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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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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深院孤桐風雨驟

第六章 深院孤桐風雨驟

梁王若有所思,一時竟忘了斥責。御賜之物,豈容她信口雌黃。
女子幽幽道:「老爺太多情了!」
夜深,令狐團圓在婀娜房裡睡不著。白日發生的諸多事情處處都透著古怪,洪家那檔子事,花家這檔子事,亂七八糟的一堆事。想來想去,頭腦也和尋常人不同的她最後歸結她失眠的原因為:她吃了葯,藥力發作了;大白死了,她想念它。大白在的時候,她總嫌它爬她床,大白不在了,她懷念她那髒兮兮的被單和早上的一聲喵嗚。
雨嘩嘩地下,令狐團圓忽然在雨聲中聽到了隱約的哭聲。她慢慢爬下床來,貼牆尋聲。哭聲是從隔壁房裡傳來的,走到前廳,令狐團圓尋了個好位置,隔牆而聽。
「你和我想的一樣,王氏有古怪,我娘親的事我也疑惑。」令狐團圓肅然道,「但是你不該罵我娘親,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男人喜歡很多女人,都是男人自己的事,女人何其無辜?難道生得美被人喜歡就是罪過?被很多男人喜歡就是不檢點?你罵我捉我打我,我都沒當回事,可你罵了我娘親我很生氣!管你什麼身份管你功夫高不高,我都會為我娘親討回公道。」
「半月前,州府可有異常之事?」
女子稱是,「而今我們該為自己打算,二夫人早就看我們不順眼,老爺這一走我們肯定會被她趕出州府!」
洪甫仁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是來行刺梁王的,我來找令狐家的小丫頭!」
桌案上的東西之前梁王審看了無數遍,現在令狐約親自觸摸,依然一無所獲。無缺和潘遲不久後來到小書房,平鎮追隨梁王去了,盤問州府中人的事兒告一段落。
花辰連忙道:「我說,我說!」
令狐團圓微微轉動頭顱,看見了不遠處的顧侍衛,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立刻明白抓住自己的人是——梁王!
潘岳接過,感嘆了下,「這孩子!」他剛出陳留就夜不能寐,潘醫師給開了安神養氣之方。潘岳打開碗蓋,卻見潘平打開第二層食籠,又捧出一碗葯來。
令狐約瞅著潘岳道:「不妨,這裏更好。」
「那些紙箋是我所寫。殿下,不是我有心相瞞,實在是難以啟齒。」花辰哭道,「我生母去得早,是二娘將我養育成人,在我心裏,她比我娘親更親。可是父親不待見她,我見她常年抑鬱很是難過,就模仿了父親的筆跡寫了紙箋偷偷放在她房中……」
花辰將客人一一安置妥當,唯有令狐團圓難辦些。他思來想去,只有委屈令狐團圓暫住丫鬟房間。
西日玄浩審時度勢,早知少女的一刀難刺,讓他佔據上風,可他想問的她一概未答,輕易放了她他不甘心,想了半日,他緩緩地道:「跟本王走,帶你查案去!」
在眾人的鄙視下,他雙手掩面,痛哭流涕地道:「這是我家門醜事,還望殿下和諸位大人保全我二娘的名節!二娘她是無辜的,她被堂叔姦汙了……」
令狐約頓時板臉,無缺夾了一筷子菜丟到令狐團圓碗里,少女低頭扒自己的飯。
「花野和你二娘什麼關係?」
令狐團圓狐疑地凝視他,他一點點地放開按著她肩的手,就在她以為他徹底放開的時候,他卻一把捉住她的一條胳膊。顧侍衛驚訝地看到少女手中的匕首,迅速頂住了梁王的側腰。
這時,三名侍衛忽然奔來了小書房。眾人頓感不安,時逢蠻申江水期,豪雨不休,桐山城知州花爽又離奇死亡,留下偌大個攤子交由梁王,梁王年輕恐難處置妥當。令狐約念及費騰祥的臨別之語,心中最為不安。
令狐團圓振振有詞,「福大壽細,中祿又有何為?」
花辰命侍從封鎖小書房后,一行人去了側廳。令狐約見到令狐團圓,斥罵她一句就詢問起傷勢來。王氏見花辰到了,匆匆與眾人見禮后便回了房。直到州府侍從送來晚膳,潘岳這才想到社廟中的家人,但聽令狐約道:「無須挂念,我府車裡還有不少吃食。」
令狐團圓握拳,西日玄浩在她耳邊極陰極輕地說了句:「你娘就是個騷|貨!」令狐團圓雙臂無力,低頭咬他的手卻夠不著,跺腳反被他緊緊扼住咽喉提起身子,「再動掐死你!」
令狐團圓反問:「你為什麼要找我娘親?」
