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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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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東風不識萬福笑

第九章 東風不識萬福笑

萬福散開手印,又緩慢地重結三次,讓兩人一一記熟。看著兩人拆指疊指,他又嘆道:「這隻是疊結手印,真正的手印是締結手印。締結手印已經失傳,我幾十年搜尋《天一訣》、《補天訣》和《彌天訣》,都未能找到締結手印的功法,那個才是真正以弱勝強的手印,不知前輩高人是如何練就的……」
萬福彷彿讀懂了他的問話,接著道:「都怪老奴不好,陛下命老奴暗中保護殿下,可老奴難得出一次宮,難得能替陛下瞧瞧咱大杲的錦繡河山,老奴一時間放情丘壑,沉醉於江山如畫風景多嬌,啊……真好看哪!」
令狐團圓見萬福話裡有話地調侃了梁王,梁王卻得好言好語,她心中痛快,惡人自有惡人治。其實她哪裡知曉,萬福在諸王面前從來都是這樣說話,梁王常年居住在盛京,早就習慣了他的性情。調笑的萬福比起陰冷的萬福,諸王更願意接近前者。調笑的時候,萬福就是一位得寵的宦官,可當他陰冷的時候,卻是杲中第一高手。
梁王哼了一聲,不用他推開,令狐團圓已收腿。她翻身而起,舉著一雙手問:「公公別說腿,說說手唄。陛下的手如若受傷,公公也這般處置?」
「三指合力,聚焦一點。」萬福又來了一次指掐黃爪。
蠻申江南岸、隸屬桐山城州府的南江口、花野所部的駐軍營里,白面微須的花參軍正在派發軍令。江口險情已除,可詭異的是派往州府的軍士無一返回,更不見州府遣人。花野打算留小股軍士繼續守壩巡邊,他自己則率主力部隊回桐山城。
萬福掐指在半空虛彈,「一指彈點,二指彈縱橫,三指彈氣場。」他在令狐團圓手腕上的是一指彈點,在半空中緊跟著二指彈出,一股風便似刀片,從下往上斜穿透了醫帳,在帳頂留下一道口子。當萬福將拇指扣在三指上,卻遲疑了,「這個氣場一出,我們就得挪地頭了!」他的氣場一出,哪怕再弱,醫帳都受不了。
萬福撕開梁王的衣襟,倒傷葯就跟撒胡椒粉似的,給男的撒完再給女的撒。梁王肩頭黃了,跟著手也黃了,令狐團圓的雙手最後也敷上了一層黃粉。
「那人氣運已盡,所以死了。至於你,信我則生,不信則亡。」萬福忽然笑了,他的笑如夏花之艷,一個笑容就生生改了平凡的容貌,卻更叫人膽寒。
花野震驚,清淚流下,「我大哥死了?」
西日玄浩薄唇一抿,臉色瞬間泛白。再快的拔刀,當時不痛,過後都劇痛。他壓著嗓子問:「公公,你能從這刀上看出什麼文章?」
王氏驚呼一聲,一道紅影無聲無息地擋在她身前。王氏不懂武學,只聞另一人低斥一聲,道:「找死!」可這一聲之後,靜悄悄的紅影卻爆發出雷鳴般的聲響,而口呼「找死」的人卻倒了下去。她在無缺身後完全看不清兩人是如何交手的,只見一陣血雨伴隨著巨響激散開來,血雨斑斑點點布滿了一半的房間,王氏嚇得昏了過去。
「那就是和公公我一樣啊!」萬福又開始調侃,「你娘和公公我好生相像,我們都是其貌不揚,放在人堆里就找不著的人,可一笑起來,你娘就是絕代佳人,公公我就風華冠絕盛京。」
轉回頭,有了主意的令狐團圓眼眸閃閃地盯上了萬福,「公公,剛才我沒聽明白你與花參軍的話,恕我愚鈍,公公給說個一二,究竟是怎麼回事?」
令狐團圓明白,想要真正大成還需要眼力和手速,世間武道皆如此,最簡易的招式往往最難練就。只是老翹著蘭花指,未免有點兒噁心吧?
