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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羞又惱別回臉，果然對面古銅色的身軀上還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中衣。

轉念想起他的尊容，又搖搖頭。

這麼說來好像也是，天青似乎從未沒穿過黑色的衣服。

二郎神懶洋洋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如此甚好，甚好。」他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似是欣慰的笑。

「……你曾經對我說，會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沉吟良久，二郎神艱澀開口，似乎十分勉強，「小豇豆，你有沒有聽過這句詩歌？」

只有黑，也唯有這夜一般凝重的黑，才能壓住二郎神身上光芒四射的暴發戶的氣質。

「怎麼個似水法？是幽靈般神出鬼沒？還是一見他就直接癱到地上？」

二郎神皺眉上下打量我一陣，最終沒再說什麼，看來是妥協了。

「藝術創作需要嚴謹對待。」我耐心對他解釋，「難道真君希望隨便披著張麻袋去見心上人嗎？」

男子心滿意足的將女子抱個滿懷，二人相攜一笑，親昵的手挽手離開。

其實我本來是想問：莫非真君你有穿女裝的癖好？難道二郎神不是攻，而是一個偽裝成攻的潛伏受？

他拿出遙控器一按，屏幕上現出一張畢恭畢敬的婦人臉。

二郎神手一攤，那畫紙輕飄飄飛到他掌心裏，如溫順少女般柔軟展開。

「你說，天青會需要什麼呢？」

「美鑽贈佳人。」二郎神瞧著目瞪口呆的我，笑容意味深長，「……小豇豆，你說，天青會不會喜歡呢？」

「聽著怎麼那麼娘娘腔？」二郎神不以為然昂頭，撓撓艷名遠播的屁股下巴——仙子們居然說，那是男子性感到極致的表現。

「相信啊。」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個丈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雖然妻子不喜歡他，但他寧願冒著每一世都可能突然死掉的風險，許願要跟妻子永遠在一起，你不覺得很感人嗎？」

這便是傳說中的全球廟宇導航系統。如今人間廟宇實在太多，神仙們哪有精力一一去接受祭拜？於是某些有錢的神仙們便在府邸里安置了這樣一套設備，今天想看揚州寺廟實況，就將系統定位到揚州，明天想看金陵寺廟實況，就將系統定位到金陵，如此方可隨時掌握信徒們的最新動態。

「聖君，您聽我說。」拈了蘭花指，我朝二郎神的胸前那大塊的金片輕輕一戳，「此甲雖好，卻過於耀武揚威，有違咱溫柔似水的作戰方針呀！」

「本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二郎神不以為然打個呵欠。

我沉默不語看著他。

「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沒想到天君還如此畏寒。」我迅速恢復淡和*圖*書定與冷靜，「果然是冷血的戰神天王。」

「……所以你不懂的。」二郎神微微一笑，光陰斑駁下，映出側臉幾分哀傷，「也許做神仙的都知道什麼是永遠，但是卻都不能明白，愛情是什麼。」

「因為她們做的衣服我都買不起。」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怨念，織女的「香菜兒」系列，黃道婆的「愛驢仕」仙袍，每件都標價黃金萬兩，搞得我連踏進店鋪門檻的勇氣都沒有。日日夜夜只能看著那些美麗畫報幹流口水，只能欣賞不能擁有，對於我來說，真是一項殘酷的受罪。

哪知他當著我的面，一下子掀開那八爪龍紋黃袍。

測量完尺寸，拿來紙筆，我伏在桌上畫起設計草圖來。

「全黑？」他擰起眉頭，目光如炬朝我看來，「你要我穿全黑？！」

煙霧繚繞中，蒼老而急迫的聲音傳來，餘音震耳彷彿現場親臨，讓人不得不感慨立體環繞音響效果的卓越。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會推薦給天君你？」我嚴肅認真瞪大雙眼。

「這就是窮人的悲哀。」二郎神眉毛一挑，往我胸口上再捅一刀，「本座老早就是她們的SVIP了，買過的衣服數都數不完。」

廳中的大屏幕里，一位五官清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認真祈禱。在他身後，有個懷抱鮮花嬌小玲瓏的甜美女孩。

