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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傾天下

作者:薇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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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第四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紅喜讀懂她的眼神,輕鬆地呼出一口氣,沒事就好,她就怕小姐想不開啊。
「小姐……」紅喜低著頭,靠在她身邊,自己真沒用呢,什麼都不能為小姐做,看著她受委屈都不能出來為她伸冤。
弒君!弒君!裕羲他果然等不及了!
盡。
「決兒!別離開朕,別離開……」少年的聲音沉痛暗啞,慕決只好坐在床邊,「朕不能沒有你……你不要走,朕以後會對你好一千倍,你別離開朕……」
「早上攝政王讓御醫來看過了。皇上天還沒亮就從宮裡趕來了呢。」
颯藍先前不願意的心情在聽到攝政王這三個字的時候就一掃而空。
裕羲向她這邊望來,一時怔在原地,表情在一瞬間已經變化了無數。
不能總是讓別人保護自己了!不能了!
可是攝政王裕羲卻沒有立刻登基,他只是以監國攝政王的身份處理政事,這樣的舉動多少抵消了很多人心中對他的懷疑。
電光火石之間,惡狼已經飛撲上來,雄壯的身子在月色下隱隱泛著青冷的光芒。
「回來!」裕羲一把抓住她,因為用力,讓她疼得低呼一聲,「本王已經讓裕瑾回來了!」
「……嗚嗚嗚……宬……」斷斷續續的哭聲中,夾雜著破碎的聲音,有些沙啞,可是清晰存在。
兩個女孩的哭聲在寢殿昏暗的光線里隨著灰塵慢慢揚起。
狼的頭部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血肉模糊,而它的脖頸,軟軟地垂在地上,顯然已經斷了。
頭顱滾落在地上,眼睛向上,不可置信看著自己身體里汩汩流出鮮血,像春天的雨水,從瓦檐流瀉出來。
心魔在外面靜靜聽裏面的動靜,聲音越來越小了……他心裏也有些隱隱的不安。
扔了一個燕窩盅算什麼?慕決想把裕羲千刀萬剮的心情更強烈!
「哎呀!手帕!」紅喜低呼。
而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隱藏在深綠色枝椏間的禁軍大統領,騎著黑馬平靜地看著自己應該保護的皇帝處於四面埋伏之中。
紅喜在江邊的石頭上鋪了一條繡花手帕,招手道:「小姐來坐這兒!」
經過這樣慘烈的一場戰鬥,每一個人,都會變得更加殘忍和冷血,眼前的敵人不會手下留情,想要活命,就得比他更冷血!
從現在開始慕決要思考怎麼讓自己變得強大,要想報仇,就不能讓心魔看不起!
「王爺是何苦呢?」
冷靜,冷靜!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否則,就會被吃掉的!
裕羲在她剛才做的地方坐下,俊臉上透出波詭雲譎的變幻之色。
「你這個孩子!你,你……」太皇太后氣得說不出話來,怎麼都想不到宬佑會做這麼衝動的事情,今早的事情,明明就是他故意找茬,現在是非常時刻,惹怒了裕羲,那她全盤的計劃,都要完蛋了!
兩個人互相深愛,更是他所不容!
「住手!」凝香從裏面衝出來,可還是晚了一步,那個女孩子被從台階上踹下去,摔得頭破血流。
裕羲身上沒有濺到一滴血,紫金袍服依舊尊貴,反射著奪目絢爛的光,他扔了劍,冷冷地從薄唇里吐出幾個字:「屍體扔出去喂狗。」
恍惚聲高昂地響著。
北方草原上響起牧人的歌聲,歌聲飛翔在天空里。
她感覺自己的手臂要離開自己的身體了,因為這頭成年的壯碩的狼恐怕打算把她撕成碎片!
宬佑的音容笑貌,總是流連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淚水模糊了視線,混著頭顱上流下的那溫熱的液體,把她的世界染得一片怵目驚心的紅。
「你別逼我,慕決,」 裕羲漆黑的眼眸里投射出犀利的暗芒,如同琉璃閃著冷艷的光,「你逼急了我,我會讓你一輩子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宬佑閉口不答,把頭扭向一邊。
不該是這樣的啊……
「呵呵……王爺別拿琴詩開心了。」
她沒有在,果然是不好忍受的日子啊……
正當此時,忽然從一個地方射出一支箭,嗖嗖劃破空氣,宬佑警覺俯下身躲過,還是被驚出一身冷汗。
「皇後娘娘終於想起在下了。」那個人語氣裡帶著笑,從樹上躍下來,一身和黑夜融為一體的衣裳在夜風裡上下飛揚,他昂首站著,倨傲揚起的臉上,銀色面具泛著璀璨光芒,「這是第一次呢,皇後娘娘主動找我,原來娘娘會說話的。」
裕羲冷笑,皇上大婚後的早上,他確實聽說床單上有『落紅』,卻沒想到,這是小皇帝玩的小把戲。
有什麼東西從門縫裡掉出來,心魔低頭一看,是一把血淋淋的鑰匙。他不禁怔住,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激動。
慕決腿一軟,差點兒跪下去。
一陣風吹來,兩個黑衣人相視苦笑,足尖輕點,消失在湖光山色中。
很興奮的感覺,從黑暗到光明,像經歷了生死破繭成蝶。
太皇太后顫抖著雙手癱倒在椅子上,轉頭看著裕羲,他還是一派風輕雲淡的表情。
慕決悄悄咬緊嘴唇,她現在還不確定,還下不了決心,還迷茫著,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后的聲音停止,望向圍場,皇上從馬背上摔下來,順台階衝下去的慕決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他一看就知道她是中毒的癥狀,按住她的脈門,眉頭緊緊簇起來,他不相信,在他眼皮底下,還有人敢對她下毒的!
裕羲,裕瑾……你們,太殘忍了……
侍衛蜂擁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皇帝,氣喘吁吁,神色驚慌。
一吹,心裏的陰霾也散了不少。
攝政王,這個悄悄闖進她生命的男人,似乎和自己總是千絲萬縷牽扯不清呢,就像魔鬼的陰影,無論她躲到哪裡,總有辦法籠罩她。
慕決連忙出去,雖然那一巴掌又狠又重,可是畢竟,心裏對這個人,是放不下的。
黑夜寂寒,慕決蜷縮在床角,四周的一切,彷彿都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你去做什麼?」
只是心懷天下野心勃勃的攝政王,是寧肯捨棄感情也要追逐權利的人。
裕瑾卻十分不滿:「她那是什麼眼神?殺人的又不是我們!」
紅喜隔著紗簾道:「皇後娘娘特來看望王爺,探問王爺傷勢。」
冷汗濕透了衣服,冷箭從四面八方,不見減少。
「是。」高遠明低頭答道。
「臣告退。」
突然眼前的一切在飛速旋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飛快朝自己靠近……
宬佑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老爺打開門,抱著還是孩子的小姐站在門口,兩個人都看著她微笑,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發誓一定要好好跟隨小姐,照顧她一輩子……
「我那麼喜歡你!你就給我這樣的回報!」宬佑在盛怒之下什麼都看不到,連日以來的種種情景都歷歷在目。
果然那麼喜歡宬佑嗎?
「何用?」太皇太后怒氣未平,她捨棄了冬梅這一步旗子,卻被一個女人破壞了,如何不氣?
這難道就是古人書上所說的桃花源嗎?
缺月掛疏桐。
只是忽然有一張面孔飛快在腦海中閃現。
慕決朦朧的視線中,還看著藍得沒有盡頭的天空……
「那綉帕上寫了什麼?」宬佑驀地抬起頭,眼神凌厲,「你說!」
「決兒!」
慕決頓時臉色煞白,身體向明竺雅靠去。竺雅疑惑不解:難道是攝政王欺負她嗎?怎麼可能?
裕羲微笑著把綉帕收進袖口裡,小船順著江流,很快就遠去了。
「混賬!」裕羲一腳踢翻了戰戰兢兢的大夫,陰沉著臉彷彿地獄來的羅剎,「你若治不好她,本王要你九族連誅!」
她很開心地笑,彷彿可以忘記世間的一切煩惱。
迎著江風,他的黑髮,衣擺都在飄飛。
心魔沒有說話,只是保持著嘴角邊淡淡的笑容看著她。
他知道大哥不是那種會去解釋的人,就算今天有人說他是篡位弒君的亂臣賊子,他寧願一生負罪也不會低一下頭。
高遠明一驚,他當然記得,當年的國丈虞修業因著女兒的受寵,權傾朝野。那時,先皇貪戀美色,大權旁落。
什麼?這是聲音嗎?是她的聲音嗎?
轉眼就到皇室的畋獵活動。
跑到皇帝身邊的侍衛跪在皇帝面前,看到皇帝背上的毒箭都嚇得面如土色。
可是她存活在這世界上還有很多理由!
大夫欣喜捧著藥瓶進去。
「況且,憑壽王的本事,豈有被我們發現的道理。」董仲後背已經冷汗涔涔,「他那是故意引我們跳進去啊。」
心魔在門外雲淡風輕地說:「慕決,這間屋子的鑰匙被裡面的狼吃進肚子里去了,你想出來,就殺了它,剖開肚子自己取鑰匙吧。」
擦乾眼淚,她扶著床柱站起來,抬頭和裕羲對視,是他,是他……眼中飛速流轉的仇恨,瘋狂深刻!
何況,她去,或許真的能為宬佑做點兒什麼。
慕決咬緊嘴唇,紅喜抬頭看了她一眼,意會,便把她的意思表達給皇帝聽:「皇後娘娘說願意為陛下分憂。」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恐怕不能上獵場,只能看看了,倒是皇上和幾位王爺肯定會上場。」凝香幫慕決梳著頭髮,「不知道會是誰厲害。」
黑衣人在這樣猝不及防又用盡全力的一踢之下,完全喪失了戰鬥的能力,痛苦地跪下去哀嚎。
太皇太后也漸漸撐不住,看見太后和皇后都興緻昂揚,畢竟是年輕人,她輕輕嘆息一聲,正想下去,忽然聽見林子那邊暴動起來。
心魔拾起鑰匙打開門。
她回頭,發生了什麼事?攝政王一雙深邃的眼眸平時多麼犀利,那雙眼習慣了睥睨天下,習慣了洞穿世事。
「快把王爺請過來!」凝香吩咐小丫鬟,心急如焚,怎麼會是這樣的消息?
緩緩的風從兩個人中間吹過去,帶著淡淡的花香和熱氣。
不管面對她的將是怎樣未知的命運,她知道,自從被裕羲選中入宮的那一天,她的命運,便被註定好了!
「決……」宬佑張了張口,驀然間想起昨晚的夢,臉上飛紅,「你來這裏幹什麼?」
好冷好冷……比帝都嚴冬飄雪的季節冷上千倍百倍。
她望著他消失,在江水盡頭,似乎也在天地盡頭,漸漸變成一個孤零零的小黑點,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攝政王,裕羲。
雖然是夏天,可是夜風依舊很冷,她抱緊手臂,問:「那是什麼地方?」森冷的環境,襯托地氣氛詭異肅穆。
「宬佑!!!」
這個時候是半夜,應該都睡著了,可是這樣的寂靜讓人心裡不安。
「不過肯為哥死的兩個刺客,倒是讓我十分佩服。」裕瑾微微蹙眉,望著身旁的兄長,他身上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
裕羲笑道:「昨晚本王喝醉了,對皇後有失禮之處,請皇后見諒。」
「慕大人剛剛遇難,皇后那兒自然應該小心戒備。」裕羲道,「看來本王沒有判斷錯。」
太皇太后緩過一口氣來,指著宬佑道:「你是為了皇后的事和攝政王生氣?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攝政王,到底為何要殺她?