嗵的一聲,令狐團圓掉了匕首,西日玄浩卻放開了手,他施施然地道:「女人就是小心眼多,本王若要追究你的罪過,當日在望舒就把你綁了。」
阿文又道:「我與潘平過來的時候,洪家四人告辭了,他們怕洪甫仁再殺過來!」
「是啊,但逢雨季,越往北水勢越猛。」
兩個女子又說了一通日後打算,西日玄浩聽得煩了,對顧侍衛使個眼色,顧侍衛瞬間消失,下一刻,隔壁房裡便傳出兩聲悶響。
「報!桐北郡告急!」
「這些紙箋如何到了小書房?」
花辰致歉道:「梁王殿下正用餐室,委屈諸位在此將就了。」
夜色降臨,雨依然不止。距離桐山城最近的江阱郡報來急信,江阱郡內山石塌方,泥水沖刷山下村莊,山路堵塞,懇請州府速派軍士支援,梁王委派費騰祥率桐山城駐守軍士三百人前往救援。費騰祥也知道此際州府中人除了他與花辰,旁人皆不熟江阱地界,而花辰年輕,梁王不諳地方事宜,所以走之前,費騰祥獨獨與令狐約交代。
令狐約少不得與潘岳一番客套。
「父親已有多年不撫琴弄曲,琴棋書https://m.hetubook.com.com畫裡頭,父親一直喜歡的還是書法。」
令狐約豈會不明白?雍帝的幾位皇子都眼熱梁王,梁王在陳留、望舒的時候,他就與潘岳小心提防著。
婀娜哭到後來,斷斷續續地說了句:「我就不信……不信了……肯定是夫人害的……」
「令狐團圓,你仔細聽好。」西日玄浩慎重地道,「我來南越找你娘親的下落,找到藝水樓,陳媽媽就離奇死了。我奉旨回京的路上花爽死了,而他也認識你娘親,更別提香江的那個葉琴師。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你娘親究竟是什麼人?」
令狐約蹙眉,兇案夾雜了風化案?令狐約是知道王氏底細的。此女當年矢志不渝,非花爽不嫁,所以他首先就排除了王氏的嫌疑。
令狐團圓邊吃邊聽著他們述說花爽之事,說著說著潘岳提及了陳媽媽也一樣死得離奇,她不禁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還不都是那人害的。」
潘岳知道他這是在替自己說話,不和梁王待在一起,當然是側廳更好。
令狐團圓拾起匕首,貼身收好。心道,哪裡是你不想降罪,明明是我爹拿你爹堵了你的嘴。
潘岳認同。花辰憂慮,這兩位世伯一走,他父親的案子就更難水落石出。
婀娜接著道:「我跟了老爺那麼多年,我知道老爺最愧對的不是大娘,而是那姓葉的女子。老爺一心仕途,放棄了葉氏而娶大娘為妻。在我年幼的時候,我曾聽到過大娘斥罵老爺,大娘說她一片痴心,老爺卻在床上喊了葉氏的名字。」
大雨下到傍晚,還不見停。小書房裡的人又多了一位,州府師爺費騰祥。花爽出事後,桐山城的政務就落在了他的肩頭。費騰祥年過五十,身形肥胖,眼小而厲,他說的話更叫梁王心沉。
西日玄浩在她耳畔嘆息,吐氣瞬間熱了她的耳朵,「我們該好好談談。」
令狐團圓答謝。她仔細看那王氏,見婦人三十齣頭,容色俏麗,眉宇幽幽,令狐團圓的心中不禁產生了疑問。
花爽的健康狀況,花辰及州府中人早已證實,一向體健極少生病。所以潘岳問花辰道:「最近府中有什麼人染病?」
西日玄浩毒舌不止,「女人但凡有幾分姿色的都不安分,王氏如此,那兩個丫鬟如此,你娘如此,你倒沒有如此,卻弄了把小刀充充姿色。本王見多了女人,你不必費神為你娘辯解,女人就是那樣的,一個比一個賤!」
西日玄浩丹鳳眼一斜,剛要吐狠詞,卻聽到外頭有動靜。州府里有人在呼喊,聲音越來越清晰。
側廳外侍從走動,卻沒有一個步入側廳,令狐團圓不禁覺得煩悶。
西日玄浩猛然起身,喝道:「本王豈是那等貪生怕死之人?而今桐山危急,兩郡告急,花爽一事無人主持大局,本王豈可在此關頭退縮?我西日皇族向來只有勇死,沒有苟且偷生之輩!」
婀娜在顧侍衛的逼問下,吞吞吐吐地道:「花參軍喜歡二夫人,老爺死了,花參軍才能和二夫人長相廝守!」
西日玄浩覺著她在指桑罵槐,借鐵砂掌罵他也吃撐了。
花辰思索著。無缺卻見自己的小廝眼神閃爍,知其另有要事稟告,他便悄然離座。
西日玄浩沒料到問出了紙箋,他一拍桌案,花辰的身子又震了一震。
花辰想了片刻后答:「沒有。若說有,就是堂叔花野擢升為參軍,州府辦過一次慶宴。」
令狐約倒是清楚,這是潘岳向來的謹慎作風。可令狐約狐疑的是,往年蠻申江水患,沒有梁王,花爽如何做的防治?如今三千軍士為何不夠用了?費騰祥的話回蕩在他耳邊:眼下桐山城危機四伏,萬事請以殿下的安全為重。費師爺定是覺出了什麼端倪,危機四伏並非誇大。他的殉職是被泥石埋了也罷,可倘若是人為呢?
