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劉姿羽用手托著下巴，饒有興緻地看著我和鍾慎言——她旁邊為什麼會站著曾庭？！
現在該做的，是回到正常的，日常的，明明白白的不交錯的軌道里去。
想理由很麻煩不說，還顯得太過於刻意。
呼吸凝滯，我心口的疼痛又蔓延發散開來。
潮水輕柔地在天地間發出聲響，深藍天幕真的非常美。
「擔心？」
估計曾庭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劉姿羽就放在心上了。
「你現在在海邊？」柯雨辰問。
反正路再長，也會有終點，為了露營而架好的帳篷已經可以看見了，我加快了腳步。
「嗯，改天吧。」
「不然咧？不然你教教我該怎麼辦？我的喜歡不是會造成你的困擾么？我可是非常善解人意的，鍾慎言老誇我可人來著。你放心吧，總之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他的話題沒有轉向劉姿羽，反而向我沒有預料的方向發展了。
轉過身打算走回沙灘的瞬間，我才發現不遠處的沙灘上安靜地站著一個人。那太過於熟悉的身影，讓我心又狂跳起來。
看不到他們，也聽不見對話，空氣又自然流通的時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和我換個位置，坐窗邊然後開一點點窗戶透透氣？」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去，落在海水裡，沒有聲響，也不泛光。海平面上，有我的夢和我的愛，在沒有根的浮沉著，它最終會被海浪捲入海底，悄無聲息，碎得不留形跡。
我用力地點點頭，還附贈給了他一個燦爛的，非常符合夏天海邊的笑容：「那就謝謝班長大人了。」
「一定要記得。」柯雨辰一貫的溫柔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發散開來，「bye bye。」
鍾慎言的語氣有點過於慎重，倒是像家長：「還有，晚上你不要一個人跑去海邊，想要散步的話找個同學陪你去，不然太不安全了。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我24小時開機的。」
雙重劑量還是有效果的，至少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的乘車時間里，我還沒有太難受，只是空氣因為封閉著無法流通，有些悶悶的感覺，因此而有點小小頭暈。
靠得最近的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有這麼轟烈的後果產生，只覺得眼前忽然一燙，然後我就被人狠狠地往後拉了一把，直接摔倒在沙灘上。
「也沒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他的語速緩慢，似乎在籌措著該如何用詞。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曾庭卻叫住了我。
我揮揮手，示意他離我遠點：「沒事，劉姿羽人很好，換成是我，我也喜歡她。倒是你，離我遠點。」
在這樣被拉扯出巨大傷口的天空下，人的悲傷，是多麼渺小，又是多麼荒涼？
我垂下頭，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者怎麼反駁他。
所以我可以理所當然的逞強，而不怕被他拆穿。
你看，是多麼簡單，我和他就能被分隔成兩個世界。
「哦。」我隨意地應著，「還好，沒有太暈。」
我疑惑地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你想要……和我……聊……什麼？」
「他？羡慕我？和鍾慎言？」
知道鍾慎言來不了的時候，我也想過不來的。
「你又是哪裡尷尬了？」他反駁我，「不是回來的第二天就說，收穫很大，終於想通了，決定不再注意曾庭了嗎？」
「沒關係，我知道，風太大，沙子被吹進眼睛里這種事情，誰都遇到過。」電話那一邊，柯雨辰的語調，絕對平穩而自然。
涅槃你個頭啊……「鍾慎言你也太過分了吧，居然詛咒我？」
「他至少肯和別人去約會。我呢，我約了他一起這裏那裡去了那麼多次，他從來就沒有覺得是約會。好挫折。」