侍衛面面相覷,攝政王和皇后的曖昧動作,在那一刻被全都捕捉進眼底。
三口!
宬佑……如果有一天,我再不是現在的我,請你……請你不要失望……
她如此痛苦,宬佑也不好受,除了愛她,他發現自己竟然再不能多為她做一點兒事!這麼沒用,讓他深深自責。
「去死吧!」黑衣人怒斥,快而狠的劍法讓人無從躲避。
太后把宬佑扶起來,愛惜地拍著他的手背:「皇上想通了就好,只是……」太后想了想,苦笑,「皇上去怕也沒用,倒是火上澆油。」
「上江行宮夏季很涼爽,還有圍場可以打獵,平時我們女眷也可以上馬一展身手呢。」太后不動聲色放下宣紙,對明竺雅使了一個眼色,「我還要去幾位太妃那兒,下次再過來,明小姐什麼時候走?」
慕決想起那個眉眼都很柔和的男子,有些無法把他和冷酷殺手聯繫在一起。
慕決回過頭,對著紅喜微微地一笑,讓她不要擔心自己,自己很好。
倒在床上,強烈的睡意立刻爬上來,她奇怪極了,剛剛才睡醒,這麼快就想睡了……真奇怪……
宬佑費力動了一下頭,視線好模糊啊,所有的聲音都越來越遠,除了……
不公平!不公平!
裕羲的臉近在眼前,透著讓她心悸的關切,她只覺得喉嚨里一股甜氣上涌,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來,身體軟綿綿的,似乎朝著一個未知的,深不見底的地方下墜……
咚!
這邊的動靜也驚動了裕羲和裕瑾,兩個人匆匆趕過來。
這就是野獸間的生存之道,也是殺手間的生存之道!
「明小姐這麼早就來了。」凝香迎出去,接過明竺雅帶來的補品,「皇后昨晚睡得晚,半夜裡發起高燒,想必是殘留在體內的毒性又開始發作了。」
「自然是芳姑娘了。」傅琴詩道,「王爺這麼打她,她都不承認,即便是承認了,也是王爺屈打成招。」
慕決傻了眼,拚命掙扎,這才發現,屋裡伺候的侍女不知什麼時候都走光了。這下連求救的人也沒有,她只有忐忑地望著他。
慕決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已經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野獸的。她扶著門框,隨手擦了一下嘴巴上的鮮血,慢慢抬起眼睛看著他: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慕決的綠衣素顏在沉沉的熏香里有些模糊起來,裕羲眯起眼睛才看的清楚。
爹爹……她要去救爹爹!
這不是自取滅亡么?還讓壽王回震北大營,簡直就是放虎歸山!
葬禮之後,原本為攝政王選妃的事情也草草終結,定了洪州刺史明毅之女明竺雅,婚禮往後推遲,定在三月之後。
慕決的心已經沉到谷底,裕羲受了這樣的屈辱,絕不會善罷甘休吧!
那邊的月洞門下,裕羲匆匆走進來,神色憂鬱。
「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哥!」裕瑾強辯,雖然看穿他內心的人是一向精明敏銳的大哥,可是他就是不服氣!「我沒有在乎她!」
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
我不會走,我一定不會走。慕決低下頭,用臉貼著宬佑冰冷的面頰,淚水不知不覺把兩個人的臉龐都弄濕了。
那麼,裕羲殺她父親和丈夫,也是因為不同的立場嗎?可是她完全不能苟同這個想法,仇就是仇,一旦種下了,就怎麼都拔不掉!
紅喜扶起她,一起朝皇上的方向跑去。
父親的去世,自己卻無能為力,遺體在運送的路上,她是否有勇氣,敢去親眼看看……
「明小姐。」凝香行了禮,明竺雅三步兩步衝到床邊:「怎麼回事?」難道毒性又發作了嗎?他趕來的時候匆匆聽了一些,大概說土匪,官銀什麼的。
「凝香姑娘也說了,讓咱們不要告訴皇上,皇上現在可是不喜歡咱們提到皇后呢,誰要是多了嘴,就等著倒霉吧!」
「朕從來不知道,你對皇叔,如此的情深意重。」如果不是他親眼見到,無論如何都不話相信底下流傳的話。可是剛才河堤上慕決臨別時已綉帕相贈,那綉帕上,恐怕還有他不知道的內容吧。
明竺雅還是聰明地道:「今日皇後娘娘心情不好,讓民女過來相陪,正說話呢王爺就來了。」
裕羲眼中深不見底,即使是最強烈的光線落進去也泛不起半點兒波瀾:「不知。」
「怕。」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就把心裏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她怕極了,生死邊緣,她真怕死去之後醒不過來。
好痛……這個地方好痛……
柔弱年幼的她,在至親離去的巨大變故中,和當年的他一模一樣痛著恐懼著……
「當然打了,皇上的命令誰敢違抗?」
見到宬佑的高興已經把一切都沖淡了。
太后微笑:「要臣妾去的話,不如讓皇後去。」
慕決掀開紗簾,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走出去。明竺雅剛剛接過侍女端來的香茗,聞著味道要喝下去,卻看見慕決衣衫不整衝出來,驚得差點兒扔了茶杯,忙放回桌子上,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號角聲吹響,浩大的隊伍立刻衝出去,皇上一馬當先,彎弓,搭箭,動作都很熟稔。第一箭射出去,隊伍里歡呼起來。
宬佑眼裡的世界是慌亂的,逐漸靠近的人影,紛亂的腳步聲,刺破了耳膜,他哇地張口吐出一捧鮮血,五臟六腑像被攪碎了一般。
心魔滿意了,面具上流光飛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下等娘娘學會了變強大之後再來吧,現在的你,只是一個廢物。」
望著望著,圍繞著行宮的一個彎道上有一條小小的船隻駛出來。
慕決從床上滑下來,靠在紅喜身上,這個時候,在她身邊的,唯一的人只有一起長大的紅喜……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人。
只要他不在這裏她就絕對不會受驚!她寧願被刺客殺死也不願讓他救,欠他的情!她瞥向一邊。
裕羲漠然地站在他面前,身影猶如天神投在人間的影子:「瑾,你也學會在乎人了。」
裕羲輕笑一聲,端起茶啜了一口:「原來是夢魘了。」
『暗火』的入口是一個十分狹窄的洞口,走進去,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岩石縫裡滴答滴答流出清水,所以洞壁上長滿了滑膩的青苔,手摸上去,頓時縮回來。陽光照不到,洞里的陰冷可想而之。
慕決伏在錦被上,一頭黑髮披在肩上,隨著肩膀的顫抖一下一下晃動成波浪。
慕決漲紅了臉,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囑,又覺得自己身負重任,便忍下了,讓紅喜說:「娘娘體恤王爺傷情……」
「那現在呢?」慕決注意到他說的是『以前』,那現在肯定不同了。
慕決透過騰起的白煙看裕羲的臉,更覺得他深不可測,渾身上下都透著詭異的危險,她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
開始一陣一陣吹起冷風,把夏日的熱氣一掃而空。在攝政王府,有誰會求見她?
心魔的話重重擊在她心上,彷彿覺悟到什麼,她抬頭去看窗外的心魔。
紅喜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自小啞言的小姐:「小……小姐?」
太皇太后又憂心忡忡:「裕羲既然知道了慕桓的行動,那麼慕桓……也留不得了。」
「一個人哭,最終只會成為一無是處的廢物!」心魔仰著臉看天上殘缺的月,銀質面具遮住他所有的表情,「想要變得強大,就來找我吧!」
她還是搖頭,現在的她,還會有什麼願望?
他想相信她的,可是那一刻,他再也做不到了。
壽王不久之後也走了,明竺雅這才敢呼吸,剛才她聽到的話,她明白意味著什麼,渾身一激靈,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局面,所以半個字都不敢透露出去。
可是那一天,無論她怎麼哭,怎麼哀求,他都不回來……
裕羲負手而立,嘴角噙著笑容,對她仇恨的目光並不躲閃。
而此時,臣服於天朔皇朝強大國力下的各國開始蠢蠢欲動。
他來,除了單純的送葯,還想告訴她真相,可是看到她依靠著宬佑,卻不再想過多解釋,既然她認為宬佑才是值得她依靠的對象,那麼,他和哥會送她進入虎口。
「皇后非去不可。」太后柔聲道,慕決去的話,這事情,就算了了。
「嗯……」慕決知道那個保護自己的人一定受傷了,在她耳邊充斥著那個人濕熱的呼吸。他一雙手臂猶如鋼鐵般有力,把她護在懷裡,不讓敵人有機會傷害她一根汗毛!
可是,她的命是太皇太后的,沒有太皇太后,就不會有今天的她。
看台上的人開始漸漸躁動起來,有些女眷受不住熱,差侍女上來稟報一聲,自下去避暑了。
怎麼回事?她秀眉微蹙,裕羲走得匆忙,她什麼都沒明白。
太后太后也面色凝重,太后一說,她便明白過來了,這個時候皇上去固然給足了裕羲面子,讓他有了下來的台階,可是萬一……裕羲不肯沿著這台階下來,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呢。
一旁的紅喜深深一驚,不知道是驚訝還是高興,少年的皇帝臉上是不可撼動的堅決神情,皇上一言九鼎,小姐一定會幸福的。
「決兒……」一張口,鮮血又流出來,「朕……」
「之後皇上就讓攝政王休息一年半載,好好養傷。」凝香說,「壽王氣得差點兒當場和皇上動武,幸好被攔住了,皇上震怒,立刻下令壽王回震北大營,且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連降了壽王三級。」
侍從們慌亂地喊著。
大學士慕桓以身殉職,皇上萬分痛惜,下令厚葬。葬禮隆重浩大,文武百官皆來哀悼。皇後娘娘戴孝伏在棺槨前哭得肝腸寸斷,令在場眾人淚濕素衣。
塵埃,浮沉。
這便叫王者之風了吧,裕瑾微笑。
一定要見到皇后!一定要!
「你最好聽話,我高興了,也會讓你高興。」
宬佑……淚水一瞬間決堤,這……是真的嗎?
相擁的兩個人沒有發現這間屋子裡已經多了一個人,紅喜最先反應過來,慌忙跪下去:「壽王殿下!」
「不管怎樣!一定要找到她!」裕羲聽完卓揚的話后心底一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只是受了一點兒小傷。」裕羲抬手摘了一片碧綠細長的柳葉在手,放在指尖把玩。
噹啷!
為什麼?
可是一想起爹爹是死在這個人手中,所有的怨恨都激發出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嗖地站起來,掀簾而去。
「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土匪。」裕羲冷笑,這種把戲,只有騙騙那些老糊塗罷了。
「嗷~~~」身後惡狼仰天咆哮一聲,鼻子里聞到久違的美妙人肉的味道,狼眼在黑暗裡閃著詭異的綠光,忽然猛撲過來!
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便是昨日在攝政王府他親吻她的唇……
騎馬在宬佑右側的是禁軍統領卓揚,他負責保護皇上的安全,騎馬出來的時候,他抬起頭朝攝政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蘊藏了什麼。
「我也該回去了。」明竺雅會意,也站起來,「下次再來,恐怕也要過三個月了。」
「真是煩死人了!」守衛忍無可忍,抬起腳踹下去,「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紅喜看了慕決一眼,道:「娘娘十分擔心王爺傷勢,帶來上好的金瘡葯,請王爺一見。」
埋伏在高台四周的刺客,怎麼還不動手?太皇太后焦躁地看高台上守衛的人,這個時候只有一個受傷的裕羲在,這麼和-圖-書好的機會,錯過了怕是永遠都趕不上了!
裕羲……她獃獃地望著眼前人,就是這個人剛才救了自己嗎?怎麼會這樣?這個人應該是她的仇人才對,為何要跑來拚死救了自己?
