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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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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寒梅暗香無從渡

第十九章 寒梅暗香無從渡

在眾多宮廷侍衛的護擁下,令狐團圓踏上了豪華的馬車。此時不同彼時,為了迎接明遠郡主入宮,宮廷派出了與她身份相適的四輛馬車,出行的侍衛達到了四十五位,其中七品恩騎尉兩位,更有一位正五品的雲騎尉帶隊。
宋家的日子不好過,納蘭家也很糟糕。恩騎尉上任不久便抱恙在家,納蘭貴妃彷彿被打入了冷宮,近日連納蘭族長都被擋在宮門之外,不得進宮拜見。
宮外又有人來,令狐團圓陡然感知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力,來人的修為好高。
令狐團圓抱住了她,潘靜初放聲大哭。
西日玄浩看了他一眼,火花瞬間擦亮昌華宮外殿。
潘靜初又開始大哭,令狐團圓不停地撫著她。西日玄苠的心機很重,青絲台她遇刺、青絲台納蘭頤受辱,都與他有關。他接近潘微之卻拒絕潘靜初,複雜的心思一點兒不比梁王差。梁王交好她,卻交惡無缺,西日皇族的男子一個比一個厲害。
令狐團圓一怔。
令狐團圓微微驚疑,但是雍帝轉身走了。
無缺堅持送納蘭頤出太醫府,潘微之就沒有去送,所以玉公子見著了令狐團圓凄婉的笑容。他很難相信,一向開朗爽利的令狐團圓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霞光黯然,西日玄浩覺著有些冷了,他攏袖飄然離去。
令狐團圓突然喊了聲,「殿下!」
令狐團圓耳尖,又在梁王身邊,她聽清了顧侍衛的話。
老太醫正色道:「他不會有事。」
「哦?去哪裡?」令狐團圓疑惑,他卻徑自往前走。
令狐團圓握拳咬牙道:「青絲台!」
令狐團圓勉強笑道:「其實他不如告訴家人,同樣難過一場,還能明明白白著。」
「不是這樣的,納蘭公子在我心裏最乾淨!」令狐團圓拚命搖著頭,卻不知「乾淨」一詞,此刻聽在納蘭頤耳里是多麼痛。
果然,過了一道迴廊后,他停下了步子。午後的冬季陽光慵懶地投射在雍帝的面龐上,一瞬間令狐團圓看出了他的老態。並非容顏的蒼老,而是心的滄桑,他的眼眸彷彿在眷戀日光,又似在感嘆年華。
雍帝慢慢地鬆開手,「你的路得自己走,淑妃與你的過節你得自己解。你且放心去見,有些話只有她才能答你。」
在宮人的引領下,令狐團圓終於來到堪稱大杲皇宮最美的宮殿。那日她聽了梨迦穆的話,特意去查閱過那兩處他不許她涉足的地界,其中之一便是月照宮。
無缺問:「潘岳什麼反應?」
任、督二脈打通之後,與武聖只一步之差,但是這一步卻使無數的武者止步不前。顧侍衛花了整整九年才邁過這一步,洪甫仁至死都被擋在門外。她的父兄,她的師傅,包括她自己,都期盼著她變得更強。
殿堂上安靜至極,皇子們的目光聚焦于紅衣少女身上。
十位皇子到齊后,宦官才通傳覲見。
這三員騎尉與納蘭頤不同,他們是真正的武官。令狐團圓一接近三人,便能感覺到他們的武學修為。她不禁再次感慨,這年頭的武聖入朝為官,也不過當個五品的騎尉。
令狐團圓含糊應聲,心裏卻清楚,雍帝是在警告諸皇子。
西日玄浩從她的表情上即知混球對男女之事還懵懵懂懂,他自知失言,又板起了臉。
顧侍衛引路,梁王與令狐團圓緊隨其後,四位武聖壓陣,一行人出了酒樓就展開身法,七道身影掠空而去。
潘微之見令狐團圓擔憂,便對她道:「你明日再來看望吧!」
應淑妃哼了聲,道:「明遠郡主,坐!」
令狐團圓迎上他不懷好意的目光,也盯視著他。應淑妃的長子,繼承了其母咄咄逼人的氣勢,濃眉虎目隆鼻大嘴,容貌完全與俊美沾不上邊,卻叫人無法不承認,這是個雄武逼人、引人注目的男人。
西日玄浩斜眼看她,她已跑過了他,找宦官閑扯去了。他在袖籠里的手悄然握拳,又緩緩鬆開。只有這個混球事事糊塗,令狐海嵐在王府里儼然女主人,哪裡用她操心?
這女人的修為果然高強,她離她那麼近,卻只知可怕,不知可怕到何種程度。
沛王當即起身道:「郡主,往後有什麼事找本王,保管那些宵小之輩聞風而逃!」
西日玄浩只拎了令狐團圓片刻就鬆開了手,徑自往下俯衝。令狐團圓情知他作了決斷,便跟他一同躍下。
「你不必安慰我,我此刻回想,其實我自己又何嘗高潔過?我若真的高潔,就該專心於六藝,走什麼仕途?我若真的高潔,又如何會受沛王矇騙,被他按到床上?」
不久后,房門大開,沛王衣冠不整地走了出來,同時飄拂出一股曖昧的氣息。
顧侍衛面色驟沉,「他在青絲台!」他一路跟蹤到酒樓,其間只有青絲台的龜公來見過沛王。他知會侍衛報之梁王時有個空隙,正是趁那空隙,沛王跑去了青絲台。
令狐團圓覺得心都被揉起的時候,納蘭頤卻說話了,「往日我只道旁人污濁、世間污濁,如今我也污濁了……」
宮人開始傳膳布菜,雍帝的多次恩賜,只叫令狐團圓食之無味、骨鯁在喉。他究竟想做什麼?