他就帶著那樣的笑容,突然闖入了身後的小房間,截住了行刺王氏的劍客。那劍客趁顧侍衛帶人出州府查看,州府里守備短暫空虛,無視小房間外佇立的無缺,從另一扇窗戶悄然潛入。
「去吧,聽我的話不會錯,不聽我話的現在都已是死人。」萬福轉過身,哪裡還有一分與梁王調侃的戲謔神情。花野只覺一柄利劍穿心而過,額上冷汗驟下。他勉強轉身,又被萬福叫住,「你留下,叫手和_圖_書下去辦,我還有話問你。」
萬福的手掌離開西日玄浩的肩膀,血不流卻留下了一個血洞。他從長刀刀尖一直摸到刀柄,令狐團圓順著他手的動作,看到刀身上有個大的豁口,而細小的缺口則不計其數。長刀顫了一下,立刻斷成幾十截,噼里啪啦地散落到地上。
「你這兒還有更好的傷葯沒?」
來敵退卻是一件好事,但無缺卻更加憂慮。此消彼長,桐山城壓力小了,即意味著梁王那裡的壓力倍增。
令狐團圓當即抽出細水,在醫帳里揮起劍來。她的記性極好,強記梨迦穆對戰萬福的劍路還只靠旁觀,此刻演示親身經歷的刀路,幾乎照搬了一個全。
萬福好奇地遞給她一隻手,令狐團圓未接,反而示意他坐下。萬福素有潔癖,他提著兩人上崖,也未沾染到兩人身上的泥污。此刻雨倒是停了,但崖上泥濘,叫他如何坐得下來。
萬福微笑頷首,那人素來冷顏冷語,親近極難,只是不知他如何會調|教出這麼一個徒兒?
令狐團圓一把拉過他的胳膊,頭一偏,靠他肩上閉眼就睡,「我累了,勞煩公公照應一下。」萬福的面容立僵。
雍帝的眼光比他好,此刻他信服了。或許正是由於梁王的直性,他才可能在武學上走得更遠。令狐團圓的資質優厚,還有一位了不得的師傅指教,她的武學領悟高,直叫萬福感嘆,可是梁王卻叫他緘默。沒有梨迦穆那樣的武學宗師執教,梁王卻能先一步看出蘭花指與彈指的不同。
無缺再次佇立於小房間窗外,面朝北方。雨停而未見彩虹,難道要人自己在心裏架一道彩虹嗎?他的嘴角勾起一縷極淡的嘲笑,此地乃山城桐山,而不是他的家鄉望舒。
萬福早知撒「胡椒粉」的時候兩人就醒了,既然兩人想裝,他就奉陪了一把,只當那四隻手是四隻雞翅,裹滿麵粉好進油鍋。
令狐團圓心領神會,「我猜測,三指彈就是全身之力灌注於三指之上,又分三路縱橫交錯形成氣場。」
萬福微笑道:「你替陛下把桐山的逆黨賊子消除殆盡,我萬福就許你一條活路。」
「這刀哪有古怪?老奴瞅著就是把破刀。」萬福盯著西日玄浩手握的細水,柔聲道,「殿下手中的才是寶貝。這把軟劍雖然沒能砍斷刀,卻也在刀身上留了一個豁口。若是殿下修為再上一層,這刀當時就斷了。依老奴判斷,這使刀的人真正使的應該是劍,他怕劍法被人識破,不知找哪個鐵鋪打了這麼把怪刀。」
細水連抖五朵劍花,劍花集成一道銀色弧線,在萬福眼前戛然而止。令狐團圓正色道:「我就是被這最後一招打得連退十幾步。」
營地廚子送來了米粥和熱水,三人各吃,三般心思。令狐團圓沒問到娘親,梁王不知黑衣武聖身份,萬福則在思慮,梨迦穆被他打了一通,還會北上嗎?