「臣救駕來遲,請皇後娘娘恕罪!」
她只是不小心,被風吹走了綉帕而已,她和攝政王,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怎麼了?紅喜衝到她腳邊跪下,慕決所有的心跳都停住了,紅喜伏在地上,身子發抖:「小姐,老爺……」
「哦。」裕羲在椅子上坐下,斜眼看著慕決,「皇後為何心情不好?是不是臣有怠慢的地方?」
「快去保護皇上!」太皇太后立刻下令,回頭看了一眼裕羲,指尖一點一點變得冰涼。
「來人,給我把那妖女殺了!」太皇太后厲聲下令。
慕決憑著本能往左邊一滾,手在地上忽然碰到了個什麼東西,她想也沒想,抓過來反手砸在惡狼的腦袋上。
「我相信皇叔,」宬佑下定決心相信那兩個強大的男人,「也請你相信他們!」
侍女一擁而上,總算把暈過去的慕決接住。
愛情,本來就是這樣神奇的東西,能改變原本最堅強的意志。甚至是風,甚至是雨,都阻擋不了愛情。
這聲音來的莫名其妙,彷彿以前喉嚨里堵著一塊石塊,現在終於被粉碎了。
「小姐。」紅喜低聲說,「要哭,紅喜陪著您。」
攝政王和壽王,是隨時都必須小心翼翼對待的人啊!宬佑對這一點兒絲毫不質疑,裕羲,他似乎,比他更適合做一位皇帝。
「皇祖母!」
慕決感受到她的異樣,回過頭看著她。
「可我不會退縮。」慕決堅定地看著心魔,野獸的鮮血讓她更加堅定了信念。
紅喜,明竺雅……她身邊的兩個女孩子握著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那天護駕的很多侍衛都看到了呢,皇上也在,大概是覺得戴了綠帽子,所以疏遠皇后了吧。」
慕決怔住,報仇……她當然想,可是如何報仇?
因為逆光,所以只是感覺那身影挺拔高大,在樹梢間直直挺立,眼似寒星,在黑夜裡穿透人心,利刃一般鋒利!
慕決發狠瞪著她: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謊言,是你的謊話!
心魔回頭看倚著門框抬頭望月的絕色女子,一抹詭異的笑浮上嘴角。
就是這樣的終結,在喧天赫地的吵雜聲中,悄悄斷了聲息……
可是自己好勝心切,和護駕的大臣離得太遠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很好。」心魔點頭道,「就是像你這樣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冰部』殺手!」
「發燒了?」明竺雅心急如焚,受了那麼大的打擊,加上孱弱的身體,她怎麼受的了?
「住口!」卓揚怒氣上涌,英俊的臉龐漲得通紅,「不得污衊攝政王!」
「皇后……知道了嗎?」
裕羲傳了卓揚進來,問道:「誰下的毒?」
「攝政王可好些了?」太皇太后不時表現出關切之態,對裕羲噓寒問暖。
交錯而過的瞬間,裕羲在船上對她微微一笑,慕決站在紅綢傘下,臉上被映得一片緋紅。
緊緊握起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那種痛,絲毫都感受不到,此時此刻,她麻木了。
明竺雅連忙起來行禮,他今天看起來心情格外好,「原來明小姐也在。」
她表現得像一頭髮怒的野獸,卻激起了他體內獵人的本質。
「娘娘放心,只要你相信我,願望就沒有實現不了的。」他自信地說,眼睛里光芒大盛,一瞬間,讓人錯覺這是真正的天神。
「小姐!小姐!」紅喜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哭得悲痛欲絕,聽說有刺客紅喜立刻就趕回來了,周圍守著很多禁軍,看樣子刺客已經被擒了,但為什麼小姐會哭得這麼凄慘?
不甘心!拚命去救決兒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皇后中毒的事,不許向外透露一個字!否則,格殺勿論!」
我真的沒有!真的沒有!慕決看著宬佑的眼睛,看著我,宬佑,相信我,相信我。她希望用眼睛傳遞的信息能讓宬佑明白。
紅喜站在慕決身旁,笑著說:「娘娘說,今日皇上對王爺失禮了,請王爺看在皇上少不更事的份上,不要和皇上一般計較。」
她記得初進皇宮的時候,宬佑在鸞合宮掛了很多很多紅色的燈籠,他帶著她在紅燈籠里穿梭,笑聲不知道傳了多遠……
「進來吧。」
一口!
傅琴詩站起來緩緩行禮,笑得嫣然嫵媚,坐回去,撫著自己的瑤琴。
著眼臉色一沉:「皇后素日帶你不薄,你為何要害她?」
小姐,您到底去了哪裡?
「本王自有打算。」
他的面容裡帶著一種淡定的殘忍,在塵世里,波瀾不驚。
爹爹……原來是這樣,裕瑾的話,原來是這樣的……
傅琴詩兩手一張,從兩個侍衛中間走出來:「王爺難道不想救皇后?」
皇上的馬撒開蹄子在林子里亂跑,瘋了一般,全然沒有平日的樣子。
慕決嚇得縮了手,局促地低著頭絞著手指,自覺失態了,便轉身走。
難道說……自己算錯了一步嗎?
「那之後怎麼樣呢?」紅喜又問,看小姐的臉色就知道她有多擔心了。
是心軟吧,他想,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心軟。
你已經是我最後的牽挂,宬佑,宬佑……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宬佑抬起頭淡淡看了她一眼,頓時把她心裏所有的熱情都澆滅。
慕決不敢相信他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瞪了他一眼,有意躲在明竺雅身後。
還有什麼用?就算他去扶起她,她也依然認為他是她的殺父仇人,何必多此一舉讓她覺得他假惺惺的?
夢,是一個夢。
隔得距離不算太遠,慕決已經看到宬佑背上插著四支箭!她幾乎忘記了該怎樣呼吸,離開自己的座位狂奔下去。
慕決心裏疑惑,卻不能表現在臉上,坐下之後,紅喜把帶來的幾瓶金瘡葯送上去:「娘娘希望王爺早日康復。」
「娘娘,請用膳。」冬梅低著頭走進來,想是被剛才攝政王嚇住了,一直不敢把頭抬起來。
慕決心裏疼痛難當,宬佑,我要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乾乾淨淨,這輩子,只為了你存在……
「知道的。」明竺雅苦笑,「娘娘莫非也信?」
慕決臉色慘白,想起他昨天的話,身體里熱血翻滾,報仇的火焰越燃越烈!仇人就在眼前,她卻獃獃地一動不能動。
這頭野獸,竟是被她活生生咬死的!
她在叫他的名字,如此動聽的聲音……決兒,這樣的你,朕放不下。
紅喜知道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便沒跟去。
「是!」她重重吐出這個字,幾乎咬碎了牙齒。
「你以為,本王會忌憚你的身份嗎?」裕羲望著她笑容涼薄,嘴角的弧度顯示出他內心的狂妄,「你是本王一手扶上后位的,你的斤兩,本王都清楚得很。」
慕決張大嘴巴,差點兒連呼吸都忘記了,他說的痛苦和悔恨,她當然明白指的是什麼。
宬佑是在自己的寢宮清醒的,頭痛欲裂,昨晚他……似乎做了一個很美麗的夢……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還好好的穿著。
太皇太后葬禮過後,慕決拖著沉痾的身體回到孤寂清冷的鸞合宮。孤燈飄忽,拉出她纖細的影子。
「美人計,」裕羲彷彿聽到一件有趣的事情,竟然大笑起來,「卑焽王的妙計!本王希望他如願以償。」
「這樣啊,」風吹起裕羲的黑髮,猶如墨玉的光澤讓人炫目,「我以為絕情的弟弟也想要墜入紅塵孽障了。」
鸞合宮裡處在一片悲痛的恐懼中。
慕決敏捷地躲過去,差點兒失去一條手臂,幸好只是被爪子抓了一下,雖然流了很多血,卻沒有致命。
心魔帶著她,穿梭在皇宮裡嚴密的戒備當中,卻相當從容自如,彷彿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瞭若指掌,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
心魔走進她和野獸戰鬥的小屋,藉著門外透進的清冷月光,心魔看見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惡狼。
「慕決?」他的手指撫過她蒼白乾裂的嘴唇,感覺到她細微的顫抖,她在怕什麼?她夢裡,在害怕什麼……
所有的畫面轉過,宬佑憤怒地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臉上。
「哼……」裕羲接住一片飛絮,握在手心,「你覺得呢?」
景芳一醒過來,看見裕羲站在門口,便哭著爬過來:「王爺,奴婢真的沒有下毒,奴婢真的沒有……」
一句話讓慕決的淚水決堤,顆顆晶瑩如玉,她也想振作起來,想變得強大,像心魔說的那樣足以保護自己!可是她做不到……她天生就軟弱,加上從未經歷過大事,從小到大有爹爹在身邊,她寧願天真一輩子,可是命運的手不放過她!
空虛,乏味,殘缺……
她的氣息,她的溫度……久違了的心跳,在身體里復甦。
「來人!」裕羲臉色立刻變了,「找大夫來!傳御醫!」
可是宬佑不願意相信自己心裏敬佩的皇叔會傷害自己最愛的人!
心魔眯起眼睛:「娘娘在想什麼?」
「願意!」月光照著她的臉,淚光依稀,她回答得毫不遲疑,兩個字,千斤重,可是她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卓揚讓人把景芳拉下去,他不忍心再打,蹲下去問道:「你送燕窩來時,可曾遇見什麼人?」
平時冷傲的壽王竟然忽略了多出來的禁軍,直接就闖了進去,丫鬟都沒來得及通報一聲。
「慢著!」一個動聽的聲音響起來,眾人都循聲望去,只見花滿樓頭牌花魁傅琴詩提著裙擺款款走進來,「王爺可不要屈打成招,冤枉了好人。」
慕決擦乾了眼淚,才發覺那些事情羞於啟齒,她應該怎麼告訴竺雅?
皇上,太皇太后的相繼離世已經造成了全國百姓惶惶不安的情緒,如果現在連皇后都失蹤了,那更是雪上加霜。
「快開始了,看,皇上已經下去了。」太后指著下面騎馬慢慢走出來的隊伍,皇上領頭在最前面,穿上行獵的裝束,手持弓箭,顯得英姿勃發。
「決……」宬佑的聲音淹沒在喉嚨里,如鯁在喉,他愣住,看著站在寢殿里動作親昵的攝政王和慕決。
他的心情好複雜,千頭萬緒,千絲百縷,剪不斷,理還亂。
無邊無際的恐懼,絕望,鋪天蓋地,滅頂之災……
素問仙子,百草神醫。他怎麼會沒聽過?只是素問仙子生性高傲,不肯受朝廷招用,只在民間四處遊走,神影無蹤。
這個時候僅僅是害怕已經不能形容,宬佑已經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腿上的傷鑽心的痛,箭矢破空的聲音密集緊湊,宬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月老祠里看見慕決的時候,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中毒?慕決沒來由想起那盅燕窩粥,還心有餘悸,還好,她只喝了一點點……可是那燕窩粥,是攝政王派人送來的,他為何要害她?
颯藍睜大了眼睛,似乎被卑焽王說話莊嚴的語氣震懾住了。
嘩!
攝政王做事從來不留餘地。卓揚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冷笑,目光被慕決那一聲凄厲的聲音吸引過去,心裏悄悄痛了一下。
漆黑的眼眸漸漸流轉出陰森的寒氣。
誰知裕羲趁她不備,手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抱過來,坐在自己腿上。
「太皇太后讓皇后帶了口諭來,王爺在家安心養傷,朝中之事可不必擔心。」
宬佑站起來,在這個時候看到壽王煞是驚訝:「九皇叔!」
「他行動了?」太皇太後轉身看著說話的高遠明,眼裡有些慌亂,但是很快就平息了。
有刺客!