應淑妃嘲諷地示意她坐下,令狐團圓卻筆挺地站直了。
梁王的侍長、幕僚都能隨同他一起入宮,只是不入正殿。梁王得了九皇子的暗示,派了顧侍衛跟上沛王。他在閬夕宮徘徊的時候,消息已輾轉傳來,沛王去聽書了。梁王一直猶豫不決去還是不去,見著令狐團圓后便下定了決心——混球有人。
納蘭頤望著車頂道:「以前我對你多有誤會,現在我能感同身受。在皇族的壓迫下,我們氏族的力量何其微弱。你別往心裏去,我就是那麼個人,有什麼說什麼。」
與令狐家同脈一枝的潘家,局面似乎更佳。潘岳的孫女打了水漂,潘家的旁支卻異軍突起了。老太醫潘怡和在辛苦了幾十年後,終於到達了他一生榮耀的至高峰——太醫院總管。總算潘岳沒有老眼昏花,他看走眼了潘才人,卻一直沒看錯潘微之。伴隨老太醫榮升的風光,玉公子由八品御史轉升為正六品的太醫院行醫,可隨同潘怡和一起出入宮廷。但最不可思議的,還是潘靜初。
從西疆採辦的白石鋪設地面,由杲北運來的杉木充梁做柱,素玉欄杆皓白壁面。原本敞開的宮闕四面立邸,華宇環起,再不復往年的賞宮面貌。
潘微之說著說著定下了神,轉而道:「各種葯的藥用都不同,毒藥有時也能救人,就像一個人對你很壞,也可能是他對你好著。我聽太醫說過,有些重患將不久於人世,卻不願告訴家人,害怕傷了家人的心,他寧願躲到一個僻靜的小地方安靜地死去,為的就是不想家人親眼見到他死而痛不欲生。」
令狐團圓捧著茶道:「誰殺的他?誰殺的惡人?到頭來還是……」她說不下去www•hetubook.com.com了,四月在一旁尷尬著。
令狐團圓這才回神,停步轉身,「你還沒走?」
「你娘是個賤人!」應淑妃以此句做了結束語。她很滿意地看著令狐團圓,令狐團圓彷彿被雷擊中。
身旁是燒得正旺的炭火,眼前是令狐團圓窈窕的身影,西日玄浩忍不住道:「就你們南越女子的身子板兒,折騰兩下便歸西。你還算有功夫的,你那妹子我可不敢碰,弄死了,你又得找我玩兒命!」
雍帝看著宮女為她穿袍系扣,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腰間的細水呢?」
每一位被雍帝提到的皇子,都會對她點一下頭,梁王除外。雍帝也不在意,他們兩人熟得不能再熟。
應淑妃盯她半晌,才沉聲道:「不錯。本宮前番愚鈍了,殺了你太便宜你,你死得越早就越無趣。」
四月等人皺眉,平鎮又請他四人陪同,令狐家的下人這才放心而去。
應淑妃距離美女千山萬水之遠。
「又是青絲台!」西日玄浩沒有責怪顧侍衛,只是面色更難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娘問的時候,我想到的就是他。我沒別的人可以說,我告訴你,只盼著你能與我一樣喜歡他。」令狐團圓嘆了口氣,又道,「他叫我領悟了女劍,女劍是多麼無力,即便出了劍境,一樣不能擊敗金輪武聖。」
無缺震驚。
約莫一個時辰后,潘怡和走出葯室,對令狐團圓道:「你還留這兒做什麼?都什麼時候了?早些回家!」
令狐團圓靜心尋思,莫非誰又敲過她的邊鼓?「願聞其詳。」
令狐團圓在他懷中低語:「我只難過這一會兒,只難過這一小會兒。」
令狐團圓忽覺心房撲通一下,她所見的昳麗公子就屬這一刻最完美。以前只覺昳麗公子是男中女兒、清目不塵,只道他柔弱易傷、心直思純,可在他最狼狽最不堪的狀況下,他竟能坦然豁達了。這樣的昳麗公子,她無法不動心。
「你喜歡站就站著吧!」應淑妃笑道,「本宮現在與你說最要緊的話。你娘拿走了地宮中一件重要物品,但陛下沒能找回。照本宮的話,陛下就該千刀萬剮了你娘,可陛下捨不得你娘,最後你娘便逃出了宮廷。」
無缺送走納蘭頤后,來接令狐團圓。
欺騙利用,無缺說不希望她以後被騙,也不希望她騙人,難道所指的是她娘親?
「拿著!」
兩人沉默了很久,應淑妃才低聲道:「你會尋到的,因為你跟你娘一個德行。」
令狐團圓又喜又驚。喜的是顧侍衛成了武聖,她為他高興;驚的是連顧侍衛都突破了,盛京城內到底有多少武聖?
到了太醫府後,四月抱納蘭頤下車,送到潘怡和面前。老太醫一看就明白了,吩咐潘微之將納蘭公子抱入葯室。納蘭頤轉到潘微之手中,雙腳顫了一下,令狐團圓這才知曉,他壓根沒睡著。
令狐團圓本不吃這套,卻思及他難得不「凍」人,沒去清酒家場子,就給了他這個面子,搭他的手下車。不想西日玄浩環住了她的手臂,就沒再放開。
令狐團圓方感悟,這人與她的關係確實好了不少,就是依然說話不中聽。
無缺為她指出了當日令狐家的馬車所停之處,他指頭一偏,點著那座神秘小樓,道:「我沒有猜錯,那日亂彈琴曲的真是一位美人,還不是一般的美人。飄香閣,桃夭!」無缺浮起淡淡的笑容,「時下青絲台的第一美人。沛王曾欲染指而不得,鄭王一擲千金而未能見其一面。人說她最擅長逃之夭夭,居然能逃過兩位王爺的魔掌。」
沛王走遠后,令狐團圓看到顧侍衛抱著一人走出了房間。那人包在棉被裡,只一雙冷玉般優美的小腿露在被外,腿上掛著絲絲未乾的血跡,觸目驚心。然後令狐團圓就被震住了,這個人竟是納蘭頤!