「算了，反正也沒辦法改成績了。萬一沒達到我媽的要求，我就去秘密基地發一下呆，鬱悶一陣就好了，這是我的獨家散心秘方。」
「有看到同學，我和他一起回去。」我看著曾庭，對電話里的柯雨辰說。
我一邊在心裏惡狠狠地對自己吼著，一邊對電話那邊的柯雨辰說：「我回露營地去，先掛了。」
她的嬌羞深刻傷害了我，我還是要繼續堅強地cos演技派：「長了眼睛的都看得見好不好。」
看吧，我就知道，cos鍾慎言的真命天女去幫他擺脫爛桃花，一定有後患。
「我是想知道，你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然後轉身，向和我相反的，分配給男生的露營區走去。
「我？怎麼可能？」
從我的角度偷偷看過去，可以清晰地看見曾庭的睫毛在光線里，劃出的痕迹。
我拿出了手機。
再深刻的愛，也會被時光溶解銷蝕。誰會在被冷漠的對待那麼多次之後，還在等待一輩子。
加上我們學校的慣例是升上高三的時候，會根據高二的期末成績再進行一次分班，也就是說，至少我還要和曾庭相對完高二這一年。
「你爸媽沒給你準備吃的？」我也顧不得壓低聲音了，「小澈呢？」
海平面無限延伸，天與地之間的分隔再也不見。
那個瞬間，我真的很沒有出息也對柯雨辰很不公平地想，為什麼，你不是曾庭呢。
我只是，只是有一點寂寞。
那麼，平行宇宙中的那個我，快樂么？痛苦么？也會離開那麼那麼喜歡的人么？還是，正和最喜歡的人擁抱呢？那個我，哭過么？笑著么？
果然是柯雨辰。
學長果然很強，能夠一本正經地化解我心裏的凝重，我終於還是輕輕的笑出來了。
神啊，你知道的吧，你知道我多麼想對她咆哮「想約就約得到的人沒資格抱怨」吧！
「不行么？」
「又關柯雨辰什麼事？現在傷害我純真心靈的人是你吧！居然讓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我警告你，你腳好了之後的hｅｔｕｂｏok•com•ｃｏｍ一個月不準踢球，不然我砍死你。」我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說歸說，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吧……」我心虛地放低了聲音，「換跑道也要給我時間找新的跑道啊。」
「什麼候補？」我疑惑。
「那乾脆一起吃午餐吧，你上次不是說好久沒吃披薩了，去必勝客好了。」鍾慎言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你來接我。」
從天際到魔域盡頭 夜裡默默包紮傷口 能不能你懂我這份堅持的理由
我轉開了視線。
並不是天生是英雄 並不是挂彩不怕痛 比恐懼更可怕的是失去你笑容
我照柯雨辰的樣子伸過手去，和他小指對勾，然後大拇指抵在一起，當做蓋章。
鍾慎言就算了……曾庭他看什麼？
這樣的話，會總有一天，能夠走到那個他比較喜歡我的世界么？
宋晴汐你真的是太沒有出息了！
「老娘高興，不行啊？」對著鍾慎言，我從不收斂囂張。
如果他不是班長，如果不是有必須注意同學安全的責任，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發現我不在場。
「可是……上個學期聽他說，有個喜歡他的女生跟他告白……」
小澈說過，飛機雲就像是天空的傷口。
它讓我在想到他的時候，心裏有尖銳的刺痛蔓延，在靠近他的時候，聽得到胸腔發出巨大的聲響，感覺得到血液在身體里流動的方向。
屏幕上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我猶疑地接通。
大概只是湊巧。我自嘲地想，宋晴汐，他會看你，絕對是湊巧視線經過，而已。
「聽話，馬上上岸去。晚上的海太危險。」柯雨辰的語氣里並沒有帶著命令感，但我完全聽得出他的堅持。明知道他看不見，我也乖乖地點了點頭：「好，馬上。那我掛了。」
夕陽已經有一半被海面吞噬，天空是黃昏特有的紫藍色，留著飛機飛過的痕迹。
「宋晴汐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還真的不知道跟誰說這些。」
「我……」我呆了呆，然後誠懇地說，「我不知道。」
「那下次也帶我去吧，我也學習一下你的獨家散心秘方。」柯雨辰說。
而逃避他的時候，卻可以沉默，而悄無聲息。
「餓死我了，誰來安慰你受傷的心靈？」他頓了頓，大叫起來，「難道你那個學長現在在你心裏的排位已經超過我了？你沒良心！」