身體里所有的感覺都在這一刻剝離身體,宬佑痛苦難當地退後一步,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
心魔靜靜聽著裏面的動靜,看來,那個柔弱的皇后也不是不堪一擊的角色,之前還想她進去便送了性命的話,他就放棄這顆棋子,沒想到,被仇恨籠罩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遠處的高台上,攝政王裕羲站在精緻的木製欄杆邊,風卷著塵埃,呼嘯過去。
慕決點頭,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晴天霹靂……她看著紅喜,身體軟軟癱倒下去。
「娘娘,明小姐來了。」冬梅在紗簾外道。
天朔皇朝上下,都惶惶不安。
慕決低著頭,這件事應該怎麼解釋?
他抬起左手,並沒有猶豫,眼睛瞄準,立刻就按下金屬管上的機關!!
這樣溫熱,腥甜……她的血,肆無忌憚在自己的口中,蔓延,流淌……
裕羲也配合著演足了戲,每每含笑感謝太皇太后關懷。
樹倒猢猻散,母親失寵多年,娘家也早就門庭冷落,臨死之時,身邊只有兩個無辜稚子。
兩個少女同時一怔,慕決連嘴唇上最後一點顏色都消退了。裕羲微笑著跨進來,神色自若,和往常一樣,又大不一樣。
在攝政王府,似乎人人都有一種默契:攝政王重視皇后。光是從騰出望月樓讓皇后居住這一點,已經讓王府下人對皇后存一份小心。
「沒人么?」慕決小心地問,怕自己的聲音引起什麼動靜來。
她心中一沉。
寧江行宮在歷代帝王不斷擴建下已經具備相當的規模,宏大的宮殿,寬廣的圍場,望不到邊際的綠林,逶迤流長的河流……
「皇上!皇上!」祥寶把皇帝馱上自己的背,看到侍衛的臉色,祥寶就知道那支黑色的箭肯定劇毒無比,沒有思考,背起皇帝哭著去找御醫。
遺世獨立,浩渺煙波,他在天地之間,乘一葉扁舟,踏浪而來。
她從來沒有背叛,只是不能為自己辯解,他對她的愛,就這樣薄弱,一點點刺|激都能讓它分崩離析嗎?
明竺雅還帶了攝政王的幾句問候,正要說,被太后一個眼神止住了。心裏當下就明白,流言蜚語,真的是最傷人的力量。
是夢,是夢……她慌亂地看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換了新的,而手臂的的疼痛讓她無法把那一切當成是夢。
「娘娘,燕窩粥。」冬梅捧著一盅燕窩粥,遞給她。
綠樹枝椏從圍牆上伸出來,綠油油的葉子晃得人眼花繚亂。
而也因此,原本定在八月份的攝政王與洪州刺史明毅之女明竺雅的婚禮,也往後擱置了。
那麼高的台階,沒有任何憑藉,侍女都來不及去救,當她滾到最後一級的時候,頭上汩汩流著血。
裕羲在裏面輕哧一聲,笑道:「皇后帶葯來,親自看望本王,可是要替本王上藥。」
明竺雅隱約覺得他話里有另外的含義,可是終究不知道該怎麼問,只好繞開話題說些別的。裕羲又問起此次選妃的情況,明竺雅立刻臉紅了,什麼都顧不得,推辭說有事逃回去了。
「小姐……」紅喜被晃得頭暈眼花,淚水橫流,「路上遇到土匪,老爺沒有回來……」
身後的人一手抱著她飛快閃躲,另一隻手舉劍刺出,但終究因為他要保護慕決,所以動作緩了一緩,他手臂上被砍了一刀,鮮血汩汩流淌,怎麼都止不住!
所以才會憐惜,所以才會不忍,所以才會心痛……一切只因為,他和她,一樣痛過。
慕決搖搖頭,示意自己要站著看看江景,紅喜便撐開一把紅色綢傘,舉到她頭頂遮陽。
「妖女!妖女!那慕決就是來毀我天朔江山的狐妖啊!」太皇太后悲慟大哭,嚇得宬佑慌忙跪下去。
鏗!
「小姐,歇息吧。」紅喜點亮幾盞燈,讓屋子裡更加明亮些,同時也看清楚了慕決蒼白的臉色和茫然若失的眼神。
原來是這樣,每一張里都缺了一個人,缺的正是慕桓。
「雪蓮送到了,臣告退。」裕瑾並不打算多留,在這兩個人面前自己還是有些多餘的憤怒感,留下來,他不敢保證自己的火爆脾氣會做出什麼事來。
「小傷而已,重要的是沒讓皇后受傷。」裕羲笑著說,眼裡流瀉出的光芒卻溫柔如水。
凝香正想說話,慕決卻先一步跑開,追上裕羲,抓著他的手臂用眼神詢問。
宬佑果然來了,坐在裏面喝茶。
他沒受傷!慕決微微詫異,宬佑打了他一百大板,居然一點兒事都沒有。
慕決使勁兒一掙,終於從他的牽制中跳出來,她沒穿鞋子,一雙玉足踏在地板上越發顯得瑩白如玉。
「小姐!」紅喜忙去追高興過頭的慕決,這個時候的小姐真像以前在大學士府的樣子呢,有點兒孩童的天真幼稚。
「小姐,別哭……」紅喜雙眼紅腫,臉上傷痕纍纍,「還有紅喜陪著您。」
不哭……慕決咬緊嘴唇,她才不能哭,這個時候,在殺父仇人面前,哭泣是最沒用的做法!
冬梅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喜歡吃就好,這還是攝政王特意吩咐廚子為娘娘準備的呢。」
「嗷~~~」嘶吼一聲,準備繼續反撲!
「哼。」黑衣人冷笑一聲,舉劍把腳凳劈成兩半,氣勢如虹,追了上來。
他那時也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面對人生中至親的死亡,害怕地不能動彈,裕瑾一直拉扯他的手,一直拉,一直喊他……
他看著……這個皇朝最後的絆腳石破碎倒地。
宬佑箭步搶上前,可是自己晚了一步,攝政王離她那麼近,一伸手,又把她拉入懷中。
往事的洪流一瞬間倒回,裕羲猛然抬起頭,眼前的裕瑾忽然從一個三歲哭嚷著肚子餓的孩子變成剛毅冷峻的少年。滄桑的變幻,流年去也……
從那個時候,自己就淪陷了吧……
早朝時間已經到了,宬佑梳洗后便去上朝。
卓揚不禁有些擔憂,低聲叫了一聲:「王爺。」
慕決於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攝政王裕羲坐在鸞合宮正殿的寶座上,將侍女端來的茶水點心盡數扔在地上,聲音里已經不能壓抑憤怒:「本王不相信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傅琴詩幽然長嘆,偏著頭看天邊的流雲:「琴詩想要的,王爺永遠也不會給。」
他怎麼可以不相信她?還打她呢?
「連母后也幫著那個人說話?他根本不把朕放在眼裡!」宬佑有些委屈,以前他那麼敬重皇叔,可是皇叔竟然去招惹他喜歡的人!
在皇帝的葬禮之後,朝中大臣就開始擁立攝政王登基,即使以前是太皇太后一派的,現在也不得不倒戈,沒有了皇帝,太皇太后就等於失去一切,更何況她目前到了生死未知的地步。
「王爺重傷未愈,不能出來見駕,請娘娘隨小人進去。」
「朕在你出去的時候就來了,聽說你去河堤看柳,便也跟了去……」接下來的話,他再也說不出口,杯子里溫熱的茶水似乎變得滾燙,他不敢喝下去。
「看看?」
嘶啞,混沌,像是地獄門口緩緩透出的死亡之光。
「哥,你這一招也太毒了。」裕瑾走了很遠才笑起來。
卓揚不理會她,站起來,冷聲道:「再打!」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那個女孩將來在他生命中會扮演什麼角色,將會如何徹底地影響他的一生,所以他尚可已為所欲為。等到很多年之後他終於知道慕決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的時候,他們已經天涯各一方,在不同的立場上相互爭鬥,廝殺……
裕瑾抿著唇道:「哥不是早就墮落了嗎?何必來說我。」
「你想去就去好了!你想見他!這正是個機會!」宬佑大喊大叫,一甩袖子,冷哼一聲便離去。
她有太多話語要傾訴,太多太悠久……
裕羲靠在軟墊上,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
慕決還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身上有什麼東西和皇上大婚扯上關係嗎?
她爬起來,用最後的意志支撐著,在那麼短暫的一霎那裡,她忽然讓自己的聲音衝破層層阻隔喊出來!
她默默地從侍女們身邊走過,腳步有些虛浮。
終於,在懷仁七年的夏天,見證過皇朝四代帝王的太皇太后,病逝于建章宮的寢殿里,享年七十二歲。
慕決哭出來,宬佑的不信任,是多麼大的傷害。
暈過去的慕決躺在床上,身上因為剛剛才中過毒,所以冷汗不停地冒出來。
宬佑也沒多加挽留,看著裕瑾走了之後,才轉身去看慕決,她臉色這樣白,用憎恨的目光看著壽王離開的背影,宬佑知道宮中的流言她肯定知道了。
「宬……」簡單的音節,在她心裏縈繞了千萬遍的名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看著……突然颳起狂風,把所有的塵埃都卷上了天空,而慕決,在終於快接近宬佑的時候,轟然倒地。
慕決抬頭看看天,眼皮快速跳了兩下。
昏昏沉沉一直睡到深夜,一盞燈勾出黑夜裡一點光,燃盡的紅燭緩緩熄滅了,滿桌的燭淚流淌。
今晚的月亮真是不夠圓,也沒有往常那麼亮,一輪小小的月牙兒,彷彿在嘲笑她的命運。
明明就在喉嚨里,明明自己很明白應該怎麼發音,明明覺得可以的!
「明日我要回洪州去了,」明竺雅說話的時候羞澀地垂著眼,三月後成親,按理,她要回娘家去的,「攝政王讓我進宮和娘娘辭別。」
攝政王府緊閉大門,門外的守衛也撤了去,顯出一派蕭索的氣象。
而此時,皇宮裡正在為丟失了皇後娘娘而四處忙亂,今日一早,侍女發現皇后不在床上,便四處尋找,一直到中午,也不見皇后的影子,因此人人都急了。
他不是吃人的惡魔才怪!不過要是今天不讓他說幾句話,怕是回去都難了,慕決遞一個眼色給紅喜,讓她出去外面等著。
紅喜整顆心都提起來,卓將軍就在皇上身邊,又和攝政王傳遞了那樣一個眼神。不詳的預感慢慢爬上她的身體。
銀色的箭在染上他鮮血的一刻變成深沉的黑色。
「小姐。」紅喜站在門口,她一覺醒來小姐就不見了,焦急不已,剛跑出門就看見院子里一個人站立的慕決。
嘗試過無數次,鮮血的滋味,在唇舌之間慢慢化開。
心魔倚在床柱上,面具下的眼睛望向她,眼底幽深漆黑,讓人無法看透,猶如卷在天邊的一縷浮雲,「皇后貴為一國之母,以後應當小心才是,今日之事,不過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皇后請自重!」裕羲語氣冰冷,眼底轉出一抹凌厲的光。
一支銀色的箭錚光一閃,晃花了人眼。
www•hetubook•com.com「哦。」太皇太后明白了,「照你的意思去辦吧,務必要借傅琴詩的手,殺了慕決。」
冬梅放下包袱,知道該來的終究躲不過,在攝政王府行兇迫害皇后,她就該想到不可能安全逃離。
明竺雅臉上浮現出微微的蒼白,急著說:「攝政王怎麼都不會害慕大人的!」
她扶著宬佑走進去,宬佑望著天,醉眼迷離:「決兒,朕好喜歡你啊,真的好喜歡你……」
「參見皇上!」門外的時候忽然高聲說話。
慕決渾身僵硬,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個男人太可怕……
因為在這個國家,他已經是超越一切的強大,任何人言語上的力量,都動搖不了他分毫。
她最最在乎的人,連一分信任都吝惜給予嗎?