令狐團圓黯然地離開月照宮,滿腦子浮現的都是葉鳳瑤第二幅可怖的肖像畫。未央閣在她身後掛起了冬日的一輪紅日,霞光漫天,似陳年血色。
應淑妃眼神一凜,尖笑道:「這便是你活著的意義。嘴上說著不要的人,到最後都會動手去拿,去奪!」
西日玄浩沒走多遠,便見到了令狐團圓。令狐團圓跟在宮人身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眯眼瞧著,令狐團圓走近,走過他的身旁,竟視若無睹。
令狐團圓蹙眉,君王看上一個女子,就是如此對待嗎?
「潘微之。」
令狐團圓盯著炭火,西日玄浩則在傾聽馬車的軲轆聲。
四月等人跟在兩人身後,見到令狐團圓「害羞」地抽手,梁王卻無動於衷,再聽平鎮道:「老爺、夫人,跟小的來。」四人當即瞠目,令狐團圓又「害羞」地看了平鎮一眼。
宮人遞上換了炭芯的手爐,令狐團圓抱入袖籠,跟隨雍帝走出昌華宮。他送她一程,必是還有話說。
梁王聽到缺心眼兒的那位答:「好啊!」眸光就更陰沉了。
西日玄浩琢磨了片刻,道:「那你只能用樹枝!」
西日玄浩冷哼一聲。妖孽就是妖孽,都殘敗不堪了,混球還護著。他不想再為妖孽跟令狐團圓打架,那日太醫府園前他瞧得分明,妖孽極厭惡混球。混球愛用熱臉貼人冷屁股,就由她貼去吧!
令狐團圓答:「不用了。」
令狐團圓怒上眉梢,沛王白日在宮廷里說弄死了兩個南越女子,晚上又幹壞事。
「我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女醫師,團圓你等著。」「大餅臉」如是道。
屋裡的沛王突然大笑起來,「四弟啊,你來遲了!」
令狐團圓平時伶牙俐齒,安慰人卻一竅不通,她只得撫著她的後背,連聲道:「沒事的沒事的……」
令狐團圓心中一緊,那人一路都沒叫痛,連眉毛也沒皺一下。
令狐團圓在廳里悶了很久,才對潘微之道:「我知道心生殺意不對,但我真的很想殺了沛王!他怎麼可以那麼無恥下流?我原先以為梁王是個惡人,如今看來,和沛王相比,梁王還是個好人了!」
令狐團圓的馬車走了,西日玄浩掃興地也回了。
聽著潘靜初的哭聲,令狐團圓彷彿自己在哭,可她哭不出來。在她年少時,梨迦穆說的一段冷言冷語,她一直銘記於心——身為女子,最大的悲哀是一生只為男人而活。身為女武者,最大魔障並非武道的坎坷,而是情感的崎嶇。如果你不能領悟這兩條,你就是個廢物!
「海嵐一向體貼,想得也周到。」她找話題。
車外的平鎮已打點妥當,示意侍衛開車門。西日玄浩先行下車,在車旁看似極自然地攙下令狐團圓。
潘微之溫和地道:「這是你呀,可不是他。」
令狐團圓最終拿穩了手爐,道:「謝謝!」
「很有味道……」他說了半句話,西日玄浩便擋住了令狐團圓。
他們都不願與她明說,是怕和_圖_書她看清了娘的真面目而無法接受?
「樹枝既自然又毛糙,跟你似的。」
「不要與他說……」無缺沉吟道,「誰都不要說。因為喜歡,是極珍貴的感情。」
長發凌亂,雙目無神,面龐留有青紫的昳麗公子,帶著刺人的碎痛之美,叫令狐團圓的魂靈不在。
「這個男女通吃的混賬!」西日玄浩拂袖而去。
令狐團圓回到家,無缺早在她房中等候多時。他見她神色不對,便問了她緣由。聽了納蘭頤的遭遇后,無缺感傷,同為氏族四公子,納蘭頤如此,他與另兩人又何嘗被皇族真正待見?