「……有刺客……保護殿下……」
「令狐大人,你的意思是……」平鎮見梁王不出聲,便替他問了。
「花參軍……他是個好人哪!」婀娜語調一高,為花野辯護道,「他是老爺一手帶大的,他非常敬重老爺,豈會做那等豬狗不如的事?一定是二夫人乾的!」
「你!」令狐團圓險些捅了下去。
潘岳這才笑了,卻是苦笑。令狐家的馬車裝的吃食足夠兩家人吃一個月了,真不知令狐約在想什麼。
隔壁房內的盤問在繼續,「為什麼說二娘會害死花爽?」
顧侍衛回到梁王身旁,卻見到一番好光景。西日玄浩緊貼在少女背後,一手撐牆,一手搭在少女肩上,垂了幾縷長發的側面陰柔俊美,而少女一動不動,面容遮掩在梁王的身影中。顧侍衛不敢言語,一如白日他為令狐團圓療傷卻沒有稟告梁王。
令狐團圓聽著前「丫鬟」后「姑娘」的稱謂,有些糊塗。等入了房間,見著一個替她收拾的大丫鬟,才看明白了幾分。那丫鬟身材高挑,容貌艷麗,一雙眼睛卻比花辰還腫。
令狐團圓心一懸,她肩上的手陡然增力。
西日玄浩見她平靜下來,緩緩鬆開雙手放她落地。他半夜潛入後院一探究竟,原因匪夷所思地和令狐團圓的疑惑一致。在大杲宮廷成長的梁王,耳濡目染女人們的爭風吃醋和不擇手段,見多了女人形形色|色的神情面貌,王氏的不合情理他自然察覺到了。他帶著顧侍衛還未潛行到王氏院落,就先聽到了丫鬟房的動靜,一看到令狐團圓正在窺和*圖*書聽,梁王的第一反應就是拿下混球。
潘岳也跟著,願如何便如何。
西日玄浩低下頭去,頂著他的是把帶套的黝黑匕首。
花辰啜泣道:「這個我真不知道。」
「我們的命好苦啊!老爺說走就走了,可上個月他還說給我們個名分……」一個女子在說話,而婀娜只是哭。那女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很長的一段往日恩愛,自憐自艾又透著不甘。
外頭動靜越來越大,西日玄浩聽得分明,他的另一個得力侍衛正在州府屋檐上苦戰刺客,無數侍衛和州府護院都在房外守護。
婀娜又一陣啜泣后道:「老爺喜歡的不是她……這麼多年……她都沒有生養,就是證明!」
令狐團圓耷拉下腦袋,匕首亮過相了,可還有把軟劍,他若逼她,她就拔劍一招「入木三分」頂他胸膛。
只有平鎮明白,梁王不想再見到令狐團圓是因為桐山之事讓梁王了悟,如若追究葉鳳瑤一事不放,只會叫他看不透世情。
婀娜瑟瑟顫言:「好像……好像叫葉什麼瑤……對了,葉鳳瑤,就叫這個名!」
制住了兩個女子,顧侍衛問:「那葉氏叫什麼名字?」
令狐約不會與他說,他們留在桐山,兇手會更難浮出水面。令狐約想的是,小書房裡已經難再找出頭緒,疑點他暫且記下,需到州府外查看查看。花爽的死因是毒亡,但毒殺只是方式,為何而死才是關鍵。
「替我謝你家公子。」令狐團圓頗感意外,她也有份吃藥?無缺在一旁對她微笑,她掃他一眼,這時候潘平又從懷中取出一物。
「夫人如何會害老爺?」女子驚疑道,「這話可不能瞎說!夫人對老爺那心思,府里人誰還不知道啊?夫人若不是對老爺用情極深,也不會放著大好的人家不嫁,來當老爺的續弦!」
眾人一片靜默。
令狐團圓站穩后,腦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梁王不會無緣無故辱罵她娘親。梁王曾問過她父親娘親的事,梁王也去過香江,娘親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連帶她的身世一併不可捉摸。
西日玄浩卻沒有收拾她,他總算想通了,對付混球不能用力拍,第一次他拍暈了她,第二次險些被她反咬一口。
顧侍衛趕到后,洪甫仁立刻逃逸,一部分侍衛追殺了過去。
王氏尷尬地放下了手中絲被,她身後的丫鬟道:「小姐醒啦?夫人生怕你著涼,你就這麼躺在側廳怕也睡不安穩。」
顧侍衛當即道:「殿下請留在此處,令狐小姐你休再胡鬧,我到外面看看,不走遠。」話畢,他閃身鑽入雨夜。