前面的黑衣人迅速從夥伴死亡的驚駭中回過神來,揮舞著寶劍刺過來,他是擅長用劍的高手,劍法純熟老練,劍氣一絲不漏,在自己周圍形成一圈淡藍色的保護層。
禁軍大統領卓揚親自抓住了藏在樹林里的幾名刺客,當場就處死了。
爹爹,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逼得沒有退路……裕羲啊,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心魔看了她一眼,搖頭:「不,即使重建了『暗火』,懷仁帝還是要死的。」
「是真的……」紅喜從她眼裡看到從小到大都未見過的絕望,她自己,也絕望了……
有個小廝從門裡探出腦袋來,問是哪一位,紅喜說是宮裡來的。小廝立刻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就打開大門,跪下去磕頭:「小人恭請皇後娘娘聖安!」
「王爺。」卓揚在門外輕輕喚道。
宬佑的理智在那一瞬都崩潰殆盡,他想殺了這個女人!殺了她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而他的話,真正讓慕決陷入求死的絕望中。
「他尚未娶妻,所以你要在他冊立王妃之前虜獲他的心。」卑焽王說,臉上已經是十足自信的微笑,「憑你的美貌,他一定會為你傾倒。」
哼……
趁著喝水的間隙,慕決抬起眼睛細細打量這張面具,銀光流轉,讓她忽然好奇起這面具下會是怎樣一張絕世的面容?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幾乎細不可聞,裊裊地,偶爾才會從鼻尖掠過少許,卻讓人沉醉。
明竺雅看著門外的光線里漸行漸遠的影子,一種奇怪的,寒冷的感覺慢慢爬上自己的心。
慕決一時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她拖著受傷的手臂氣喘吁吁地半跪在暗影里,急速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此事自然也驚動了在前朝的大臣,攝政王立刻派出禁軍在帝都里四處搜索。
順著風向,飄飄搖搖,忽上忽下,竟然飄到裕羲的面前,他輕輕抬手,抓住。
華麗堅實的王賬中傳來一個女子尖利的聲音,穿透了雲層,向遠處的天邊滾滾滑過。
「她若不是妖女?怎麼會有那些難聽的流言!讓你連江山社稷都不顧了!」太皇太后氣得臉色發青,宮中流言紛紛,皆是因為哪一個女人而起,敗壞倫常,毀了天朔皇室的顏面!這樣的女人,再留下來只能是禍害!
「要殺要剮,隨將軍高興吧。」冬梅釋然了,嘴角隱隱帶著一絲笑意。
紅喜攙著慕決,款步走進去。
卓揚道:「是。」又忙著出去調查。裕羲後腳也跟了出去,看見景芳和幾個廚房的廚子已經被打得暈厥在地上,幾個侍衛拎了冷水過去,一桶一個,兜頭澆醒。
皇朝上下一片悲慟,這一年太多悲喜無常,讓人們看到世事輪迴的滄桑。
殘月疏星的夜晚,她坐在冷清的宮殿里小心翼翼地低泣,聲音很小,可是每一聲,都讓人動容。
「恭喜皇後娘娘逃過一劫。」窗口吹來一陣風,隨即,一個黑衣男人站在她面前,一張精緻的銀面具遮住面容,不知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這樣,才是真正的攝政王!
裕瑾一早就回來了,瀟洒的少年甩著馬鞭,邊走邊問迎出門的侍從:「皇后死了么?」大哥派他行刺慕桓,就不可能再留下慕決這個禍水了吧。
「到底怎麼了?」明竺雅也急了,王府里下人對皇后的嘴臉她見識過,壽王的蠻橫無禮她也見識過,都沒讓慕決這麼傷心的,到底又是出了什麼事?「快告訴姐姐,出什麼事兒了?」她比慕決大了兩歲,兩人熟絡起來她就不客氣地佔了個大便宜。
看著從高台上衝下來的侍衛太監,卓揚冷冷一笑,抬起手,箭袖向後退開半分,露出一段黑色的金屬管。
「王爺,王爺……」大夫嚇得臉色蒼白,王爺這樣搖晃,可是會出人命的……
裕羲!裕羲!什麼都是裕羲!這裏的一切,和他有關的,都讓她厭恨!
看來這個人是要殺自己滅口了!慕決一點兒都不敢遲疑,搬起腳凳砸過去,趁著黑衣人抬手擋的空隙,飛快往外跑。
守衛猶豫了一下,卻看到王上勃然大怒的臉色,便顧不得公主的怒氣,強行上前拉住韁繩,迫使颯藍公主從馬上下來。
「……」她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就像上次對心魔一樣,可是她喉嚨里沒有任何可以看到的希望,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呵……」身後的人忍不住笑起來,低下頭,下顎抵在她的頸窩。
「幸好來得及,」他低聲呢喃,聲音里透著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怕她一瞬間從自己眼前粉碎,「幸好。」
順寶整理著昨夜皇帝換下的衣服,對值班的祥寶說:「想不到咱們皇上也會喝酒了。」
慕決撿著幾樣清淡的吃了幾口,她實在是沒有胃口,很累很累。
夏日微醺的風,吹開如玉的發,糾纏不休的三千青絲,慕決抓住自己的一縷發,悄悄握著。
裕羲抬手制止:「太皇太后的意思本王都明白了,皇后還有話要跟本王講嗎?」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太過於清澈,讓他覺得自己倒影在裏面,是多麼骯髒。
「人也要,心亦要。她的一切,本王都要。」他說得十分平淡,甚至連臉上帶著那淡淡的笑容里都帶上一種睥睨天下的自信,「本王就是如此貪婪無度的人。」
「決兒!決兒!」簾外一疊聲焦急的呼喚,紅喜回過頭去,不知道站在那裡的秀麗女子是誰。
後背上一陣劇痛,肌肉被撕裂的聲音讓人顫抖,瘋狂的馬兒完全不知方向地亂跑,宬佑握緊韁繩,迫使馬兒朝高台的方向衝出去!
裏面有女子嬌柔的聲音傳來,嫵媚慵懶,慕決立刻猜出是傅琴詩。
竟然連皇上都不相信小姐了,那麼這裏,還有誰相信小姐呢?
慕決過去拉起紅喜的手,和她一起走進暖暖的屋子裡。
其中,北方游牧民族卑焽族漸漸將牲畜向南遷徙,加派大量軍事力量于邊境之上,大有南下挑釁之意。
「好啊!」太皇太后撫掌微笑,「從小的箭術都沒白學。」
祥寶低聲地哭著,腳下卻沒有停止,背著皇帝奔跑……
江水流速快,沒多久,小船就隔了不遠,慕決也看見了那船上臨風負手而立的男子。
攝政王略微偏了一下頭,含笑望著宬佑,卻沒有任何動作。
「奴婢該死!」紅喜跪在攝政王面前,一張小臉被淚水染濕了,顯得楚楚可憐。
第一次嘗到鮮血的滋味,原來這般溫暖……
「這樣一來,皇上和皇后之間出現隔閡,更加激怒了皇上,他想除掉我們的決心想必也更加強烈了吧。」
懷仁帝宬佑是先皇唯一的子嗣,他駕崩時才十六歲,也沒有子嗣。
今天的事,以裕羲的脾氣,斷然是不會輕易罷休。
「哦?」裕羲表現出一點點興趣,揚眉道,「果真有這樣的神丹?」
慕決袖子底下的手悄悄握緊,原來外面的人都是這麼說她的。
「她不是還救了皇后嗎?」太皇太后不禁細想,覺得這個辦法確實也可以。
紅喜顧不得有傷在身,推開凝香跑進去。
果然,整個行宮因為皇上早朝的舉動震動了,皇上一下朝就被太皇太后召了去。
月光透進來,有種和死亡很接近的蒼白。
「為何?」
太皇太后不動聲色的冷笑,召回裕瑾,自然只有一個原因了。
新調來的侍女凝香突然叫起來:「攝政王回來了!」
卑焽族特有的羊皮紙紙質輕脆,裕羲稍微收緊了手指,便聽到羊皮紙發出獨特的聲音,就像壓抑在胸腔里及時宣洩的一聲呢喃:「攝政王妃?」
「皇後娘娘!」
慕決抬起頭狠狠瞪著他,若他敢對爹爹怎麼樣,她就和他同歸於盡!
慕桓的死,疑點諸多,宮裡紛紛猜測,是攝政王派出的殺手,故意弄成遭遇土匪的假象!
對於慕決來說,攝政王的愛,意味著毀滅。
呼哧~呼哧~
「那是因為她不知道攝政王對皇後有意,況且她這麼做只想讓攝政王感激她。」
她一有這樣的想法,裕羲便偏頭看她一眼,眼睛里儘是笑意。
前後夾擊,她今天是逃不掉了嗎?
趁著侍衛換班的時候,心魔帶著她從宮牆上躍出去,他輕功極好,怪不得每一次都來無影去無蹤。
慕決手指絞著錦被,黑夜的寒冷都集中在她身上,那是什麼感覺?就像被脫|光所有的衣服,扔進冰冷的蛇窟里……
這樣的成果,心魔很滿意。
裕羲道:「你想要什麼?」
「是。」慕決輕聲答道。
一束月光照在她臉上,讓她佔滿血腥的面孔詭異而可怕。
裕羲面無表情道:「傅姑娘請回。」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皇后住的地方,豈有她這種女子進來玷污的理?
慕決大睜著眼,眼底映上血光,猶如最純凈的紅寶石,縱使沒有燦爛的光線,也能發出耀眼的光芒。
慕決也悄悄握緊了手。
「皇后不是為皇上做說客來的嗎?怎麼無話可說呢?」
「慕大人一向忠心於太皇太后,王爺,這個人……」卓揚不想說,可是關乎攝政王宏圖霸業,他還是暫時忽略了心中對慕決的憐惜吧。
兩個人並肩行走,長長的柳堤很快就到了盡頭,江風驟歇,放眼望過去,天朔的萬里江山,就在下一步邁出的天地里。
董仲漸漸放慢腳步,神色憂慮:「遠明,攝政王為何要召回壽王?」
對不起。
裕羲怔了一下,微笑道:「讓娘娘受驚了。」
過了半響,裕羲才似想起什麼道:「本王不知皇后竟還有那種東西。」
裕羲欣然點頭:「太皇太後過獎了,臣怎敢和您相比?」
慕決連忙縮回手,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裕羲的吻忽然落空,還保持著微微低頭的動作,他唇角一勾,抬頭對上她清澈的眼眸:「這顆痣不許弄沒了,也不許任何人看見,知道了嗎?」
「臣不知皇上聖駕在此,失禮了。」裕瑾略略欠了欠身,將手中的一包藥品放下,「這是西國進貢的雪蓮,特地送來給皇後娘娘補身子的。」
「攝政王!」冬梅凄厲地一聲尖叫,「攝政王忤逆犯上,把持朝政,大逆不道!慕決是皇后,他卻對她存有非分之想!」
兩口!
連風都是熱的。
小姐的背影,好孤單啊……
太后和皇後主持葬禮,纖纖女子,弱質女流,成了這個皇朝風口浪尖上唯一可以抵擋風浪的壁壘。
慕桓的事,他昨晚才知道,怕她難受,夜裡就出宮,這個時候,他一定要守在她身邊,不能讓她獨自承受痛苦。
忽然大起來的風吹的柳條亂舞,宬佑的龍袍上下翻飛。
明竺雅連忙解圍:「想是娘娘昨晚夢魘了,起來時一直鬱郁的,可不要生病了才好。」
而皇叔,卻比他更加細心地關心她。
孤帆,遠影,碧空。
慕決慢慢醒過來,四周寂靜無聲,紅喜趴在床上睡過去,她今天一定很累了吧,爹爹的離世,想必也讓她很難過的,一起長大的孩子,感情都是一樣的。
明竺雅這才留意到望月樓周圍的禁軍,原來皇上也來了。早就知道皇上對皇后情深意重,又有一個這麼關心慕決的人,真好……
說啊!慕決!說話!
