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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作者:周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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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長吟燕歌對日暮

第四十章 長吟燕歌對日暮

大批七月髙手開始湧入秦都府,以至於令狐無憂很內傷。若非他出生於南越最富庶的令狐家族,接管了令狐家族在西秦的營生,單憑朝廷發的那點俸祿,恐怕連一個令狐團圓都養不起。而他雖然養得起—大幫子人,秦都府卻經不住武聖級高手的摧殘。
納蘭頤聽到了一聲輕響,待他定睛,才看到令狐團圓兩指牢牢地夾住了一把金制飛刀。她若是尋常婦人,這會兒他已成刀下亡魂了。
隨著四月的聲音,湖岸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令狐團圓停步,湖面吹拂的風鼓起她的青色衣袖,她舉起手臂,遙指那驚鳥的方向,納蘭頤聽得很淸楚,她只說了一個字,字正腔圓、乾脆利索,「殺!」
「沒什麼。」他繼續握著她的手往前走,「地方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我想你會喜歡的,因為我很喜歡。」
無缺訝異。
無缺淡淡道:「換作我是你,大概也會如此安排。」
「以前就你一人,帶著僅有的幾個家將,自然人微言輕,事事都要看西南侯的臉色。若按照我們南越的政務管制,西秦不該是如今這副面貌。」潘微之輕言細語,卻是句句切中要害。
假裝婦人之仁有些辛苦,假裝順應親生父親的意圖更加辛苦,令狐團圓的雙手在寬袖裡把玩著七月玉牌,在指間旋了幾圈后握緊,他們不知道啊,這正是她想要的。
西日雍從他的雙掌中猛地抽出手,卻又軟軟地落回他的掌心。西日雍尋到了答案,答案竟是那般詭異——他竟發自內心地極其欣賞這個兒子。這個兒子就像半截刺天的利刃,從來與他說話都帶著洞穿的後手,把他的心刺個透涼,可這透涼又痛快淋漓。難得,難得可惜……
「反正都是武功高強、身手了得,爬牆更是你的愛好之一。」令狐無憂對令狐團圓道,「你就帶他們去住景元宮,當然正門就別想了,那是陛下親臨時才能開啟的。」
令狐無憂嘆道:「我本不打算讓團圓摻和進來,你們來到我這兒,我只希望讓你們過上幾年舒坦日子……你們吶,總歸要回去的!」
「我希望他能和你們在一起,這或許是我的一相情願,但人活著,總得有盼頭吧?」
煞風景的是,在秦都府不遠的街道上,跌跌撞撞衝出來一個人,見到她就直直跑了過來。
「他們是西南侯的人。」令狐團圓說的第一句話,比投入湖心的石子還不如,兩人全然沒有反應,一個閉目養神,一個似乎在看鞋子。
令狐團圓盯著他精瘦的臉,一甩手推了身後的納蘭頤一把。納蘭頤跌跌撞撞地直到藏劍閣門前才停穩,望著令狐團圓艷紅的背影,他心中五味雜陳。只見令狐團圓縴手一揮,竟操著那把飛刀與六月打鬥起來,金色光影拉成一條條弧線,條條罩向六月。而六月本就是使暗器的,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把飛刀,一把把呈直線突刺或橫射。距離成了兩人取決勝負的關鍵,近則對令狐團圓有利,遠則對六月有利。
這幾乎等同於找死!西日雍是想過取他性命,不過現在時日未到,而西日雍也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他的性命,他畢竟是他的骨血,更是西日雍此生唯一不能把握的女子為他所生的兒子。
令狐團圓道:「我沒有楚長卿的胸襟,替大杲出生入死還要背負亂臣賊子的罪名!」
令狐團圓沉下臉,景元宮的七月髙手竟無一人示警,說明此人也屬於七月。
西日雍沉臉立於牆塌之處,冷冷道:「朕擊中他一掌,你還不快追?」
納蘭頤強壓住渾身的不舒坦,仔細辨認后答:「不錯,這個人追過我兩次。」
納蘭頤一耳進一耳出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他們的話里彷彿有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引力,拉扯著他不斷陷入糾結的旋禍,直到最後他才淸醒過來,是啊,這兩人己結成夫婦了。
納蘭頤真想掉頭走人,令狐團圓見他面色難看,連忙站起身,丟下了葡萄,「咳!」令狐團圓迎上前去,笑道,「又被你瞧見我不成體統了!」
想明白了的令狐團圓當晚練了半宿的劍,無數雙眼睛在樹影婆娑下見證了那一幕。原本並不高的藏劍閣,在周遭夜景的襯托下,顯得巍蛾而肅穆。青衣的年輕女子緩緩橫劍,劃出一個極其古怪的起劍式,緊跟著,迴異於平日她精妙的劍法,散發著青光的寶劍大開大合,彷彿一個初學者模仿著老道的劍客,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仔細想來,若真與她對手,似乎又很難討到便宜。
「你倒是也知道!」納蘭頤冷冷地道。
納蘭頤一怔,反問道:「這與你有什麼干係?我在說你既然嫁了微之,就該本分、安分些,你看看你,哪裡像一個尋常婦人?」
令狐團圓並不理會他,將頭轉向納蘭頤,問道:「這人可是西南侯的手下?」
「就在那時,你讓我領悟了一種劍法。」
西日玄釗不禁後背發涼,他今日若在此誅殺了無缺,來日西日玄浩必然以此為借口,要他不得好死!
