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戒風流

作者:周夢
戒風流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十二章 酹此江月擲閑愁

第四十二章 酹此江月擲閑愁

西日迦玢震怒,一把提起潘微之,令狐團圓當即住嘴,冰冷地凝視著他。
「懷夢大師,今晚我玩得很高興。」
蘇信若知曉此刻的令狐團圓是如何揣摩他的,必然會嚇出一身冷汗。令狐團圓高坐在藏劍閣危牆上,以平淡無奇的口吻道:「蘇信此人,精細過人,才智、謀略無不高人一等,這是他的長外,也正是他的短處,他往往會想多了。」堆下的吳問不解,令狐團圓又道:「西秦比不上整個大杲的軍力,怕的應該是我們,可我們仰仗七月的眾多高手,堅壁清野,反倒叫他們怕了。這就是立場互換了,該擔憂的我們,叫不該擔憂的他們擔憂去了,他們越擔憂,對我們就越有利。」
灝帝二年初,令狐團圓完全掌握了西秦,逼迫盛京朝廷封侯納蘭頤。而實際上,天下人皆知,西秦真正的主人是她令狐團圓,無論西日玄灝封不封納蘭頤,也只是個形式上的承認。
戰爭的陰影很快籠罩了整個大杲,特別是西秦與中原的交界地帶,朝廷已公然駐軍。西秦方面雖然沒有公開集結軍隊,但防範非常嚴密,一批又一批蘇信派出的明哨暗細,都被活捉,宰的宰、關的關、送回的送回,竟無一漏網之魚,這令蘇信不得不感嘆七月確實是天底下最強悍的組織。感嘆之外,蘇信還十分憂慮,他的對手是令狐團圓,而他早在杲北就已確定,他鬥不過她。不知灝帝憑什麼信心十足,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的。
令狐團圓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後她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合著他有節奏的心跳。鳳凰,從屬於龍,通常用於後宮嬪妃,另外它還象徵著真摯的愛情。當一個男人從容地面對這樣的一支簽,她第一次怕了,成年後第一次畏懼了死亡。她怕死了,她若死了,同時毀滅的還有他的全部,她若死了,如何對得起他的痴情深愛?
蘇信應聲,只覺心墜冰容積——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潘微之第一個就退後了,令狐立秋等人雖心存疑問,但都跟了潘微之。
潘微之昏睡的樣子靜美至極,忽明忽暗的月光無法奪其溫潤、遮其精華,而捉住他的西日迦玢則像一個小丑。小丑得意地張牙舞爪、口若懸河,令狐團圓都忽略了,人生有時如戲,扮什麼不好,非要演丑角,而且還是面目可憎的丑角。
「你忘得了嗎?」
西日玄浩若以無缺相要挾,令狐團圓只有葬送掉無缺的性命,或者束手就擒與無缺一起死。而無論她選擇哪—種,都是悲劇:無缺若死了,她的生命就是殘缺的;她若與無缺—起死,不僅更悲慘,還會危及到潘微之。
「吳先生,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只是沒有仔細想,現在你仔細想一下,雍帝之死其實很蹊蹺,他死早了,以他的修為再不濟也能撐個三五年,可他說死就死了。」
西日玄灝冷笑連連,恐怕西秦的女王陛下還不清楚,他握有一張她的底牌,隨時可置她于死地!
四月上前道:「那沒意義了,只有西日迦玢一人,我們並未發現他的同夥。」
「接下來該如何做?」吳問又問。
令狐立秋欲斃西日迦玢于掌下,令狐團圓卻攔住了他,「你們都退下!」
「這還看不出來嗎?大人在練輕功!」潘遲隨口答道。他被潘岳遣至西秦后,就成了景元宮的總管。
如出一轍,就在令狐團圓掌控全局之後,狀若木雞的西日迦玢突然絕地反擊。令狐團圓的反應也算神速。他一動彈,她就拉開了潘微之,並且以身擋在了潘微之身前。距離三人較近的令狐立秋衝上前來,四月、六月隨後而至,但所有人都沒料到,西日迦玢沒有攻擊令狐團圓,他自殘了。令狐團圓扭頭,只見西日迦玢竟然恐怖地用手指挖出了自己的眼珠子,帶著血絲的眼珠子捧在掌心,看得眾人頭皮發麻。
她在笑,放開了往年所有的偽裝,揮別了手中沉甸甸的青冥,任青春璀璨在笑顏里。她在飛,飛檐走壁、飛雲掣電,景元宮上空只見一道青影,飛來躥去……
所有人都被他震懾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又捏碎了自己的眼珠子,一道妖艷的紫血從指縫間噴射,那血飛濺到令狐團圓的臉上,一股甜膩的腥味,令她乾嘔。但西日迦玢還沒有完,他又脫起了衣服,裸|露的上身,一身紫紅,肌肉膨脹,血脈賁張。
