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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柏活潑如舊，邁著小腿歡快地跑進寢房，口中叫喚著：「軒兄醒啦？還好醒得快，不然我和娘就要睡臟稻草了！」

「好。」唐柏應得很乾脆，歪歪扭扭地躺下，頭挨著他的頭。

「你在這裏陪我睡一會兒可好？」軒轅澈語氣低淺，目光深處掠過複雜的柔色。這是他和風華的孩子，如此機靈可愛。雖然相見不可相認，雖然聽不到他軟糯地喊一聲「爹」，但他依然感到無可言喻的滿足。

「你是問我的傷勢，還是朝中局面？」軒轅澈雙目半闔，唇邊勾起很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參見郡王爺！」

銀戰甲靜靜地躺在木箱底，上面一摞衣裳整齊地疊在上面，並沒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迹。她伸手摸下去，找到銀戰甲內層的機關，取出那紙休書。

綵線綉邊的宮裝寬袖略有些刺人，軒轅澈皺眉，道：「你需要學習一下如何伺候人。」

「我想看看他。」軒轅澈很堅持。

果然，軒轅明翰接著說下去，「陛下對花無歡早有防備心，他的一舉一動，皆有人暗中監視。」

唐風華瞥他一眼，端著熱粥走近床榻，徐徐說道：「歸根究底，你受傷是因我之故，我伺候你用膳也是應該。」

一勺一勺，唐風華十分的耐心，軒轅澈難得的好胃口。直至瓷碗見底，兩人四目相觸，詭異地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我要出宮。」唐風華半點不迂迴，似商量更似下令，「你想個法子掩人耳目，我偷偷出宮一趟，幾日後回來。」

唐風華站在她身前，靜望她良久hetubook.com.com，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太多事想要問，太多緣由想要追究，可是當面對面，反而無話可說。

