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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戳了戳天青的身子。

原來是阿鼻地獄。

他瞪大腥紅的雙眼看著我，巨大的尾巴如蟒蛇一般在地面扭來扭去，粘液腥臭沿著齒縫緩緩淌下。

正準備提醒天青注意蛤蟆怪的險惡用心，卻聽身前人一聲輕笑。

我開始覺得自己今日否極泰來。

「是什麼修鍊的都不要緊，我們要吃的是魂魄，你這種沾了仙氣的魂魄是最美味的。」

哇大佬你屬蛇的？我被他嚇了一跳。

——這個小氣的傢伙！方才我為你守身如玉，啊不對，是守著你身子當玉，你現在還這麼擠兌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但是！我豇豆仙好歹也是混文藝界的人，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出反悔的舉動。

前半句讓我欣喜若狂，後半句讓我痛不欲生。

我的回答是前所未有的誠懇和真摯。

「居然是他？」蛤蟆怪看清了天青的面容，大吃一驚。

「這姑娘看著細皮嫩肉怪水靈的，咱們該先吃哪塊比較好啊？」

我臉色一變，心中暗叫不好。只見那蛤蟆怪開始急速的鼓起肚皮，越鼓越大，越鼓越大，直至那雪白的肚皮鼓至透明，只聽「砰」的一聲，捆住他們的拂塵竟然被活生生撐斷了！

「——何方妖怪，居然敢在我豇豆仙子面前放肆？」

……真沒了？

我嘆氣，雖然沒死，但也不會更好過。

天青的音調上揚，這是他本人心情愉悅的表現。

他一口一個「豇豆」，聽的我心裏十分不爽，不過念頭一轉，隨即又高興起來。

「方才為何打我？」

「……你很聰明！」蛤蟆怪看看拂塵，又抬頭看我，似是不甘心。

話音剛落，那蜥蜴怪也哈哈大笑起來：「小仙女以為我們吃素呢！我們自然是吃葷的！」

芳主說過，天上掉餡餅兒的時候要趕緊張嘴接住，不然摔爛了就只剩餡兒了，捧都捧不起。

符號本身是不可愛的，可畫的人是我豇豆仙，所以它就可愛了。

「你……就這麼將他倆殺死了？」我避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如今正值靜寂如死的深夜，我這一個沒有舊船票的小仙吶，去到哪裡才能找到和圖書一艘破船？

於是把牙根一咬，硬生生憋回老淚，我紅著眼眶走到天青面前。

「打吧。」

「大哥！那小丫頭身後好像還有一個同伴！」蜥蜴怪正要前進，忽然又停住大叫，「咱倆正好一人吞一個！」

——天青絕不是為了欣賞此地的風景才停下來的，我估摸著這兒一定有什麼關卡，讓他不得不半途調整策略。

打死也不能讓天青知道我心裏的真實想法，我苦著臉將五官全部皺在一起。

忘川岸邊，一隻通體藍色的類蜥蜴生物正對著另一隻通體紅色的類蛤蟆生物說話。

他微微一點頭。

天青轉過身對我道。

哪知天青卻偏偏不隨我願，臨門一腳的當兒，居然想起審問我起來：「聽說你們芳草門很多人都藏了我的畫像？」

然而他忽然又回頭，笑意盈盈。

有誰見過王母娘娘頭頂的冰火琉璃釵嗎？這大河根本就是把無數只琉璃釵擰了在一起，碧浪起伏光影變幻，冷熱水霧交織瀰漫，噴的我滿臉糾結。

「好。」沒想到天青竟毫不猶豫答應。

「豇豆仙？哇哈哈豇豆仙？如今連豇豆都修成了仙，看來天庭真是沒人了呀！」

我是打從心底里不願跟他們動手的。一摸不清對方實力，二如果把事情鬧大，芳主肯定會知道我弄丟琺琅的事。無論如何，和平解決才是上上之選。

想到此處，我猛的睜眼打量面前的人，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感激的。

我只覺得眼前一道黑色閃電掠過，還來不及反應，卻見那蜥蜴怪尖叫一聲蹲了下去。

「才怪！他是我的仇人！」我想也沒想便回嘴。

蜥蜴怪也被拂塵彈開的力道震醒，一躍而起，伸出長長的紅信朝我襲來。

「沒有誰是生來就做神仙的。」天青毫不猶豫打斷我，他抬頭遙望蒼穹，目光高遠，「你不是，我也不是。」

雲霧散開，天青的眼神漸漸清明。

何止芳草門，估計全天庭不少人都藏著這傢伙的畫像吧，壓在枕頭底呀，塞在被褥下呀……聽說還有仙子揣在重點部位的，也不怕癢，嘖嘖。

我抬頭看他，視死如歸。

——哪怕打死了也和*圖*書好，只求千萬別把我的臉打成跟你一樣。

那一剎那，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麼要溢出來。

我頓時覺得晴天霹靂當頭棒喝，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天青是揮揮袖就能把人變沒的超神力怪物，要是真讓他打一拳，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活著見到明天哩？