彼時,月疏枝頭,潘亦心還未入眠,她滿面愁容,佇立在清華湯冒著水泡的池邊,「你去哪兒了?」
吳問深深地嘆氣,而百里之外的蘇信也在嘆氣。
西日玄灝往日的神情浮上未改的俊顏,恨恨的、冰冷的。他再次踢毀了欄杆,斷欄——滾落湖中,撲通作響,彷彿他的心跳得狂亂。
萬福轉身才走,他又喊住了他,「傳應三德、花野入京。」
潘姑子志得意滿而走,她一路垂首,心中竊笑不已。回到清華湯、潘亦心養老的地方,她又恢復了平素的神情。
潘微之收回思緒,輕聲道:「想家。」
吳問心底驚詫,令狐團圓談笑之間,計出萬全,謀無遺策,更叫他敬畏的是,其中幾個謀略布局早在她入秦入際就開始做了,比如控制民主。
「大人在做什麼?」新來的雜役孟風問。
西日迦玢沉思道:「與其將命運交由他人掌控,不如由自己把握。我雖然也姓西日,可我並不相信雍帝或灝帝。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西日皇族是多麼殘酷的血統,所謂的盛世,不過是愚民的表面浮華,而大杲的本質就是血腥與殺戮,它更擅長的是進攻而非利民。歷代西日皇族的帝皇無一不如此,沒有戰爭也會製造戰爭,只有戰爭才能維繫它的命脈。」
蘇信無語,用有名無實對有實無名,這就是灝帝的回答。
潘姑子上前攙扶她,這樣的美人、這樣的手,如何能接下帝皇之愛?西日皇族強悍的血脈,只認可強悍的女人。
萬福回過神來,默默地退走。西秦一戰——與令狐團圓一戰,看來無可避免。兩個曾經相愛的人,將要殘酷對決沙場,可他們分明可以共存的,奈何又奈何?
令狐團圓輕輕一笑,擁著潘微之與他擦肩而過。西日迦玢已然生不如死,機關算盡不過如此。實際上她一直在找他,哪怕他本身微不足道,可到底也是棋盤上的一枚棋hetubook.com.com子,而這個棋盤名為「天下」。天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決定天下的,其實也不是帝皇,而是天下人。
迎面就是兩個七月的高手,有氣無力地躺在在上,西日迦玢微不可察地一笑而過。即便是武聖又如何?除了兇巴巴地看著他趾高氣揚地直逼女王的宮殿,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令狐團圓微微一笑,隨著她的笑顏展開,藏劍閣躺了一地的高手逐一起身,西日迦玢只覺渾身發涼,眼前發黑,更可怕的是,這些七月的高手、烽煙與令狐兩族人,竟無一人投目於他,沒有譏笑、沒有嘲諷,只有無邊的輕蔑,他們都當他不存在。
納蘭頤沉默下來,他儘管垂頭喪氣,容貌卻更添一分憂鬱之美,過了好一會兒,他幽幽地道:「我寧願從來都不認識她,我想忘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懷夢其實很有能耐。」令狐團圓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只是指點迷津的人,往往不能破解自身迷茫。」
「你完了,令狐大人,哈哈……」西日迦玢身上的經脈逐一爆血,血肉橫飛,無論是血還是肉,都呈艷紫色,顯然他早已把自己煉成了毒人。
「有點餓。」西日迦玢笑了笑,在他的微笑中,問話的雜役歪倒身子躺到地上。
當西日迦玢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月光照亮了他的雙眸,景元宮所有的重要人物皆在他的腳下,他一一掃過,最後終於在一處沒有坍塌的危牆上尋到了令狐團圓。
他本依附於西南侯燕思道,燕思道死後,他改名換姓潛入了景元宮。本就不驚人的他,換身衣裳就等同換了個身份,只要留心不與令狐團圓照面,就沒有人能認出他來,如今的雜役孟風就是當初故弄玄虛的懷夢和尚。
「奴婢知罪。」潘姑子垂首,眼神中卻滿是不屑。
西日迦玢心裏一緊,不想她卻開口了,「別來無恙,懷夢大師!」
令狐立秋不亢不挺進地娓娓道來。原來令狐團圓放任西日迦玢混入景元宮,就是要藉此事,一測景元宮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而西日迦玢引以為傲的紫煙毒,景元宮眾人根本不屑一顧,無他,只因潘微之早就發現了他身藏紫煙毒。能被雍帝、鴻賢名醫賞識,更身懷迷毒絕技的潘微之,僅憑西日迦玢周身散發的些微異味,就推斷出了其所攜之毒。
「呵呵!」西日迦玢發出了源自內心的讚歎,他讚歎上天——如果上天真的存在的話——竟將一位年輕美貌的女王拱手相送。
潘微之長嘆一聲:「你真的能離開嗎?」
吳問陷入沉思中,聽她的言辭,似乎局勢另藏危機,而他竟然不知,難道灝帝要誅殺令狐約——他自己的岳丈嗎?