「我整日無所事事,不像微之總在忙他的,你也時常在修行。」
令狐團圓反問:「我若遵循尋常婦道,就能得到你的尊重嗎?」
位於藏劍閣西南方向的明和殿的殿宇上,一名黑衣人譏笑道:「你也配當七月統領?被個小白臉訓斥得一無是處,我聽了都煩,還是讓我幫你解決了他吧。」
面對納蘭頤的質問,令狐團圓在心底嘆息了—聲,他與她是說不到—塊的,並且不止映麗公子—個人無法接受,這世間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認可她。
令狐無憂凝視著他道:「微之,說句真心話,你我都比無缺年長,都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感覺到,無缺活得太苦了?」
潘微之跟隨在他的身後,輕聲道:「以前我們住在南越水鄉,山環水繞風景怡人,到了西秦后我曾想,應該有一片地兒能讓我尋回過去的www.hetubook.com.com念想。我跟隨無憂大哥治水路經此地,便知道就是這兒了!」
「你也太無拘無束了,微之就不管管你?」
「莫非西南侯在警吿我們,不要管他的閑事?」潘微之閉著眼睛問。
「怎麼了?」令狐團圓停下腳步,他這才發現是他自己先停了腳步。
納蘭頤只覺得心都跳了出來,「令狐團圓!」他大喊一聲。
「那時候只少了一個侍衛,我……」
「那時,西日迦玢突然將簽牌盡數取出,我便知其中有古怪。占卜起卦者精於算計,極盡臆想和編造之能事,謀財謀名,當那些簽牌直衝我們幾人而來時,我即斷定他是謀人。而我們幾人又是何身份——皇族與貴胄,所幸團圓和梁王都是意堅志定之人,不會受到他的影響。」
「納蘭,不必擔憂。」他的聲音依然很輕很柔和。
「近日他與無憂大哥忙著治理蠻申江水事去了。以往每到夏季,我們南越那邊就爆發水禍,若是西秦的源頭能疏通好,肯定能造福蠻申江兩岸的百姓。不與你玩笑了,其實我也很擔憂他們,可他們倆沒一個願帶我同行,我只得憋在景元宮裡頭。」
令狐團圓遙望西南方向,平靜地道:「你要成為下一任的西南侯。」
無缺安靜地坐在西日雍的病榻旁,他的手被一代帝皇牢牢攥著,但那過分修長的指頭,西日雍並不能完全攥緊。
「咳咳……」這時,西日雍卻扶著牆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抵擋絹包所裹茶盅碎片尚且吃力,再去追擊無缺一掌,更是負荷不起。
「你是誰?」
「你不是使劍的嗎?」六月拉開三尺遠后,問道。
納蘭頤並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話,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與她年齡不符的是,她的劍境沉重到叫人喘不過氣來。在她的劍境籠罩下的區域,藏劍閣震顫嗡鳴、樹晃葉落,一地的殘痕,卻是連一絲風都不起,彷彿空間的靈動都被抽干,蓄養出愈演愈烈的沉重。啪的一聲,類似鏡碎帛裂的聲響,團圓騰空躍起劍,而後奮力地將青冥插入地面,靑石磚瞬間爆發出一陣轟響,一道裂痕從她顫抖的雙臂下嘩啦啦延長,連爆二十多塊磚才消失。
「你真的明白了?」
納蘭頤勉強笑道:「你在說笑吧?」
「繕滑對我師父而言,就是一座壓在頭頂、沉在心底的牢獄,即便更改姓氏也無法改變他身為西日皇族的事實。他恨它,想摧毀它,但他卻做不到。他也不是要我真的揮劍劈開繕滑,實際上他自己已經劈過一次了。」
「納蘭?」
納蘭頤勉強鎮定下來,問道:「你就不想藉此收服他們?」
令狐無憂握緊雙拳,恨不能揮出去揍她個半死。過了好半天,他才頹然地坐了回去,摸著額頭道:「我知道了!」令狐團圓趕緊告辭,又被他喊住,「團圓,建不建新閣都無關緊要。」令狐無憂意味深長地道,「每個年代都會有一座藏劍閣,摧毀得了塵世間的藏劍閣,卻毀不了人心裏的那座藏劍閣。」