梁王凝神觀望,只見萬福鬆了指頭,令狐團圓的黃手落下,黃手只落下三分,萬福又用三指掐住她手腕,「這叫蘭花指,看似尋常,武林中人會的還不少,可要真練對了,公公保管你能空手入白刃。」萬福又鬆了指,令狐團圓縮手,還沒縮回到腰旁,就又被掐住。令狐團圓看得清楚,他后發而制人,每次都精準地掐在她的脈搏上。武者一旦脈搏被制,至少一條胳膊廢了,再厲害就是一半身子動不得,如若萬福那個級數的高人發力,估摸她一身的內力都提不上來。
「公公知道,那人是斷不會與你說半點兒有關你娘的事,但公公可不是那人。」萬福帶著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娘啊,是公公我至今沒看明白的人,不過她有一點卻是公公最欣賞的。」
令狐團圓知道,此刻問他武聖是否出自嵩山,已經沒了意義。萬福既說嵩山派將滅,那就是板上釘釘。何況重要的不在武聖身上,而在背後的主使,無論梁王還是萬福,都始終不提「秦王」二字,這其中的顧忌不言而喻。
萬福凝神細看,看得卻不是細水,而是那舞劍的少女。黑衣武聖和刀客的來頭他www•hetubook.com•com實際知道,可現在還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反而眼前的少女,才相關他此行的兩樁大事之一。
「嵩山派的人?」
看著那雙黃燦燦的手,萬福心情舒暢地道:「令狐小姐啊,公公我早就跟你說過,咱們還會再見,但公公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見著了。你看公公對你多照應,這女人漂亮不漂亮,不先看臉蛋,得先看手。要長了一對雞爪子,再怎麼搔首弄姿都白搭。經過公公這麼一處置,令狐小姐啊,你就算是對雞爪子,都能變成一雙鳳凰玉翅。」
花野一怔,他頗有閱歷,萬福的語氣乃習慣性的頤指氣使。
令狐團圓實在忍不住,噴出一口。
「都說幾次了?不要來打攪我!」萬福沒好氣地道。榻上的兩人,一個尊貴一個矜貴,豈容那些污手觸摸、濁目窺色!若非他身邊素來不備傷葯,這會兒也不會跑到桐西花野的營地來找葯。
「公公,那第三招是什麼?」
萬福伸出手,用三指掐住她的黃手提到眼前,溫和地道:「好孩子,今兒單憑你死不放手,公公就該嘉獎你。公公教你三招,好叫你明白,這世間不是以修為強弱決斷武力高低的。你倆都仔細看好!」
萬福道:「那是你的內力不足化解不了,你既是他的弟子,這天底下就沒有別的劍法能在劍技上擊敗你。那人使的是嵩山派的劍法,嵩山劍法在武林中也算數一數二的,若你的內力與他持平,他的武力僅是你的五分之一而已。」
梁王佇立一旁俯視兩人,毫無徵兆地突然就倒了下來,原來他也已體力難支。萬福心道一聲苦,另一隻手發力,攬梁王在另一肩頭。他抬頭望天,微黃的面容終於顯露出一分沉重。令狐約究竟在想什麼?他若是他,決計不敢如此大胆。他肩上的兩個人別人不知干係,令狐約難道不知道嗎?還是令狐約看透了雍帝捨不得梁王遇險?失了一身大好修為的狐狸,腦袋卻更好使了。
其實萬福與花野的一番說辭是說給梁王聽的,好叫梁王明白,真正意圖不軌的乃杲南王氏。而花野是個能耐人物,要了杲南的私兵卻不聽命于王氏,桐西關卡山谷上那些木石,就是王氏防他殺個回馬槍的。萬福要他剷除逆黨,他二話不說立刻叩首而去,若非心如明鏡,如何會這般決斷?實際上,也就他最清楚哪些軍士是杲南的逆黨,哪些地方是逆黨的陣營。
