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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一直保存著將軍的戰衣。」秦非晚低聲喟嘆，當年將軍和元帥是軍中傳奇眷侶，無人不知，無人不羡，她也曾暗暗欽羡，一心期盼將來自己亦能遇上如此契合的良人，怎料世事無常，大勝在即，將軍卻被正法。

她一頓，又道，「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有惡意。陛下看上的人，我相信決非庸脂俗粉。你莫看後宮佳麗繁多，其實陛下素來自製，並不是迷戀女色的昏庸君王。如今陛下力排眾議，接你進宮，可見你必有過人之處。」

「是，非晚退下了。」秦非晚抱著墜手的戰甲離去，輕聲帶上門扉。

「那麼就晚上見了。」簡明潔微笑致意，轉身離去。

「非晚，你若不嫌棄，這件舊戰衣就送給你。」唐風華抽回手，淡淡斂眸。

唐風華神色一震，舉眸望去，心潮如海翻波。

「多謝娘娘關心。」唐風華再次道謝。

「好得很，太醫院那些老傢伙一個個眼高於頂，完全不甩我們，以後日子可清閑了。」花無歡不屑地哼了一聲。他的醫術雖不是名動天下，但好歹算是名醫，那些老頑固鄙視草根大夫，竟叫他花郎中！

唐風華伸出的雙臂落空，微詫。柏兒的輕功進步神速！看來她灌輸給他的真氣，日漸起了作用。

待她走遠，唐柏拿過秦非晚手裡的盒子，打開瞅瞅，又啪的合上。

「早上才見過……」唐柏扭著脖子，躲避他的魔掌。

殿外忽然響起一聲尖細高揚的通稟聲：「明妃娘娘駕到！」

折騰到半夜，兩個酒醉的男人總算都安穩入睡，唐風華再哄睡小壽星才回和-圖-書自己的房間。

唐風華伸手，輕輕撫摸那冰涼的鎧甲。這件戰衣，留有許多作戰痕迹。每一處刮痕，都代表了她遇過的一次險。

翌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這個你拿去防身。」花無歡拋擲一物到她手中，解釋道，「並非毒藥，只不過是讓人出洋相的東西。此葯無色無味，能令人短時間內無法出聲，只能發出『啊啊』的啞叫，如果有人言語侮辱你，你別對她客氣。」

「送我？」秦非晚吃驚，忙道，「非晚斷不能接受！這是屬於將軍的戰衣，融合著將軍的血汗和榮耀，沒有人配穿上它！」

花無歡和陌琛去了太醫院入職，負責編纂醫書，以及專為後宮妃子請脈。

唐風華和唐柏及秦非晚搬進後宮絕塵殿，此殿位於內廷南角，原是乾朝太妃居所，極寬敞幽靜，辟有獨立的後花園，園中開鑿一汪碧藍彎月湖，可泛舟其中，釣魚採蓮。

一抹清雅身影步過石階，不急不緩地走來，停步于內殿中央，凝目靜視。

「不必多禮。」簡明潔揚唇一笑，眼神如陽光明烈，直射入唐風華的眸底，「久聞風蘊姑娘大名，今日終於得見，確不負絕世紅顏的盛名。」

聽出她的揶揄之意，花無歡橫她一眼，告誡道：「你莫輕敵，那個簡明潔武功不弱，還有那個姓趙的娟妃深藏不露，你要小心謹慎。」

「我今日過來，還有一事相邀。」簡明潔不在意她的靜默，繼續說道，「往年的中秋節，陛下會於御花園設宴，宴請朝中大臣。而後宮姐妹則自行聚會，今年和-圖-書正好輪到在我殿中相聚，我想請風蘊姑娘一同參与，大家熱鬧熱鬧。」

秦非晚抱唐風華入椅，湊耳輕道：「聽宮人說，這木椅是陛下和木匠合作打造。」

唐風華合衣躺下，望著床幔頂發怔。

見她禮貌而疏離，簡明潔心中通透，笑道：「你剛入宮，我就急著來看你，怕是嚇著你了。其實我是好奇，想看看眾人口中妖艷媚主的女子長什麼模樣。」

「有，等會兒我讓陌琛送來。」花無歡挑挑長眉，斜睨她，「要不要整人的藥粉？後宮女人都不簡單，你先給她們一個下馬威。」

唐風華頷首，不予置評。軒轅澈一向有這方面的心思，當初就連戰車，也是他親自繪圖設計。他曾笑說，若不是戰亂，他就去做一個木匠賺錢，養家糊口。

「我乏了，非晚，你也去歇息吧。」唐風華不再看那戰衣，雙手支撐椅子扶把，運起輕功落入床榻之中。

唐風華「嗯」了一聲，神情平淡。唐柏倒是很具好奇心，跳上木輪椅，試坐。

「如此，風蘊就卻之不恭了。」唐風華沒有回絕，一口應下。

唐柏揚起小臉，理直氣壯地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小花說的！」

唐風華把玩著藥瓶，臉上笑容頗為玩味。這確實是好東西，先且看看今晚眾美人出什麼招。

只見身穿緋色官服的花無歡大步流星地走來，不耐煩地對後面緊跟著的太監揮手：「去去去，我給風蘊姑娘診脈，你在殿外候著。」

「娘！這椅子能動！」唐柏覺得新奇，轉著圓形扶手，咕嚕嚕滾椅繞圈ｗwｗ.ｈetｕboｏk.cｏm•cｏm，一面評價道，「不太好使啊，轉得太累人，速度又慢。」

緩緩闔眸，她收起內心深處的感嘆，靜心入睡。

「風……」花無歡到嘴邊的華字咽回去，訕訕改成，「風蘊，你住這裏還習慣吧？」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下藥。」唐風華垂睫暗思，無歡說的這兩個女子，正是她想探底的人。今晚是初會，也可能是鴻門宴，她不會大意輕敵。

