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每個人都有那樣一段記憶，不能提起，不能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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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燕綏之稍微沉默了一陣。半晌之後，他卻依然固執地回答：「我在。」
反倒是這時候，燕綏之沉默起來。
雖然，他也知道，花兮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
花兮玩著燕綏之的頭髮，笑盈盈地望他：「什麼？」
憐惜？花兮有些怔忪。這樣的情緒，由別人來對她，實在是叫她有些意外。
她垂著眼睛。
其他的事情，日後再說也不遲。
他不會讓她有機會改變。
「喲，小燕燕。」花兮轉過身來，又是那樣明艷的一個笑。她倚著樹榦，彎了眉眼，「你怎的到這裏尋我來了？咦，這副表情……哦，你是不是在怪我下午沒有把你帶走？呀，實在很對不住，但我的功夫不夠，只能走一個人……」
「小綏綏……」
過了許久，她這樣喚了一聲。
「那你還有什麼其他想說的嗎？快講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這句話，你是不是也對遲玖說過？」
「你覺得，你像不像一道疤？」花兮嘟囔著，又閉上眼睛，「或許，這種手感，更像是結疤時候，傷口上的痂。碰著很硬，一旦撕開，底下便是沒有長好的粉色軟肉，脆弱得很。」
他的聲音很輕，卻不是平素羞澀的輕。此時的他，身上帶著的，更多的是溫柔和憐惜。
對啊，一定是這樣。
剛剛準備將自己的心情講出來，卻又在話語出口的那一瞬間，花兮頓住了。她怎麼忘了呢？他是人類啊ｈｅｔｕbｏｏｋ.com•ｃｏｍ。
她靠在他的懷裡，嘆了一聲：「小燕燕，我真的好累啊，這麼多年，我真的好累好累啊。可是，那些人總以為我是不會累的，在他們的眼裡，我像是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會做。可事實上，誰天生就什麼都會？還不是被逼出來的？」
花兮毫無知覺：「算是口頭禪，對許多人都說過，不過，我所有說過的對象里，小燕燕啊，你是最可愛、最招我愛的。」
燕綏之臉色稍緩，卻不妨下一刻，花兮撒手轉身——
如果說，上一次的吻，是他不知為何生出的衝動，那麼這一次，便是在她動作之後，他接上的本能。
那些事情，她就算再怎麼想說，再怎麼想要與誰傾訴，又如何能夠對他說？
可花兮沒有表現出來：「喲，小燕燕不怪我就好，不然呀，我可要不安了呢。」
果然是純情的少年啊，臉皮薄得這樣厲害！
再說，未來有什麼準的？
「遲玖，」燕綏之說得很緩，卻又很堅定，「能不能讓他離開？」
在視線因為漫出的水霧而變得模糊的時候，花兮心想，一定是這樣。
花兮背對著萬家燈火，眼前是一棵枯樹，她拿手一下下碰著樹榦上的乾枯痕迹。
「嗤……」
「我不想死，便只能會了。」她懶懶環住他的腰，說出來的話前言不搭后語，沒什麼邏輯，也沒有什麼前情，便如夢話一般，叫人聽不明ｍ•ｈeｔubｏoｋ.ｃｏｍ•cｏｍ白。可燕綏之卻是認真應著。
他知道花兮不喜歡別人來左右她的決定，因此，這一陣子，雖然不痛快，但他也強忍下來。可是今天，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並不相熟也不知前因的情況下，明白另一個人的心情和感受。不過，這樣的事情，花兮也從來不介意。
少年抿著嘴唇，滿臉嚴肅：「還有一件事。」
與花兮的隨口打諢不同，燕綏之始終是認真的。那樣的認真，便如對待魔教問題的遲玖，滿心全是重視。
思及此，花兮無奈地笑笑。
「小燕燕啊！」
花兮不再回應，只單單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不笑亦不語。
燕綏之皺了皺眉，將這個吻加深。
但那些真的重要嗎？
也許這樣的感覺因何而來、代表什麼，他自己都講不清。
站了許久之後，燕綏之走上前來。
燕綏之終於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卻依然淺笑應著：「嗯，我在，我在。」
圓月之下，草坡坪上。
此時的花兮，不是江湖人眼中只知沒個正經的怪異少女，也不是在魔族裡說一不二的君主，她只是一個奔波在路上，走累了、渴望歇息的人。
強行將心頭酸澀按下，花兮環住他的手收得更緊了一些，話音卻是一轉，變得輕快起來。她斂下情緒，復輕聲喚他：「小燕燕？」