「……你說好嘛，那就好。」二郎神嘴角弧度咧的更大。

算了，我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不問了。

琉璃翡翠榻上，二郎神正在逗他那隻銀目金翅的撲天雕，當下鳳眼瞪的跟鷹一般大。

「真君不喜歡？」我想他是太執著于俗氣的金色系，只好低聲下氣的普及色彩教育，「黑色是最能襯托男子氣概的顏色，代表了隱忍，神秘和清冷，是天青聖君最喜歡的調調呢！」

「那仙子認為理當如何？」二郎神眉頭微蹙。

我瞄一眼紙上他的身材尺寸，點點頭。

乍一聽前半句，我還以為二郎神要跟我表白，嚇得心都差點撲出來，好不容易捱到後半句，這才稍微緩過氣來。

我癟嘴，心中從未這般的羡慕天青過。

然而他很快又嘴角一彎，歡樂笑起來。

「……原來如此，小豇豆覺得這法子好么？」

「沒有。」我搖搖頭，「小仙還不曾有過信徒，凡間也沒有人為我塑像建廟。」

二郎神眼睛微眯，托著下巴笑嘻嘻望向我。

二郎神從卧榻上翻個身子，一副青蔥少年憂鬱思春狀。

「為博心上人一笑，自當傾囊而出。」二郎神答得斬釘截鐵義不容辭。

——每個暴發戶的身後，一定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陰沉故事。

——那丈夫和圖書看起來很是英俊嘛，怎麼會被太太叫豬頭呢？看來這人類女子的審美觀念也出問題了。

其實我只是害怕長針眼才迴避的——醜男已經讓我顱內出血，丑裸男足以讓我當場陣亡。

二郎神的思緒又回到了心上人天青身上：「有本座這張絕美英俊的臉照著，即使他不喜歡本座，只怕也很難再對別人產生興趣了。」

「對待天青聖君這種高傲到骨子裡的人，咱們得適當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二郎神眉毛一挑，嘴角弧度加深，我則驚得眉毛都要豎起來。

「不過，要是實在找不到他喜歡的東西，每天去蒼南晃晃也不錯。」

「來來來。」他忽然朝我招手，漫不經心弔兒郎當。

我在回去的路上，津津有味歡樂暢想著。

「天青聖君見多識廣，只怕這麼一顆……小鑽他實在看不上。」悻悻關上錦盒，也關起這一室綺麗粉色，我承認，自己這句話說的稍嫌勉強。

——無論如何，天青是絕不會喜歡這種土財主的。

我臉色一凝，停下動作抬頭看他。

「是么？」二郎神嘴角微微一翹，眼神冷冽，「我怎麼從來沒見他穿過黑色？蒼南里也沒有全黑的飾物。」

二郎神果然無愧於仙中最二者，從名字到穿著到思考方式，都完美的呼應了「二」這個字。

「不如……由我親手做套衣裳給聖君穿，如何呀？」

「小豆仙，你到底還要畫多久啊？」暴發戶癱在上好的古董椅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我只道他是諷人，不氣不惱耐心解釋：「意思是，要時時刻刻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內，溫柔關心他，呵護他，想他所想，急他所需，所謂潤物細無聲，這樣堅冰總有一天會融化，咱們便能以柔克剛。」

笑完即刻狠狠瞪我，目光晦暗陰霾：「你可知，自古正邪不兩立，黑白不可混淆一談？！」

「沒有沒有。」我趕緊搖頭擺手。

「求神仙保佑！」很快輪到那女子上前祈禱，只見她雙眉緊鎖，神色十分急切，「讓豬頭老公早點出意外，把財產都留給我！」

他不以為然勾起嘴角。

本來我以為還需要費口舌多說幾句，眼見進展如此順利，禁不住大喜過望，帶著畫卷就打算離開。

愛情是什麼呢？

「小豆仙，你相信永生永世的愛嗎？」

二郎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就是一株斌公守法的好豇豆唄。」我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滿意的挺直腰，「衣服都設計好了，真君要不要過來看看？」