「只是暫用，無妨。」唐風華瞥了扶手上的裹布一眼，木匠還算細心，細節處都顧及了。

「見過明妃娘娘。」唐風華坐在椅中，微微點頭。

「小金碗，小金鐲，小金墜……」唐柏掰著手指數，「都是金子，等我們出宮，就拿去典當。」

「瀉藥？癢粉？催吐葯？」唐風華眸光流轉，笑意盈盈。如果她要立威，何需靠下藥。她從來就不是任人欺凌的軟腳蝦。

但是，隨著歲月的沉澱，隨著她知道的越來越多，恨意漸漸變成不甘的一口氣。當年若換作她，同樣未必能想出比緩兵之計更好的辦法。那時她沒有垂死反抗，潛意識裡是一種成全，成全軒轅澈的軍威，成全他平定亂世的大志。

「同在後宮，便是一家人，無需拘禮。」簡明潔笑了笑，走近幾步，語帶關心地詢問道，「聽說你的腿受了傷，可有大礙？我有祖傳的療傷良藥，遲些叫人送過來，你看看有否適用的。」

「小花師父！」唐柏嘴甜地一喚，熱情跑上前，一把抱住花無歡。

「那就扔了。」一併扔掉過去的榮耀和屈辱。

「晚上我要去赴明妃的約，你有無ｈeｔubｏok•ｃｏｍ•ｃoｍ解酒藥？」唐風華想想，還是覺得有備無患為好，萬一被人灌酒，怕要出醜於人前。

時間，將會驗證，人性到底有多複雜。

秦非晚在一旁笑，「小少爺，你這麼貪財？」

七年前，她確實恨軒轅澈入骨，尤其在失去腹中另一胎兒之後，恨意加倍，幾乎按捺不住，想奔出繁花谷毀了他的江山，毀了他這個人，毀了他的一切。

「小白，有沒有想師父我？」花無歡抱起小男孩，左一下右一下地輪流捏他的臉蛋。

秦非晚捧起厚重的鎧甲，恭敬地獻到她面前，單膝跪下，道：「非晚曾有幸跟隨將軍出戰，不知將軍是否還記得，那年平陽戰役，敵軍弓箭手埋伏在草叢，百勝軍多名戰士中伏。刀林箭雨，將軍挺身替非晚擋了一箭，那支利箭劃過銀甲，留下一道刮痕。」

「娘娘謬讚了。」唐風華溫和含笑，默默打量眼前容色清艷的女子。簡明潔，曾是她的戰友。若說當年軍中最善戰的女將，她排第一，簡明潔便是第二。騎射功夫，軍謀戰略，都可圈可點。

「風姑娘，是木頭輪椅。」秦非晚笑容滿面，推著安裝木輪的椅子到唐風華跟前。

中秋佳節，皇宮各處掛上綵綢彩燈，色彩斑斕，顯得熱鬧喜慶。唐風華他們剛剛安置妥當，便有宮人前來請安，稟道：「陛下命人送來一張木椅，可要抬入內殿？」

秦非晚圓睜水眸，極不舍地捧緊銀甲戰衣在懷裡。曾經，她遙望將軍身穿銀甲，凜凜坐于戰馬之上，宛如從天而降的女戰神，她多麼敬畏與崇拜。這份記憶，她捨不得丟棄，然而將軍和_圖_書捨得？

——「花太醫求見！」

秦非晚攤開戰衣，尋到護胸銀甲上的印記，呈給唐風華看。

「那就是不想了？你個薄情的小子！」花無歡舉起他，往唐風華身上拋去。

她怨恨的，或許僅僅是他對她的懷疑，不信任。她失望的，是人心難測，世途艱險。

「第一日，有什麼習慣不習慣？」唐風華笑看他，「你和陌琛在太醫院可好？」

唐風華示意秦非晚接過，然後客氣道謝道：「娘娘有心，本該是風蘊去給娘娘請安，現下反倒麻煩娘娘親自上門了。」

花府中的五人，相繼入宮。

秦非晚出面交涉，須臾，領太監搬了木椅入內。

秦非晚連人帶椅抬她進卧室，瞧見床上銀光閃爍，不由驚訝低呼：「是將軍的戰衣！」

秦非晚收拾那些值錢玩意，邊對唐風華道：「姑娘晚上要去赴宴？可需要做些準備？」

「柏兒，裏面是什麼？」唐風華滾動木輪椅，到兒子身邊。

「不用了，後宮里的人，我遲早要見上一見。」唐風華摸著手腕銀鐲，她雖無法行走，但內功尚在，即使有意外，也應該能應付。

一番話說得異常中肯，唐風華只有淺笑以對。如果單憑從前的印象，她對簡明潔的觀感一直不差，但現今，每個人都可能是她的敵人，她不能掉以輕心。

殿外又傳來通稟聲。

「這位就是風小公子了？」簡明潔轉眼望向唐柏，雙手脆聲一擊，殿外兩名宮婢捧盒上前，「小小見面禮，希望風小公子喜歡。」

唐風華心思頓凜，抬起眸子注視殿門。

唐柏在半空驚叫，小腿凌空蹬幾下，閃過他娘，穩穩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