「至少……」納蘭頤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令狐團圓揪住衣襟往後一拖,她自己則擋在了他的身前。
納蘭頤很快明白過來,他放開鯉魚,將之投入湖中,「我想釣自然會放上餌,替我答謝你的屬下。」
「我想請大哥不要再建造一個藏劍閣或聞劍閣。」
無缺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中。
令狐團圓又吩咐六月道:「把這人送還給西南侯,聯絡納蘭族長,一個字,等!」
「是啊,你要想要自然會有,不想要,送上門來的都會拱手。」
潘微之依然閉目養神,卻放下了茶碗,而納蘭頤則飛快地瞟了眼令狐團圓,又更快地收回了目光。
「是,父皇!」
不久,六月提著一人踏水而來,那人被他拋到令狐團圓腳前,露出了臉,死前恐懼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父皇……」
令狐團圓依然眺望著遠方,她要等的契機已經等到了,可想不到卻是那樣的契機。
「你的魚上鉤了……」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再過一年多,團圓你就二十歲了。我二十歲的時候上任西秦,你二十歲不到就已是七月統領了。」
納蘭頤不知從哪裡萌生的勇氣,傾身側臉奮力地往靑冥劍鋒上撞去,令狐團圓怎麼會讓他得逞,她輕巧地一收劍,他整個人便失了重心往湖裡倒去。
「不必擔心,他不會再用飛刀投你!」令狐團圓轉身道。
六月情知,一旦罩實了他,就是他敗了。不想認輸的他被令狐團圓激起洶湧的鬥志,全然忘了進景元宮前四月的叮囑,竟使出了殺手鐧。他一連揮出了七把飛刀,每把刀的飛行角度都極其刁鑽,刀刀都透著詭異,令狐團圓一個旋身,躲開了前面三把,緊跟著兩條手臂各被一刀擦過,再看剩下的兩刀己到了眼前。說時遲那時快,最後的兩把刀竟然在空中互撞,改變了飛行軌跡,令狐團圓將頭一扭,挑開其中一刀,但另一刀已擊中她。
潘微之陷人了沉默中。未來西秦時,他只道無缺目是葉氏後人的緣故,與眾不同,而到了聞劍閣,震驚過後卻完全沒了這種想法。那個人確實活得太苦太累了,他守著團圓兩世,前世他選擇了慘烈的結局,這一世他古心經營卻是將團圓送入好友的懷抱。他能想什麼?
納蘭頤只覺透心涼,反觀潘微之,後者又閉上了雙眼。
西日雍容不得他再繼續說下去,可他還未下令,無缺已動了起來。絹包沖西日雍的面門飛去,任誰都料不到,無缺沒有選擇從西日玄釗這邊突圍,而是直取西日雍。區區絹包自然不在西日雍眼中,可絹包在抵達西日雍身前時卻突然開裂,絹包中包裹的茶盅碎片如天女散花般向西日雍四射開來。
西秦僅存的名門望族納蘭家族一向與秦都府交好,得知令狐團圓與潘微之到來的消息,納和_圖_書蘭頤就立即從西秦內地趕至秦都。只是途中耽擱了點時間,等他到了后,令狐團圓已住入了景元宮。
「哦?」令狐團圓皺眉,尾隨納蘭頤的人很快消失在陰暗中。
納蘭頤猛地起身,厲聲道:「我不是你,你不是個尋常女子,而我卻是個尋常男子。你儘管笑話我好了,我不想見到死人,不想與西南侯為敵,我只想要過我自己的平靜日子……」
「微之呢?」納蘭頤別轉臉不看她,一看就有氣。
「不是。你看的書肯定比我多,史書上記載了多少昏君多少荒淫不堪的事,姬天之所以選擇死,正是捍衛了倫常,也保住了世所不容的戀情。」令狐團圓試圖說服的人並非納蘭頤。
在令狐無憂發飆前,令狐團圓急忙跑了。自此,令狐團圓便開始了土皇帝一般的生活,因她輕易不出景元宮,令狐無憂也就隨她去了。
潘微之放下手中的醫書,道:「也不全然是壞事,如今你這秦都府高手如雲,連西南侯都不敢再輕視你。」
「我沒有心情與你們玩這類試探的把戲。」令狐團圓環視四周,冷冷地道,「我從來就對七月沒興趣,之所以接了令牌,原因很簡單,那是楚長卿給我的。很抱歉,我很難喊他一聲爹,更抱歉的是,我也不想管你們。我與你們之間沒有信任,你們不服我,我也不寄希望於你們。你們奔我而來,我供你們好吃好住,你們若想離開,儘早給我走!這種以下犯上的事,再來,就不是插個刀能完事的了。」