西日迦玢一喜,她到底是在乎的,在乎他腳邊的男人——她的男人,她與自己對視那麼長時間,卻不看潘微之一眼,那正是在乎至極。
令狐團圓無語地從身後抱住他,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貼上了他的掌心,彷彿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這個傷我以前一直沒有問你,就是在等你自己告訴我。」
潘微之深思了很久,才低沉地道:「一生很短暫,能邂逅是一種緣分,怕被傷害的人,永遠抓不到幸福。迴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鼓起勇氣往前,或許機緣就在下一刻。」
潘微之拭去她的眼淚,沉聲道:「其實這不是我的心裡話,但我既然從最初就裝作一副寬厚的模樣,那麼只好裝到底,即使只是假裝的,我也必須一直堅持下去。」
西日迦玢最後睜大了毒眼,撲倒在地,只聽她嘆息著道:「我曾誤飲幽歡,世間最毒之迷毒,痊癒之後,我再不懼任何毒物。」
潘微之沉默著,任由她在他的掌心撫來摩去。令狐團圓極有耐心,不停地撫摸著,試圖一點點打開他的心防、軟了他的柔腸,然而潘微之彷彿打定了主意,沉默到底。令狐團圓只得在心底輕嘆,大約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更加堅定不移。最後,她捧起他的手,吻上了他掌心的那個疤痕,卻想不到她放開他的時候,他開口了。很清澈的聲音,很平靜的語調,似乎很冷靜,卻說出了迄今為止最震撼令狐團圓內心的話。
西秦已牢固地掌握在她的手中,七月也淡忘了曾經有一位將軍令他們肅然起敬。西秦的民生和軍事日趨穩固,七月的武聖越來越多,只是眾高手越來越吃不准他們的大人劍技到了何種境界。
「一會兒你就睡著了,我說的話你會全忘了。但只要西秦開戰,你就會記起剛才我說的一切來。」
「哦……」令狐海嵐迷迷糊糊地應了聲。
令狐團圓也一樣擔憂,只是她遠比蘇信、吳問都豁達。與其說環境造就人、成長經歷塑造了性格,倒不如說天性奠基了性情的底色。令狐團圓不畏生死,更不懼殘酷的命運,善於偽裝的她,深諳坦誠地面對自己才叫完整的人。她也只是個凡人,會哭會笑、會痛會瘋,有時候她不表現或者偽裝,只因為不想叫人擔憂她。令狐團圓最擔憂的,竟不是迫在眉睫的戰爭,更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個所有人都不會去想的問題。
令狐團圓轉而望空,月亮躲在烏雲背後。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中,並且這一次,目光都不在對方身上。西日迦玢注視著腳下的潘微之,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景元宮少了一個人,納蘭頤不在,大杲氏族四公子之一、此時西秦明面上的主宰、納蘭頤竟然不在!
鬼怪模樣的西日迦玢大笑道:「我身上的毒才是人間至毒,也算你聰明,叫你的男人和手下躲過一劫,可是有你陪我一起上黃泉路,我也值了!」
潘微之隨即僵直了上身。
藏劍閣廢墟上突然傳來幾聲粗重的呼吸聲,而牆頭上的女子毫無動靜。西日迦玢走回潘微之身旁,繼續柔聲道:「以大人的智慧,想必已經猜到我是何人,我又想做什麼。不用謬讚,我只想提醒大人一聲,你只剩下半個時辰的時間了,在半個時辰里,大人你必須做出一個抉擇。」
令狐團圓凝視了他一會兒,才輕聲地道:「我很難過,但我不能對任何人流淚,就算流淚,也會被誤以為是虛偽的眼淚。」
兩人對視良久,冰冷的目光、華麗的紫煙和安靜的廢墟,構成一幅神秘的和圖書圖騰,凝固為藏劍閣有史以來最獨特的景緻。西日迦玢想等到令狐團圓先開口,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從她毫無焦距的冰冷目光里發現了一個事實——身為頂尖高手的她,完全能遊刃有餘于任何武技,其中就包括瞳術,而作為一個尋常人,在武功上實為廢人的他,憑什麼與她對視?