「聖君饒命！」蛤蟆怪眼見大勢已去，立刻磕頭認罪，「我們都是被逼的！」

我朝他嘻嘻一笑：「本仙姑何止聰明，簡直狡詐呀！」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那蛤蟆怪忽然佯裝惋惜嘆了一口氣。

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了大實話:「我找芳主要了兩幅，直接掛在牆上。」

我自然不會拒絕。那離魂術是高級法術，我這等除了拖後腿啥也不會的小癟仙，想來想去都是鎮守大本營最為安全。

「……還沒動手呢。」天青的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又有些好笑。

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於是我垂頭喪氣做待宰羔羊認命狀，「都說了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拳吧！」

「為何偏偏打臉？」

待那妖怪兄弟回過神過來，已是被我困在拂塵障中。

「都藏在哪裡呢？」

看樣子是離魂了，無可奈何嘆氣，收手，轉身，立定。

「沒想到你竟如此恨他……」蛤蟆怪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我，「怎能下得了手……」

我心中記掛欠他的一拳，忙不迭點頭。

我點頭表示受教，乖乖等著下半句。

「那，你有沒有？」

挺直背脊，我在腦子裡拚命回憶當初芳主對付老色狼呂洞賓時的凶神惡煞狀，心想能學個七八成像也好，起碼氣勢是夠了。

「你等等，我先用離魂術去探探。」

——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我在心中默念口訣，盼著天青能速戰速決給個痛快。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偷襲天界仙子。」天青看也不看我，面無表情將我擋在身後。

「……沒有藏。」

幻滅。

「？」

「哇，大哥你看那邊的丫頭！看起來很好吃！」

我正想問這是什麼法術，卻聽砰的一聲，那蜥蜴怪的哭聲嘎然而止。一陣煙霧騰起，他也追和_圖_書隨蛤蟆怪而去了。

「那怎麼辦？」我開始左顧右盼，期期艾艾，「聖君，其實我修為還淺的很……」

重新屏息靜氣，我鼓起天大的勇氣朝天青抬頭，閉眼，咬唇。

「丟去了阿鼻地獄。」天青的聲音冰涼而淡薄。

天青這傢伙真奇怪，關心我幹嘛？

「這是忘川。」

蛤蟆怪化為一陣青煙，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好說，好說。」我悻悻一揮袖子。

我朝著他的臉，狠狠揍了一拳。

我繼續點頭，估計他是想考察自己在文藝女青仙中是否受歡迎吧。

——與其被師姐們發現我沒能看好天青的仙身，還不如被妖怪們吃了好，至少死的痛快。

我怕他把我墊在腳下當浮木。

做了一個從第一次見到天青君時就想做的動作。

「我何止無賴？簡直無恥！」蛤蟆怪呱呱大笑，十分愉悅。

哪知那蛤蟆怪卻「呱」的一聲笑出來。

不知道世上有沒有讓天青跟我一樣失憶的強大法術呢？看來回頭得偷偷打聽下了。

更怕他要我自個兒出去找船。

現場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響起蜥蜴怪震耳欲聾的哭聲：「大哥！大哥！大哥你怎麼就沒了？」

卻見天青正滿臉迷茫的看著我，眼神朦朧。

我們飛了好一陣子，最終停在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前。

我眨巴了下眼睛，轉身做了一個動作。

我轉頭用眼神詢問天青。

那天青竟然不依不饒起來：「天界這麼多仙人，唯有你才敢打我的臉。」

「河水有毒，水下有鬼，只有渡船才能過去，可現在船夫不在碼頭邊。」

天青維持著那萬年不變的面癱表情，連眼睫毛都沒抖一下。

——大佬啊你為毛要突然轉過來呢？一直給我看背影不是很好嗎？話說你的背影真是英俊偉岸瀟洒軒昂讓人幻想啊……

天青看了我一眼，肩膀微微一動。

「直接掛著？」天青的聲音聽起來頗有幾分吃驚。

我實在是很想踢這妖怪一腳——崇拜偶像不是你的問題，過於盲目就不對了，這天青哪裡值得你這樣死而無憾嘛？

冰涼肅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拂塵。

「嗚嗚嗚，和圖書我今天見到了GOD FIVE……我見到了GOD FIVE……」那蜥蜴怪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哭啼啼起來。