月如鉤,寒風陣陣。
沒人的時候,慕決一個人思考強大的意義。仇恨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她怔怔地望著湛藍的天空,在沒有仇恨之前,她還是養在深閨的天真少女,而現在,她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變得堅硬起來。
慕決難過得低下頭,眼淚滴下去,在白色的裙子上泅開一朵花的形狀。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她悲憤的怒吼在胸腔里肆虐,她喊不出來,為什麼偏偏會選中我!!?
黑夜中慕決臉上滾落一串冰冷的淚珠。
太多親人的離去,已不容這樣的兩位女子繼續軟弱下去。
慕決對他的話不屑一顧,她為什麼要聽他的?
「皇叔,把決兒交給我!」宬佑面色陰沉,年輕氣盛的脾氣讓他看起來像一隻渾身帶刺的刺蝟。
傅琴詩亦聰明,不再往下說了,這時大夫喜不自勝跑出來,「成了成了!娘娘的毒向外走了!」
慕決捏了捏手帕,手心裏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她不是無話可說,是不能說。
緩緩鬆開口,沒有阻礙的鮮血一瞬間染紅了整個手背,她滿口都是鮮艷的紅,紅得耀眼,被那光線一照,就更加妖冶,頹靡地,透著一股最後的絕望。
高遠洋道:「今日一早,攝政王又召回壽王,屬下不知是何意。」
自己和裏面的悲傷格格不入,還是算了吧。
太后怔了一怔,回頭卻見明竺雅站在身後,粉面桃腮,笑意盈盈。
光線里數不清的微塵,就像數不清的悲傷。
裕羲的計謀還在一步步實施,多年來他精心策劃,撒下一張巨網,如今,正是收起來的時候了。
高遠明一驚,難道太皇太后……
頭頂上刺眼的光線打下來,照見空氣里浮動的塵埃……漫天漫地的灰塵,充斥了天地……
「你們在說什麼!?」一聲清脆的喝斥響起來,嚇得說話的侍女魂飛魄散,齊刷刷轉過身。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但還是用盡一切力量箍住狼的脖子!
「啟稟攝政王,禁軍統領卓揚求見。」
慕決低下頭去,紅喜連忙幫她說:「皇後娘娘是特意來找陛下的。」
很快就看到幾座簡單的建築物,錯落在綠樹芳草間。
落盡了桃花,望月樓里綠樹成蔭,樹下一條幹凈的青石小路通向主樓,小廝在望月樓門外就站住了,讓她們自己進去。
冬梅瞪大了眼,然而這一次,她再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並且永遠也不可能再說話了。
太皇太后把目光投向高遠洋身邊的黑衣人:「皇后如何了?」
慕決搖搖頭,她才不會哭,越在這種時候,她越不能哭,她一哭了,別人都以為她害怕了,認輸了。
慕決驚慌地躲開他,奈何自己的力量太微弱,最後被他攔腰抱起,走進內屋,扔在床上。魔鬼!魔鬼!他這個魔鬼!人命在他眼中,真的那麼廉價嗎?
好吧,她用絕望的心情讓自己溢出一個嫵媚的笑容,她就等著看,看攝政王如何得到慕決的人和心!
她把宣紙收起來。
「是嗎?」裕羲看向慕決,她面無表情,也不看他,裕羲不覺有些惱怒,眯著眼道:「娘娘只為幾瓶金瘡葯就親自前來嗎?」
「把他追回來!」裕羲忽然道, 「暫且不要動慕桓!」
在無數個哭泣著醒過來的黑夜裡,她才真正明白了。
「都滾下去!」宬佑的聲音含糊不清,似乎是喝了太多的酒,已經醉了。
「我不想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紅喜挑開紗簾,讓兩個人進去,慕決聽到動靜也轉過頭來,這兩天在喪父的悲痛中,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下去,一雙明眸更加清澈湛亮。
周圍的一切,都彷彿還是初進宮時的樣子,那時的她,紅蓋頭遮住嬌羞的面容,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喜慶之中,惴惴地彷彿漫步在雲端。
「小姐!小姐!」紅喜被她瘋狂的動作嚇壞了,不斷搖晃著她的身子,搶救她咬得鮮血淋漓的手背,「不要這樣,小姐,小姐……」
慕決……難道僅僅因為這個名字作祟嗎?
好厲害!幸好自己閃開了,否則,肯定當場就斃命了吧!慕決不無慶幸,感謝及時出現救了自己的人!
一陣風吹進來,似乎還帶著江邊潮濕的水汽。紗簾上下翻飛,慕決的臉若隱若現,透著淚水蔓延的悲傷。
「決兒,告訴姐姐好嗎?究竟怎麼了?」明竺雅柔聲哄著她,她的身體在顫抖,那幅度讓明竺雅更加心驚不已。
紅喜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裏面才算靜了一靜,半響傅琴詩才魅聲道「王爺重傷在身,恐怕不能對娘娘行君臣之禮,唯恐失禮,還是請娘娘回吧。」
「六皇叔,九皇叔。」宬佑表情淡淡的,眼睛不自覺地瞟到裕羲手臂上的傷口,現在裹著紗布,隱隱地還有血絲滲透出來,看來是傷得很重。
她老早就覺得不能留那女人,只是幾次三番派出刺客都讓裕羲給救了!
慕決看了傅琴詩一眼,裕羲便道:「琴詩,你先下去。」
那個人,犀利如鷹隼的眼眸,只有在看到慕決想到慕決的時候,才會變得猶如一江春|水。
可她不會就這樣放棄的!殺父之仇不報,如何肯下去面對亡靈?
「王爺,臣翻遍了全城,沒有發現皇后的蹤跡。」卓揚皺著眉說,「從現場看,不像是被綁走的,連掙扎的痕迹都沒有,那便說明皇后是在夢中或者……自願離開的。」
裕羲一怔,見她面若牡丹,眼似秋水,沒有絲毫懼怕之意,便道:「傅姑娘有辦法?」
「護駕!護駕!」
說她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小姐往後的日子,會怎麼樣?
江水青碧,楊柳倒垂,碧波迢迢,楊柳依依。
她思量著怎麼說,門外有侍女進來道:「皇後娘娘,攝政王有請。」
「燕窩盅是伺候王爺的景芳送來的,沒有任何人插手過。」卓揚皺起眉,景芳他是相信的,對王爺忠心耿耿,絕不會是她,可是為了找出兇手,他還是綁了景芳,嚴刑拷打,她在外面哭得死去活來。
太后聽了這話,心中卻有些黯然:宬佑感興趣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做到了!
慕決笑了笑,勉強吃了幾口,口味清淡,比起一桌子佳肴更能引起她的食慾。
嗖!一隻利箭擦著她的身體而過,插在她剛才站立的地板上!竟然把堅硬的地板擊碎了!
景芳想了想,她確實沒遇見什麼人,如此說來,這罪肯定要自己背了,謀殺皇后,這樣大的罪名,誅連九族都不夠。景芳大哭起來:「一直都是我送來的……沒遇見誰……」
「這是皇後娘娘家裡的人。」凝香狠狠瞪了一眼守衛,跑下去扶起女孩,「紅喜姑娘。」
隊伍衝進了樹林子,書上的鳥被驚動,撲棱著翅膀飛上天空去了。灰塵漫天揚起,有些看不清楚那邊的情況了。
「過幾天天更熱了,該去寧江避避暑了,」太后拈起放在桌案上的宣旨,那是慕決一個人時畫的畫,有好幾張,都是不同的場景:在書房裡歪頭思索的少女,雲鬢流雲,旁邊研磨的丫鬟含笑回過頭,望著在桌子前似乎還站著的什麼人……
嗖!
「你——!」前面的黑衣人眼睛瞪得老大,額頭上冷汗涔涔,手指著慕決身後。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有誰救了她!
可是這一次,她是否依舊無願呢?
裕羲的這一招部署驚險又精妙,先皇感念他護駕有功,加官進爵。
裕羲在她仇恨的目光中心底逐漸冰涼,這種感覺為何?就是你極力想得到一樣東西,用盡了手段,到最後,在你終於以為可以把這樣東西握在手裡了,可是頃刻間,她粉碎成無數,滿地的碎片,讓你不知該面對哪一個。
慕決的臉色很不好看,蒼白如紙,而此時因為裕瑾的話,更是白得幾近透明。
「你不要跟皇叔走……」兩個人緊貼的臉龐上都是濡濕的淚水,不知道究竟是誰的。
慕決穿一身淺綠色湖紗,柔軟的紗襯托出她窈窕的身形,髮髻只簡單梳了一個流雲髻,髮鬢上插幾朵紫色蘭花,褪去繁瑣的宮裝妍麗的妝容,她彷彿又回到在學士府的時光,不諳世事的學士千金,眉目間流出一種嬌艷的女兒態,如枝上桃花。
心魔蹲下去,臉上的表情微微驚愕。
繼而,一位容色絕麗的妙齡女子從王賬中走出來,一臉嗔怒,甩著馬鞭跳上馬背,勒緊韁繩讓駿馬揚蹄長嘶的時候,還不忘帥氣地回頭道:「總之,說什麼我都不答應!我就不去和親!」
「我們去哪裡?」出了宮的剎那,她忽然緊張起來,回首去看那座沉靜在夜色中的輝煌宮殿,心中悵然。
雖然相隔甚遠,可那位像神話傳說一樣來自另外一個國度的男人,卻幾乎成了這片廣袤草原上女子們心中憧憬的良人。
她決不放棄!
在北方廣闊的草原之上,卑焽族的朝廷里此刻也是波濤洶湧。
「本王不僅對她有非分之想,而且,」一陣冷風從門口吹進來,陰森森帶著攝政王一襲紫金袍服,他走進來,尊貴如神,「不允許任何人對她有非分之想。」
聲音戛然而止。
裕羲猶豫了一秒:「去吧。」
裕羲,你的野心得到了天下,可是你卻會毀了她。
她連忙點頭,忙不迭擦著自己的嘴巴。裕羲面色一沉,抓住她的手道:「不準擦,你還怕別人知道了不成?」
為了尋找皇後幾乎出動了帝都的半數禁軍,接二連三的打擊,讓這個強大的皇朝再也不能安穩如山。
不好!那匹馬瘋了!
她再抬頭的時候,心魔已經不見了,他坐過的地方微微下陷。
「這綉帕皇后不想要回,本王只好自己收下了。」他把那綉著桃花的綉帕重新收回去,小心地放在懷中,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呢喃,「皇后如果是為皇上來做說客,那麼請回吧。」
透過圍牆生出的一株柳樹上飄下許多柳絮,輕飄飄揚在風裡,似乎帶著某種說不清的宿命——終要歸入塵土。
他並不失望,眼底反而笑意更深:「在下等著,娘娘總有一天會有讓在下完成的心愿。」他眼珠漆黑,渾身上下散著珠玉的光華,貴不可言,「在下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來了。」
紅喜終於追上慕決,跪下去哭道:「小姐!」
太皇太后屏退了所有人,走向內間,兩個黑衣人跪在陰影里。
心魔指尖漫不經心在錦被www.hetubook.com.com上的綉圖上遊走,他的手指修長均勻,像玉竹一般,慕決看的出了神,這樣的一雙手,似乎在記憶中的某個地方,也曾出現過……
寧王還未來得及登基,太皇太后親信的祿王,震北大營,以及卓揚帶出去的二十萬禁軍,合力反撲。寧王倉皇出逃,壽王裕瑾率震北大軍,半路上誅殺寧王。
惡狼站起來,森然的牙齒上似乎有嗜血的光芒在流轉。
被重擊之後,頭部汩汩流著血,那頭成年的惡狼睚眥迸裂,雙眼紅得要滴出血來。
只有慕決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明明沒有受傷,卻在人前裝作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讓人看著都不舒服!