在西日迦玢看來,偌大的景元宮,最可怕的敵人只有一位,不是劍技天下第一的令狐團圓,而是腳下這位昏迷的醫師。他的紫煙若不能在第一時間熏倒潘微之,那麼他之後的計劃將盡數付諸東流。
「我去散步了,」潘姑子行禮后,恭敬地答道。
蘇信的嘆息與日俱增,令狐團圓太厲害了,與西秦接壤的三城,全城開始恐慌,糧食奇缺、糧價貴得離譜。城裡還四散流言,說朝廷的軍隊怕是打不過西秦,想打持久戰,所以把附近的糧食都收購光了。除此之外,花野的部屬出現了傷亡,而且都是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比如湖邊飲水,掉湖裡死了;野外小解,褲子掉了,命就掉了;站崗打個呵欠,就永遠地沉睡了。蘇信不得不嘆,七月的剌殺手段當世一流,令狐團圓城府之深、布局之早,他唯有拜服。蘇信憂心忡忡、束手無策,只能靜觀事態發展,等待西日玄灝的旨意。
西日迦玢所過之處,橫倒的人無數,他從容地越過他們、繞過他們、踐踏過他們,這就是他該擁有的人生——穿越無數人,繞過不必要的過程,踩踏過螻蟻們的身體走向他的輝煌。
孟風沒有再追問下去,老老實實幹他的活去了,他是廚房雜役,挑水砍柴的粗活每天都很多。景元宮先有七月眾人,後有潘與令狐兩個家族相繼入住,像孟風這樣從秦都府招募的雜役不少。
當令狐團圓縱身躍下,來到他面前時,吳問已無問,令狐團圓卻有問,「吳先生,我請教你一個問題。」
令狐立秋點頭,無聲離去。
「真可憐,大杲的帝后。」聲音中又充滿了憐惜,可惜令狐海嵐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惜令狐后了。令狐后,你要灝帝的愛,就必須果決勇烈。你也不用學令狐團圓,你只要在關鍵時刻為灝帝做一件事。」
那個在廚房裡問他餓不餓,第一個被紫煙熏倒的雜役,施施然地來到令狐團圓跟前,而令狐團圓開口就是「秋叔」,叫西日迦玢品嘗到了苦澀的滋味,景元宮藏龍卧虎,秋叔應該是令狐家族的武聖、外管令狐立秋吧?西日迦玢無奈地認清現實,他們是一群猛獸,獅子、老虎和豺狼,而他卻是一隻小兔子。
「什麼……事?」
西日迦玢聽著聽著,身體越來越冷,冰寒刺骨,冰寒入髓。原來掌控局面的人從來就不是他,原來他先前的驕橫恣意被他們當做了看戲,並且還很配合地陪他跑了龍套,他的智慧在她面前不過是孩子的把戲,可她為什麼還要陪他玩呢?答案不久揭曉。
「你到底下了什麼毒?」這是六月氣若遊絲的問話。
令狐海嵐沒有流淚,不流淚比流淚更悲慘,縱然她母儀天下、光宗耀祖,可她的夫婿連看她一眼的興緻都欠缺。令狐海嵐沒有痛苦,因為麻木了,更因為她深深地知道,灝帝比她更痛苦。她也想給他全部的溫情,她也想溫暖他冰硬的心,可她一點機會都沒有,她甚至還不如那幾位貴人,至少她們能偶爾熱乎一下他的身體。
潘姑子獰笑著,語調卻依然溫柔,「你揭開床板,通往地宮的密道就在身下。你到地宮裡,會看到一座很大的玉石雕像,你要做的,就是把那玉石雕像毀了。很簡單,只要把手伸進雕像背後腰帶的帶結里,玉石雕像就會毀了,灝帝就不會再冷漠,他會成為他父親一樣的帝皇,而你就會駐進他的心裏,成為真正的令狐后了。」
令狐團圓緩緩睜開雙目,目光如劍,西日迦玢不禁頭皮一麻,縱然是籠中猛虎,看著也令人心悸。可心悸之後,卻是由衷的自豪,這世間並非全由武力說話,強如令狐團圓,還不是照樣成了他的階下囚?
月光無情艷射又無情黯淡,因為烏雲的羈絆。西日迦玢說了那麼多好話,卻不如一個簡單的行動,當他下意識地往潘微之身前一走,令狐團圓頓時改了神色,「你不過想要我聽命於你,可我即使給你承諾,你會相信嗎?」
「令狐大人,愚不可及的該是大人你吧?眼下,景元宮除了大人你還能理直氣壯,哪裡還有第二個人能挺直腰板與我對話!」
令狐團圓搖了搖頭,「無缺失蹤得太久了,必然在他的手裡,我一直按著不說,就是怕擾亂軍心。」
「天天打獵啊!」令狐團圓瞟了一眼遠處的六月,笑道,「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閑著的時候射殺幾頭野獸,搞勞下五臟廟。」
破曉的晨光帶著醺醉的清涼,樓台軒榭薄霧縈繞,時光就在景元宮的如夢似幻中流走。對於努力辛勤的人而言,韶光似箭,而對於耽溺情感難以自拔的人來講,就是度日如年,令狐團圓無疑是前者。
「推翻西日皇族的統治、摧毀大杲的基業,你就會滿足了嗎?」
潘姑子站在溫熱的泉水裡開始反省,永遠不要小覷女人,哪怕是再柔弱的女人,都有無比堅韌的一顆心,而那顆心只為愛存在。
「令狐大人,你還好嗎?」清咳一聲后,西日迦玢收斂了所有鄙夷,無限地放大出親切、寬厚等種種與他的本質渾不搭界的氣度,問著令狐團圓。比起虛偽,他自信,絕對勝她一籌。
孟風,也就是西日迦玢很痛苦地思索著,為何事態會演變到如今的地步?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西方雍傷重而死,西日玄灝順理成章繼承了帝位,那麼在改朝換代之際,他就能慫恿燕思道稱霸西秦,繼而與中原朝廷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燕思道一個雄赳赳的匹夫,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屠了,並且這個黃毛丫頭還做到了他想做的事。他不得不重新看待令狐團圓,當年他雖然看出她聰明絕頂,卻不能肯定她真的會重返北源寺,取得《天一訣》。而她取得《天一訣》后,他也無法預料她是否會憑藉這天地間最神秘的武學,成為武林第一人,最後顛覆大杲王朝。他已然把她的可能性估算到最大,那也要在若www.hetubook.com.com干年之後,可令狐團圓卻叫他嘆為觀止,以不足二十歲的年齡臻至武聖,更在此之後以一敵百,殺盡燕思道的精銳。她不僅擁有強悍的武力,還擁有絕不差於他的頭腦,更罕見的是,她對政治也有極為敏銳的嗅覺。
令狐團圓反摟住他的手臂,坦然道:「敲都已經敲了,我還想敲你呢,都裝了那麼長時間,為什麼不繼續裝下去呢?」
按部就班地瓦解西秦勢力,幾乎不可能。令狐無憂在西秦經營多年,納蘭一脈更是歷經三朝不倒的西秦貴族,從這個角度來看,他面對的敵人,其實是大杲四大世家的三家,即大杲最高端的權貴階層。如果他們的首領換一個人,他或許還有贏的可能,可偏偏是令狐團圓。不尋常的令狐團圓,尋常手段如何能對付得了?什麼示弱、迂迴、離間,在令狐團圓面前,都是玩剩下的伎倆,難道不是嗎?一個從稚子時就善於偽裝、隱藏自己本性的女子;―個在年少時代就遊刃有餘地穿梭于盛京皇宮的貴族子弟;一個年輕到令人髮指的劍客,卻成功地掌握了天底下最神秘的七月,收服了一干桀驁不羈的武聖。他拿什麼與她斗?