令狐約覺著還是不對頭,他看到一雙兒女正竊竊私語,注意力就轉移開了。聽明了無缺的話,令狐約奪過匕首,細細看了一番再還給令狐團圓,「好生收著,這裏頭也有文章。」令狐團圓不解,其父輕飄飄地道,「看那封套,上面的梅花為四瓣,你們可曾見過四瓣的梅花?」
「公子生怕葯苦,還叫小的抓藥時順帶買了蜜餞。」
令狐團圓收好匕首,笑道:「好歹是個武器,我用著合適。」
潘岳又進言,西日玄浩叱道:「休要多言!你們愧為我大杲官員,食君俸祿不為君分憂!一場風雨就打得你們一個保命一個逃命,朝廷養你們何用?」
令狐約聽聞令狐團圓大戰鐵砂掌,傷後由顧侍衛出手相助,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潘岳只感嘆,一樣的行事莽撞,他寧願要潘亦心這樣的。
西日玄浩最討厭男人這副德行,他對潘岳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接過話頭。潘岳問的多是家長里短,令狐約都知曉。花爽的原配夫人王氏出身杲南的名門望族,王氏在花辰年幼時病故,花爽的續弦是王氏的親妹妹。令狐約還知曉潘岳和梁王所不知的,花爽曾與葉鳳瑤有過婚約,只是後來不了了之了。
「王氏已經睡下,房間我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可疑物品。」
令狐團圓道:「我只知夏季我們那兒的香江水高。」
側廳外,阿文遞上一把匕首道:「這是洪家那老爺子答謝小姐的。」無缺接過,但見匕首套封陳舊,花紋殘損,拔出后卻鋒芒耀目,乃一把利器。
「欠收拾你!」
兩人相距一尺在窗前站著,一個偏左垂頭,一個斜右昂首,相同的是背脊挺直。僵持半晌后,顧侍衛返回,梁王便帶兩人一同去了小書房。
「好你個師爺,沒本王在此,你就不能拿主意了嗎?」
丫鬟補充道:「令狐公子擔心你一人留在這裏,平大人就請夫人來照料了。」
花辰與潘岳交談良久,最後又致歉道:「時逢變故,花辰無法安排兩位世伯的家眷入府,還請包涵。」梁王帶了不少人,州府的大半數房間都被他佔據了。
平鎮替梁王找回了話語權,「兩日才能趕到,怕來不及啊!」
西日玄浩怒極反笑,他裝她也裝,他說談談她也說談談,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先制人的情況下反被制,而她的氣息還說明她根本運不出多少內力。
令狐團圓跟著侍從去了後院,侍從替主子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州府里總共也就七名女子,夫人和她的丫鬟兩位、老爺的丫鬟兩位、粗婦兩個外加一個廚娘。小姐現在去的地兒,還是兩位姑娘並在一處,空出一間的。」
被洪甫仁一鬧,州府的人都驚醒了,梁王召來相關人員夜審花辰。花爽的兩個通房丫頭都察覺出王氏和花野的奸|情,花辰卻隻字未提,這其https://m.hetubook.com.com中必有蹊蹺。
「令狐小姐,這是我家醫師給你開的方,之前趁雨小了點兒,我跑到藥鋪給你補齊了藥草,公子親手熬的。」
令狐團圓深吸一口氣,她身上有傷,可也有劍和匕首,劍在腰上匕首在懷裡,只要梁王一鬆開她的脈門,接下來的局面就會由她掌控。如此近的距離她還拿不下他,就該一頭撞死。
西日玄浩下令,州府里的每個人都盤問一遍,問明他們昨天晚上在哪裡都幹什麼了?平鎮又奉命而去。
潘平將蜜餞放在令狐團圓桌前,眾人的目光跟著移到了桌上。令狐團圓端起葯碗一氣喝乾,再打開蜜餞盒子,此蜜餞非彼蜜餞,她乾脆地丟進了嘴裏。這一舉動,堂上幾個頭腦清明的人都看明白了。
西日玄浩質問令狐團圓,「說,鐵砂掌又為何找你?」
「那你為何不說是花參軍害死老爺,反說是二夫人呢?」
「情況如何?」西日玄浩冷冷地問。