「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拆了景元宮嗎?」
—陣風吹過,閣前花影晃動,倏忽又止。
「你做什麼?」回過神的納蘭頓竟有些畏懼此刻的令狐團圓。
「我本來想死的,現在卻又不那麼想死了。」無缺的聲音忽高忽低,加上始終那樣笑著,令所有看著他的人都覺得極其詭異,「你該一開始就殺了我的,或者在我想死的時候殺了我。」無缺微微側身,掃了一眼西日玄釗等人,「你自己不想親自動手,也不叫萬福殺我,你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同室操戈便是在適當的時候剷除不適當的人。」
「按理說,我不該、更沒資格這樣與你說話。」無缺的眼神又縹緲起來,「可她叫我懂了一個理,我無法選擇出身,但我可以選擇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我不想做至尊無上的君王,也不想再假裝無憂無慮的優渥公子,我要做我自己。這一生,我是你的骨血,即便你對不住我的生母,你也是我的生父,我不想欺瞞你,我的父皇,由此我對你說了實話。實話總是不中聽的,比如我淸楚你為何與梨迦穆一戰後,傷病纏身難以治愈,那是你硬要駐顏,不願以蒼老病態的面目示人。」
聽到這句話后,令狐無憂傻了,雖然藏劍閣並非景元宮裡最重要的建築,但它也是景元宮的一部分。
黑衣人冷笑道:「老子就是六月!小女娃,交出令牌來,就饒你不死!」說完,他背負雙手,從殿宇上躍下,只是一瞬間,就到了兩人身前。
相較令狐團圓,納蘭頤更想見的人是潘微之,但是他來到藏劍閣后,不僅沒能見到潘微之,反而見識到了令狐團圓的放浪形骸。初夏的季節里,令狐團圓身著絢麗的紅衣,卻是寬短大袖,露出兩截藕白的手臂,紅白醒目,直叫人不敢正視。而她的樣子更叫納蘭頸倒吸一口冷氣,她沒個正行地斜倚在―張古藤椅上,紅裙下穿著襠褲,腿上綁著西秦邊疆民族的鞘竹,並且一條腿橫著一條腿豎著,看似正在極其享受地吃著葡萄。
無缺回到原先那種寡言少語的樣子,西日雍就知道他是在憐憫自己,而這正是西日雍無法接受的,他寧願他譏笑、諷刺甚至貶低自己,也不要他保持沉默。
令狐團圓背對著他,紅色身影漸漸刺痛他的眼睛,「我不能保護你一輩子,旁人也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你得靠自己。修為低微不打緊,無憂大哥不就沒有絲毫修為嗎?待你日後當了西南侯就會知曉,你有那個本錢掌握一方力量,因為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昳麗公子。」
「回去再說!」令狐團圓打斷道。
納蘭頤怔怔地盯著令狐團圓,只見她充滿歉意地道:「我也想婦人之仁,但時候不對。」
西日雍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是與無缺度過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已離大限不遠,彷彿想要抓住生命里最後的陽光般,牢牢捉著看似青春逼人的無缺。還有個別人覺得奇怪,那兩人並肩而立的時候,並不像一對父子,更不像君臣,倒像兩個陌生人——兩人渾不搭界的陌生人。只有萬福明白其中緣由,但他絕不會說,他只喜歡遠遠地聽。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動手。」
西日玄釗及眾多侍衛衝上前去,呼喊聲、腳步聲、拔刀聲,都沒有蓋住一個鬼魅的「咄」音,伴隨著「咄」音,昌華別院的一堵牆壁轟然坍塌,跟著又是一記悶響,一片塵埃落定后,西日玄釗駐足四望,哪裡還有無缺的蹤影?