「你想要一個男人的愛並不難。」貴婦人字正腔圓,話語叫人無比舒服,「只要你把自己獻祭於他,犧牲掉你的全部,你就會永遠駐在他的心裏。」
「其實令狐大人,你的人生已然圓滿,作為女人,你早就做到了這世間絕大多數男人都做不到的事、達不到的巔峰。可你總歸是個女人,心再大,也需要一個能容納你、值得你託付終身的男人,你總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和睦美滿的家庭才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歸宿。帝位皇權不適合女人,『惜令狐不后』,到了你這裏,沒準會改變。」
吳問不禁動容,她不是問他問題,而是她沒有人傾訴,此刻七月和兩大家庭的人都離開了,藏劍閣只剩下他們兩人,而他和她的關係不遠不近,恰好適合吐露心聲。
「我困了,你扶我回去歇著吧。」潘亦心伸出一隻手,柔弱無骨。
潘微之很清楚,他的話有毛病,然而他不清楚的是,他剛出門就看見了令狐團圓。於是,納蘭頤在房間里呆若木雞,而房間外還有兩隻木雞。
萬福心裏咯噔一下,躬身受命。
潘微之睜開眼睛,低聲問:「你離開這兒,又想去哪兒呢?」
西日玄灝呷了一口茶,輕放碗蓋,似乎渾不在意此次令狐團圓的威逼之舉,蘇信在一旁越來越膽戰心驚,果然一如他所料,西日玄灝沉吟了一聲,輕描淡寫地開口了,「人,不能無恥到如此地步!朕容忍她在西秦胡作非為,不過是念了當年的情分。蘇信,你擬旨吧,朕要冊封令狐海嵐為後。」
六月聞弦知意,悄身而走。
四月什麼都沒說,也沒有表情,只是安靜的趴在地上,西日迦玢故意踩過他的身體,來到了潘微之身前。潘醫師早就人事不省,以他低微的修為,根本無法保持清醒的頭腦。西日迦玢真誠地嘆了口氣,他若是女人,他若是令狐團圓,就會一心一意對待這個男人。然後,西日迦玢彎下身,異常慎重地扶正潘微之的躺姿,順便搭了下他的脈搏,證實醫師確實昏迷。
「想忘是一回事,做不到又是另一回事。」然後納蘭頤就沒有再言語,因為他都已經說明白了。
紅燭如淚,點點滴滴打在心坎,龍鳳呈祥、鳳冠霞帔,卻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令狐海嵐孤獨地坐在月照宮裡,迎來了她人生最輝煌的時刻。灝帝為她舉辦了盛大的冊封典禮,卻吝於給她一個溫暖的春夜,或許,月照宮歷來都是帝后的冷宮。
夜深了,風無影蹤,靜悄悄的景元宮一隅,西日迦玢點燃了廚房的乾柴,柴火在爐子里跳動、閃耀,噼聽到聲不時爆出。
「只有一人啊!」令狐團圓嘆息道,「還真是高估他了!」
令狐團圓落下了幸福的淚水,他不但令她感受到了愛,他更令她感受到了幸福,更微妙的是,他的話還變相地解答了一直困惑她的問題——傳統不能打破,但可以突破,世俗難以抗拒,但可以和解。這幾乎是潘微之用生命換來的答案,有夫如斯,婦復何求?寬容到了包容,隱忍到了堅忍,拋開了所有的尊嚴和驕傲,換來了真正的尊貴和賢德。
令狐團圓俯視著他,清澈的眸光卻令他感到沒有比這更通透的穿刺。
「我的簽,就是我的命。起初我不相信,更不願接受,因為它實在太荒謬了,甚至對我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光陰的流逝,和我對你的越來越了解,我終於大徹大悟。習慣於原地守望的我、微如塵埃的我,守到最後就是這樣的命。我的簽也是無字的,它卻有一個圖——鳳凰。」
「除了打獵,還要營生的。」令狐團圓又瞅了一眼令狐立秋,「緊張的氣氛,通常都是從百姓的衣食住行開始的,物資奇缺、物價飛漲,太敗壞根基了,但是少一兩樣重要物資,區域性物價不穩定也是種標誌。」
「你越來越偭規越矩了,這兒可不是陳留。」潘亦心望著一池溫泉,冷淡地道。
西日迦玢說了半天,不見令狐團圓搭腔,心中惱怒,正欲掐潘微之的脖子,卻覺手腳發軟,竟再無力氣揪扯住潘微之,眼睜睜地看著他滑出手掌,而且動作飄逸至極。夜風輕拂潘微之的長發,略顯凌亂,卻更添沉靜庄穩,他頭也不回地輕聲道了一句:「白白打暈了納蘭頤!」