軒轅澈毫不驚訝，倦意中帶著一絲慵懶，緩緩答道：「不，准。」

唐風華心上懸著的一塊大石咚地一聲墜下，砸得她既疼且氣堵。無歡趁她分身乏術，一意孤行地做下決定，不告而別……

軒轅澈嗯哼一聲，似乎是說「無事獻殷勤」。

唐風華點頭不作聲。眼下她著急的並非翻案，而是風瀟瀟的情況。沒有人知道風瀟瀟還能拖多久，就連尚無邪都無法解除風瀟瀟體內的蠱毒，唯一希望只剩朱有成。

秦非晚領會，安靜地退下。

到了庭院空地，她才回身沉聲問道：「是關於無歡的消息？」

唐風華起了疑惑，追問道：「師兄，你是否知曉何人擁有雪靈丹？」

「軒兄，你還好嗎？」唐柏放輕音量，探出小手摸摸他的額頭。

唐風華對上他的眼神，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她確實想走，他揣測得沒錯。

軒轅澈上朝半個時辰就返來，一身帝袍汗漬涔涔，明顯是體力透支的癥狀。數名太醫在殿內來回奔走，換紗布端葯湯，忙了一陣子才退去。

「在朝臣眼中，你仍舊是嫌犯，現在去見朱有成不妥。」軒轅明翰停頓須臾，再道，「你莫著急，只要陛下痊癒，由陛下帶你去審問，自可順理成章。」

她為一大一小的人兒蓋好被子，便離開寢房，前往外居的儲物隔間。

軒轅澈倒也不客氣，張嘴吞下。

用過m.hetubook.com.com早膳，她便去偏殿看風瀟瀟。那眉目如畫的絕塵女子躺在貴妃椅中，雙眼半睜，神色獃滯麻木。

唐風華仰頭看著明朗的天色，許久，終於輕嘆一聲。阻止不了了，無歡在各地的勢力不比百勝軍弱，他決意報仇，本無錯，只是她在軒轅澈面前為他背書，現今不知該如何善後。

他話已至此，唐風華也不作糾纏，暗自尋思離宮的妥善方法。

「師妹，你打算如何？」軒轅明翰察言觀色，心知她已有主意。

唐風華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平淡道：「莫傷了人。」

唐風華從善如流，直接抬袖挨到他唇畔，蹭了兩下。

「你還不能離宮，必須等刺殺事件告一段落。」軒轅澈話中含有深意，睜開一隻眼睛，瞄了她一眼。

「柏兒呢？」軒轅澈呼吸略濁，但神智還算清楚，趴躺著道，「我需小睡片刻，讓柏兒過來陪我吧。」

秦非晚靜了片刻，再低聲道：「姑娘，我們百勝軍的人也有消息傳來。」

外面響起內監的請安聲，唐風華回神，站起朝外行去。

唐風華抬起眼眸，語聲無波地吐出三個字：「截住他。」

唐風華不接話，在床沿坐下。

「姑娘？」看她沉默，秦非晚有些擔憂地輕喚。

唐風華不欲與他爭拗，揚聲命人去領柏兒前來。

「如何？」待殿中寂靜下來，唐風華靠近白玉床，不急不緩地問候了一句。

到了晚膳時辰，軒轅澈才轉醒。唐風華故意支開兒子，與軒轅澈兩人單獨用膳。

唐風華微微顰眉，挑眼睨他。和*圖*書為何她覺得他變得狡詐了？

唐風華不響，她曾遭誅殺過一次，再被通緝一次又何妨？

軒轅澈挪了挪臉龐，在小孩兒光潔的額頭上輕而鄭重地親了一記。

「療傷聖葯，若有此物，陛下不出十日便能下榻。」

唐風華怔了怔，抿唇沒有吭聲。原來他心中已有決斷，不知是昨晚聽進她的話，還是早有打算。她似乎有些琢磨不透他了。

「第一，你現在自身難保，某些人已經著手暗查你的身份。第二，縱然你不願意，你涉足後宮已是事實，離宮必定會遭暗殺。第三，即使你出宮，也未必能夠阻止花無歡。」軒轅澈睡足一覺，思路非常清晰，再慢慢補上一句，「最重要的一點，你不便帶柏兒一起出宮，你可放心讓柏兒獨自留在皇宮？」

唐風華臉色漸沉，低低自語道：「一旦確認無歡是去往海島，就要動手了吧？」也許軒轅澈能容得下無歡的存在，但容不得隱患變成真實的禍害。

而絕塵殿外，早已是重兵駐守，固若金湯。外人輕易進不來，殿內的人輕易也出不去。

軒轅澈原已等得昏昏欲睡，聽見他充滿活力的聲音，睜開墨眸笑了笑。

「遣散宮人，你準備親手喂我進食？」軒轅澈側趴在床上，懶懶地出聲。

「郡王爺裏面請。」唐風華客氣地請他入內。

「是！」秦非晚利落應聲，轉而又遲疑一瞬，悄聲問道，「若是動起手來……」

「正是。」秦非晚仍是走近，壓低的嗓音透著小心謹慎，「說是朝南方去了，喬了裝，有幾名少年隨行。和_圖_書」

「哦？」

如果軒轅澈已經尋到休書，不可能不撕毀。是她多心了吧？

「你若消失在皇宮，便會被人當作畏罪逃逸。」軒轅明翰直言不諱，「就算陛下全力保你，但他越護著你，越惹人嫉妒，並非好事。」

「不曾聽說。」

軒轅澈做滿意狀，一面臉頰枕在錦緞軟墊上，一面眼角抬高覷她，悠悠道：「看在你謙遜恭順的態度上，朕就勉強接受了。說吧，有何事相求？」

軒轅明翰兀自思索了會兒，忽然問道：「師妹，你可曾聽說雪靈丹？」

唐風華何等剔透的心思，一聽即明。無歡有雪靈丹，他不給軒轅澈服用，決非捨不得寶葯，而是存心拖延軒轅澈的病情。師兄這個時候提出這件事，只怕還有后話。

唐風華一愣，微抿的唇角越發收緊，轉身便往外走。

「他會吵著你，太醫囑咐，你必須靜養。」唐風華未對他的話上心，就事論事地道。

「風蘊姑娘。」陽光照耀下，軒轅明翰相貌平凡的面容似鍍了層金，格外生動起來，一雙溫和的眼眸熠熠生光。

待到無外人時，她斂去疏離的神色，低聲詢問，「師兄，我能不能去見朱有成？」

唐風華望著風瀟瀟，頷首未語。師兄的顧慮不無道理，而她也無心插足後宮，這趟渾水她應趁早抽身。

「幫我擦嘴。」軒轅澈冷不防冒出一句話。

清早卯時，軒轅明翰渡以真氣，軒轅澈勉強支撐著上朝。在他被抬入御攆之前，唐風華想和他談一談，卻聽他淡淡說道：「朱有成死罪和-圖-書難饒，朕康復之日就是他上斷頭台之時。」

「何物？」

「今時不同往日，你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卻不能不管柏兒的處境。」軒轅明翰搖了搖頭，嘆道，「我認為你應和陛下商量，或許有兩全之策。」

兩全？唐風華亦搖頭。軒轅澈有殺無歡之心，是出於國之大義。她有保無歡之責，是出於相交之情。彼此的角度截然不同，如何兩全？

「我必須親自出去一趟。」唐風華揚臉，眸光堅毅清冽。

唐風華旁觀著，心中有種怪異的感覺。

「姑娘，翰郡王讓人捎來消息。」秦非晚從外走入，到唐風華身旁，附耳輕語，「陛下遭刺的事情，是從絕塵殿的宮人口中傳出去。翰郡王的意思是，如今正值多事之時，此事暫時不宜興師動眾的追究。」

唐風華充耳不聞，舀起一勺粥，周到地吹涼，送到他嘴邊。

軒轅明翰直視她的明眸，靜默片刻，點到即止地回道：「我曾經查過花無歡的底細。」

唐風華把瓷碗往床邊矮几上重重一擱，肅冷了神色，道：「我去阻止無歡，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事，你有何理由不準？」

「你安心留在宮中，我會派人去阻撓花無歡的行程。我可以答應你，不到最後一步，我不會下誅殺令。」軒轅澈稍移動身子，趴躺端正，閉上眼睛，已然結束談話的樣子。

他三兩下爬上白玉床，半趴半伏地將小臉湊近軒轅澈，似在觀察他的氣色。

軒轅明翰略微拖長尾音，若有所思。

唐風華心火幽幽燃動，臉上卻是綻出嫣然笑容，盈盈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