我應該勇敢而慘淡地直面這個悲慘的，有曾庭又有劉姿羽，還有我的場面。
只是這樣而已。
還會在海灘露營一晚上，很有趣。
將要按下掛斷鍵的前一秒，柯雨辰的聲音又從聽筒里傳來：「晴汐。」
我總覺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稍微看了一下曾庭，像是在說他和她。
御守到永遠 犧牲整個太空 都要深愛的那個你
急促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宋晴汐，你在哪？」
海邊的夜晚，天色是厚重的藍，有影影綽綽的雲飛快掠過天空，像是帶著宛若末世的洶湧，卻又有著奇異的平靜。
最鬱悶的是，負責裝盤的劉姿羽身邊，陰魂不散地出現了曾庭！
能夠說出心裏的話，讓心裏的愛探出頭來吹過了風，也就夠了。我一定能夠把情緒好好地收拾起來，把喜歡埋起來，用力壓得更緊實，讓它不容易逃出來。
你別說，自虐其實還真有點輕微的痛快|感。
我學會了緊緊地把感情握在手裡，把「曾庭」鎖起來。
全班來了的三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有過燒烤的經驗，於是問題就變得很好解決——猜拳。
「可能只是你們太熟悉了，他還沒注意到這些細節而已。就像我和鍾慎言，那麼熟，他要是偷偷的喜歡我，我怎麼都想不到也感覺不到的。」
我掛斷了電話。
「你換手機號碼了？」我下意識就問出了心底的問題。
可是……可是我最終只是演技滿分的笑得甜美，順著劉姿羽的話說下去：「他如果連你都討厭，那他還有喜歡的人嗎？」
對依然因為這樣的小細節就感覺到寂寞和難過的自己，我在心裏嘲諷地笑了笑，我倚在打開了一小條縫的窗口邊，戴上耳機，閉上了眼睛。
「我就是存心偷聽的，我怕她欺負你。」
我瞬間僵硬了。
「學校里。」
我在心裏碎碎念著，恨恨地用力又刷了一刷子油。
「滾！才不接受你的歪理，餓死你算了。」
宋晴汐，有小蟲子一直一直咬著心臟，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傷口的感受，你不是很熟悉了嗎？你不是說要習慣嗎？
「啊？」
「他沒說是誰，但是他和那個跟他告白的女生去約會過一次。」
「好像誰逼著你趕快把自己解決掉似的。」鍾慎言拍拍我肩膀，「不過說到跑道……候補的來了。」
躲在這樣的世界里，裝聾作啞，才是我該做的，最正確的事情。
今天我才發現這句話，有另一個解讀的層面——不去愛的話，就不會被愛刺傷。
是要怎樣啊？老天爺你是覺得我還不夠凄涼么？是要我像偶像劇里那些女主角走到了悲傷的最高點一樣，狠狠淋一場雨，然後在雨里哭得一塌糊塗，才願意放過我嗎？
所以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拿出了習題集，誰都不再理。我已經不對未來，做任何可能出現奇迹的期望。
看來真要狠下心來再狠下心來，把傷口存在的那個部分乾脆地就切割扔掉，讓心缺少那麼一小塊，才可以不再糾纏不再反覆。
我控制著自己的身體，轉身，走回了露營區。
大巴里空調運轉著，把氣溫調節得很合適。
姚小澈為什麼最近總是和陸文混在一起，都不來陪我打發和-圖-書時間！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海邊很危險，知不知道？」他的火氣也很大的樣子，「快點回來。」
鍾慎言為什麼最近又發現了新的可愛美眉，都不在現場替我解圍！
鍾慎言是有叮囑我不要離開人群，也聽過N多種「海灘恐怖遭遇」的版本，但很奇怪，並不大胆的我，此刻一個人在夜晚的海灘，一點也不害怕。
「哦，你們的感情真好。」她仍然笑著。
你不知道那種觸感會留很久，那種溫度會鑽進我的心臟，對吧。 你不知道，或者你「就算」不知道，所以你才能這麼乾脆殘忍，對吧。
「哎呀不要這樣說啦。」她倒是嬌羞了，「你真的這麼覺得？」
「我餓了。」
最終光榮地輸掉的共計五人，兩男三女——唐少浩，我，趙伊林，楊竟，劉姿羽。
「你……行，你說什麼都行。」他委屈地看著我，「你最大，好了吧。」
「去啊，最近有好幾本書都想買。」我答應著。
心臟像是被猛擊了一下，我屏住了呼吸。
剛剛看到海岸線的壯觀，和陽光在海面營造出燦爛的閃閃鱗光時，我還覺得景色非常美麗壯觀，而稍微感動了一下大自然的美麗。
切，你手機不是永遠24小時開機以免錯過任何艷遇的機會嗎，別說得好像是給我的特別待遇似的。不過也不是和他計較這個的時候，我打起精神盡量以元氣的聲音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快點找人給你送吃的救你，別真的餓死了。我掛了。拜。」