西日迦玢當然不屑於回答他,這是他幾十年裡苦心孤詣的唯一成果,他本打算用在盛京皇宮,卻不想用到了西秦的景元宮。
潘微之自然而然地伸出雙臂,與此同時,令狐團圓宛如一隻青鳥,輕巧地撲入他的臂彎,「這不是怕納蘭藏不住表情嗎?」
令狐閉圓微笑道:「因為他給的簽有問題,有問題我就當場解決了。什麼叫『無解』?那是他期貨的解,不是我的解,既是我的簽,我當然可以隨意處置、隨意解。這道理很簡單啊,比如給我起名閉團圓,團圓意味著美好的期望,而真正能不能團圓,卻得看我自己的。當年若給我起名臭蛋,我就真的臭了嗎?」
萬福遠遠地觀望著,年輕灝帝的修為又精進了,踢個欄https://m.hetubook.com.com杆都踢出了節奏,顯然他對氣力的控制、呼吸的調整達到了卓越的水準。
「不敢,大人請問。」吳問鞠了一禮。
令狐團圓打斷了他的反問,清冷地吐出兩字,「愚昧!」西日迦玢一怒,卻聽她又道,「我問的不過是你滿足與否?而聽到你的回答,我已經知道,你根本不懂什麼叫真正的愚蠢!在你看來,大杲的子民都是愚昧無知的,都可以被巧言偏辭所蒙蔽,只要你有足夠的筆力。你其實只是個文人,僅僅是個文人,憑什麼決定一個帝國的興衰?即使被你左右了一位皇帝,你也不過是站在帝皇高大身影下的一個傀儡,起決定作用的絕對不可能是你,可惜你不懂!」
遠在盛京皇宮的西日玄灝面無表情地看完文書,隨手擱置,他沉靜的樣子令蘇信心驚。令狐團圓威逼朝廷封納蘭頤為侯,已經不是頭一遭了,之前西日玄灝都勃然大怒,而這一次他卻太平靜了。
藏劍閣就在眼前,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里住著這座宮殿的女王。聽聞女王曾以寶劍震塌藏劍閣,彰顯了她劍技大杲第一的威名,可西日迦玢一直在心底詬病,一個女人,即便是個權力型的女人,也不該陋居殘閣。只要是號人物,基本上都是呼風喚雨、風光無限的,何況她又不是平民出身。令狐團圓捨棄了無數奢華宮殿不住,這隻能說明一個事實,即,她是虛偽的,她從來都是虛偽的。早年她扮演傻裡傻氣的少女,而後她假裝純情誘騙了西日玄灝,還有那倒霉的潘微之更是為她豪賭了他自己的人生。她一直偽善著,利用她的偽善欺騙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利用她的偽善裝點她鋒利的寶劍,戕害了無數人的性命。她有什麼了不起?西日迦玢傲然踩踏過潘遲的肩膀,進入了藏劍閣廢墟。
「我難過,不是為了別的,是我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明日。我並不畏懼死亡,可我若戰死,恐怕跟著要死無數人。我知道玄浩他什麼都做得出來,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我有關的人,並且他已經在做了。」
令狐海嵐醉了,一個人吃火燒雲這樣的烈酒,豈能不醉?醉了就飄然,飄然就快樂了,可以幻想醉在他的懷中。令狐海嵐的酒量很淺,酒品卻一如人品,吃醉了也就是醉卧床榻,安安靜靜地。幻想無休止地變幻著,她的眼前好像來了一位貴婦人,優雅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白日的時光很快過去,景元宮華燈初上,孟風停止了忙碌,換上一身乾淨衣裳,獨自坐在雜役的小屋裡沉思著。景元宮沒有人認識這樣的孟風,甚至整個秦都府都沒有人認識他,但他另外的兩個名字,不少人卻耳熟能詳——西日迦玢、懷夢。
西日迦玢聞言,死不瞑目。他自殘傷敵,敵無恙,他卻身亡,他的毒,他的命,原來只是個笑話。
「若真是他乾的,我們不就有了名頭?」
「嗯。」
吳問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時得了盛京皇宮內的密報,說無缺重傷逃逸,他與眾人都以為無缺養傷去了,原來竟是落入了西日玄灝的魔掌。吳問下意識地環顧藏劍閣,令狐團圓一直居住此地,他曾聽了一耳朵,是與無缺有關,究竟是何原因,他現在突然明白了。