「白日里被你隱瞞了過去,想不到你看著老實,其實一點兒都不老實。說,今晚若不說明白,這就是你最後一晚。」梁王的疾言厲色令花辰伏地戰慄。
花辰道:「確實是。父親一生酷愛珍品古籍,他的收藏都放在這裏,而桌上的文房四寶也各有來頭。」
令狐團圓一怔,這惡人怎麼改了語氣?
西日玄浩聽得明白,費騰祥的意思就是說州府現在人手不夠,請他暫緩逐一核查眾人,先處理水事。他又如何不知,每年夏季的蠻申江都叫他父皇操心,花爽雖非封疆大吏,卻掌有三千軍士的緣故就在此。
西日玄浩與少女對視半晌,後者發現他的眸光有異。少女垂下頭來,低婉而語:「在我很小的時候娘親就病逝了,我甚至記不得她的長相,只知道她笑的時候很美。」
令狐團圓沒取笑她。大府大院的人家,後院多不幹凈。她父親算好的了,卻也有兩位姨娘。去年就有家族打她三哥的主意,還是嫁一送二呢。
西日玄浩冷笑道:「就這麼把破刀,當真能奈何得了本王嗎?」令狐團圓盯著他捉她的手,他嘲諷道,「你現在還能來去如風,跟個球似的滾得快溜得遠嗎?收起破刀,我帶你去。」令狐團圓遲疑了片刻,又聽他道:「去不去隨你,我還不想多帶個人。」再見他手還捉著自己不放,少女心下瞭然,她的小刀可不能收。
花辰一怔,道:「令狐世伯沒有說錯,且讓我一看。」他翻看了桌案上的書箋,放下后道,「我也不解,或許是父親為母親感傷。」
令狐團圓聽得入神,正待婀娜往下說,一隻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緊接著,脖上的脈門被按住。令狐團圓不禁大駭,她與鐵砂掌一戰後力弱氣短,加上偷聽得起勁,竟然一時沒察覺到有人入室,竟還被對方給制住了。
潘岳頓時覺著手中的湯藥難咽。
「小臣不敢。」費騰祥連忙跪下道。
令狐團圓看著一廳的男人,她的父兄、潘老爺爺、管家潘遲、花爽之子及若干侍從,無一人提到王氏,這未免有些奇怪。她正琢磨著,令狐阿文和潘平就來了。
無缺打發走阿文,阿文與潘平結伴而去。
「老顧,你來得正好!哎喲,你還敢逃!」
「老爺,這是您今晚的湯藥,公子說葯得趁熱喝。」潘平放下食籠,打開第一層,端出葯碗。
兩人的對話被令狐團圓聽到了,西日玄浩的性命珍貴,那花爽的命就不值錢嗎?她聽過眾人議論密室毒殺,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身為女子的第六感,讓她覺著王氏很古怪。王氏剛死了丈夫,卻只見憂傷不見悲痛。尋常女人剛死了老公都痛不欲生、哭天搶地的,可王氏卻只像花爽已經死了好一陣后的傷感。
梁王沒再發話,顧侍衛也不敢走開。令狐團圓感受著鼻息間淡悠悠的男人氣味兒,面前火辣辣的男人毒媚,籠罩身體的壓迫又危險的男人熱度,她手中的匕首不敢放鬆一分,而同樣,由她肩臂向體內滲透的內力也不肯罷休一毫。
西日玄浩罵完眾人坐回太師椅,重新布設了一番城防,最後對令狐約道:「令狐族長,你順利返京后把你家的丫頭看緊了,本王不能保證下次見到她,不殺之而後快!」
無缺回到廳上,剛好聽到花辰道:「我前後想來,只有月余前費師爺吃過幾日葯,據說得了風寒。」
西日玄浩狹長的丹鳳眼精光懾人,卻沒有往常的惱怒。若是平鎮見到了,定會心驚膽戰,這樣的梁王才是最可怕的。
「管你說什麼,你夜入梁王寢房就是行刺!武聖之下第一人又如何?今日叫你栽我手裡。」
花辰悲戚地答:「祭品。再過幾日就是我母親的忌日,我母親是杲南人,每年這段時日,父親都會為母親跑一趟杲南,今年換了我去。若知會出這樣的事,我死也不離開桐山!」
西日玄浩想不到他降低了姿態,得來的依然是無用的空話。他正想和她「好好」談談,腹間就被一硬物頂住,少女抬起頭來,眸光璀璨,「殿下,你如何知道我娘親曾為香江琴師?你來南越找我娘親究竟為何?為什麼陳媽媽見到你后聯想到陛下,就給活活嚇死了?」