要是可以，乾脆把心抓出來扔進海里算了。
高中時光只有一次，我要好好地享受它的經過。
「你少狡辯了你！」我指著他的鼻尖，「你肯定是因為想要和可愛的小美眉約會才讓我一個人面對那麼尷尬的場面的！」
「你都快到海邊了怎麼回來。你就好好享受你的鳳凰涅槃之旅吧。我呢，只好委屈點自己想辦法，去call個可愛的小美眉給我隨便買點吃的送來以避免我英年早逝了。」
喂！既然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那麼憑什麼摸我的頭揉我的發啊！
嵌進手心的掌紋里。
都已經回不去了。
沒有徵詢他的意見，就做出喜歡他的任性的決定的人是我，看到他現在對我的態度，我也沒有後悔。
可淚水，它還是落了下來。
雖然是沙灘，可是也還真痛，而且還不知道劉海有沒有被火苗燒到。
不是我說，鍾慎言扮可憐真的很讓人無法招架，還是像小學時那個被人搶了糖果然後睜大一雙正太眼睛可憐兮兮的小孩子。
我動作稍微緩慢地把手機拿出來，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人，我皺皺眉，果然是鍾慎言。
距離地球大約10^(10^28)米或者更遠的距離外，存在一個和銀河一模一樣的星系，那其中，有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有著一模一樣的每個誰。
「哈？男朋友？」我連忙用力否認，「不是啦，是鍾慎言那傢伙，他不是扭傷了腳么，躲在家裡無聊，所以非常無良地騷擾我。」
居然是曾庭。
我拍著身上的沙子站起來，對拉開我的人說：「謝謝。」
明明就在一個空間里，明明是伸手就能靠近的距離，卻因為無法打破的隔閡和沉寂，感覺到非常明確的疏離和破裂。這樣的距離感和隔閡感，讓我的心慢慢又疼痛起來。
雖然並沒有緊貼著耳朵，但太過於寂靜的夜晚海灘，他的聲音很清晰地被擴散到空氣里。
躺下來，耳里充滿了海水起伏的聲音，很規律，有種永恆存在的意味。
「如果我超群的智商和卓越的判斷力沒有出問題的話，現在在教室門口看著你笑的那個有二兩英俊的男生，就是你說的那個學長吧？」
「我只是想告訴你，隨時轉身，你都不是一個人。」柯雨辰輕輕地說，然後輕輕地笑，「好了，乖，掛電話，快點回營地。」
「他應該不討厭我吧？」劉姿羽看著我，目光里都是期待。
我匆忙地站起來，打算去撿。
其實沒有什麼風吹起了沙掉落在眼睛里。
當然並不是完全沒有不舒服，但是大巴上的座位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坐在我後面一排的是曾庭和唐少浩，班長和副班長其樂融融聊著NBA。和我一起坐在這一排的雙人座的，好死不死的就是劉姿羽。
永遠它是不認識我的。
因為柯雨辰會來找我，完全是因為我從海邊回來以後，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絡，也沒有去騷擾他，讓他有點擔心。
居然是曾庭。
會過去的。就算曾經很認真，很誠懇，很深刻地喜歡過。我比不上他心裏那個人，所以會過去的，一定要讓這樣的心情變成過去的。
會不會停止心動，會不會有一天就終於麻木，再也不會心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咦？誰？」
是那麼輕柔的存在，卻也同時在我的心裏，劃開了一道舊傷口。
比曾庭更溫柔，更有安全感，更優秀，也更重視我的人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為什麼我就是不能幹脆地去享受被人喜歡被人寵溺的幸福，為什麼我就是不能扔掉這暗無天日的自我禁閉？
現在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拿著紙盤不知道是在研究什麼。燒烤而已，有什麼好研究的！裝盤能有多辛苦？湊什麼熱鬧幫什麼忙啊。
此刻圍繞著我的每一滴水，都有著比我人生更長久的旅程。我難過到想要哭的現在，不過是宇宙中，再微渺不過的一瞬間。
柯雨辰也沒有說話，他安靜地繼續著這樣的連接，讓靜默的氣息肆意地生長著。
「嗯，在海邊哦，要聽一聽海水的聲音么？」我恢復了說話的心情，「我現在就站在海水裡，晚上的海水，有點涼涼的，但是不冷。」