吳問真正驚駭了,「大人的意思是?」
為何潘微之兩鬢斑白?為何西日玄灝恨她入骨?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漫長的歲月里她和他一起成長,共同經曆命運無情的洗禮,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他在她心裏的地位——比起男人女人之間的感情,更深的是重疊的生命、自身生命旅程的重疊。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但我警告你,宮裡容不得你胡作非為!」潘亦心丟了一句冰冷的話,拂袖而去。
西日迦玢走出紫煙繚繞的廚房,虎步龍行的姿態出現在五短身材上,令他首次感到了人生的價值。他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儒,他也不是仗劍行俠的武林豪傑,他是西日皇族最特殊的存在,他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見萬福獃滯,西日挑眉道:「朕不喜歡被動,你若喜歡,你就杵在這裏吧。」
紫色的煙霧冉冉上升,滿溢廚房后飄散了出去,它們就像一片片紫色的雲,恣意地在景元宮遊盪起來。紫煙沒有酴醾香那到歹毒,並不掠奪生命,只令人失去抵抗力。西日迦玢站起了身,在爐膛前萌生了高過令狐團圓一等的良好感覺。不,他不要她的命,更不要景元宮裡所有人的命,他要的是她的力量、她的權勢,藉助她的力量和權勢,他才能掌握和控制他一生所愛和所恨的大杲帝國。
令狐團圓望了會兒夜空,輕嘆一聲道:「我有件事一直沒有弄懂,或許天意下只有你能回答我。」
納蘭頤道:「只要沒有她的地方都行。」
西日玄灝離開了昌華宮,卻沒有回昌華別院。他獨自佇立在閻風湖前,斯人已去,空留湖水碧澈。光陰荏苒,是誰小鳥依人、耳鬢廝磨?是誰素手仗劍,劍劍驚魂?又是誰斷腸薄情、一襲青裳遠走高飛?清風過處,泛起碧波蕩漾,記憶塵封不住,如流水般流淌。
自從七里湖一戰,青冥葬身湖底,令狐團圓竟再也沒有持劍,更不提去打撈那把絕世寶劍。她每日必練的都是基本功,輕功和一套古怪的拳法。輕功也就罷了,可那套拳法卻著實古怪,六月和令狐立秋都跟著她學打了幾招,卻怎麼打都不自在。她的拳法雖然並非花拳繡腿,卻也不屬於精妙,似乎僅起到了強身健體的作用,對於武聖級的高手來說,強身健體的拳法就好比飽學詩書的鴻仁厚重回幼學瓊林。可令狐團圓練的拳,豈會沒有獨到之處?堅持跟她打拳的人,若干年後都體會到了其中好處,暫且不提。
納蘭頤吃驚地望著他,潘微之苦笑了一下,告辭離去。
納蘭頤說到痛苦之處,不禁抱起頭來,「微之,我受不了了,我想逃離目前這一切。」
西日迦玢麻木了,他年輕時逃離盛京皇宮,無非是認定他這一生都難以戰勝西日雍,可好不容易熬到西日雍歸西了,他卻連一個女人都贏不了,並且還是完敗。眼見令狐團圓攜手潘微之,就近在咫尺,他手夠得著的距離,卻永遠抓不住。耳聞令狐團圓冷冷如水的聲音,流水多情,流和-圖-書水又是這世間的最無情。
令狐團圓熱淚滾滾,她也許真的不是個好女人,可那又如何呢?能愛的時,她勇敢地愛了,能守的時候,她堅強地守了。若不能愛、不能守,作為壞女人、一個有力量的壞女人,她還可以努力爭取、努力抗爭,直到最後的最後。
潘微之挽起她的一條手臂,略帶調侃地道:「那也不至於要你把他敲暈啊?」
潘微之感受著她手心的溫熱,緩了下身廣,淡淡地反問:「你得了支無簽,我一直沒問過你。」
令狐團圓眸光一閃,隨即又緊緊盯住了他,確切地說,是盯住了他手上的潘微之。頌歌荷華,納蘭昳麗,潘郎如玉,令狐優渥,沒有人能比令狐團圓更透徹地理解玉的品質。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墜,禮也;玉,就是君子之貴!