萬福默然,他看著梁王出生,看著他成長,卻不如雍帝看得通透。世人皆知,雍帝在諸多皇子之中最愛梁王,因為梁王不僅酷似他,並且直性勇烈。曾有官僚暗議梁王不具儲君之相,乃一介莽夫。萬福雖沒這樣想,卻也覺得梁王難成大器,只是但凡雍帝喜愛的就是他萬福所愛。對於梁王,萬福一直視他為一個被寵壞的皇子,如今看來,非也。
「那是殿下的福運!老奴愛東遊西盪,人雖不老,記性可不好,前幾日就跑錯了地兒,竟然跑到了鎧南。幸而老奴知恥后勇,努力地往回趕,這不,終於撈回了殿下,還撈一得二。」
「公公,這招叫什麼名字?就叫疊結手印嗎?」
「這叫疊結手印,匯聚渾身內力製造出勢不可擋的氣場。十指交疊之後,硬將原本的內力提升兩至三倍,當你們碰到強過自己的對手,可用此招一決生死。說一決生死是此招一出,將抽空你們渾身的內力,短時間內你們會無力再戰,不是敵死就是我亡。所以,這也是不到生死不用的招。」
花野覺著奇怪。這次水禍雖為十年間之最,卻也是他防治最好的一回,南江口附近居民無一傷亡,只有幾名軍士築壩時受了輕傷。受輕傷的軍士不肯進醫帳,醫帳至今都是空的,怎麼會出現傷者?
「大人,大人,營里來了個不講理的,霸佔了醫帳,說是他自己治傷不許我們搭手。您快去看看,兄弟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一個個都被踢了出來。」軍醫憤然來報。
令狐約很快率人趕到,令狐族人二話不說立即清理血場。當顧侍衛趕回,他聽聞的就是m.hetubook•com•com刺客來襲,令狐族人合力斃之,將來敵捅成了馬蜂窩。因為是令狐約親口所說,顧侍衛毫不懷疑。
「說過了好的,就要提壞的。」萬福冷冷道,「光靠桐山城帶出的一千軍士,你能幹出如此業績嗎?」
無缺緩緩抹去面上濺到的血珠兒,順手帶走了那抹淡淡的嘲笑。地上的死者屍身殘缺,比洪甫仁的下場好不了多少,死者只有頭顱完好,蒙面的黑巾在死前脫落,露出了驚駭恐懼的表情。他到死都無法相信,他居然喪命於一個修為低他一級的少年掌下。倘若令狐團圓在場,定會認出來,死者正是她激戰不敵的嵩山劍客。
山崖上他看得一清二楚,梁王在危急關頭作出了正確的抉擇。令狐團圓不能拿來當擋箭牌,這不是道義問題,而是情勢判斷,同舟共濟之下,保全同伴才是保全自己。萬福沒有為梁王解決那把飛來破刀,就是想叫他吃點苦頭、得點教訓。他的兄弟沒有一個像他這樣,他若再沒有覺悟,他這一輩子就只能當個梁王。雍帝不可能庇護他一輩子,萬一來日形勢不好,沒有覺悟的梁王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萬福回過神來,柔聲道:「你既然師從那人,武學心法練的定是《彌天訣》。其實這門心法本來就是以弱勝強、以下克上的。你且看好了,第三招,嘿嘿,乃公公我自創。」
萬福釋懷一笑,又將三招的內力用法細細說明,「以你目前的修為,這招一出,便是鐵砂掌重生,再對上你也是死路一條。」
「公公手無寸鐵與師傅交戰,師傅卻道公公最擅長的還不是拳腳,不知公公最厲害的是什麼功夫?」
「彈指!」萬福順著掐勢,又在她手腕上輕輕一彈,令狐團圓頓時驚覺手腕發麻。
