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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劍眉聚攏，鳳眸滿是陰鬱。

我瞧她那高聳入雲的半屏山髮型，心想莫非這是雞冠花仙幻化與我玩笑的？於是沒好氣回了嘴，用下巴指向前面天青的背影：「那他既不是工作人員，也沒有證件，不也進去了？」

我大喜，顧不得此刻芳主就在門外，掀開被子就下床跟去。

「他對你做了什麼？」天青一隻手攀來，緊緊攥住我的胳膊，指關節泛白。

天青但笑不語，把玩著手中碧杯，眼波如月光一般通透清明。

我並不覺得沮喪，只是將手伸的更遠更長，極力想觸摸這罕見的美人。

時值吹風會籌備階段，御花園早已清場戒嚴，幾乎看不到仙人來往。天青將我帶到一處荷池的涼亭邊坐下，神色嚴肅。

「您……」我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水，上氣不接下氣，「您覺得不像？」

肥皂泡應聲而破。

那少女聽見了我的低呼，轉身擺尾，一個猛子扎進深潭。

「……仙根未穩……不可接觸……牢記……」

那些溫潤的液體離開她的臉，最終變成玲瓏剔透的珍珠，在水中上下翻滾沉浮。

「您瞧啊，他尊老愛幼，呵護婦女，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對仙友如春天般溫暖，對妖魔如冬日般無情！」我開始絞盡腦汁的讚美二郎神，想到什麼好詞兒就拚命往外飈，漸漸都快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高風亮節，兩袖清風，錚錚鐵骨，睿智豁達，心胸寬廣，做了好事從不留名，只是偷偷寫在日記里……」

他走的大搖大擺正大光明，完全沒有徇私舞弊走後門耍特權的羞恥感。只留下仙子瞠目結舌留在門口。

在她那沾滿水滴的白玉臉龐上，有雙飽含無限哀傷的翡翠雙瞳，她就這麼睜著大眼，無聲打量著我，像是在好奇，又像和_圖_書是在猶豫。

「今天的晚宴，想必是要請她們表演節目了，妖王這份大禮真是……」

那麼嬌艷，那麼滴翠。

頭頂上傳來男男女女的驚呼和尖叫，眼睜睜看著我墮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沒、沒什麼！」我被這臨空一抓，嚇的趕緊往後縮去，「什麼也沒做！」

我以袖捂嘴，羞答答擠出一個笑。

不，準確來說，應該說是哼唱。雖毫無伴奏，但那清淡卻回味悠長的旋律，那天籟般婉轉的嗓音，彷彿有魔力一般緊緊攥住聽者的心。

耳畔焦急的聲音十分熟悉，我卻偏偏想不起是誰。

——這不是那妖界的霽藍送我的么？

自打有記憶以來，我豇豆紅對「美」的東西，是如此的渴求與貪婪，導致我曾一度偷偷懷疑自己是饕餮。不過後來才知道，那傻獸只是單純的胃口大，不論美醜都一口吞，斷不似我這般挑三揀四去蕪存菁。

我定睛一看，果然睹見水中有華麗的白色魚尾擺動。

「啊……」我張開雙唇，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個完整音節。

當歌聲在空谷中響起時，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停滯了，時空轉換，自己置身於空曠寧靜的天空之鏡里，眼前只有那美麗的少女。