平行世界里的那一個曾庭htｔps://m•heｔｕｂｏoｋ.cｏm•coｍ，會比較喜歡我嗎？
劉姿羽皺著眉頭的時候，有種柔弱而脆弱的感覺，我想曾庭是抵擋不了的。
「當心一點，不是說水火無情么？」
發現我已經越走越遠，周圍只有沉靜的潮水聲響，同學們的身影，因為露營而架好的帳篷區都已經再怎麼遠望也看不到時，星星已經代替了夕陽。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即使再無際的宇宙，需要經過多浩瀚的星河，穿越無盡的光之痕，星之塵，即使要行走過150億光年的距離，我也願意一直尋找。
可是燒烤這種事情……有時候真是一場噩夢。
沙子被踩過，發出小小的聲響，在我身後兩步的地方一直跟隨著，不遠不近，不緊不慢。
我站在潮水的邊沿，海水快速地漫過我的腳背，又退下去，再漫上來，再退下去。陽光已經褪下了耀眼的光，變成淡淡而柔和的夕照，開始與海平面慢慢融合。
時間像是沒有意義地流動著。
和我分在同一個帳篷里的是趙伊林。我拉開帳篷的帘子，鑽進去，她已經睡著了，睡得很安穩，夢裡大概也是甜美的世界。
「開學到現在，我看你總是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有點擔心。」
永遠它是不認識我的。
把手機扔回包里的時候，我感覺到劉姿羽看著我。
好吧，成績不錯，長得比我好看那麼一點點，性格又比我溫柔比我體貼，加上又更加了解曾庭，這樣的女生配曾庭，蒼天啊大地啊小澈啊鍾慎言啊，你們說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發現你對我的名聲已經造成很惡劣的影響了。」我皺眉，「再讓人誤會我們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我肯定會有天被痴戀你的小女生對付的。校園暴力現在很流行很恐怖的你懂不懂？」
「你一個人？」
「總之我會記得，你和我無關，我也和你無關，你不用記住我，因為我會忘了你。你好好的做你的班長，我也好好的當你的同學，合作愉快。」
只是還是忍不住問，失去的人明明是我，為什麼我還要被懲罰呢？
那個像是被施了魔法的遊樂園的夜晚，他眼眸里的真誠、清澈、坦然，毫無雜質，他牽著我的手時溫柔的觸感，直到現在我也還記得。
「其實我一直都想再好好地跟你說對不起的。」
我轉開了視線。
「說定了。」
「沒，我手機沒電了，這是劉姿羽的手機。」他追問，「你在哪？」
按下通話的按鍵，我卻說不出話來。唯一發出的聲響，是我無法抑制的哽咽的哭泣。
「嗯。」劉姿羽點點頭，想了想，「不過他那次約會之後好像覺得，對方的感情很真摯，他覺得自己還沒有相應程度的喜歡能夠回報，所以拒絕對方了。」
「你一個人？」他繼續問。
我走進海水裡，感覺潮水輕輕地漫過我的腳背，再浸沒我的膝蓋。天地之間，整個宇宙，就像只有我一個人。
「我又不是故意不去的！受傷了我有什麼辦法。」
給柯雨辰發了「我到了，晚安」的簡訊，我關掉了手機。
「你今天一直都很恍惚，在車上也是，是不是不舒服？」班長大人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我有著他「疑似前女友」的身份，繼續展開他的關懷之旅，「要不我來吧，你去休息一下，散散步，吹吹風，或者和大家玩一下，我看你今天都沒有怎麼和大家說話。」
「也是，曾庭雖然人很好，但是真的很遲鈍，有時候我也不太能弄清楚他的想法。我和曾庭是高一開學才認識的，雖然覺得很合得來，不過還是不像你和鍾慎言，從小學就是同學了，你們的默契，連曾庭有時候都說，很羡慕呢。」劉姿羽說著，撥了撥劉海。
忽然覺得很羡慕她的沒有心事，沒有悲傷。
「我怎麼記得。」我沒好氣地回答，對於他用劉姿羽的手機打給我這件事情，非常生氣，也更氣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生氣的自己。
坐在我後面一排的人已經把滾到他面前的瓶子撿了起來，笑著遞給我。
那天摩天輪上的風，他的笑容。
放學以後，我一定要狠狠踹鍾慎言兩腳。
鍾慎言這才怪叫著放開了對我的攻擊：「宋晴汐你也太用力了！」
就算是毫無意義的幼稚賭氣，我也不想要讓她看到我有氣無力的一面。
「不懂你說什麼。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會去救你的，放心啦。」鍾慎言完全是無所謂的態度。
