我說起他?我厭他惡他,如此而已。」雲晉言放下一字,抬眸不悅道。
勤政殿煙霧繚繞,兩人在矮榻上盤腿而坐,手執一子,看著眼下的棋盤不語。
雲晉言眸色一沉,執子不語。
黎子何垂眸,不語。
黎子何的手臂揚起,放下,揚起,再放下,抽得屋內灰塵四起,抽得慘叫不絕,抽得手臂酸澀,抽得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堵心頭,抽得淚水瀰漫……
「啊!你……」鄭穎一聲慘叫,因為疼痛面色漲得通紅,上身從左肩斜向右邊長長一道血痕,還未說出話來,眼前一閃,又一鞭,連喊都來不及,又是一鞭。
寒風裡飄飛的白衣,孱弱的背影,嘴角慘淡的微笑,眼底凄迷的暗芒,變了,原來早就變了,不再是那個在雨中暢快奔跑的小梧,不再是那個善良乾淨的小梧,不再是那個只會保護小雨的小梧,這些,全因眼前這個人!
黎子何笑,擦了擦兩手,輕輕頷首:「的確有理。」
「冷宮一事,我總覺得哪裡被我疏漏……可御林軍大張旗鼓搜了這麼些日,也未有所發現,繼續下去怕仍是無果,皇叔可否趁著空閑之時去冷宮暗暗查探一番?」
今日一早,雲晉言下朝便到晨露殿,說了這麼一句話,黎子何只余輕笑,他以為她會拒絕?以為她不敢親手殺人?卻不知,殺人,早已不是第一次……
「等等!」雲喚伸手止住雲晉言的話:「你說那沈墨,沒問題吧?若說是他要搶骨灰,他愛季黎,來搶搶人還合情合理,可現在就是一罐灰,他搶來作甚?若說是黎子何要搶骨灰,無論怎麼說,他與季家也算有一筆血仇,他就能這麼毫無顧忌地幫她?」
「呵呵,皇叔忘了剛剛自己說過什麼?」
黎子何垂下眼瞼,一眼瞟到刑架旁邊的鞭子,快步過去,拿在手中,鼓足力氣,揚手便是一鞭。
黎子何哽住,暮翩梧說的話,她無立場反駁,是她害得暮翩梧受杖刑殘了腿,是她害得他被棄城外,卻無能將他尋回,若非鄭穎,他早已無命,是她一手毀了一個乾淨的孩子,還有什麼立場來責怪?
「也是……哈哈,是我多慮了!」雲喚大笑,再看棋局,已經丟了大半,乾脆甩手道:「不下了不下了,老了,下不過你。」
「當年鄭穎帶走一批季相門生,倒戈指證季家,也算是你的仇人之一,你不是想報仇么?給你機會親手除掉他,如何?」
暮翩梧垂眸,低下頭,好似沉思,不語。
「皇上是想子何現在便侍寢么?」黎子何睜眼看頭頂明黃帷幔,平躺在榻www•hetubook•com.com上,隱在袖間的兩手緊緊握成拳,極力克制住顫抖,吐出來的話卻是極其不經意的淡然,還帶著些許嘲諷的笑意。
雲晉言揚眉,突然想到今早黎子何的女子裝扮,水袖羅裙,雲鬢黑絲,身姿纖細,妝容淡秀,讓人想到雪中幽然綻放的梅花,令人眼前一亮。
入了龍旋宮,雲晉言左手一甩,長袖揮過,黎子何被狠狠甩在地上,雙手刺痛,在地上擦出點點紅殷,忍著疼想要爬起來,腿一動,拉筋折骨般的疼痛,半撐著身子再動彈不得,只看著雲晉言對她不屑笑道:「朕倒真想看看你能折騰出什麼玩意來,結果就是想偷走你家小姐季家皇后的骨灰?劫走季家的婢女?未免可笑了些!」
「總覺得哪裡不妥……」雲晉言眉頭微鎖:「此前派人守住冷宮,御林軍發現過異動,卻未能抓住人,倘若那是沈墨的人便也罷了……」
可他說,人,是會變的。
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與其說是鄭穎毀了小梧,不如說,是她自己……