「那你命人準備小米粥、熱湯熱水,這小地方,只能暫且將就了。」
花野出了醫帳后,萬福陰柔地道:「殿下啊,令狐小姐啊,你們分出哪條腿上哪條腿下了嗎?」
梁王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倚在榻上冷眼瞧著。剛才他將腿壓到她身上時,就作出了一個決定,若還有下次,他絕不會踹開她,而只會拿她做擋箭牌。但是沒有下一次,他西日玄浩不能連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都敵不過。大杲以武為尊,他身為皇族,豈能一輩子讓人庇護?崖壁上的那一刀,權當了結了他與混球的恩怨。
聽聞萬福之名,花野再不彷徨。事關緊要,他叩首后即告辭,率領早已整裝待發的大部隊往州府而去。
一旁的西日玄浩鼻翼微微抽動,卻沒有吭聲。
「我乃桐山參軍花野,敢問閣下何人?裏面救治的傷者又是何人?」
「公公!」令狐團圓豁出去了,打算去捉萬福的手來搖。
萬福陰笑一聲后說起了正事,「花參軍,我是頭一次到桐西,早聽說桐西每年都水事吃緊,可我卻見你幹得不壞。蠻申江水今年甚猛,你管治的南岸卻傷亡最小,這是你的功績。」
令狐團圓當即點頭,西日玄浩又復沉默。
「我明白了,那把刀就是被公公這樣掐斷的。」
梁王問刀不過是個由頭,他真正想問的是,對方究竟是否是秦王的手下,萬福又為何會恰時趕到?
令狐團圓一怔,她沒摸到萬福的秉性,卻被萬福看透了自己。再見梁王又盛了碗米粥,埋頭繼續吃,她突然明了,同樣從小嬌寵,梁王實則比她更能忍。「多謝公公提點!」令狐團圓埋下了頭。
「我曾以為我師傅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他的劍天下無敵。可那日公公走後,師傅親口與我道,十二年前他不如你,十二年後依然差你一點。我師傅要麼不說話,說的就都是金口玉言。」
「是什麼?」
花野答:「沒了,傷葯盡數在此。」
令狐團圓苦著臉道:「公公糊弄我。」
見萬福遲疑,令狐團圓毫不講究地坐到了地上。萬福無奈,令狐家的小祖宗他也知道一些底細,只好一甩衣擺就地而坐。
令狐團圓立刻放下了筷子,安靜地聆聽。
兩人只見他雙手合到身前,卻是十指交疊,疊成尋常人無法做到的手勢,如盤https://m.hetubook.com.com蛇又似重門,似繁複又暗合奧理。他十指疊成之後,一股凌厲又駭人的內力頓時充斥醫帳,似要掀翻帳子。
她努力吃乾淨了一碗粗粥后,萬福微笑著對她道:「好孩子,公公就破例再說一段禁中語!」
從哪裡下嘴呢?令狐團圓沒經驗。她回頭看了一眼平躺著一動不動的西日玄浩,他面色蒼白,薄唇暗淡成一條灰線。這惡人再可惡,終歸也有好的地方,崖壁上他若不踹開她,那把長刀貫穿的就是她的身軀,此刻白著臉躺著不動的就是她了。
萬福點頭,陰聲道:「嵩山派自從遷移到杲南,就一代不如一代了。現下竟敢行刺梁王,滅派之日已不遠。」
「不妨,他來我營地是為救人。」花野不顧手下反對,徑自走入帳中。但見一人背對自己,一男一女並肩仰卧榻上,背對之人顯然就是以內力推人的高手,看似有些年紀。而看清榻上兩人的容貌后,花野心中便明白了幾分,這一對年輕男女估摸來頭不小,即便昏睡都難掩貴胄之氣。