「我想要一個家。」潘微之輕輕地道,「一個真正的家,一些熟悉的家人。」
令狐團圓的淚水怎麼都止不住,這是她欠他的,哪怕她流再多的眼淚,也抵不過他長期承受的痛苦。他總是在默默付出,他總是獨自憂傷,甚至連他打動了她,都用上了這世間最慘烈決絕的方式。
「做夜宵啊?」另一位雜役問。
「她要的,朕偏不給。」西日玄灝微笑道:「她不想見的,朕就要讓她看個仔細。冊立帝后一事,朕要隆重大辦。」
「難道不是嗎……」
萬福的心裏頓時如波濤翻湧,應三德有勇欠謀,花野穩重少衝勁,但是再加上一個蘇信,就聚齊了三軍大將,灝帝這是準備開戰了。
西日迦玢繼續添加柴火,爐膛里很快詭異起來,紫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龐。就算是再平凡無奇的面孔,被那樣的紫光照耀也會顯現奇彩,何況西日迦玢放下了白日里的偽裝,冷酷而輕蔑的表情,與熾熱的火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令狐團圓憐憫地凝望著他,看著他的身體飛速崩離、肢解,看到他再也笑不出聲,喊不動唇。那些肉塊紛紛落地,堆積得多的地面冒出了紫煙,連磚石都被腐蝕的毒素,令狐團圓卻絲毫不受影響。
令狐團圓抹去面上的血,嘆道:「難怪一直搜不到你的毒藏在哪裡,原來竟在你的身體里。」
西日迦玢咬了咬牙,他已經沒有退路。他半生將他人視作棋子,如今他卻成了令狐團圓棋盤上的棋子,且是微不足道隨時都會炮灰掉的棋子。他不甘心,那太不公平了,命運彷彿與他一直開著玩笑,每次給了他希望后,就掐滅了希望的光。他感到了無形的危機感,聰明如令狐團圓,肯定洞悉了他的心思。想起來就可恨,他假死離開北源寺后,暫時擱筆不繼續醜化西日雍和大杲王朝,就是怕令狐團圓察覺到他的存在,而後聯想到懷夢。從某個層面上來看,他放下了他最大的武器,卻成了他一生最大的敗筆——他沒有機會了。
一抹淺笑,從古色古香的宮殿間,洋溢出清麗的絕代風華。她的衣裝並不奢華,僅是一件毫不起眼的青裳,卻被她生生穿出了一股子洒脫和靈動。她的容貌並不絕色,尋常清秀的模樣,卻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她,又萌生可親不可近的微妙感。或許這就是華麗的真諦,只要擁有最自然最真實的氣度,本身就是最華美的。
西日玄灝將欄杆摧毀殆盡后,又恢復了煢煢孒立。歷來帝皇都是孤家寡人,他也不會例外,江山永遠比美人更重要,男人的天下沒有女人的插足之地。葉鳳瑤比不上大杲穩固的基業,所以西日雍最後還是放棄了她。渾球則是一個渾球,一個光彩照人的渾球,天下四公子中三個都是她的男人了,僅這一條就足夠她青史留名!潘微之傻,令狐無缺痴,納蘭頤呆,只差一個宋歌老老實實在蹲在盛京,沒有上她的賊船。
西日迦玢彷彿失去了所有感官,目無焦距,面若死灰,整個身子僵直。
如今,景元宮已成了她的宮殿,灝景山高皇帝遠顧不上西秦。而當日七月部屬誅殺了燕思道后打道回府,目睹血色七里湖之慘絕人寰,無不震驚。他們的統領竟以一己之力屠戳盡西南侯的精銳,並且完全掌控了整個西秦,自此,七月上下歸心。
潘微之在思索,雙眼對著那張黃梨木琴。一盞青燈投影于琴和人,溫柔地持續地釋放著光亮和熱度。
令狐團圓嘆息,「即使不是他親手殺的,也與他脫不了干係。」
潘微之輕嘆一聲,不搭腔,聽納蘭頤將苦水一一倒出。自從納蘭頤掌管西秦以來,不僅內憂外患,還總被人看做是令狐團圓的男人。內憂倒也罷了,七月和氏族力量能妥善解決,外患畢竟遠在盛京,顧不上西秦的地方勢力。納蘭頤其實最受不了的是那些流言蜚語,西秦四處謠傳,他以色相誘惑令狐團圓。
「在想什麼?」令狐團圓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後,突然發問。
西日迦玢隨即面若桃花開,答:「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深信。」
「哈哈哈……」西日迦玢仰天狂笑。
「萬福!」他笑罷。突然召喚萬福,後者只能尷尬地現身,「囚禁令狐約,潘岳。」
令狐海嵐打了個呵欠后,就睡著了。
令狐團圓依然是一襲青裳,她坐在牆頭的樣子彷彿隨時會跌下來,又或下一刻危牆就將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坍塌。西日迦玢再一次鑒貌辯色,只見令狐團圓紋絲不動地盤腿打坐於牆頭之上,似在運勁逼出紫煙,若不是額間沁出的細珠出賣了她,她幾乎從容到完美無缺。
西日迦玢做洗耳恭聽狀。
潘微之忍俊不禁。
「多謝令狐大人關懷。」西日迦玢開始好言勸慰她俯首稱臣,將他心裏反覆默念過無數遍的話語逐一道出。令狐團圓彷彿在認真思索,又似一耳進一耳出,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這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始終保持著不變的淡定。
納蘭頤一醒來就生悶氣,無論他的親信還是令狐團圓來勸慰,他都充耳不聞,他生了半天的氣后,房間內就只剩下閉目養神的潘微之了,納蘭頤憋了半天後,到底忍不住對潘微之訴起苦來,「我算什麼呢?一個傀儡?還是無能的傀儡!」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叫潘姑子措手不及,她怎麼都沒想到,她剛碰到潘亦心柔弱的手,就被潘亦心一把推入池中。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