皇上駕崩之後,太皇太后一病不起,年老加上親孫兒駕崩的痛苦,讓太皇太后一夜間崩潰。
「皇上怎麼會這一個人在這兒?」宬佑正在思忖間,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抬起頭,原來是攝政王和壽王。
洞口豁然開朗,然後一番開闊的天地就出現在眼前。
她站在一個很遠的位置,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讓腳步邁出一步去,眼睜睜看著爹爹遠遠消失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打濕了臉龐,慕決低下頭,埋首在雙膝上,嚶嚶哭泣。
「凝香姑娘!」守衛有些錯愕。
攝政王想獨佔皇后!
慕決臉色立刻變了,僵硬地扔了勺子,冬梅立刻噤聲。慕決喘著氣,站起來,捧起燕窩盅朝門外走去。
厭惡嗎?
「昨天夜裡悄悄出發,騎得都是汗血寶馬,相信兩三天便可追上慕桓押銀的車隊。」
太皇太后一口氣緩不過來,顫抖著指著裕羲,兩片嘴唇發青,暈了過去。
那麼皇上……想到此,冬梅還覺得心悸不已。攝政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別說皇上是攝政王的子侄,就算皇上是他的親生兒子,攝政王也下得了手殺他!
慕決搖頭,她想什麼,不會說出口,說出來,他也不會懂。心魔,只是她無緣孽障的一個錯誤,這個號稱心魔的男人似乎每每都能看透她。
她微弱的力量在狼看來不過只是一時的大意,讓繩索絆了一下。
「決兒……」宬佑喃喃自語,忽然痛苦地呻|吟一聲,狂奔出去。
「慕桓死了。」裕羲抬起漆黑的眸子,神色不驚,「押送賑災銀兩的人無一人生還。」
他說:「你怕,朕決不勉強你,畢竟……你和朕不過見了幾面,等你對朕熟悉了,再慢慢來。」
「啊——!」颯藍一聲怪叫,明麗的臉上布滿了烏雲,「他都成親了!?」
「這個還給你。」裕羲從懷裡掏出一方綉帕,在話音落下的時候,人已經站在慕決面前,他俯身下去,握了握她冰涼的小手,「這麼怕我,慕決啊……」
「好久沒看到小姐這樣笑了。」紅喜收拾床鋪,發現床單上一灘殷紅的血跡是,怔了一怔,原來皇上和小姐,昨夜才是『洞房』呢。
慕決緩緩抬起手擦拭著臉上的血污,淡然一笑:「『冰部』殺手!」她有最明確的目標!
「哥。」裕瑾截住稍微失神的裕羲,修長的手臂抵在牆上,「發生什麼事了?」
「慕決,慕決!」有一雙手不斷拍打自己的臉,慕決終於看到一絲光亮,急忙睜開眼睛。
好日子不想過,竟然去扯老虎的鬍鬚!
慕決後退一步,後背抵在門板上,驚慌地喊:「心魔!放我出去!」
慕決不知道該說什麼,常年的失言,她已經忘記了語言表達的能力,自己笨拙地只能發出簡單的音節:「我……」之後便不知該說什麼。
「一箭雙鵰,」裕瑾興奮點頭,「哥太聰明了!」
生命太匆匆,而這匆匆的洪流,又太可笑。
自從從宮裡來上江行宮,已經過了小半個月,這期間,皇上再也沒有來過皇后的寢宮,伺候皇后的侍女都在紛紛議論。
慕決走後不久,傅琴詩抱著瑤琴走進來,倚在一棵木柱上,神情有些模糊而遙遠,「她是王爺您永遠的都得不到的人,何苦如此呢?白白浪費了感情。」
這頭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狼,身體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短暫地抽搐幾下,卻讓鮮血流得更加洶湧,最終,身體在心魔絕情的目光中漸漸趨於平靜。
「是啊,喝醉了還要去找皇後娘娘,」祥寶說,「昨晚皇後宮里的人送皇上回來,可是醉得不省人事呢。」
他一說起昨天的事情,慕決整張臉都紅透了,他還有臉說!
「祿王。」裕羲想著那位傭兵在外的兄長,天祿十五年因為剿殺作亂的寧王有大功勞,因此被封在江北一帶為王。祿王手握著二十萬大軍,受江北各處三分之一租賦,可謂有錢有勢。
可就是……在突破出來的時候,變成零星的碎片,在空氣里低啞地呻|吟。
「小姐休息,我給小姐做冰鎮蓮子羹去。」紅喜伺候慕決睡下之後,吩咐侍女在旁邊照看著,才出去了。
太皇太后慌亂地轉過頭去:「是啊,很精彩呢。」
宬佑握著她的手,認真地對她說:「決兒,朕永遠不離開你。」
她一走,慕決立刻感到危機在周圍加重,抬眼一看,裕羲臉上好心情的笑容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若藏在迷霧中的黑暗陰冷。他撥著杯里的茶葉,這茶是最好的雨前龍井,茶香悠遠,意味醇厚。
裕羲饒有興味盯著她窘迫的樣子,覺得心情從未如此的好過。
紅喜轉過頭笑道:「我都沒見過皇室的畋獵,後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她要向那個奪去她最敬愛父親的兇手報仇!!!
「自願?」裕羲冷哼道,「她敢自願出走?」
連宬佑都不願意相信她……
「大爺,求求您進去通報一聲吧,奴婢給您做牛做馬都願意!」一個女孩子跪著走上來,抓著守衛的衣服不放。
慕決向著遠處眺望,那江水曲折環繞,九曲連環,浩浩湯湯。
盛夏的帝都,繁華如潮,可這繁華背後,是多少人肝腸寸斷的悲痛……
這個人是……慕決緩緩回頭,努力才讓自己沒把嘴唇咬破。
轉過照壁,一道修長的身影慢慢踱出來擋住裕瑾的路,那個人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卻冰冷帶著嚴厲。
必須要強大起來,才足以支撐無數人人的希望。
「你給本王乖乖獃著!」裕羲發狠說道,「若慕桓敢有什麼行動,你也休想活命!」
慕決倒是淡定,一塊手帕,攝政王要是不肯還,那她肯定是要不回來的,況且那只是尋常手帕,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會知道是她的。
那場大火燒的她全身灼熱,四處尋求出口可就是找不到。
「慕大人的事,還請娘娘節哀。」心魔偏過頭,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揚,是在笑嗎?「在下知道娘娘一定是有了願望,肯用心來交換了。」
她對宬佑心存感激。
刺客來時她和皇叔緊緊的擁抱,柳堤之上皇叔提到她是溫柔的眼神,還有江邊他們互相凝望,贈送綉帕的場景。
「慕決?」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裕瑾自始至終只站在裕羲身後,慕決心裏的殺人兇手,想必是他們兄弟倆吧,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被冤枉的難受。
京中三十萬禁軍將領卓揚是裕羲一手扶持上去的,負責守衛皇宮的安全,情急中虞修業調了二十萬禁軍前去鎮壓寧王叛黨。可卓揚是攝政王的人,自然只會聽攝政王安排,他只帶著人慢悠悠一路行去,故意中了叛軍圈套,在山谷中被圍困了七天七夜。而此時,寧王率領精銳部隊攻陷了帝都,擒殺弄權專政的國丈虞修業,虞氏一族,慘遭滅門。只有太后虞清影被皇上全力保留,答應寧王,只要不傷害虞清影,便答應遜位讓賢。
宬佑跪著走上前:「皇祖母!決兒她不是妖女!」
感覺,就像把身體里某個重要部分生生分離出來一樣。有點兒疼,還有點兒微微的酸……
「王,王爺,皇后中的毒,下臣實在不知……」
翻過幾張,有一張在花落花飛的桃花林里,追逐嬉戲的兩個少女……太后心裏一痛,這是上一次出宮去大學士府時看到的情景,她依稀記得,當時慕桓是笑著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後的。
「如何?」太皇太后已沒有平時的端莊慈祥,眼中一抹狠厲的殺氣凝聚,兩個黑衣人打了一個寒噤,想起這位太皇太后早年的作風手段,還是心有餘悸。
「這條江,繞了半個圓,剛好把行宮包圍起來。」紅喜說,「正是因為有這條江,行宮在夏天才會涼爽。」
她還陷在過去的記憶力無法自拔。
死定了嗎?慕決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又處在黑暗的環境當中,根本不足以和狼抗衡!
昨晚,要不是看到這枚小小的硃砂痣,醉糊塗的他不知道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想著,他竟然不由自主低下頭,微涼的唇瓣輕輕落在他手臂上,吻著那顆痣,吻著她顫抖的肌膚。
這麼快就被她知道了嗎?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誰知道看見紅喜從月洞門下出現,她又不敢邁出步伐,怔怔的,如同一尊石像。
不要,不要這樣……她拚命甩了一下頭,紅喜哭著說:「……全部都死了,小姐,小姐……」
「老祖宗!老祖宗!」太后搖晃著昏過去的太皇太后的身體,變故來的太快,饒是她經歷過無數事情,都一瞬間失去了方向。
「找朕何事?」宬佑沒有看她,口氣有些不自然。
慕決對這個陌生的思想十分好奇。
心魔淡淡一笑:「這隻是開始而已?怕了嗎?」
裏面的人像是沒有聽見,女子的笑聲依舊不斷,間或還有裕羲朗朗的笑聲,根本不像重傷之人。
高遠明一驚:「借刀殺人?」
「皇後身體還沒有大好,不應該出來,凝香,送皇后回房休息。」裕羲躲開慕決明澈的眼眸,朝另一邊去了。
望月樓
不知巫山顛倒雲雨繚亂,怎憶春花秋月月月年年……
裕羲眼底的冰寒漸漸蔓延出來:「我不信她會死。」
「心魔……」喉嚨里無意識喊出這兩個字,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攝政王……」紅喜低聲喃喃地說,這個人是,害死老爺的人了嗎?
她身上流了好多血,一滴一滴,滴在沙塵里,隱沒在塵埃里。

皇上坐在床邊,看著發燒陷入昏迷中的慕決,心痛難當。
帝都的夏天,原本燥熱的天氣開始慢慢陰霾,厚厚的烏雲積聚在都城上空,形成一種巨大的不斷吞噬光明的漩渦。看來,有一場大雨將要爆發了。
太皇太后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
就這樣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像所有平凡的夫妻,可是誰都沒有逾越那層防線半分。
「王爺,」大夫哭喪著臉,嚇得連牙齒都在打戰,「這毒下官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下官……」
母親去世的時候,裕瑾才三歲吧,什麼都不懂,站在母親冰冷的屍體面前眨著眼睛問他:「哥哥,母親怎麼睡著了?快叫醒她呀!我肚子餓了。」
不!他絕對不允許!