黎子何眼裡的失望,化作絕望一圈圈蕩漾開來,摻雜著疼痛,漫起霧氣,低下眼:「我說過會幫你……為何,你不信我?」
「哈哈,沒問題!說不定被我發現什麼驚天大秘密!哈哈……」雲喚爽朗大笑,面露紅光。
「朕也算為你想得周全,往後日日在我身邊,找朕報仇的機會多得多,你覺得朕說的,是否有理?」雲晉言站著,居高臨下睨著黎子何。
黎子何不想讓自己過於狼狽,近乎小跑才跟上他的步子,不用抬眼便知道他在往龍旋宮走,用力抽了抽手腕,反倒被他越扣越緊。
手上驀地一緊,欲要甩下一鞭的手被人阻住,模糊中看到暮翩梧,漆黑的雙目深不見底,臉上的笑意散去,淡淡道:「夠了,他暈了。」
黎子何這才回過神來,眨了眨眼,蓄在眼裡的淚水掉下來,看到血肉模糊的鄭穎,手一抖,鞭子掉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雲晉言自嘲一笑:「皇叔認為,如今還有誰能讓我動心?」
「我說你為何一定要留下那個黎子何?還直接封妃?明知她是季家人,殺了不是更乾脆!」雲喚撫了撫鬍子,含笑看著雲晉言,眼和*圖*書裡精光流轉。
「鄭穎,你打算如何處置?」雲喚收住笑,正色問道。
「哈哈……」雲晉言大笑,笑意並未溶入眼底:「還真是沈墨的徒弟,性子都如此相似!難怪他對你視若珍寶,只是……你說,他聽到你被封為妃的消息,會是什麼表情?」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果然在雲晉言眼裡看到了意外之色一閃而過。
冷風含著冰雪突地襲進大凰宮內,滅了幾盞宮燈,明晃晃的廳內頓時暗了幾分,黎子何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更加陰沉,雲晉言的話,未在她臉上掀起絲毫波瀾,垂著眼,密長的睫毛投下一層陰影,輕微顫動,突地兩眼一抬,直直看向雲晉言,嘴角扯出輕笑:「你是想告訴我,是沈墨『逼』你滅了季府?包括九族?」
雲晉言揚眉,雙手背後,細細看著黎子何的臉:「你不好奇朕如何知曉你的身份,識破你們的計劃?」
雲晉言仍是打量著黎子何的神色,她身子略有僵硬,卻不躲不閃,也不反抗掙扎,任由他抱到榻邊。
雲喚笑呵呵道:「你我叔侄二人,私底下還講究些什麼,直說便是。」
「其實朕很好奇,季家哪門哪戶,竟會生出你這般執著大胆的女兒?」雲晉言放下黎子何,指尖輕緩滑過她的臉,帶著溫熱的氣息,順著面部線條,滑過頸側,纏繞在鎖骨……
黎子何眸中銳利的鋒芒讓雲晉言攬住她的手不由緊了緊,未想到黎子何會是這麼從容的反唇相譏,略有怔忪,片刻便回過神來,笑著拉過她的手,死死扣住,不顧跪在地上的眾臣,身後的嬪妃,拖著她快速踏著地毯離開。
黎子何自嘲地笑,踏出的步子好似無比沉重,在第二次見到暮翩梧的時候,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難怪那夜雲晉言特地宣她診脈,難怪他故意握住她的手,說堪比女子,難怪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探……原來,他早就從暮翩梧嘴裏知道自己是女子!