秦王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正巧聽到大哥爽朗的笑聲。」
「我知道我不能嫁人,陛下不准我出嫁,但我想喜歡誰他管不著。」
在無缺書房裡,令狐團圓看到了一疊關於青絲台的文書。從建築群的分佈到各家各肆的經營明細,由各店的主要人員名單到背後牽涉的皇子高官,無一不詳。
西日玄浩領著她一路出宮,將至閶闔,他才又道:「一會兒隨我去個地兒!」
與潘亦心初見應淑妃的感受截然不同,令狐團圓的第一感覺就是,應淑妃很可悲。她尖挑的眉,灼灼的眸,過高的鼻樑和略大的嘴,無一不寫著可悲。
馬車內,令狐團圓與梁王對坐,中間隔著一盆火爐。西日玄浩加炭,那火就盛了起來。令狐團圓擲出手爐,西日玄浩摘下裘帽,幾縷烏絲垂落,略掩了他的眸光。
無缺點下頭,道:「你跟我來!」
從應淑妃口中,令狐團圓驚聞了有關生母的一段詳細往事。這無疑也是她的可悲之處,她從父兄、業師那裡聽不到,卻從敵人這兒得知了葉鳳瑤的過去。
令狐團圓與她相對而坐。
西日玄浩一身黑色裘帽裘袍,身形挺拔,他下車后斜看了令狐團圓一眼,令狐團圓頓時覺得天氣更冷,不禁縮了縮脖子。
她要把手爐還他,他頭也不回地道:「這是你妹子命人特製的,你拿著吧!」令狐團圓又追了幾步,他不耐煩地道,「我王府里多的是,人手一個。倒是你,一個女兒家仗著有點兒功夫,就不懂疼惜自己一點兒。這兒是北方,不是南越。」
「我自己來。」她學他的樣兒,匆匆把臉掩在衣帽里。
令狐團圓終於明白,那些人要的是什麼?他們都要她娘親手中的一樣物品。
梁王對令狐團圓沉聲道:「你跟著我走。」令狐團圓應聲。
「哦,是誰?」
「娘娘說完了嗎?說完請准許我先行告退。」令狐團圓起身,竭力平靜地道。
令狐團圓釋然,「也對!」
令狐團圓陪著梁王一道沉默,陸續又有皇子到來。西日玄苠來了后,安靜地立於秦王身後。令狐團圓不時拿眼瞟他,叫潘靜初一直尋找的明明,面上掛著一抹類似無缺的神秘笑容,只是笑得很假,令狐團圓很快看出他心不在焉。
「令狐團圓!」
「我說等他,可他卻叫我別等他了……」
說書先生的故事到底飄進了令狐團圓的耳朵——前西秦的翟王私訪途中邂逅一美婦,王思慕心切,竟強搶回宮……
沒有柳暗花明,也沒有曲廊幽徑,月照宮彷彿一位不施脂粉的國色天驕,未央閣就像這位美女簡潔高貴的髮髻,高聳入雲又充斥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嚴。
西日玄浩瞅著宮門外等候的四月,一把扣住令狐團圓的手腕。
新的閬夕宮極可能是為那傢伙修的,父皇不會輕易鋪張豪奢,令狐約更是從來精明,今日若非他過來一瞧,還不知什麼時候他們才會對他言明。
「四弟,麻煩你一下,幫我把裏面那個不中用的給拾掇拾掇。」沛王又大笑一聲,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我送你回去吧!」西日玄浩壓著聲道。
杲中宋家的好運似乎到頭了,盛極必衰也能勉強用到宋氏頭上。宋淑媛被查實無法生養后,在後宮的地位一落千丈,雍帝雖沒有降她的宮位,但聖眷戛然而止。一位出身寒門的武官之女脫穎而出,可巧的是她的父親一直被宋氏排擠。父憑女貴,查小琮躍升為婕妤后,查海冬官升三級,成了京畿最重要的武官之一。揚眉吐氣的查海冬新官上任,首先盯上的便是宋氏打理多年的盛京防衛。而輔國將軍潘岳年事已高,根本不管他們的爭權奪勢。
酒菜送上后,四月忽然問道:「殿下,沛王的身手如何?」
這個時候,令狐團圓才想起下午聽來的安慰話,潘微之是多麼的體貼。不過潘靜初已經不需要寬慰了,她抹完淚道:「我餓了!」
令狐團圓被他感染,快意恩仇沒什麼不對,人慾取她性命、人傷她親人,沒道理她忍氣吞聲。
令狐團圓回了自己房間,修鍊內力不提。
入夜的盛京城,華燈初上,街市繁華。梁王的馬車停于臨近青絲台的一條鬧巷中。西日玄浩扣上了裘帽,拉上了衣領,一張臉只露出陰沉的丹鳳狹眼。令狐團圓正疑惑著,但見他單手伸來,將她袍后的風帽蓋起。
令狐團圓聽懂了,皇儲之爭中沛王早已出局,若非他乃皇長子,母妃又是應淑妃,他連與梁王、秦王並坐的資格都沒有。
梁王冰冷地盯她一眼,她只得收回目光。雍帝召見她,又同時召見諸多皇子,意欲何為?
令狐團圓送走了潘靜初,尋思一番后,對無缺道:「我們一直被動、一直挨打、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為何不能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我等著。」令狐團圓恍然領悟到,潘微之明白在潘靜初之前。同出於氏族名門的玉公子,早已選擇了最適合他的道路,而現在靜初也明悟了。
令狐團圓無語。
潘微之接過侍僕的暖茶,遞給她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鐵砂掌死了,就是例子。」
凋零蕭瑟的庭院中,沛王的侍衛首先迎上了梁王。西日玄浩一語不發,把兩個阻擋的侍衛左右打倒。顧侍衛等人趕上護衛,庭院中頓時交手聲密、內力遍布。
令狐團圓不禁感慨,雍帝也好梁王也罷,同樣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感,正如西日皇族的族徽,血色之中也有一滴白淚。在他們心底,也埋藏著薄薄的溫情,只是永遠別指望那一抹溫情能改變他們。
令狐團圓當即嗔道:「好狡猾的兩人!」娶為側妃和迎為正妃,兩王聯手創造了一個氛圍。尋常人聽了,必然將女兒嫁給提議更高的。
地宮,月照宮和昌華別院是地宮的兩個入口。梨迦穆聲色俱厲地不准她接近,是擔心她重蹈娘親的覆轍嗎?