「再不能讓他們住下去了,再住下去非拆了我秦都府不成。」令狐無憂被逼無奈,當機立斷,決定把令狐團圓掃地出門。
「那個……我不過是圖個逍遙,沒料到你會過來。」
西日雍也笑了,「那鴻溝呢?」
接下去的幾日,納蘭頤就總坐在水畔,身前放著一桿釣竿,鉤上沒有魚餌,他靜靜地看了幾日的湖水,直到水裡出現了她的倒影。
西日雍微微睜目,而萬福已將心提到了嗓子眼——無缺竟對西日雍說這樣的話。
令狐團圓注視著湖面的微瀾,淡淡地道:「恭喜納蘭公子了,無餌也有自來魚!」
「納蘭公子……」令狐團圓咳了一聲,輕聲細語地道,「你要習慣了,那個,我打算與西南侯開戰!」
湖水突然飛濺,打濕了他的臉,她收起劍淡淡地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再這樣下去,便連女子都不如了!」
納蘭頤再度踏入景元宮,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六月。六月側身,在令狐團圓耳畔輕語了幾句,又拿眼瞟著納蘭頤。令狐團圓豎起左手,擋住了六月的視線,六月一驚,復又笑了下,倒退彈飛而走。
「是。」六月提人離去。船那種運載工具,他是不需要的。
令狐無憂一怔,「你都知道了?」
納蘭頤呆了一呆,青冥劍即刻收了回去,令狐團圓沉聲道:「納蘭頤,幫我!」
「你沒事吧?」潘微之輕聲問。
無缺的動作遲緩了片刻,又繼續收拾。他將碎片收入帕中,又將絹帕打結成為包狀,提在手中。
「何人偷襲納蘭?」令狐團圓斥道。
在他們兩人身後,令狐團圓東瞅瞅西看看,四月在她身旁小聲喃咕,「這兒的地理位置不錯,若有外人入侵,就是一覽無餘的,可惜宅子太小了,容不下七月那麼多人!」
西日雍鎖眉,無缺的面上浮現了溫暖的笑意,與當日繕滑缺口前令狐團圓的燦爛笑容竟是一模一樣。
七月的新主子身先士卒,每日辛勤練劍,引發了一群武聖追求更高更強武力的熱潮,搞得秦都府連飛進一隻蒼蠅都會有無數人哄搶。
「誰能跨越呢?」西日雍笑完后,問道。
納蘭頤聽是聽了進去,卻更加茫然。他前來秦都,只為與潘微之敘舊,並沒有考慮別的,但在有心人眼裡,他投奔西秦,似乎就是為了與南越兩大家族聯盟。
西日雍沉思后道:「世人鮮少明智通達之輩,他影響不了你們幾個,卻能影響大杲千萬之平民百姓。」
「藏劍閣坍塌一事勢必要上呈皇庭,盛京不日便會遣人來查。」潘微之淡淡地陳述道,「你要搬出景元宮!」
兩人同時往閣外看,一條黑影迅速帶走了昏迷不醒的六月。
西日雍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胸有成竹地道:「朕雖時日不多,但鴻溝還是要填一把土的。」
在西日雍的盯視中,無缺的眸色一直微妙地變化著。西日雍只知道他在思索,卻不知他所思的和眼前的險境完全無關——令狐團圓並不是姬月。不知何故,此時此地的無缺竟弄明白了這樁事。
他仔細聆聽她說的那些事,聽完后,他凝視著水中的紅影問:「你是在安慰我嗎?」
「放我下來!」他才喊出了聲,她便鬆了手,撲通一聲,他跌入湖中,幸而近處湖水並不深。然而他還未站穩,便見一道金光疾速撲面而來……又是那人!納蘭頤驚出一身冷汗,只見眼前金光青光大作,他的雙腿竟似僵化,無法動彈。
「哦,我在想三百年前,姬天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令狐團圓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說了。
令狐團圓沉吟道:「我想我現在明白了,為何我的師父要我劈開鄯滑。」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化是很難解釋的,且不說納蘭頤決心改變他與令狐團圓之間的距離,七月的一干高手們卻已經真實地改變了與令狐團圓的距離。倘若說納蘭頤認可了令狐團圓還情有可原,但心高氣盛的武聖們為什麼會承認令狐團圓,起初連她自己都不甚明了,直到潘微之與令狐無憂回來后,她才從令狐無憂一句感嘆的話中尋到了答案。
又過了幾日,西日雍到底忍不住,沖無缺摔了個茶盅,那意思就是,你就沒有話說了?
「平靜日子?」令狐團圓盯著他道,「就憑你這副容貌,已然無風起浪了。」
「可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婦道人家?」
「憑你還不配我出劍。」令狐團圓欺身而上,步步緊逼,匕首類的兵器她使得也不差。
潘微之只能沉默。君子有成人之美,可這君子委實難做。一邊是今生擎愛,一邊是至交好友,兩邊他都不捨得放棄,可又怎樣尋到—條路是三個人可以同時行走的?他能怎麼辦?