無缺搖了搖頭,只有待在令狐家身邊才安全,何況雨急路濘,前方情況不明,要走也不急於這一時。
令狐團圓自然不會莽撞到捅下去,捅下去的話,梁王未必會被捅死,捅死的卻是令狐家族滿門。她轉和-圖-書了語調道:「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我不去,殿下請便。」少女摸著手腕道。對付一個梁王她已經很吃力了,再加一個修為高過她的顧侍衛,毫無勝算。
婀娜停了哭泣,沉默了很久后道:「我知道,那人姓葉!」
這些東西尋常人一般都不會用,令狐約愈加疑惑,花爽用家傳硯墨、持雍帝御筆書在景飛白上的就是情纏意繞嗎?要說花爽追憶葉鳳瑤,他打死也不信,追憶亡妻王氏都有些牽強。
雨聲轉常,雨豆化為了雨線,筆直地濺在地面上。令狐團圓感到身上一暖,睜開眼后卻是位陌生婦人。
花辰留在小書房,由梁王親自詢問。
王氏答:「令狐公子與潘管家被平大人喚去,說是他們兩位精幹,能幫上忙。」
「花叔就任的正是桐山城的州府參軍,慶宴后,他被父親派往蠻申江治理水事了。」花辰悲傷地說,「父親出了這事,花叔還不知道,他若知道一定會趕回來。」
顧侍衛辨明話里的兩層意思,便飛身而去,留梁王與少女在房中。
潘岳點頭,「他那身形,易患風寒。」
顧侍衛回來得不巧,又撞見兩人面對面貼著,一時之間,他不知該進該退。
令狐約再次看了一眼桌案,頷首后又道:「我看這桌上書卷手箋多是婉約之言、悱惻之詞,可早年你父親喜歡的卻是日月重光、酌古御今之句。」
看出了名堂的顧侍衛瞬間出現在兩人面前,一掌擊落了少女的匕首,「得罪了!」他雖猜疑王爺與此女曖昧不清,但干係到王爺性命那就不必猜疑了。
令狐團圓心道,忍,低頭,大女子也要能屈能伸。
西日玄浩又問了幾句,最後問道:「你去杲南採辦什麼了?」
「令狐大人,在下深感不安,這雨來得巧,殿下與你們趕得巧,花大人更是死得蹊蹺。在下冒昧說一句,眼下桐山城危機四伏,萬事請以殿下的安全為重。」
花辰又落淚,梁王擲筆打在他頭上,「哭,就知道哭!」投完筆后,梁王又命平鎮拾了回來,那畢竟是雍帝的御賜之物。
令狐約父子頓時提起了心,本來令狐團圓就不該出現於此,現在梁王又和她較起勁來,還不知她那性子又會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
「報!江阱郡急信!」
掌聲夾雜著刀聲,和著雨聲,腳步浮動,幾乎將整座州府震個底朝天。
花辰哭訴了一樁風化案。原來花野暗戀王氏日久,在兩個月前一次酒醉后,意亂情迷地污辱了她,而這件事剛好被花爽撞見,花爽就更不待見王氏了。
花辰的臉色立刻煞白。
令狐團圓不禁側目,她一直冠以梁王「惡人」兩字,此時卻生了幾分敬意。
「花野?」參軍不是顯赫的官位,西日玄浩也沒聽過花野的名號。
「封套陳舊,我怕一用力就捅破了!」
潘岳瞥著令狐約道:「不礙事,我們的人有令狐家的管事安排,令狐立秋一向叫人放心。」
潘岳等人屏息聆聽,花辰抖了一陣后,卻說出一番叫人意想不到的話。
「你是南越鐵砂掌洪甫仁?」戰至半途,侍衛道破來者身份,「難道你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行刺梁王?」
王氏心事重重,與令狐家的千金無話可談,多是丫鬟在說,說的亦都是廢話。
梁王草斷兇案,所有人都明了必有隱情。與大部分人猜測的一樣,梁王隨後冷聲道:「桐北郡水破堤壩,江阱郡費騰祥殉職,此際,桐山城只餘五百軍士,諸位有何高見?」
趁令狐團圓惱羞,西日玄浩雙手再次按住了她的肩,匕首立刻破套,卻沒有刺下去。兩人僵持著,四目橫對。
西日玄浩沉吟道:「我有話問她,你去查探王氏。」
「迂迴往南!」
眾人均是一驚。令狐團圓盯看梁王,俊美的面容上戾氣十足,適才對他的幾分敬意立刻蕩然無存。