「好像也挺有道理。」二郎神若有所思點點頭，「那這東西也沒用了。」

——雖然喜歡美麗的東西，雖然渴望wｗw.ｈetuｂoｏk.coｍ•coｍ美麗的東西，但如果得到它的代價是跟GOD FIVE的成員共度餘生，我依然是接受無能。

我忍不住在心裏小聲嘀咕，原來你還想做壓人的腹黑攻，就不知有沒有福分享受天青那傲嬌的女王受了。

領口，袖口，鑲邊，褶皺，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全情投入渾然忘己，最終招來二郎神的不耐煩。

我為他前半句心潮澎湃，又為他後半句面如死灰。

我回想方才不可思議的過程，忍不住悄悄咋舌。

不過我實在滿意這件衣服的設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出來哄這暴發戶穿上再說。

「乘還沒生孩子之前！乘還沒生孩子之前！」那女子又在心頭念叨幾句，隨即睜開眼睛，轉頭對男子甜笑撲去，「老公，人家許好願啦！」

我仰起臉來，朝二郎神甜甜微笑。

「你喜歡黑色？」二郎神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

他從懷裡慢悠悠掏出一個紅絲絨錦盒放在我手上：「本座只是想給你看個東西。」

前幾句是我的心裡話，最後一句純屬大胆猜測。

二郎神眼中幽光一現。

大廳里沉默了。

雖然新衣裳用法術也能變出，但身為徹頭徹尾的文藝分子，我對那種快餐法術向來是嗤之以鼻——我享受手工制衣的過程，對那些包含心血和汗水，略顯粗糙的成品感到深深的迷戀。

「我喜歡純粹的顏色。」我指向身上的紅裙，「紅的，黑的，藍的，但凡純色我都喜歡。」

我一睹見他那慘不忍睹的臉，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清醒了。

剛被他擺過一道，現下我已是老僧入定氣定神閑。

「你怎麼會想到自己做裁縫呢？」他想了想，斜眼看我，「天庭不是有織女么？黃道婆也在。」

「要不要脫|光衣服？」

「……求神仙保佑我女兒早日嫁個有錢人……」

我頓時心疼的五臟六腑都揪做了一團，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吶。

二郎神手撐案頭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問我話。

「這種事兒不是應該求月老么，怎麼拜到我廟裡面來了？」

二郎神百無聊賴打個響指，只聽吱吱聲響起，金殿中緩緩降下一塊超大屏幕。

——愛情就是和美麗的人在一起，你吃魚，我吃肉，看那群醜八怪啃骨頭。

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暫時無法擁有巨鑽，也不願跟這群醜八怪糾纏一生。

「可惜斷臂的是她的雕像，不是她本人。」二郎神雙手一攤，神色很是遺憾，「要是哪天她出車禍就好了。」

「是不是天青喜歡什麼，天君你就會送他什麼呀？」我目光輕飄飄朝那角落的錦盒落去。

不過如今瞧這現場直播的架勢，讓我ｍ.he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覺著善男信女們也有部分病急亂投醫的現象，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喲，還害羞吶？」耳邊響起二郎神愉悅非常的大笑，「你以為本座會跳脫衣服舞給你看嗎？」

「散仙才這麼落魄，你好歹也是個位列仙班的正統仙子，怎麼會沒有一座像樣的寺廟？」二郎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你升仙前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二郎神的鳳眼眯的只剩下一條狹長的縫。

我默默咽下喉頭口水，低頭繼續工作。

——瞧著一隻癩蛤蟆在眼皮子底下做情聖詩人狀，實在是很可怕很令人作嘔的事情。我不為二郎神憂鬱的氣質所傾倒，更不為他深沉的談吐所迷戀，只好趕緊找個借口，腳底抹油開溜。

「如果真君想展示自己身材的話。」

郎才女貌，我為這樣的誓言動容，不由得停住腳步凝神看那男子一眼。

「你都看見了？」寂靜被打破，二郎神調侃的聲音響起，似乎十分愉悅，「如何？小豆仙，你還相信永生永世的愛？」

「你讓我這堂堂的天庭第一戰神，向來光明磊落的貴族大將軍穿黑色？」

「對了，仙子不是幫我打聽消息去了么？如何？有沒有打聽出天青的喜好？」

我不明就裡走到他面前。

「聖君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定了心神，我為難將頭偏向一邊，「因為他什麼都有，也什麼都不缺。」