梁王哼了一聲。萬福出手輕快,只下一道禁忌,便封了梁王左邊身子的血脈。隨後他兩指一掐長刀刀刃,令狐團圓便覺眼前一片模糊,等她眼睛清明了,那長刀已拔離了梁王肩頭。梁王的傷處連血都未來得及噴出,就被萬福以掌按住。
「你的指頭太長。」西日玄浩冷冷地指出。
萬福沉思片刻,看了梁王一眼后,柔聲道:「別說公公不幫你,若要分辨對方身份,你得先把那個使破刀的刀路演給公公看。」
萬福下面的一段話更叫兩人屏息,「西日迦穆,他是你父皇的異母幼弟,而他的母妃就是梨妃,早年間大杲最美麗的女子。自古紅顏多薄命,梨妃死的時候只有二十二歲,穆王爺因此生性冷僻。他繼承了梨妃絕世的容貌,但這容貌卻給他帶來了無休止的煩擾。殿下,你自小受陛下寵愛、母妃疼愛,可謂天之驕子,所以你無法想象穆王爺是如何度過他的童年和少年的。老奴只說一件事,當年瀏王意圖猥褻穆王,被年僅九歲的穆王一劍刺了個透心涼。西日迦穆,那是老奴除了陛下之外最尊敬的人,若非他的年紀差老奴一大截,這杲中第一高手定然非他莫屬。在武道上,他是老奴見過的天分最高的人。」萬福轉而厲聲道,「此乃禁中語!你們只要記得,那人是你們一個人的授業之師,一個人的前輩高人。」
萬福在心底再次感慨,有徒如此,換了他也甘願一生待在翡翠玦。
「哦,也是。」令狐團圓琢磨,指長於蘭花指是優勢,于彈指卻成了劣勢。蘭花指是藉助內力而發,彈指卻是內力借了指頭而出,就如同投擲,短粗木板當然比長條木板更好扔。
花野率人進了醫帳,還未看清裏面的情況,迎面就是一股陰風將他和軍士推了出去。
令狐團圓疲倦地道:「公公,借只手來!」
萬福瞅著她的手笑道:「蘭花指最難大成,不過我看你指長,練起來容易。你平日里,吃飯穿衣都翹翹指頭,等到什麼時候不翹指頭也能掐准了,就成嘍!」
萬福一本正經地道:「公公嘛,最擅長的功夫自然是伺候人。」
萬福點了幾句后,令狐團圓又替梁王問上了,「公公,那武聖什麼來頭?」
令狐團圓揣摩了幾下指頭的內力走勢,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功夫,她先記下便是。她雙手兼武,日後一手持劍一手玩指,對她來說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萬福遮蓋上樑王的肩傷,陰柔地道:「你就是花參軍?好,你一個人進來,別人再進來我就不客氣了!」
花野驚駭。這時候梁王忽地一翻身,一條腿搭到了令狐團圓的腿上,令狐團圓吃重,喉間逸出一聲,拔出腿來也翻身,卻是反壓一腿到梁王身上。萬福的表情再次僵硬,他不用回頭只聽動靜,也知道兩位小祖宗不叫人安生。
「唉,你還太小,不懂欣賞公公!」
「但憑大人吩咐!」花野撲通跪倒在地。他並非蠢材,萬福能說出王氏謀他,又知州府諸事,來頭必大。
萬福先放穩了梁王,再放開令狐團m.hetubook•com•com圓,「哎喲,殿下,對不住了,老奴來晚一步,平白叫殿下挨了記冷槍。」
她望著萬福,再次感到自己拙嘴笨腮。這「勾搭」人果然是門大學問,比習武更難,得先熟諳對方性情才能勾搭。可萬福時而調侃時而陰森,性子變化無常,如同他的身份一樣,既是當紅宦官又是頂尖高手,要她當他是公公,還是高手呢?而最關鍵的是,他是師傅的故交還是敵人?