她明明就在無缺身邊,納蘭頤卻平淡地與無缺話別,「令妹的好意頤已心領,不便與郡主交往,頤就此謝過!」從頭到尾,昳麗公子沒看過她一眼,她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從令妹到郡主,壁壘分明。
到了宮門前,西日玄浩突然對令狐團圓伸出了www.hetubook•com.com一隻手,她只見毛絨絨的黑色袖籠,卻不見他的五指。
「你就不擔心本宮在這裏殺了你?」
西日玄浩鬆開了她,出了宮廷后又盯著她。她硬著頭皮上了他的馬車,平鎮在車外吩咐道:「你們回去告知令狐大人,郡主跟我們王爺吃飯去,稍晚便回。」
「你是請我的人一併去?」令狐團圓坐定后道。她有四位武聖護駕,相形之下,他的護衛太單。
應淑妃並未居住此宮,她的宮殿在昔瑤殿附近,雍帝安排兩人在月照宮相見,必有用意。令狐團圓帶著疑惑,踏入了景緻最美的禁宮。
踏入御香縹緲的殿堂,令狐團圓老遠就望見雍帝正對她微笑。她也回他一笑,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便似更高興了。那一雙狹眼眯成了線,溫情彷彿能穿越迷香。
沛王眼角餘光瞥見,又好笑地道:「人家是親戚,喜歡到一邊說些私房話。」另外兩人會意地一笑。
令狐團圓抬起頭來,馬車已停在令狐府邸門前。無缺仔細端詳她,她並沒有哭,她跳下車來,又活蹦亂跳了,可是看在無缺眼裡,她是真正長大了。
「後來呢?」令狐團圓嘆息。
令狐團圓低頭瞅著腳尖,遲到的羞澀浮現雙頰。
潘微之很快回到令狐團圓身旁,他沒有待在葯室里,只因他在場,納蘭頤會更難堪。
弄清了緣故,西日玄浩再無興緻吃酒。令狐團圓見他厭惡的神情,知道他更看不起納蘭頤了,就叫四月接了昳麗公子,抱上了令狐家的馬車。
馬兒邁蹄,軲轆聲聲,令狐團圓忽然抓住無缺的衣襟埋下了腦袋,無缺的手懸在半空片刻,還是撫上了她的背。
帝皇的家宴結束,雍帝才說出了今日設宴的目的,「小團圓哪,有一個人仰慕你許久,想見你一面。」他那遠比梁王狹長的丹鳳眼,流彩溢情,極具感情地道:「朕也覺得你該見見她——應淑妃,此刻已在月照宮候著了。」
「我沒興趣。」
西日玄浩的心思完全不在武聖上,他往後一靠,盯著她道:「你今兒沒帶劍。」
「那是什麼東西?」
顧侍衛落到青絲台的一處花樓上,西日玄浩隨即而至。兩人落腳之地極為狹窄,令狐團圓無插足之地,眼看就要撞上兩個男子,西日玄浩長臂一展,竟提起了令狐團圓的風帽。令狐團圓被他懸空拎著卻發作不得。身後四位武聖驚訝異常,紛紛散開,自行找地兒落腳。
說書先生說的是什麼,西日玄浩也沒聽進去。他聽完顧侍衛的話,見到令狐團圓發亮的眼眸,就知道他的決定是對的。
一如西日玄浩的猜測,閬夕宮正是雍帝為令狐團圓重修的。雍帝打算在閬夕宮舉辦令狐團圓十七歲的生辰宴,而宴會之後,雍帝希望令狐團圓能長期居住此宮。
西日玄浩看了令狐團圓一眼,示意離他們遠些。
「你想做什麼?」無缺毫不驚訝。
令狐約好笑起來,「他一直在笑。」
他無語。
「小團圓……」雍帝眯起眼睛,望著宮牆琉璃瓦上折射的日光,輕聲道,「偶爾朕也會恍惚,瓊樹朝朝見,金蓮步步來,那些太輕易得到的索然無味。你看宮廷是多麼耀眼,可有些人偏偏不在意。你娘如此,你也如此……朕拿你們沒有法子。」
令狐團圓立時明了,此女非同一般。沛王的修為不在四月之下,她竟能逃過,若非她本身修為高強,就必有所依。
「不謝!」
說完朝廷上的事,令狐約又與令狐團圓說了一段貼己話。可嘆他滿腹惆悵卻不能明言,說來說去只一個意思,即除非令狐團圓能成為第二個梨迦穆,否則相關的一切免談。
相形之下,令狐家穩步攀升。生了兩個好女兒的令狐郡公,官職未變,人脈開始鞏固於盛京。
西日玄浩率先入宮,令狐團圓捧著手爐趕了上去,「你說什麼?」
「今兒陛下在朝上痛斥沛王荒淫無度,命他往宗人府領二十鞭,罰王府思過一月。」
納蘭頤不再說話,隨著馬車的顛簸,竟似睡著了。
晚間,潘靜初突然來到了令狐府邸。令狐團圓正疑惑老太醫怎麼肯放她夜出,闖進房的潘靜初撲入她懷中就道:「明明不肯娶我……」
應淑妃審視著她,卻答:「本宮如何會知道?」
令狐團圓走著走著,錯愕地發現她還握有一絲溫暖,袖籠里的手爐散發著餘熱,隨她一同攀上高寒,步出月照宮。
雍帝瞥他一眼,他便坐回去了,不敢再貿語。
無缺垂眼,「喜歡就喜歡吧,難得你也會喜歡上人。」
令狐團圓頓時粉了臉,他又繼續往前走。