「唔……小燕燕啊，你這副樣子，真是可愛死了，hｔｔｐs://ｍ•ｈetuｂooｋ.coｍ.ｃom可讓我愛死了。」
她經歷過些什麼、如今在想什麼，燕綏之應當是不知道的。
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花兮捧著他的臉，盯了許久，最終勾著嘴角，貼上他的唇。也就在她做出這個動作的那一刻，燕綏之像是因為意外，耳朵微微泛起粉色。
平時不敢說的話？花兮歪了歪頭，饒有興趣地望他。那些他平時不敢說的，倒是叫她聽了溫暖舒心。
然而，她的第一反應還是看他。那樣直白又刻骨的眼神，徑直把燕綏之看得別過頭去，只露出一對尖尖染著粉色的耳朵。
「嘻嘻，你還是你，你沒有變呀。」花兮笑得不懷好意，「瞧你方才的模樣，我還以為你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呢。」
「我在。」
她的身邊應該只站著他才是。
可也就是在花兮這麼想著的同時，燕綏之忽然抬起手來，扣住她的後腦——
月輪從后照來，將他們的影子編在一起。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我也不捨得。」
這樣的笑容不應出現在她的臉上，她本該一直張揚明媚才對。然而，在這個時候，她也是真的控制不住。
本能地想要更靠近她，也本能地不想讓她靠近別人。
燕綏之低了低頭：「沒有，我還是我。只不過，藉著今天，說了些平時不敢說的話。」強自咽下一句，也做了一些平時不敢做的事。
不得不說，在這一方面他實在很有天賦，明明什麼經驗和-圖-書也沒有，什麼事情也不懂，什麼東西都沒有學過，卻依然能把懷中的人給弄得無力反抗，只能偎在他的臂彎里，扶著他的肩膀藉以支撐。
「撲哧！」花兮輕笑出聲，「你知道？你才幾歲，活了幾年，見過什麼？你怎麼就知道了？」
魔界向來崇尚武力，只認能力強弱，其餘什麼都不論。對於他們而言，這樣的心情是很難啟齒的。因為，困惑和迷茫、不安與痛苦，本身就是弱者的情緒。身為魔君，怎麼可以有這樣失措的一面呢？
燕綏之似有所感，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答著：「嗯，我在。」
燕綏之看著花兮蹦蹦跳跳消失在山坡上，面色陰暗不明，最終卻還是笑笑，追了上去。
罷了罷了，她是怎樣的性子，他還不知道嗎？
如此說來，管他懂不懂、理不理得清楚，現在如何想，便如何做吧。
「我時常混沌，意識不明，活得也不久，什麼大事都未曾見過。」他也不惱，只是一句一句認真答著，「但我明白，你不是會隨口抱怨的人。你那樣喜歡笑，今日卻這般模樣。你一定是很累了，累到忍不住了。」
燕綏之點點頭：「我在。」
這樣的距離，花兮不可能沒有發現他，只是，她單單對著樹，沒怎麼搭理。
「我不怪你，你可以以任何你喜歡的方式對我。只要是你，怎樣都好。」
興許沒有想到燕綏之會提這樣的要求，花兮一愣，很快又朗笑開來。
絕對不會。
「我知道你在，不然抱著我的是誰。」花兮的聲音里終於帶上了些笑意，「我就是這麼叫一叫，你不必回我。左右也不可能，我每次叫你，你都在我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花兮從燕綏之的懷裡掙脫出來。
「這是目前為止啦。但將來的事，就說不定咯！」
「我不會剝你的，你沒對我怎麼樣，我也知道那樣疼。」
在她話音落下之前，燕綏之已經走到她的面前，將她環在懷裡。
也許是今夜的燕綏之太過反常，也許是今夜的花兮太過脆弱，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這個時辰、這個山坡、這些閃閃爍爍的星子，它們的身上帶著魔力，叫人不管在什麼樣的話語里，都容易沉淪。
在燕綏之面前，她很安心。
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會笑她，不會因此看不起她。她知道，他會聽。
背後的緣由，永遠抵不過心頭一時的情愫，也永遠抗不過這樣的衝動。
所以，即便難忍，花兮也一直將它們小心藏著。
那個人分明對她防備，又憑什麼得到她全部的關注？
「我知道，那樣的話，一定很累。」
「小之之，小甜心，小寶貝……」
在她的身後，燕綏之站在一塊石頭後邊，靜靜將她望著。
她的唇色很紅，眼睛裡帶著些許霧氣，看上去迷迷濛蒙的，倒是有幾分可愛。
他說：「我會一直在，不論你叫不叫我，看不看我。花兮，我一直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