這才差不多。我得意洋洋。
為什麼，我不能不想起曾庭呢。
鍾慎言的話讓我猛地抬起頭看向教室門口：「柯雨辰？」
開什麼玩笑，我和鍾慎言除了互相抬杠就是互相拆台，有什麼好羡慕的。
這個我倒是知道……不過對於曾庭連這件事情都對她說，我確實不開心。
「我真的很擔心你。」倒是曾庭先開了口，居然是非常非常溫柔的，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跟我回去吧。」
「是鼓勵你，宋晴汐小姐。我估計著經過這樣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一百次繼往開來循環往複的被打擊，你總有一天會幡然醒悟，然後就重獲新生的。加油，我永遠做你堅強的後盾。想哭的時候隨時來我這裏借肩膀借胸膛吧！」
電話里他的聲音有著十足的可憐兮兮，讓人不因此而緊張起來都不行。
可是我不敢回頭。
「眼淚的存在，是為了證明愛不是一場幻覺，悲傷也不是一場幻覺，對吧？」
燒烤，看起來是多麼陽光的活動，聽起來也很青春很有活力對吧？可是這種夏末的傍晚，堅守在燒烤架邊上，那種辛苦真不是蓋的。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被炭火的熱氣完全烤熟了，一定紅得超級難看。就算海風還真的不小，但對於這種近距離肆虐的滾燙熱度，完全沒有什麼意www.hetubook.com.com義。
曾庭。
「海邊啊。還能在哪。」
我終於抹掉了眼淚，深呼吸，然後輕輕地說：「柯雨辰，我……」
我已經說不出感情這種存在，到底是簡單，還是複雜。
我乾脆扯過那隻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真的不止聽到一個人說，鍾慎言最喜歡的人是你，所以雖然總是有緋聞，但只要你一不高興，他就馬上和對方斷掉。」
簡訊的方向，是柯雨辰的手機。
「我都快被你勒死了，這是正當防衛！」
「讓我一個人去海邊的人沒資格說這種帥氣的話！」
「好。」
「所以我應該暗示他……或者乾脆表白？」她看著我，滿是期待。
兩個男生把海邊便利店出租的燒烤架抬到海灘上架好，好不容易唐少浩和楊竟把火點著了，接著他們把帶來的食物排列在網架上，再分配細化的任務。
誰說成績好的人就古板，柯雨辰就不無趣，曾庭也是。
有這麼不放心么。班長不是應該很忙的要顧及全部同學的活動和安全么。曾庭又沒有猜拳猜輸！又有沒有被分派燒烤的工作！他不是應該和那些猜拳勝出的同學一起奔赴大海，戲水游泳，感受海洋的快樂，順便狠狠灌幾口海水，嗆他個淋漓盡致嗎！
柯雨辰曾經說，從海平面蒸發出的水蒸氣，被氣流帶到陸地上空，凝結為雨雪落到地面，一部分被蒸發返回大氣，一部分成為地面水或者地下水等，最終回歸海洋，這樣的過程叫做水循環。一滴水從海里出發，到最終回歸海洋，這樣一次循環，也許是10天，也許是5000年，也許是10萬年。
鍾慎言那個笨蛋前兩天閑著無聊，跑去和高一的學弟們踢球，這一踢就把他的腳給扭傷了。
一早起來就吃了暈車藥的，後來在鍾慎言打電話來叮囑我記得吃暈車藥的時候，想了想，又多吃了一次。
「小澈說明天下午一起去書城，你去不去？」他問我。
「我媽最近不讓我出門，你不來接我她又以為我出去閑逛。」
劉姿羽倒是非常細緻地發現了我不太自然的表情，轉而溫柔地提議給我提供幫助。以我敏銳的第六感，沒有感覺到她的不真誠。
他傷了也就傷了吧，結果卻把我踢到了必須單獨面對「和曾庭還有劉姿羽，一起海邊露營」的境地。
我想我應該仰起頭，看著天空。
是曾庭。
幾乎下一個瞬間，手機鈴聲就響動起來。
他和她，跟我無關。那是我進不去的世界，也是我無法了解的感覺。我從包里拿出MP4，打算戴上耳機，閉上眼，聽著歌，靠在座椅上一路眯到目的地。
被拉扯出巨大傷口的天空下，人的悲傷，是多麼渺小，又是多麼荒涼。
不面對面進行的對話，我就有氣急敗壞的勇氣。
如果承認心情不好，豈不是承認我還對他抱有被他否定得一乾二淨的感情么？我沒有辦法回答他，只能用反問來替自己解圍：「我？我的心情哪有不好？你別誣陷我。」
沒有誰也是可以的，也會很快樂很幸福的。
「拜託，我跟誰在一起也不會跟鍾慎言在一起。」我申明著。
而柯雨辰，他其實是知道的。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忽然被身後忽然圈過來的手勒住了脖子，還真有夠緊，喉嚨被卡了一下，都快沒法喘氣了。