無缺說她不過是雍帝的玩物,小包子說她是後宮獨一份得罪不起,可都及不上潘靜初的一句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
「我本來不想哭的,明明不娶我就不娶好了,可是我見到你,才知道我真的想哭。」潘靜初抹了把眼淚,「我不哭了……」
不知何故,令狐團圓坦白地與他說了與她的劍道相關的一些話,「往年我也不帶劍,出了南越,我哥才把那劍給了我。那把劍是師傅不喜歡的女劍,我用了幾次,也覺著再用下去于劍技無益。劍若其人,什麼人使什麼劍,你不是曾說我沒一點兒溫恭淑慎?所以我就得找一把不柔美的適合我用的劍。」
無缺點頭,令狐團圓疑惑。潘岳的孫女吃癟,潘怡和的孫女被兩王爭搶,潘岳竟還能笑得出來?更叫令狐團圓疑惑的是,為什麼九皇子不向潘靜初求婚?在她心裏,只有明明才能當「大餅臉」的夫君。
雍帝溫和地為她逐一介紹諸皇子,他每說一句,她便感到自己深陷一分。他似乎在說,這是你的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是你的兄長。
無缺與令狐團圓聽后毫無反應。令狐約心底嘆息,又說了第二件事。
令狐團圓無心與他鬥嘴,隨他慢慢地走。
披頭散髮的西日玄釗盯著梁王身後的令狐團圓道:「你也來了?嘿嘿,哈哈,你最好別進去了!」
再見納蘭頤,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鄙夷她的昳麗公子,他對任何人都平心靜氣,唯獨無視於她。令狐團圓隱約看懂了,昨晚的納蘭頤可能已感受到她待他的不同,她還未與他表白,已然被他拒絕了,而無缺預見了這樣的結局。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換了萬福所授三招的一些修鍊心得,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些武道,便再無話題。
應淑妃冷酷地一笑,道:「這得從你娘那兒說起!葉鳳瑤她引誘了陛下。」
令狐團圓也聽明白了四月的意思,沛王並不在隔壁。眾人之中,唯有修為最高的四月能感知到隔壁的沛王不在。
「大餅臉」一日感嘆:「男人哪,真的永遠只喜歡美女……」
兩人到了昌華宮,宮人解下他們的外袍,卸下樑王的佩劍,取過令狐團圓的手爐,請兩人稍等。
令狐團圓瞥和圖書著她道:「我只想好好活著,你不殺我就謝天謝地了!」
西日玄浩說了一句話,令狐團圓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跟我去聽書,一出宮廷劇。」
令狐團圓的馬車駛到皇宮正門前,碰上了另一列車隊。天寒地凍,梁王改乘了馬車。
令狐團圓見梁王冷笑一聲后,卻忍而不言。她再次感嘆,他的暴躁猖狂也是有原因的。他只有一個人,而旁人都是三五成群,獨戰的梁王如若還溫文爾雅,僅在氣勢上就早被人壓死了。
「我哪裡都不想去!」令狐團圓上前道。
武聖之上竟有八級之別,立秋的修為不過初窺門徑,武聖一級罷了,而四月等人分別達到了武聖四級或五級。武聖八級之上是什麼,老太醫卻捋須笑言:「先顧眼前吧!」
令狐團圓不敢相信、不願相信,她的娘不是賊,她的娘更不是賤人!幼年那殘破模糊的記憶中,娘親她笑得多麼美,多麼溫和,擁有那樣笑容的娘親,怎麼可能是個壞人呢?
「不是的!」令狐團圓截斷他的話,「不是這樣的!納蘭公子一點兒都不污濁,真的,一點兒都不污濁……」可是她除了這一句,說不來別的詞。
潘微之再說藥名,令狐團圓就全聽進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跟著引路宦官。一路上,宮廷冬裝肅穆,宮人雖厚袍棉靴,但露在衣外的面孔都被風吹得紅彤彤的。令狐團圓雙手捧著狐皮爐子,心底流動著一股暖意。走在她前方的冷麵王爺,偶爾也會帶點兒溫情。
令狐團圓拾級而上,輕雅的琴聲響起,當她登上未央閣,十一月撫完了尾音。
這是一家別緻的酒樓,一樓設台,說書先生正在上面唾沫橫飛。他說的是什麼,令狐團圓壓根沒聽進去,她被「挾持」到二樓臨欄雅間,一臂才得了自由。
令狐約搖頭道:「時候不到……何況在皇族眼中,人命不值錢。」
「活著……只會叫你生不如死!」她放聲大笑,那模樣與沛王如出一轍。
潘靜初直哭到濕透她的衣襟,才轉了啜泣,斷斷續續地聲討起九皇子。原來最近一段時間,西日玄苠頻頻走訪太醫府邸。礙於他九皇子的身份,老太醫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潘微之一心醫藥,無暇陪同九皇子,便由潘靜初代勞了。納蘭頤被令狐團圓送至太醫府的前一晚,實際上潘靜初就不在府中。