沉悶枯燥的感受充斥在七月高手們的心間,正當有些人決意離去,不再觀看她練劍時,令狐團圓的劍風忽然變了。在古怪的起劍式乏味地開場后,她的劍一個翻花換到了左手,頓時青光大作,一股力壓千釣的沉重感豁然顯現。只見她的身法如行雲流水,手中的劍卻似滯重而笨拙,難以形容的反差融合成令人胸悶的壓迫感。少數人立時明了,那是氣力,那是劍境,而劍境的出現正標志著她破入了武聖的門檻,這幾乎可以稱為奇迹,一個十九歲不到的武聖!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只因令狐團圓―劍挑起了他的下巴。
納蘭頤見她神色黯然地轉望藏劍閣,不禁自問是不是過了些,要知道這人從小就是野養的,「你在看什麼?」
令狐團圓放開他,又拍了拍雙掌道:「你給我好好待在這裏,我怕你一出去,就會被那些人砍了。」
書房門外,潘微之一身銀衣,與月光一同等待著她,她極自然地將手遞入他的掌中,兩人並肩走出秦都府。
西日雍心情舒暢地大笑起來,無缺在他的笑聲中想起了往事。上一世,死於鴻溝前,他心力交瘁,偶爾沉默發獃,近侍的宦官垂淚叩問,是否服侍得不好?他保持沉默,後來那個宦官就自殺了。
「你說這群武聖是不是都瘋了?」令狐無憂只能找潘微之抱怨,「現在西秦府的衙役人人自危,生怕打個噴嚏都會橫飛來一石頭。」
「你並不了解我,我卻深刻地了解你,父皇。」無缺的另一隻手輕輕覆蓋住他的手背,語氣由平淡變得溫和,「生在皇家,最是無情。可人都是有情的,硬生生逼迫自己無情,無非是為了社稷、為了肩上那沉重的擔子。縱然是獨霸天下的帝皇,也有難以逾越的鴻溝,你想要的未必是真正所要,你得到的未必真正屬於你。」
西日雍不言,手指殘牆。西日玄釗等人連忙追了出去。他們走後,西日雍才抹去唇邊血跡,踉蹌著回到了榻上。
西日雍瞪和圖書眼看著他,見他還是不肯說話,便靠到榻上長嘆一聲,「朕知道朕己時日無多,最後的日子只想與你相處,彌補這十多年骨肉分離的親情,你就如此對待朕嗎?」
六月顯然被她激怒,出刀更快,數量也翻了倍。令狐團圓頓時陷入險境,一把把飛刀均擦過她的身體,其中—刀劃破了她裸|露在寬袖外的手臂,還有一刀擦破了她的臉頰,直看得納蘭頸心驚肉跳。
納蘭頤沒有翻牆而入,他被二團畢恭畢敬地從側門引入,然後走宮中的正軸線,帶到令狐團圓所住的藏劍閣前。
「納蘭公子。」令狐團圓穿著那身他垢病過的紅短衣裳,浮水而立,「近日你很沒精神。」
令狐團圓微笑。
納蘭頸被她氣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只是他生氣的樣子也極好看,又叫令狐團圓多看了兩眼。眼見昳麗公子欲甩袖而去,令狐團圓解釋道:「你別誤會,我這身打扮只為練劍方便些,而你剛好趕上我休息的時候來。」
鮮血滴落在青石磚面上,卻是六月的血,令狐團圓咬著一把飛刀,慢慢轉過頭來,而她手中的飛刀正插在六月的肩上,原來她在最後時刻,終於投出了她手中的飛刀。令狐團圓吐掉飛刀,一腳踩在六月肩頭的飛刀上,那刀立時入肉,鮮血直涌,六月當即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眼見眾人就要動手,西日雍卻一甩衣袖,西日玄釗不得不制止手下,靜候西日雍發話?
「上回在景元宮為何不說?」
作為土生土長的西秦人,納蘭頤自然知道那段歷史,他沉吟道:「倫常乖桀,立見消亡。姬天的死,也是註定的。」
納蘭頤眉梢輕顫,不知是水珠兒還是汗珠兒滾落在那張比世間無數女子都標緻的面龐上,「我能為你做什麼?」
納蘭頤又看向潘微之,後者仍然閉目。
西日雍填土的法子直接而有效,他召集了一干御用文人,下派到各地方,歌功頌德、掉舌鼓唇。對此無缺惑到很失望,西日雍果然不愧為西日昌的後人,只是扯旗吶喊的水準低劣。無缺也不能更不願再與西日雍說些肺擁之言,因為西日雍確實快死了。
他搖了搖頭,有事沒事都已經這樣了。
納蘭頤乘坐小船第一次抵達湖心,就喜歡上了這裏,「微之,你是怎麼想到的,竟然在七里湖中央造了宅子。」
青冥劍出,劍尖不斷地巧擊在那飛刀上,微妙地改變了飛刀的方向,而令狐團圓看似輕鬆地挑著飛刀,實則用盡了全力。此時不同彼時,當日景元宮裡她是時刻提防著,所以才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六月的飛刀,到了七里湖后,她卻完全沒有防備。
「哦,功夫倒還馬馬虎虎。」