「公公來得正是時候,若非公公搭救,本王少不得走趟水下龍宮。」梁王憋氣道。
一直沉默的梁王突然發問:「她師傅是什麼人?」那日在潘家水榭,梨迦穆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無缺在州府的牆下巡視,他發現牆外的武者數目飛速減少。他修匿氣之術日久,修為在他之下的武者,三丈之內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桐西營地,令狐團圓尋對了萬福的興緻所在。
令狐團圓放下了手。她躺著的時候就想過了,既然萬福也認識她娘,她就得設計套他的話。優渥公子曾言,這人與人的「勾搭」得有來有往,你樂過對方了,也該讓對方樂樂你,互相通氣后才能「臭」味相投,果然她一舉手,萬福就樂了。不過這僅僅是開場,萬福能成為雍帝的第一寵官,什麼陣勢沒見過?令狐團圓心底清楚,奉承那是萬萬行不通的,一來太假,二來她也不會,而萬福的兩耳恐怕早就長滿了奉承的繭子。
僵了片刻,萬福柔柔道:「你是忠是逆,我看得分明,只是你傻你痴,我看得氣惱。王氏設計於你,你就一頭扎了下去。還算你明白事理,最後沒有糊塗下去……我且問你一句,如今知州已死,州府被困,你該當如何?」
令狐團圓熟悉著手印,手上的傷藥粉末抖落一地,「公公啊,你已經很厲害了,要那麼多手印幹嗎?我看一個就夠了。」
「閣下過獎,花野只是盡本分。」
梁王的臉色愈加蒼白。令狐團圓勉強撐住眼皮,她的體力早就透支,而此刻強援到來,強提的一口氣便鬆懈了。趁著梁王和萬福調侃,令狐團圓上前奪回了細水束在腰上。梁王蹙眉,萬福對令狐團圓笑吟吟地道:「我就尋思這寶貝從未見過,敢情是令狐小姐的啊!不知令狐家還藏著什麼寶貝,一併叫我開開眼?」
「嗯,這叫萬福朝宗!」
令狐團圓一驚,終於從萬福口中證實了梨迦穆的身份。西日玄浩默然,他覺得似曾相識原來在此,只有西日皇族的男人才能那般清貴。
萬福忽然心生感慨,他從小入宮修得一身本領,卻束縛于宮廷,覓不到中意的年少才俊傳授衣缽,不似梨迦穆一收就得一雙天成美玉。剛才令狐團圓的走劍已初具劍師風範,想來優渥也差不到哪裡去,兩人才多大的年紀?比武藝,他是勝了梨迦穆,比徒兒,這輩子無望。
無缺回到關押王氏的小房前。其實最早確定王氏不對勁的並非令狐團圓,亦非梁王,而是無缺。當王氏攜丫鬟來側廳照料沉睡的令狐團圓時,無缺與她對視了一眼。優渥公子的眼力雖然沒有萬福老道,可優渥卻是一位翩翩美少年,王氏對他流露出了些微的羡慕,這些微的羡慕,即令無缺察覺出王氏的不妥。王氏不具武功,所以無缺只是留意而未言說,一直等到王氏自己跑來對梁王說了,無缺也不用說了,帶著令狐團圓去看了王氏的一笑。
花野依言囑人去辦后,慢慢地轉回身,萬福已端坐榻前,神色稍緩。花野看清他的容貌后,心中又是一驚。貌不驚人,驚人的是那氣勢,在花野所見的人中,即便王氏家族的族長都沒這氣勢。
「大人別去!」軍士著急。
令狐團圓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什麼禁中語?萬福既狡猾又臭屁!
萬福輕嘆一聲,「殿下,他是你的皇叔。」
桐西的吃食粗陋,令狐團圓養刁的嘴抿了幾下,卻見梁王用得面不改色,她便勉強咽了下去。見她情形的萬福柔聲道:「令狐小姐啊,看來你父親確實疼愛你,沒叫你受過窮吃過苦。這也沒什麼不好。不過聽公公一句勸,你得多吃點兒苦頭,這樣日後才能有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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