應淑妃突然發動了內力,一時間,未央閣上呼嘯陣陣。
令狐團圓屈了屈腿,算答謝了。細水這個名字,她從未與外人道過,他不說「軟劍」而直道劍名,已然說明了他早就清楚細水是把什麼劍。
令狐團圓被他嗆住了,但他確實答了她不好意思問的話。
「海嵐畏寒,她想著自己冷了,就擔憂旁人也冷著了!」
無缺替她說了,「西日玄釗一向淫逸,喜虐好殺,每年死在他手中的女子沒有一車也有半打。陛下的懲治毫無用處,一個月後他照樣囂張無忌。」
四月等人遠遠瞧見黑袍的梁王拉住白袍的令狐團圓,黑白分明,黑白又格格不入。兩人湊得極近,兩張側面貼近,梁王冷酷,令狐團圓嗔怒,只看得他們擔心這兩人又要動手。
拋開那些縹緲甚至虛假的情感,不談身份地位,她眼前的男子實際上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人了。她會攜她爹令狐約的手度過往後的漫長歲月,但雍帝的手又會握住幾回兒女的手呢?歷來君王都寂寞,越是能幹的厲害的,就越活在權術的無邊牢籠里。可是又不能同情他們,他們也不需要同情,他們要的是所有人的敬畏。
「我想娘娘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
納蘭頤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我不是女子,吃了虧也不會像女子一樣哭天搶地、眼淚汪汪的。我只當被狗咬了一口,得個教訓,教訓我往後不要一味清高,不可被權勢蒙蔽了雙眼,更不能以為自己出身名門、授了官銜,又是什麼四公子,就當自己是號人物了!」
二十年前,葉琴師在宮廷興風作浪,迷惑住了雍帝。但她卻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就在雍帝的腳下、大杲皇宮之下。南越葉氏世代相傳一個西日皇族的秘密,那秘密就掩藏在大杲皇宮的地下。為了挖掘出那秘密,葉鳳瑤居心叵測地接近了西日雍,並且成功俘獲了帝皇之心。她偷偷溜進了地宮,卻被雍帝發現,雍帝無法相信他喜歡的女子,竟從頭至尾都在欺騙利用他。
皇長子沛王西日玄釗氣宇軒昂地邁步前來,「四弟說得好!女人哪,就該經得住折騰。南越的女人雖然長得好看,卻中看不中用。前一陣潘老頭送了本王兩個,上月都死了。」
雍帝淡然一笑,道:「你不用裝了,畏或許有,敬你是決計不生的。」
宮人告退,十一月抱琴與馮尚宮一併離去。令狐團圓從他們的表情上尋不出端倪,「七月」之中最特殊的兩人,分別傾向於楚長卿和雍帝,而馮尚宮更牽扯著帝妃之間微妙的關係。
令狐團圓驚詫。
令狐團圓使人準備夜宵,並知會太醫府。
令狐約道:「今日朝堂上很古怪,竟有兩位皇子在老太醫升遷前向陛下提請,意欲迎娶潘靜初為妃。鄭王說要娶她為側妃,跟著秦王道要迎為正妃。陛下沒有應,老太醫的面色很難看。」
當閣上只剩兩人後,一身宮裝盛服的應淑妃終於不再俯視宮闕,乾脆利落地轉過身,冷冷地道:「令狐團圓?」
令狐團圓只能欷歔,武聖遍地,武聖不值錢。可是這不值錢的武聖其實又不多,要知道這裏畢竟是盛京,人才濟濟。
還記得那日四月與立秋對決,曾言立秋不過剛邁入武聖的門檻,不是他的對手。直到潘怡和出診令狐府,她才從老太醫口中問到了武者級別劃分的細則。
一直沒有露面的顧侍衛此時到來,在梁王耳畔低語道:「他們在隔壁。」
九皇子什麼意思?其實令狐團圓感興趣的只有這一句話。
西日玄浩見她模樣,懶於解釋,另一隻手捉起她的手,將手中之物塞到她手中。手心頓時暖和起來,令狐團圓看清了,那是一個黑色狐皮裹的手爐。她錯愕地望著他,他早收回了手、收回了目光,冷淡地道:「你妹子心眼多,你卻是個缺心眼!」
雍帝要她守身,絕了葉氏之脈,是因為葉氏幾代人都背負著西日皇族的秘密?
西日玄浩揮退了引路宮人,對她冷冷道:「若是走了,就看不到你這副呆樣了!」
無缺已籌備多時,憑藉其妹手下的武聖及令狐家本身的人脈弄明了桃夭的底牌,他的嘴角勾起極幽雅的弧度,「我們還得帶一人同行。」
「淑妃娘娘貴安。」令狐團圓目不轉睛地道。
令狐團圓握緊雙拳。皇室多污穢,美貌的男子和女子一樣,不能保護自己就會被欺凌。她的業師尚能一劍刺透混賬王爺的心窩,但昳麗公子既沒有武和*圖*書力也沒有足夠顯赫的地位。氏族四公子之一又如何?梁王痛打過他,沛王則玷污了他。
令狐團圓蹙眉,這算是對納蘭頤的交代嗎?還有那些慘死的女子呢?