納蘭頤前後一思,就明白她確實憋壞了,空有一身武藝,卻無用武之地。這倒不是潘微之與令狐無憂不信任她,而是他們去治水,帶個女眷多有不便。
納蘭頤一怔,而後道:「不錯,我從西南府出來,就—直被人尾追。與我隨行的侍衛一個個離奇失蹤,到了今晚,就剩我一個人了。」
「入住新宅,不宜見血。」六月輕笑道,「死透了就成!」他沒用飛刀,而是以氣力震死了那人。
納蘭頤來到景元宮后,就不斷地感到驚訝,但最令他驚訝的還是令狐團圓的神情,之前還是一副很冷酷的樣子,此刻卻流露出一份哀傷。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過來,其實他從來都不曾了解過她,從最初的誤會、中間的尷尬直到今日的欣賞,他與她的距離卻始終沒有變過,很遙遠。
他驚訝地抬起頭來,只見她微微笑道:「美人之劍,至柔至陰。」
就在潘微之沉默的時候,書房外傳來一聲轟然巨響。不多時,秦都府管家急匆匆跑來稟告,牆塌了。原來令狐團圓與四月比武,四月不敵她劍術精妙,以氣力一轟,令狐團圓倒是跑開了,她身後的牆可跑不了。
說者無心,聽者恍然了悟。令狐團圓忽然明白了,她被認可的最大原因說起來很諷刺,她原以為她太過年輕難以服眾,最後卻成為了眾服的根由——她可能是當世唯一一位二十歲不到的武聖。因為年輕,所以她前途無量,因為年少,所以她才有無限可能。
「就是這樣的,柔和未必沒有力度,美人未必是女子。」他不說話,她又輕聲道,「前不久我還頂著與你和納蘭貴妃相似的面容,身在瑞安替雍帝長臉呢。」
令狐團圓抬起頭來,仰望藏劍閣,她的表情無喜無悲,眼神淸澈一如當年望舒的那個少女。她拔出了靑冥劍,隨即藏劍閣在所有人眼前坍塌。
西日雍其實有許多話想說,可一方面他病體受限,另一方面作為帝皇,很多話是無法說的。
「你跟我們一起去吧!」她的聲音在他耳膜里震蕩。
他凝望著水中她的影子,碧水紅影之下漣漪層層,卻是她以氣力巧站於水面留下的痕迹。
無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只有天才知道。」
潘微之為令狐團圓準備的住地在湖泊中央。湖名就叫七里湖,位於秦都府南五十里,湖水碧綠,湖心島有一所新修的住宅,屋子建造的風格簡單而明朗,幾乎就是潘微之心底完美歸宿的樣子。
令狐團圓轉身往回走,卻見納蘭頤神色恍惚,她走上前去,一把拖他進了藏劍閣。
他點點頭,當時她盯著他猛看不休,很惹他厭。
枯槁黯淡取代了以往的神采飛揚,狹長的丹鳳眼裡滿是無奈和頹喪,西日雍加重了一分握力,那意思就是要無缺開口。無缺的眼神依舊叫他看不懂,而無缺的話他更不懂。
夏夜涼風習習,一身青衣的令狐團圓徑自往前走著,潘微之與納蘭頤跟在她的身後。望著她洒脫自如的身影,潘微之忽然明白了,她變的是什麼,那是力量,她就在他的身邊日漸變強,任誰都無法阻攔她前進的步伐。
兩人的距離遠遠近近—直變化著,雖然令狐團圓身上的擦傷、割傷越來和_圖_書越多,她卻越斗越勇。只要她—接近六月,她手中的飛刀就叫對方應接不暇,無數道曼妙的孤線、無數道死亡的切割線,以咄咄逼人的氣勢罩向六月。
令狐團圓第三次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要取你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可是非要像貓捉耗子似的逗弄著,必然有其他打算。雖然不清楚西南侯的目的,但我們可以倒推。西南侯若想要真正權傾西秦,你納蘭家族就是他的艱中釘、肉中刺,而我們南越的勢力雖然根基淺薄,可是如果與你們納蘭家族聯起手來,他也不得不忌憚。」
令狐團圓早就豁出去了,裝過頭的下場就是放浪形骸,而放浪形骸倒不用裝了,「我還想更放縱些,可是就怕他說我。倘若有他陪著我,那才叫逍遙吶!」
納蘭頤跑到了兩人身邊,喘息著道:「又要勞煩你了!」
距離湖面約有兩尺,納蘭頤被定身在湖面上,令狐團圓用另一隻手揪著他的后領,嘆道:「沒用的!楚長卿自毀容貌,依然躲不了桃花債,你也一樣。」
「護駕!」
無缺微笑道:「還有另一種法子,一人有慶,萬民賴之;一人有禍,萬民承之。所以帝皇才是最大的施力者,天下安危系他一人之身。」
有令狐家族的地方,就有潘家的身影,潘微之很快也接手了潘家在西秦的生意。這下令狐團圓的小日子過得更加滋潤,她身上穿的是陳留的極品絲衣,喝的是望舒的陳年火燒雲,用的是西秦的精緻物件,左右又有一群頂尖武者以她馬首是瞻。至少在納蘭頤的眼裡,她就是到西秦腐敗來了。