「不要看！」

天青看我這般緊張，很快放開了手，只是面色依舊難看的緊。

「小豇豆，你確定你說的是二郎神么？」

我夢見自己被一個透明的肥皂泡包裹著，漂浮在浩瀚的宇宙里。星星像碎裂的鑽石，鑲嵌在墨藍的天鵝絨上，偶爾有溫柔的土星光環，拂過我腳下。

——不過哪怕是夢，也要抓住其中至少一樣寶貝，免得最後被食夢貘都抓了去。於是我焦急的伸手穿過肥皂泡，朝離我最近的一尊琉璃彩蛋抓去。

我看的下巴都掉m.hetubook.com.com下來，口水止不住的往外冒。

「以後少與那二郎神來往！」

「鳥語。」

「那二郎神心術不正，故意與你接近，恐怕沒安好心！」天青如是解釋。

雙手枕后，我開始認真思考——為什麼自己這麼熱愛美人？

我循聲抬頭，只見荷池裡不知於何時來了一群赤身裸體的異域少女，正在水中沐浴嬉戲。

「笑話！」只聽年長仙子一聲尖笑，幾乎劃破我的耳膜，「你見過比他還漂亮的生物嗎？你見過比他更迷人的仙君嗎？人家蒼南聖君，只需那張臉就能通行！」

話音雖尖銳，倒也可以聽成是在拍天青馬屁。

她的背後是巨大的圓月，她的身下是幽深的大海。

「你、你這是歧視……」我不由得委屈起來，正準備控訴，忽然有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仙子，這位是我的貼身翻譯。」

「是塞壬。」天青俯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她們是西域的鮫人。」

銀髮翠目，寬額高鼻，完美飽滿的胸部，緊實纖細的腰肢——她們都是罌粟般美艷的長相，卻偏偏散發著至純至清的氣息，縱使現下不著片縷，也不會讓人覺得絲毫的色/情，反倒像一副美麗的油畫，讓人不知不覺沉醉於里。

少女朝我搖搖頭，張開紅艷如玫瑰花瓣的嘴唇，開始唱起了歌。

「二郎神真是很好的仙君啊。」我低下頭，喃喃摩挲自己的雙手，「他很強大，很勇敢……」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朝那中年仙子笑，盡量把她往年輕里叫，「我沒有別的本事，只是恰好略懂一些聖君不了解的語言。」

說著說著，我看到天青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嘴角微微上揚，做似笑非笑狀。

我心知他故意而為，只覺得胸悶氣短，十分內傷。

頭頂上剛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音響起，卻忽然被一陣旖旎的歌聲掩蓋了去。

對自己喜歡的人，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性別的追求，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我置身在自己那平凡的小窩棚里。

我腳步虛浮的走到荷池邊，怔怔看著水中央那群美的令人炫目的妖精，神色恍惚起來。

這句話頓時把我逗樂了，原來二郎神那點兒小算盤連天青都看出來了？

我邊走邊想，真是仙不要臉，天下無敵呀。

然後像做夢一樣，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湖水裡。

「聖君……」我向來耐不住高壓，戰戰兢兢剛想說話，卻立馬被天青搶白了去。

我成仙百年，從未見過比這裏更適合自己的地方，所以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夢，一個美妙至極實現我所有理想的夢。

我正想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眼睛卻忽然被人蒙住了。

等我說的口乾舌燥頭暈眼花，天青方才不緊不慢接過一句。

我想起天青也曾說我「仙根未穩」，不由得煩悶，直起身子靠在床榻上。

天青眼睛一眯。

正睜眼想著，耳邊忽然傳來竊竊聲。

「外務重地，非工作人員不能入內。」一位聲音和五官同樣呆板的年長仙子，用她居高臨下的鼻孔打量著我，「請出示有效證件。」

「原來是天庭最新一屆的勞動模範啊，怪不得。」天青做恍然大悟狀。

鮫人小姐坐在肥皂泡里向我柔媚入骨的笑，她朝我拋來一個飛吻，然後天幕上綠光一閃——多了一顆碩大的翡翠。我轉頭剛想朝那翡翠摸去，又見肥皂泡騎著叮咚的音樂飄過，定睛一看，那裡面包裹著一枝冰晶做的紅玫瑰花|蕾。