潘岳走上前來,梁王回神,但聞潘老族長倚老之語,「殿下,費師爺出行江阱郡后,老臣就派了族中的可靠侍衛往南向鎧南知州調請援兵,估計兩日鎧南方向就會來軍。老臣本不想驚擾殿下,只是防備桐山城城中空虛。另,殿下返京后,桐山城也得有個手腕人物壓陣,請殿下恕老臣的不請之舉。」
令狐約倒是見過花野,許多年前的花野還是一位文弱的少年。
梁王不在,令狐約將疑問一一托出,「我看此間布設物品不凡,就連文房四寶也是極品,按理說,都該珍藏而非平日常用,你可知其中緣由?」
婀娜無奈地道:「我還有不少貼己錢,你呢?」
「南越地界夏季雨多,這雨得下好幾日。每年這個季節蠻申江就水漲,治水一個不好,老百姓就遭殃了。令狐小姐你說呢?」
西日玄浩的臉一陣白一陣青,他小瞧這老匹夫了。若非事態緊急,估摸潘岳不會說出他派人南下請兵之事。運籌帷幄、預料形勢的後續發展,他現在還不及潘岳。南越兩大家族沒一個好對付,潘岳敢賴著一張老臉私自請兵就是證明。他也沒辦法降罪潘岳,畢竟老頭在為他操心,而事態如果沒有預料的嚴重,鎧南知州也可以推脫說出兵不過是例行巡視州界。
令狐團圓輕輕一拍嘴上的手,那手就移開了,她正想說梁王還算識好歹,那手又按到了她另一邊脈門上。西日玄浩佇立在其身後,凝神細聽隔壁對話。
西日玄浩只狠了句嘴,卻依了費騰祥的話。他吩咐潘岳兩人繼續細查,自己則帶著費騰祥去了州府hetubook.com•com正堂,顧侍衛等人尾隨而去。
潘岳頓時凝神細聽。
兩女各執一詞,顧侍衛知道沒什麼可再問的,便拍暈了她們,丟到床上。
令狐團圓回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他吃飽了,閑得慌!」
片刻后令狐約道:「我們在這裏胡亂猜測幫不上州府的忙,而且行程吃緊。梁王殿下回得晚了,陛下也就一兩句話說道一番,可我們若去晚了,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潘岳清咳一聲,道:「放下吧!」
西日玄浩微微愕然,他自己何嘗不是,因為母妃所受的冷遇而懷恨於心。不過梁王的驕傲不允許他低頭,下一刻他譏笑道:「你娘是騷|貨你是賤貨!」
令狐團圓看那筆,正是套筆中最粗的一支,一個明顯的「福」字似在嘲諷。她搖了搖頭,被西日玄浩掃眼而問:「你搖什麼頭?」
少女探望窗外,梁王也眺望遠空。兩人忽然察覺到彼此並肩,剎那間移開半尺。
廳堂一片靜默,潘平不知所以然,只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手上的那一小盒蜜餞。
片刻后,令狐約打破了沉寂,正色道:「殿下請當機立斷,桐山城地勢險要,不可久留!」死守一城兩日,即便只有五百軍士,可還有一城的百姓,如在戰役中是能夠做到的。可如今明面上正對的是洪水暴雨,暗地裡卻不知有多少潛流在伺機而動。
無缺蹙眉,反覆看那把匕首,除了鋒利,並無異常。
阿文道:「二公子說過了,洪老爺子卻道這是送小姐的,收不收是小姐的事。」
西日玄浩將三封信拍到桌案上,狹眼厲光一一掃過房中眾人,隨後又落回桌案上。他拈起那兩盒蜜餞,冷冷道:「此案了結!花爽死於誤食毒棗,棗子擱置久了,霉變。」
哼了一聲后他道:「你闖的禍還要本王的侍衛給你抹乾凈!」
令狐團圓當即明了,她手上的極可能就是鐵砂掌千里追殺想要得到的東西。無缺也明白了,那不是花紋殘損,而是本來就只有四瓣。
西日玄浩扳過她的身子,另一手依然撐牆,將她籠在他的胸前,抑鬱的眸光叫她一時忘了給他一刀。
「殿下明鑒,眼下是州府最吃緊的時候,左右郡也一併繁忙。花大人之事是頭等大事,蠻申江水禍也是頭等大事。小臣在州府任職多年,據小臣的經驗來看,但凡這樣的豪雨,都會引發洪暴。花參軍率部奔去了恐怕還遠遠不夠,請殿下暫替花知州行事,統調人手,奔赴各方要害地點。」
無缺也是不懼,與洪甫仁已經交惡,還怕他不成?