令狐團圓想了想道:「你還記得當日閬夕殿里,你我初次相見,你也在望水憂思嗎?」
無缺示意隨侍的大包子退走,他自己則彎腰緩緩拾起了茶盅的碎片。
納蘭頤張了張嘴,到底什麼都沒說出口。他默默地跟隨著她步入了景仁殿,默默地坐在潘微之身旁,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坐定,頭腦里卻是一片空白。
「對不起,藏劍閣塌了……」
「西南侯猖狂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殿外腳步紛響,卻是沛王西日玄釗率眾侍衛衝進來,他們很快就圍住了無缺,「大胆逆臣賊子,竟敢困帝宮中!兒臣救駕來遲,父皇請稍候片刻,兒臣這就為你誅殺此獠!」
「你在諷刺我像個女子嗎?」他又垂首。
納蘭頤再也忍不住腹內的翻江倒海,跪坐水畔嘔吐起來。潘微之立刻走到他身旁,默默無言地輕撫其背。
西日雍斜看著他,兩人視線相撞,竟是說不出的古怪。西日雍眸中的溫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果決的凶辣,「你是何時知曉的?」
「你都知曉了?」
無缺很平靜,這種權力交接前的殺伐、替新皇消除隱患的屠戮,他並非頭一次經歷,只是上一次他是旁觀者,而這一次他卻身在局中。
當飛刀停止在青冥劍劍背上,納蘭頤才看清那刀上綁了張紙條。原來六月不是又要他的性命,而是傳信給令狐團圓。令狐團圓看了紙條后緊鎖眉頭,納蘭頤站在水裡,既不想上岸也不想挨近她。可她思索了片刻后,卻用青冥劍將紙條送到了他的眼前,紙條上只有一句話——雍帝病重,立梁王為儲。
只見黑衣人一抖衣袖,又是三道金光疾射而來。令狐團圓眼明手快,以指間夾著的飛刀一―撥飛,三把飛刀彈射入地,竟刺入厚實的青磚半寸之深。
清傲了二十多年的昳麗公子吐完了,獃獃地坐在水邊,他又一次在她面前顏面掃地,或許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沒有風骨的。
「那你又為何一接到我們,就領著我們去了聞劍閣?」
「你還有什麼遺言?」縱然西日雍不復昔日的飛揚跋扈,氣勢卻依舊咄咄逼人。
潘微之扶住納蘭頤,才想詢問,令狐團圓便搶先問道:「你不是第一次被人追趕了吧?」
萬福佇立在兩人身後,揪心地瞅著。自從古醫師離去后,西日雍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這也是誰都沒料到的結局。梨迦穆與西日雍一戰,竟是一死一傷,算是兩敗俱傷。
「不是。」令狐團圓忽然拔出青冥劍,往水面一劃。他駭然看到一道水流被青光凜凜的寶劍勾起,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繞過她的半身,而後柔順地回歸湖水中。
「不必多言,我會做的。」納蘭頤咬牙盯著她的背彩道,「是我自己想做的,成為下一任西南侯!然後,過平靜的日子!」說完,他返身上岸。
見此情景,令狐團圓自嘲地一笑,命人送上茶點,不想茶點一送到,那兩人就自覺自動地端起來吃了。令狐團圓不禁又是一笑,也端起了自己的茶,呷了一口后,她道:「據我的屬下說,西南侯的人很多,連秦都府都安插|進來了。只是以前他們一直按兵不動,沒鬧出什麼動靜,我的人也就沒理會他們。」
令狐無憂仔細端詳了她片刻,這才放她離去。
令狐團圓輕聲稱是。潘微之瞥了她一眼,他自從與無憂治水歸來后,就總覺著她好像變了,至於哪裡變了,他也說不清楚,好像成熟了些,好像更從容了。
「讓梁王擔當很好,你不必擔心我,我對君王的寶座只有厭倦,沒有其他。」
納蘭頤不可思議地看到身旁幾天沒有動靜的釣竿上的浮標動了,他上前一抽,那釣鉤上竟真的掛著―尾鯉魚,「這怎麼可能?我的釣鉤上沒放餌!」
令狐團圓束手看著,目光很快從兩人身上轉為遠方。從七月高手大批湧入西秦,與西南侯一戰便已註定。楚長卿那隱藏在斗笠下高深莫測的笑,彷彿出現在天邊。將七月移交給她,又命七月集結於她的身邊,他的目的與雍帝命西日玄浩北上清剿一致,讓自己的子女積攢些功勛,以便日後真正接掌大權。
納蘭頤抬起頭來,又閉上眼睛,點頭。外面的天是黑的,殿里的燈是明的,「我和你們一起!」他聽到了自己清澈微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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