我只好頹然倒靠在牆壁上，精疲力竭舉手投降：「其實我說的是前段時間新晉的雷鋒ｈttｐs://ｗｗｗ•hｅtuｂoｏｋ.ｃｏｍ•cｏm仙君。」

憶起霽藍那讓人傾倒的美貌，我經不住對鱗片哀嘆：「不知何時才能見你主人一面？」

那鱗片彷彿聽懂了我的話一般，自我掌心中騰起，頓了一頓，晃晃悠悠朝窗外飛去。

我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夢境里。

等那仙子回過神來準備質問我，天青早已執起我的手朝花園深處走去。

嘩啦，嘩啦，歌聲中還混合著潺潺的水聲。

「翻譯？」那中年仙子聞言，頓時用懷疑的X光上下掃射我，「怎麼聖君大人還需要翻譯？您不是天庭外交部首席顧問嘛？難道天底下還有您不會的語言？還是這麼個嫩毛丫頭？」

我固執的掙扎著，想甩開那人的手，奔向美麗的少女。

早就聽聞過鮫人，芳主說他們是妖界中較低等的一個族群，雖然貌美無雙，卻無甚靈力。

「是是是，他確實沒安好心。」我迅速點頭附和，又想起二郎神用金葵花要挾我的事，忍不住恨得牙痒痒，「他就是個滿肚子壞水的二流子！」

循聲一看，天青不知已於何時轉頭返回，此刻正靜靜站在我肩左側。

「為、為什麼呀……」我被他這麼一瞪，頓時沒骨氣的忘記自己剛才想說的話，說話也結巴起來。

然後我看見有亮晶晶的東西從她眼眶中滑落，源源不斷，一串串，一顆顆。

我什麼也感知不到了。

我豇豆紅升仙百余載，還從未聽過那麼好聽的歌。

我瞧著氛圍不對，心中忐忑，同時也懊惱起來：不對！我怎能抹殺二郎神在天青心中的形象呢？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我十個指頭二十個眼兒的苦不是白受了嗎？！於是趕緊調整心態，抬起頭衝天青諂媚的笑：「聖君，您別聽我剛才瞎說，其實二郎神是天庭最好的神仙了！」

能按照自己喜好邏輯過活的人，便是世和_圖_書上的強者。

砰！

「什麼語言？」中年仙子高高挑起一側的眉毛。

幸好幸好。

「你是要帶我去找你主人么？」

忽然有片冰涼的東西從臉上滑落，接在手中一看，原來是塊藍色的鱗片。

我還以為早不見了，想不到它竟完好無損，一直靜靜躺在我額頭裡！

天青還在我身邊喃喃自語，我早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朝著那群女妖走去。

唉，到底我的前身是神馬呢？

然後我悵然睜開眼，很是鬱悶——竟然這麼快就到夢醒時分。

我幸福的想尖叫，卻見有無數的肥皂泡朝我一起涌了上來，大大小小，流光溢彩。泡里有美麗的少女，有英俊至極的男人，還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寶貝，每一樣都綻放著驚人的美。

可是被她輕盈的一偏頭，躲開了。

對於我這般窩窩囊囊仰人鼻息的小仙，桀驁不馴的二郎神，多少是個傳奇。

美麗的人啊，你為何要哭泣？

於是年長仙子僵硬了，我拿眼偷瞄天青，卻見他嘴角上揚眉梢輕挑，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美、美人……」我朝離我最近的少女伸出手，像嬰孩一般喃喃，「摸……一摸，摸……」

我顫巍巍伸手探去，想要觸碰那羊脂一般的肌膚，想要抹去那碧目中濃濃的憂愁。

少女靜靜望著我，一遍一遍，哼唱著那美妙的旋律。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天青那廝敲暈了我，估計是怕我的狗爪玷污妖界的友好使者吧！看來等吹風會結束后，少不了要去趟蒼南告罪。

我在心裏偷偷吐了個舌頭。

聽起來似乎是芳主在與誰低聲討論。

然後我的頸后一陣劇痛。

我隨天青朝御花園深處走去，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我並沒有亦步亦趨，只是一直與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離。不過沒走幾步，忽然被一隻手攔住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