我看見對面那排尖利的獠牙，心中如是想。

「小豇豆。」

他究竟是怎麼出手的，誰也不知道。反正等我反應過來，發現那蜥蜴怪只剩半截舌頭，還又哭又笑彷彿神經錯亂般：「……說話了……哎呀GOD FIVE跟我說話了……嗚嗚……」

「聖君，你有沒想過那蛤蟆怪說的話呢？其實出身並不是由它自己選擇的……」我想了想，小小聲道。

——那些畫像我都擱茅廁里掛著呢，半夜裡上廁所害怕，有天青的畫像可以驅邪嘛。其實看慣了天青，再看那些妖魔鬼怪也沒什麼可怕了。

「原來……這是你的相好？」蛤蟆怪忽然眯起眼睛，笑的十分耐人尋味。

「恩，我需要常常看，收起來的話不方便。」

天青簡短扼要提煉出關鍵片語。

「急急如律令，收！」

真是極輕極輕的一聲，轉瞬即逝。

「哎喲！」我想也不想便抱住腦袋跳到三丈外。

我瞧見他移開的袖口上有一絲嫣紅，不由得訕訕而笑，心頭怨念。

「……這回就先饒了你。」他笑著在我額頭敲了一記，「暫時記在賬上，下回一併跟你算。」

「被逼的？被誰所逼？」天青音調上揚，夾雜一絲奇異的憤怒。

這叫喚聲不是由天青的身體發出的，那蜥蜴怪看見了倒下的天青，不知為何居然滿臉痛苦。

搞得我以為方才的瞬間是幻覺。

出乎我意料，天青竟然主動請纓：「留在這裏，守著我的仙身不要亂動。」

我在他面前用手指畫出一個可愛的符號。

平日里我習的攻擊法術不多，且相當低級，所以方才我一直故意拖延時間，想趁他們沒有防備的時候偷襲，這下終於成功。

「啊！」一聲慘痛的哀號。

就在他們晃神的一剎那，我閃電般甩出袖中紅練，念出縛身咒。

沒想到這蛤蟆竟然是一個憤青，啊不對，應該是偽憤青。為了能爭取從輕發落，它將自身悲劇與社會現狀巧妙融合在一起，既痛斥了階級差別，又對處於m.hetubook.com.com金字塔頂層的那麼一小搓人提出了控訴，要求他們反思和反省，從而達到博得同情爭取減刑的目的。

香消玉殞啊，我搖頭，甚是惋惜。

之所以說「類」，是因為這兄弟倆每個都有接近八尺長，裂開的嘴起碼可以吞下一整隻羊。

「……被這個萬惡的社會所逼。」蛤蟆怪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做振振有詞痛不欲生狀，「出身並不由我們兄弟二人選擇！我們既然身為妖怪，就只能以吸食魂魄為生，要想活著就只有殺人，你們這些以風露為食的仙子，怎會知道我們下等妖怪的痛苦？」

我有一點害怕的（只有一點點，一點點哦，強調一下）。

「你！」心法反噬，我身子晃了一晃，喉頭湧上一點腥甜，「無賴！」

還沒等我消化完肚子里美味的餡餅，耳畔忽然傳來魔鬼般的聲音。

回頭一看，天青不知何時已經回魂，就這麼悄無聲息站在我身後。

於是趕緊友好微笑，對著妖怪兄弟苦口婆心起來：

「嘿嘿，這是預演，預演。」我紅著臉打哈哈，磨磨唧唧的蹭回原地，心道生理反應果然難控制。

「不許你們動他！」我展開袖子擋在天青面前，想阻斷它的視線。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不打你他們也不會分心……」

「沒錯，我正是那如假包換豇豆修成的仙子。你們吃我這根豇豆又有什麼意思呢？冥界那麼多花花草草，隨便哪株都肯定比我美味。」

——我居然能透過現象認識蛤蟆怪妄圖脫罪的陰險本質，真不愧為一個有思想深度的文藝女青仙。我一邊分析一邊沾沾自喜。

我知道他那未說出口的台詞——「看來也是一名神仙，等下我可要好好享用。」

「有的，有的。」

「你受傷了。」冰涼的絲綢撫上我的嘴角，天青正側頭看我，目光如炬。

蛤蟆怪立即轉動鼓眼泡朝我看過來。

——我的菩提老祖哇！

「哦？如何證明？」蜥蜴陰陽怪氣的聲音飄來。我想如果他有眉毛，此刻那眉毛一定是高聳如雲的，不過由於他沒有眉毛，所以我只看見他在死命的翻著三白眼。

——哦不對，應該要取消那個「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