「那你近日還搜冷宮作甚?」
「皇叔,晉言有一事相求,皇叔可願一聽?」說道先皇,雲晉言好似不太願提,打斷拱手道。
黎子何像未聽見,撇開眼,不語。
茫然抽出手,轉身欲走,暮翩梧開聲喊住:「你,沒什麼想要問我?和-圖-書
「憑什麼?」暮翩梧輕笑,轉動輪椅,避開黎子何的眼:「你以為你是誰?醫童?御醫?憑什麼除去丞相救我出府?」
雲晉言面色一僵,沉吟半晌道:「那日,他們計劃是由平西王借醉,帶那件重要物什出宮,可遣去攔住他們的人,並未從他身上搜到任何東西,冷宮那群刺客,所行方向也與平西王完全相反,按照之前設想,倘若在他身上搜出宮中之物,當然可以拿住他的把柄,可那日御林軍照我指示強行搜身,什麼都未搜出來,反倒是我理虧了……」
雲晉言搖頭,若有所思道:「桃夭殿大火,刺客劫持,平西王醉酒,沈墨送他回府,冷宮有人闖入,黎子何欲從南門出宮……一切未有差錯,他們時間上有所誤差也算正常,或許我再耐著點性子晚點搜平西王的身,便能搜出那罐骨灰……」
雲晉言的手停住,幽深的眸子對上黎子何的眼,突地輕笑:「子何?黎子何……季黎?用這個名字,你是想告訴朕,你為季黎而來?給你一個黎妃的名頭,也不枉你用此名的一片苦心……」
「無所謂,敗便是敗,我認了。」黎子何面色不變,淡淡回答。
雲喚打量著雲晉言的神色,搖頭輕笑:「只是提醒你,莫要輕易碰『情』罷了。」
「咳咳……」雲喚假意咳嗽了兩聲,又不解道:「那你為何偏偏與沈墨過不去?他也無意與你爭權,這般刺|激他,有何好處?」
黎子何強迫自己放鬆的身子這才完全緩下來,僵硬的十指一根根鬆開,斜眼看著偶爾噼啪作響的燈燭,目光逐漸冷厲,隨即泛出淺幽的哀愁,卻在即將溢出眼眸的一瞬閉眼,轉過臉,深深埋在枕間。
「對了,你不是說這次可以抓住平西王的把柄?」雲喚本欲起身,突地想到什麼,又坐回原地問道。
「倘若?這世上沒有倘若。」暮翩梧始終背對黎子何,聲音平淡,甚至帶著一絲冷意,黯沉的光線,勾勒出削弱的肩背。
迷濛中又見到黝黑的臉,對著自己咧開嘴笑,見到金黃的梧桐樹底,他拉過自己手,放在掌心:「以後,我來保護你。」
「情字傷人?」雲喚恍然大悟,連連搖頭道:「哎,情之一字,當年在皇兄身上我便是不解,如今,和*圖*書仍是不解……」
雲喚重重嘆口氣:「果真情字傷人……沈墨枉為神醫,自己重病,卻是束手無策,聽聞那咳嗽聲一響便是整夜,平西王府上下都……」
鄭穎被鎖在刑架上,渾身臟污,卻顯然還未動過刑,聽見人聲忙抬頭,嘴唇乾枯,面色慘白,形容憔悴,本還閃爍著希望的眼一見到黎子何便暗了下去,再看到黎子何一身女裝,眼睛瞬時瞪大,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你不覺得你可笑么?」暮翩梧的聲音再次傳來:「一個女子,單槍匹馬隻身一人,憑什麼復讎?」
「也就是整個計劃漏了一筆?」
「還有一事,皇叔接手的顧家舊部,可還安分?」
三日後,雲晉言不顧眾臣反對,執意封御醫黎子何為妃,賜居晨露殿,宮內一時風聲鵲起,沈墨為上任平西王世子一事還未緩過神來,再來一個御醫女扮男裝潛伏太醫院,還一夜之間被封為妃,令人乍舌,與此同時,屈居御醫的世子沈墨,傳聞一病不起,平西王特地入宮請旨,辭去御醫官職,在雲都平西王府邸養病。
「季家人?隱姓埋名混入皇宮意圖報仇?」
垂下眼瞼掩住笑意:「如何處置他?當然交由助朕除他之人來決定。」
黎子何眼神閃了閃,撇過眼,撐著身子動了動腿,仍是劇痛,皺著眉頭,乾脆不動,雲晉言卻突地欺近,彎下身子,兩手將她抱了起來,笑道:「這般孱弱的身子,還真是惹人憐惜,難怪沈墨會對你動心……」
黎子何驀地轉身,擦去眼淚,直直看住暮翩梧:「梧桐雨,樹下棲,爹娘棄,梧護汝……梧同雨,樹下棲,爹娘棄,吾護汝,你可曾記得當年梧桐樹下的諾言?」
「現在不說沒關係。」雲晉言站起身,彎下腰,捏住黎子何的下巴,迫她對上自己的眼:「今後,朕有的是時間弄清你!」
「良禽擇木而棲。」暮翩梧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便好。」雲晉言微笑頷首。
雲晉言好似正在細究棋局,並未抬眼:「皇叔怕我會被她傷到?哈哈,區區小女子而已,能奈我何?至於納妃,其中緣由叔父自是清楚,還問我作甚?」
黎子何輕衣便服,發間只有一根木簪,神色淡然,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行往刑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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