「喲,這就是明遠郡主啊!」沛王在宮人的伺候下,上下打量令狐團圓。
介紹完皇子,雍帝飽含深情地道:「朕的團圓哪,青絲台上的事朕已為你處置了,如若還有人不長眼,你的這些義兄都不會放過他的。」
四月斷後,看得最清楚,同是武聖,初級的顧侍衛身法還及不上樑王與令狐團圓。梁王利索,令狐團圓輕靈,比之他們身後的三位武聖身法也不遜色。
令狐團圓橫眉,月照宮、昌華別院她都去了,雍帝一直在誘她進入地宮。
令狐團圓與潘微之道別,淺淺的笑容叫人從她臉上再尋不到一絲傷感。潘微之佇立太醫府門前,直到令狐家的馬車消失,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無缺和梁王都沒有說錯,應淑妃是個蠢貨。令狐團圓能猜到,雍帝是想借應淑妃之口引她入彀,但應淑妃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漏了。生不如死,便是嫁入西日皇族的寫照。
沛王一離開門口,顧侍衛便躥了進去,但他進去后沒有說話。
無缺也盯著她,問道:「你怎麼會看上那人?」
「梁王殿下!您也太狂了吧?」一位離得較遠的侍衛揚聲道。
令狐團圓沉默良久后,忽然對其兄道:「三哥,我喜歡他。」
「團圓只知陛下是厲害的。」
「嗯。」西日玄浩也不隱瞞,沉吟道,「顧侍衛前一陣修為突破了,但我覺著,還是你更可靠。」
「以前在望舒,冬天從來不下雪的,海嵐小時候還問過我,雪是什麼樣的?」
令狐團圓告辭,帶著四月等人走出廳門,卻聽到老太醫道一句:「納蘭這回倒叫老夫刮目相看了,硬是一聲不吭。」
令狐團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今兒聽爺爺說了朝堂上的事,就偷跑出了家……明明他說……他說他沒有話語權……」
潘微之的心有些亂了,他帶令狐團圓去了曬葯的院子,竟說起了各類藥材的藥用。令狐團圓迷迷糊糊地聽著藥名,聽進去的藥草名都帶點兒傷感的味道:當歸、白朮、斷腸草、透骨消、苦棟……
西日玄浩板著臉沒有答他。
西日玄浩不理她,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上前,極低地道:「不要欺負我妹子!」
花樓詭異,不時傳出低低的悶響。令狐團圓能確定,沛王就在裏面。
杲史記載,月照宮的主人無一不是權傾一時的後宮女主,只有太后或者特殊的女子,比如昌帝曾愛的貞武帝后才會入主此宮。
令狐約說的第三件事,是一系列人事任免。他一開頭,令狐團圓即知,從今日起,她的父親已將她納入令狐家族務政的中樞。
雍帝攜她的手,不理會諸皇子,親自領著她穿過正殿。他比她高一頭,她走在他身旁只覺壓抑。帝皇所過之處,諸皇子皆垂首,眾宮人紛紛行禮。
沛王努嘴道:「你們來得怎麼那麼晚?」
「你……為何與我說?」無缺低低地問。
他輕哼一聲,算作答。
「我想先把納蘭公子送去太醫府。」
令狐團圓笑道:「所以我說陛下厲害呢!」
「我是不會叫自己的血白流的。」無缺沉聲道。
原來雍帝攜令狐團圓走後,沛王最先離去。這時候,西日玄苠不知刻意還是無心,走到梁王身旁發出了一聲極細的輕嘆。
此際,正殿內清一色的西日皇族男子們,他們的容貌大多俊美,但目光卻一樣的深沉。他們會是她的兄長嗎?她身邊的男人真是她的親生父親嗎?這樣的家族成員,無法令令狐團圓接受。她猶如一隻被誘入迷霧的飛鳥,撲騰在迷霧的森林里。相形之下,倒是素來與她不對眼的梁王,還能叫她稍作棲息,可是梁王坐得離得她很遠,很遠。
西日玄浩展袖遮掩住身後的令狐團圓,冷冷地道:「叫沛王出來見我!」
雍帝若有所思地道:「也好,改天朕送你一把劍。」
雍帝又親昵地與令狐團圓說了幾句,寵溺之情溢於言表。令狐團圓硬著頭皮一一應答,她現在能體會到一二分被雍帝寵愛多年的梁王的心情。帝皇的恩寵有時比嚴斥更加可怕,使人受寵若驚,驚遠大於寵。
納蘭頤裹在棉被裡,一動不動的樣子叫令狐團圓擔憂。這樣一個清傲之人,如何受得了那般侮辱?隨著馬車的晃動,納蘭頤的棉被掉落了一角,露出一片慘遭蹂躪的肌膚,令狐團圓一手遮眼,一手替他蓋好。他依然紋絲不動,目光獃滯地望著車頂。
他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道:「想問什麼就直截了當。」
「那納蘭公子呢?」
無缺保持沉默。
西日玄浩的神色立變,起身道:「平鎮,你留此等候!」
三人寒暄去了,扯的都是不著邊際的閑話。
「那日娘問我喜歡誰,我當時吃不準,今晚吃准了,我喜歡納蘭公子。」令狐團圓盯著無缺道,「我知道哥你一直待我好,想我嫁給潘公子,但我不喜歡潘公子,他是好人,就像哥你一樣待我好……」
西日玄浩沒有與其他皇子一同離開宮廷,他去了閬夕宮。這座臨水宮殿在雍帝的暗示下,何止修葺欄杆,簡直是由里到外地大修重建。
潘靜初留宿令狐府邸,次日一早依依不捨地回了。
令狐團圓不明白,但第二日她就明白了。
正是這些話,令她在最難過的時候能挺下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她還有背負的使命。比如眼前,她最重要的就是突破武者修為的瓶頸,儘早成為武聖。
晚飯後,令狐約將兄妹兩人叫到書房,極其嚴肅地說了三件事。
宮人引諸皇子入席,唯獨將令狐團圓領上了高台。當諸皇子行禮入座的時候,雍帝一手拉起欲拜的令狐團圓,輕聲而語:道:「你坐朕身邊。」
他帶她行至外殿,親手遞她一件外袍,已不是令狐約為她扣上風帽的梅紅錦袍,而是一件銀狐裘袍。令狐團圓自然不會蠢到開口問:她的那件紅袍呢?
在駭人的氣場中,令狐團圓反倒無所畏懼了,她聳了聳肩,和應淑妃沒什麼好說的。現在的她徹底平靜了下來,在是非顛倒、黑白混淆的盛京,最真的只有自己。他們說她娘偷了東西,可誰知道是他們想偷娘的東西,還是娘拿了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沛王仰面大笑。
西日玄浩看著面目全非的閬夕宮,久久無法言語,喉間屏著的嘆息隨著落霞,湮沒于冰封的閬風湖。
沛王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他是她親戚。
「什麼事能叫大哥這麼高興?」鄭王、秦王並肩而來。
令狐團圓挨著雍帝坐在龍椅旁的圓墩上,但聞帝皇一句「這是朕的家宴,你們都是朕最疼愛的孩子」,她的心便打了個寒戰,再望那些皇子們恍然的神情,便連寒都感覺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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