可是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沒有掌握好分量而過多了一點的油從雞翅膀上滑落，滴在炭火上，忽然躥起了火苗。
為什麼我必須安慰她呢……受傷的人明明是我，被判決出局的人明明是我啊。
大巴忽然進入了一個急轉彎，我手上握著卻沒有握緊的礦泉水瓶被慣性甩到了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那就按照我們說好的，我裝作沒有表達，你裝作沒有感知，合作愉快好了。
哦，原來是為了支開我，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和劉姿羽搭檔，那我如果不成全你，豈不是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他居然有話跟我聊？跑來找我，又說有話跟我說……天哪不要同時出現那麼多明明不太可能出現的詭異現象好不好。
但是，媽媽說過，執著不是好習慣，很多時候，忘性分明比記性，更有用。
「哦，好。知道了班長大人。」
痛就痛吧，我現在只能抱定痛到麻木了，我就痊癒了的念頭，勇敢地面對。
不過也可能她的悲傷也藏起來了，不讓我察覺和知曉。
宋晴汐啊，你真的是倒霉到極點了。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就算是防衛，你也防衛過當了吧！」
「所以你擔心我不開心是因為你的關係？不好意思你誤會了。」我提高了聲調，來掩飾我聲音里的顫抖，「你不喜歡我，我還必須要喜歡你才對嗎？你不喜歡我，我還是要一直抱著喜歡你的心情去死嗎？你放心，我沒有那麼專一，何況這也不是專一不專一的問題。」
「宋晴汐，你知道，我總是在這裏的。」
嗚，她的眼睛好真誠，好像真的把我當做可以傾訴心事的知己，可是我能不能不要成為這樣尷尬的角色？
「你要是君子，全世界的君子都要哭了。」腳腕腫得跟饅頭似的還只顧著調侃別人，鍾慎言的這點幽默感怎麼都算是優點吧？我被他逗笑了：「要不要我回來？」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里，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果然還是嚇了我一跳。
迎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她露出的是完全友善的笑容：「男朋友的電話？」
「嗯，知道了。」答應著，我坐了下來。
抱歉地對他笑笑，我接過水瓶，刻意地忽略掉接過來時指尖和他手指觸碰的觸感。
遠離那個有著別人的小甜蜜的世界，留在這裏，讓我有無比的安全感。
所以我堅定地踏上了大巴。
只是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失去的人和-圖-書明明是我，為什麼我還要被懲罰呢？
我才不想跟劉姿羽說，拜託啊不好意思，麻煩幫我一個忙讓我透透氣。
因為他揉我頭髮的動作，而微微側過頭的我，透過窗口看到兩個人注視著我和柯雨辰的視線。
和柯雨辰道了再見，我並沒有走到曾庭身邊，而是隔著大概五米的距離，靜靜地和他對視著。
「鍾少爺，您又有什麼吩咐？」輕微暈車的時候我還要應酬他，這傢伙真不會看時間。
這是不需要考慮，也不需要太過於在意的偶然。我把頻率轉回在我面前溫柔地笑著的柯雨辰：「也是哦。不過考完了總算放鬆了，反正成績就聽天由命吧。」
所以，謝謝。
「哪邊？從露營的地方往左邊走的海邊還是右邊？」他依舊咄咄逼人。
柯雨辰還教過我，宇宙並不是只有我們所在的這一個。科學研究發現，很可能有無數個宇宙，每個都有不同的特性，不同的排列組合，我們只是生活在一個組合方式恰好適合於我們存在的宇宙里而已。
他是一定不會嘲笑我的矯情，我的軟弱，我的孩子氣，我相信。
果斷而直接地，把刷油的刷子塞進他左手裡，我向退潮后的海灘走去。
「為什麼？我很糟糕么？」
「他……告訴你的？」
秋遊的地點沒有改變，是在我們這個城市邊緣有著非常漂亮的沙灘的海邊。
但是鍾慎言說得對，因噎廢食不是個好辦法。
這要是碰巧，那我只能說，老天爺它真的存心在整我。
我真的很想逃跑，我的內在撕心裂肺，我很想捶著胸膛嚎叫啊！
「我知道啊。」柯雨辰習慣地揉揉我頭髮，「我認識你的時候，我不就是高二么。」
「一個人。」
那道傷口一天要被劃開幾百次。它總是輕易地就被他拉扯迸裂，就像是永遠都不會痊癒的存在。