梁王分別接過三名侍衛手中的信箋,逐一拆閱,越往後看臉色越陰沉。而令狐團圓好奇的是,第三名侍衛報的是什麼?她站在顧侍衛身旁,離梁王最近,也沒能看清第三封信套里裝的是什麼,只能確定,那裡面不是紙。
潘岳嘆了一聲,沉默了一下午的令狐約這時候卻問起花辰來,「這些年你父親可有彈琴?」
「我……我只是胡亂說的。」
「小姐暫且將就一晚,有事就喚我,我就在隔壁。」丫鬟遲疑了片刻,又道,「我名婀娜。」
婀娜似已哭盡酸楚,冷冰冰地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心裏裝一個,懷裡摟一個,眼裡還要瞅一個!」
潘岳等人驚醒,不錯,死守桐山城兩日,在地形上就是被包了餃子。離桐山城最近的州府除了鎧南,還有秦王西日玄爍的領地——一江之隔的杲南。潘岳等人擔憂的是水災,而令狐約思慮的卻是人禍。
令狐約一心為他著想,卻換回句貪生怕死,當下氣急,憤然道:「我令狐約願與殿下共進退、同生死!」
「婀娜你錯了,我覺著是花參軍害死了老爺,夫人那顆心一直都拴在老爺身上。」
令狐團圓從躺椅上起身,不見無缺和潘遲,「我哥呢?」
令狐約一怔,那恰是花爽一生的寫照。他少年得志官運亨通,為仕途打拚半生,棄了世交婚約,娶了杲南名門,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人死燈滅,福祿再厚又有何用?
另一女子長嘆一聲,「老爺喜歡的也不是我們,老爺心裏一直只有一個人。起先我以為是大娘,但有一年祭祀大娘,我無意間聽到老爺說了句『對不起,我能為你做的也僅此而已了』,我才知道老爺心裏那人不是大娘。」
令狐團圓聽後為王氏不平,一個女人,丈夫不愛她已經夠倒霉了,而被男人污辱失了貞操就更遭嫌棄,難怪王氏對花爽的死只是傷感卻不見悲痛,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可是從小不拘禮數的令狐團圓,更不平的是世俗對女人婚嫁的偏見,嫁夫從夫,從一而終。既然花爽不待見王氏,花野愛慕她,為何不能改嫁呢?
兩個小廝冒雨而來,阿文打傘,身上衣服濕了大半,潘平抱著一個食籠,小心護著走入了側廳。
一片倒吸聲,每個人都感到了火燒眉毛的兇險。五百軍士已是桐山城的最低設防,周邊兩郡還不知會再出什麼禍事。
「二哥沒有拒絕?」
他先舉了幾本珍品舊書,又詳細地解釋了一番文房四寶。硯是圓石歙硯,墨與歙硯是一套花家百年傳代的南越舊物;套筆福祿壽是十年前花爽任桐山知州之時,雍帝御賜;一套三支筆,大中小筆桿粗細分明;紙箋則是十余年前流行的景飛白。
平鎮見花辰不答,幫腔道:「殿下,看來不動刑他是不會招的。」
令狐團圓在窒息中平息了怒氣,她現在和當日在潘府水榭的狀況一致,不是梁王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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