大約是覺得沒意思，二郎神的嘴角又彎下來。

我不敢說話，二郎神垂眉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叩擊桌面，嗒，嗒，嗒。

「唉，正是這樣的完美才令人渴望打破！」二郎神嘆口氣，鳳眸飛揚布滿毫不掩飾的慾望。

如果沒看錯的話，天青喜歡的應該是天生便懂韜晦之術的人。

其實我還想多嘴問一句，真君，你真覺得這是詩歌么？小仙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看過主流文學作品啊。

「哎，還是看現場直播好了。」

出現在畫面上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妙齡女子，只見她雙目緊閉，手持一大柱香虔誠的念念有詞道：「求神仙保佑我減肥成功，成功考取電影學院……」

「求神仙保佑我，來世也能與她結為夫妻，永遠不要分開！」

二郎神見我拿著軟尺在他身上比劃，嘴咧的比臉盆還大，鳳眼裡精光灼灼。

金璧輝煌的雲霄寶殿里，我將那條件反射法娓娓道來，掩不住的歡欣雀躍之色。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沉默。

「……既然黑色在天青視野里從未出現過，那麼真君以這幅面貌出現，一定會讓他印象深刻難以忘懷。」我從二郎神手中抽走畫卷，好生陶醉欣賞，「小仙已經想好這件衣服的名字了，www.hetubook.com.com就叫——『夜色』。」

拈一朵指花，變出一根長長軟尺，我開始測量起二郎神的身高三圍來。

抬頭一看，只見二郎神正喜氣洋洋望我，他已重新換上了盔甲，金袍映襯滿面紅光，暴發戶本質凸顯無疑。

二郎神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仰頭朗聲大笑起來。

——數百年來，每次去蒼南我都不敢看天青的臉，只好盯著他的衣服猛瞧。這一瞧久了，也瞧出些門道，至少對天青鍾愛的衣服款式能做到心中有數。我向來喜好自己親手染布制衣，如今借二郎神心儀天青的機會，展露拿手才華，還可順水推舟賣個人情，不是正好？

一瞬間里，我腦海里甚至閃過要是二郎神喜歡的人是自己該多好的齷齪想法。

「……沒想到天君竟然是個瑕疵主義者。」我詫異看他一眼，「那你不是應該喜歡西天的維納斯女神嗎？」

「小豆仙家裡有這東西么？」

我在心裏嘆氣。

二郎神一邊在遙控器上亂按，一邊心不在焉的跟我說話。

「不要幻想，我是不會送給你的。」二郎神瞟我一眼，狡黠神秘的笑，「寶物只贈絕世美人，你求也沒用。」

「呀！」我趕緊轉頭閉眼，鮮血一下子涌到面頰上。

「相信呀。」我答得不假思索，「眼前不就有一個例子嗎？」

——即使再美再珍貴的寶貝，不能屬於我，又有什麼意思呢？

然後他從我手中奪過錦盒，隨意丟在翡翠榻上，只聽「砰」的一聲脆響，陽光下塵灰飛揚。

「生氣了？生氣幹嘛。」

「要我像水一樣環繞在天青周圍？」

才瞄一眼畫卷，他周身的輕浮之氣忽然全部消失，整個人彷彿磐石般凝重起來。

話音落地，我睹見二郎神的臉色忽青忽紅，彷彿打翻了調色盤。

「天君，你說我這方案好還是不好？」

二郎神嗤的輕笑，遙控器一晃，屏幕圖像隨即切換到另一個場景。

我頓時噤若寒蟬，心想還好還好，還好這傢伙不喜歡我啊！

「現在減肥這種事也要來煩我了！」二郎神的眉頭深深蹙起來。

我打開錦盒一看，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不如現在就去吧！」還沒等我腹誹完畢，忽然一隻大手探來，牢牢握住我的五指，「咱們現在就去蒼南！」

——好大好大一顆粉鑽，足足有整個拳頭那麼大！金殿在巨鑽映照下，滿是旖旎香艷之光。

「小仙不知。」我沒好氣白他一眼，好不容易培養的耐性幾乎都要被耗光了，「小仙只知黑色穿起來好看。」這群所謂的上仙真是欠抽，穿起來好看不就完了？土財主非得把顏色拔到政治和道德的高度，不是活生生給自己找虐嘛？還需要調/教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