我發誓，如果他敢和我聊這個，我就敢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到海里去，絕對。
「我本來就要回去了，走吧。」我越過他，走向露營地所在的方向。
再推辭，反而顯得我太矯情了。我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告訴了我喜歡一個人有多麼美好，卻也讓我那麼卑微。
「不擔心沒達到要求，不能出門了？」
趴在教室門口的走廊的欄杆上，柯雨辰越是溫柔地笑，我越是感覺到很有些抱歉。
媽呀，為什麼我要在課間成為劉姿羽傾訴的對象，她傾訴的內容還是她和曾庭的感情進展？
但是秋遊的人員有一點小小的變化。
他沉默著，往我面前又跨了一步，眼神複雜地看著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早點休息。」
我負責刷油和蜂蜜，趙伊林負責翻動食物，而劉姿羽負責裝盤。
「大好周末，誰知道她有沒有跟陸文去約會，君子成人之美啊，我是君子中的君子，怎麼能去打擾人家的甜蜜時光。」
「sorry啊，因為昨天的考試真的超級重要，要是沒考到我媽規定的標準，我過年前就不要想出門了，所以就……」我忙不迭地解釋。
再說，時間一晃而過，誰知道以後誰在哪裡？
我曾經的口頭禪是，不出門的話，就不會遇到交通事故。
「這段路急轉彎很多，你快點坐好，小心一點。」他輕輕地說，言辭間全是對同學恰到好處的關心。
打斷他，我實在不想繼續和他說下去。
「好好好，讓我一個月不準和可愛美眉約會我都答應你。」鍾慎言答應得很快，但一點都沒有承諾的誠意，不過總算還有點溫情感，「你沒有暈車吧？要是不舒服的話不要逞強，委屈死自己沒人心疼的，不舒服就找同學換換位置開窗戶透透氣。」
我既然決定要把這場從暗戀轉化為單戀的事故，再次轉化成暗戀，然後變成不再戀，那麼就應該自然地面對一切。
剛剛坐好，手機就在包包里震動起來。
我把手機再度貼近耳邊：「什麼？」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原來這麼容易就能收回？」他的聲音太平穩，我實在沒有辦法分辨，他是在笑，還是嘆氣。
已經遠遠離開的燒烤架邊，夕陽里，曾庭和劉姿羽的影子看起來真合適，也真美。此刻我這樣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曾庭的手，輕輕撫上劉姿羽的頭頂，揉亂她的發。
「知道了知道了。」我沒好氣地點頭。
但是再深刻的悲傷，都會過去的，對吧？
換座位時，能從視線的餘角看到曾庭有些探詢的目光，也能看到劉姿羽輕輕對他笑了笑，表示「沒什麼事情」，他立刻就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
「也有很多人說其實你就是鍾慎言的正牌女朋友哦。」劉姿羽忽然也八卦起來，「是不是啊？」
「宋晴汐，可以不可聊一聊？」
「這樣最好。到了露營的地方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你安全到達了，別讓我擔心。」
完全沒有想過他會跑出來找我，也完全沒有想過他能在已經距離遙遠的海邊找到我。這一刻，就算知道他只是出於責任，履行義務，卻還是不爭氣地，覺得心被溫暖了。
劉姿羽和曾庭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座位，鍾慎言忽然靠近我，這麼說。
也許畢業了，和曾庭，和同學，就一生都見不到了。
感情這種東西，過時不候。
他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居然變得有一點羞澀。我看著他的神態，在心裏揣測，他不是打算跟我聊他和劉姿羽的感情進展吧？
和鍾慎言抬杠太激烈，我根本就沒發現這個教室的小角落居然增加了填充物，不過反正曾庭也不是因為我才出現在我座位周圍的。
「秘密基地？在哪裡？」
他伸出右手，豎起小拇指：「拉勾。」
暗暗的光線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應該，看不清我的表情。
「趕快回去。而且最好是叫同學來接你。」
「幹嗎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