「爹爹……」
慕決從床上驚座起來,汗流浹背。
「問得好。」心魔對她細心的態度很滿意,「太皇太后掌權以來,害怕『暗火』組織對她的統治不利,下令廢去『暗火』,對裏面的殺手趕盡殺絕。後來攝政王掌權,更是變本加厲,『暗火』在那幾年間,幾乎被消滅殆盡。」心魔望了望天,很快就要天亮了,「『暗火』從來只效命于天朔的帝王,所以懷仁帝登基之後,太皇太后就後悔當初的舉措,四處尋找『暗火』成員,企圖重建『暗火』。可是當初的人大都是被她趕盡殺絕之後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絕不肯再受她招用,於是悄悄地躲藏起來。」
慕決羞澀地別過臉去,暫時把紅喜的不自然放在一邊。
冬梅臉上最後一絲血色都褪盡了,坐在光線幽暗的床邊,她像具被掩埋許久的死屍,臉上泛著死人獨有的青白色:「你,你都知道了?」
「要做的乾淨,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太皇太後下了極大的決心,慕桓,終於也有放棄他的一天。
「放心,只是說幾句話而已。」裕羲撫弄著案几上的茶杯,懶懶地說,「本王又不是什麼吃人的惡魔,皇后何必怕成這樣?」
心口劇烈跳動,有什麼呼之欲出。
「小姐!」紅喜立刻追上去。
驕陽似火
「決兒!」她握住慕決的手,還有她在,有她在,絕對不會讓人再傷害慕決半分!絕對不會!
爹爹……慕決壓著錦被的一角,壓抑地哭泣,淚水傾瀉如瀑。
侍從抬起頭,看見迎面走來一行人,忙低聲阻止裕瑾再說話,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就是個不怕死的性格,仍舊在說:「我就不明白,殺了慕桓就是一刀下去就解決的事情!哥為什麼磨磨蹭蹭?」
「我看這一次,皇上是動了真格的想要除掉攝政王了。」凝香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兒少女該有的害怕,反而笑得很輕鬆。
「終於肯回來了么?」宬佑輕輕喝了一口茶,語氣裡帶著莫大的嘲諷,不知是嘲她,還是諷自己。
「姑娘是要上哪兒去?」卓揚走進去,彬彬有禮像個紳士。
卓揚冷哼:「芳姑娘,你要是不招認,我可就不客氣了。」
皇叔抱著她,那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而慕決回頭和他對視,看不清表情。
裕羲側著身坐在軟蹋上,這個坐姿,倒看不出是被打了一百大板的人,他神色也從容如故:「皇后愛惜,臣不勝感激。」
慕決一怔,攝政王,壽王……這兩個人對宬佑來說,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存在呢?宬佑眼睛里的真誠恍若隨時會變成有實質的水晶跌落出來,那種光芒,照進人心裏最陰暗的角落,把光明,強行加進去!
她目視著裕瑾的身影消失,才低下頭擦了擦眼眶裡的淚水,她不該哭的,不該軟弱……
她是皇后,他怎麼可以那樣對她?
聽到攝政王三個字,慕決眼中瞬時燃燒起熊熊的烈焰,太后連忙說:「三個月說長也不長,很快就過去了。」拉住慕決的手,「皇后快快振作起來,才不會讓故去的慕大人擔心呀。」
「不……」她忽然後退,喃喃自語,她想做什麼?把心愿交託給這樣一個陌生人嗎?
建章宮
彷彿很久以前奪位的血腥戰爭再次重演,太后痛苦地閉上眼睛。
「真是不小心呢。」回去的路上紅喜還在為手帕的事情擔心,要是被那些多事的人看到,又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慕決狠狠地摔出去,頭昏眼花,什麼都看不清楚,耳邊嗡嗡響著,她忘記了哭,只是怔怔望著宬佑的方向。
太皇太後身邊坐著太后和皇后,攝政王因為身上有傷,故而也在高台之上,距離皇后不過一尺的距離。
他彷彿可以聽見,她的心裏也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聲音更加響,更加凄涼。
生平第一次,差點兒失去了性命,她完全都沒有覺察。
慕決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她沒想到皇上用情之深,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終於,走進一座山谷,心魔順手指了指山谷中一豆孤燈的地方道:「就是那裡。」
「就算是皇上的命令,他們也不敢真打本王。」裕羲仰起臉的側影有些驕傲,「讓皇后擔心,本王真是該死。」
「很好。」裕羲像是早已料到,「本王有幾乎話想私底下對皇后說。」他看了一眼紅喜,紅喜頓時為難起來。
「開門。」慕決的聲音隔著門板,清冷嘶啞,彷彿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
卓揚一怔,她怎知攝政王對皇後有意?
不不,這隻是猜測而已,事實上,她只能讀出小姐的想法,卓將軍那樣的人,怎麼會輕易就被看透,紅喜在心裏安慰自己,仰起臉對慕決一笑:「小姐希望皇上大顯身手吧!」
「小姐!」
「朕……」宬佑說不出話來,「朕去給皇叔賠禮……」
慕決一驚,和宬佑分開,抬起頭看著裕瑾,卻只看見裕瑾臉上滿不在乎的冷笑,她握緊拳頭!
裕羲鬆開手臂,慕決頓時像斷了線的紙鳶,踉蹌退了兩步,失去支撐的身體向後仰倒。
太后嫣然一笑:「我信不信無關,關鍵是皇后信了。」
「忘了告訴你,」心魔又補充道,「我餓了它三天三夜,你可要小心了。」
快走到寢宮時,紅喜忽然指著門口那幾個禁軍道:「小姐快看,那不是……」
「本王不敢。」裕羲的眼睛一轉不轉盯著慕決,他就知道太皇太後會派慕決來,老妖婆以為能抓住他的弱點嗎?他只是喜歡慕決而已,不代表會為她放棄什麼。
宮女在後面小心扇著扇子,卻半點兒都不能減少盛夏的酷熱。
「她跪在門外,死活要見娘娘,罵也罵不走,打也打不走。」
從攝政王府回來,慕決躲在寢宮裡悶悶不樂,無功而返的結果讓太皇太后萬分失望,一下子蒼老的皺紋越發深刻了。
而宬佑,這個自己打算一輩子依靠的人,卻對她如此的不信任。
慕決一邊走一邊深深地吸氣,把眼眶裡的淚水都生生逼進去,她一點兒都不怕,不怕……她是清白的,總有一天,宬佑會明白的。
宬佑的目光定格在慕決瘋狂跑過來的一瞬間,她哭得好傷心,可是他……再也沒辦法為她拭去那淚水……
「你倒是說呀!」明竺雅見她怔忪,真是比自己讓人掏心挖肺了還難受,「決兒,壽王又欺負你了嗎?」
「太後娘娘怎麼不進去?」一個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來。
心魔……她的心魔,又出現了。
卧室里瀰漫著安息香的味道,她模模糊糊想著昨晚的一切,只記得他捏著她的手臂突然冷笑起來,笑聲陰測測如厲鬼纏身,她竟被嚇得暈過去了。
高遠明憂慮地停下來:「可是慕桓不除不行了。」
「『暗火』之中又分『炎部』和『冰部』,『炎部』在其他地方,這裡是『冰部』」心魔繼續對她講解,「你以後就是『冰部』的弟子了。」
天旋地轉,慕決扶著門框,才讓自己站穩。
裕瑾神色微變:「怎,怎麼可能?我沒動手……」
宬佑,是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了。
裕羲面無表情站在門口處,擋住一片射進來的陽光,逆光中,隱約可見他冷峻的輪廓多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堅毅。
「你記不記得,當年太后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宬佑……」搖搖晃晃的身體,搖搖晃晃的世界……她踉蹌走了兩步,跌倒,然後半跪半跑去靠近那個人。
那一年,不僅僅是二十五歲的太后嘗盡了世間百態,就連剛入宮不久,年僅十五歲的皇后也恍若成長。
「我明白了,父王。」颯藍一改剛才的兇惡樣子,笑容自信,「颯藍一定會帶給您比這更加廣闊的疆土!」
裕羲沒有理會他,慢慢走出去。
「只要你肯交換,我便讓你變得強大!」心魔慢慢地說,「願意嗎?」
「看來今年的畋獵很精彩呢?獵物肯定會很多很多的。」裕羲輕輕抿了一口茶,抬起頭對著太皇太后微微一笑。
知道她心懷芥蒂,裕羲表面上雖然平淡,內心卻有些波濤暗涌。
凝香抱著一疊衣服走進來,笑道:「聽說太皇太后後天舉行畋獵活動,要好熱鬧呢。」
對不起。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極短的時間里。
裕羲猛然看向她,他不會聽錯的,剛才這兩個字,是從她嘴巴里發出的……嘶啞,沉痛,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冷汗不斷從她身上冒出來,裕羲伸出探她的額頭,她蹙著眉,嘴唇微微張了張:
「報仇,難道不是娘娘的心愿嗎?」心魔微笑著,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將會慢慢地在她心裏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紅喜一邊啜泣一邊說:「娘娘昨晚哭了整晚,奴婢也勸不住,娘娘不讓奴婢在身邊,奴婢便下去了,誰知道今早一看,娘娘竟然不見了……」
「太後娘娘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她也被那光芒刺得睜不開眼,一時間又迷茫無助了……
野心,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所有的野心,都要靠鮮血來成全。
宬佑的愛太深太深,她唯有以此,才能報答他……
一個慕決,要成為攝政王顛覆天下的借口!
周圍的一切忽然都變成無聲的,靜悄悄的,那些人奔跑著,嘴巴一張一合,表情無比驚恐,可是她什麼都聽不到……自己歇斯底里喊出來的聲音也不知消散了何方。
慕決沒有傾訴的對象,看見明竺雅便撲過去,摟著她的腰默默流眼淚。
啪啦!碎裂的聲音很巨大,她手上沾了好多溫熱的液體。
那是很危險的訊息,彷彿在傳遞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一個暗號什麼的。
圍場東方搭建了供女眷和文官觀賞的高台,此刻已經熱鬧非凡了。
他喝醉了,想不到借酒澆愁,都不能讓自己忘了她,即便在夢中,她也如影隨形。
那個老妖婆,一直都想殺了慕決吧,雖然她表面上依舊如同一般的慈愛祖母,可是心裏暗藏的殺機,是真實存在的!
身後一雙手伸上來,抱著她快速轉了一圈。
「哼,你以為在本王手裡,死是那麼容易的事嗎?」裕羲看著她兇狠的眼神,冷冷地一笑,一瞬間把她所有的偽裝都擊碎了。
也許不應該心痛,可是至少,他在這幾天,瘋狂地滋生了一種名為思念的感覺。
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放鬆,反而越來越緊!在和熒綠的狼眼對視的那一瞬間,她眼中冰冷堅定的暗芒甚至讓這頭野獸都為之一震。
那個時候,她很軟弱地低下頭,表現得如同過去十五年來的那樣,溫順柔和,他滿意地離開,她才敢讓眼眶裡的淚水決堤。
「你聽到什麼?」裕羲沉著臉,神色頗為不悅。
短短的幾天之中,為什麼像經歷了一生一世?
慕決的臉色已經煞白了,宬佑怎麼會做真么衝動的事情,攝政王目前羽翼豐|滿,怎麼可以得罪?萬一他……
卑焽王在信中表示他十分希望與天朔締結友好盟約,並且願意獻上自己唯一的女兒,以作兩國結盟的最誠心的禮品。
「皇後娘娘,把命交給我們吧。」後面的黑衣人語氣冰冷,手起,勢必要一劍結束她的生命!
慕決慢慢轉醒,光線刺進眼眶裡,長長短短地跳躍。
狼的鼻子間傳來粗重而渾濁的喘息聲,帶著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慕決胃裡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和_圖_書原來是真的啊,沒想到,皇後娘娘那麼溫柔的人,也會做出這種事呢。」侍女們躲在牆角悄聲議論。
慕決站起來送客,看著兩個人出去之後才轉身回來,拿起桌上的宣紙,一張張翻過去,都是那麼熟悉的畫面,都是不堪回首的記憶……永遠不會回來了……
裕瑾恍然大悟:「是你!」回想經過的一切,大哥那麼謹慎的人,居然會選擇在眾目睽睽的晚宴上讓他去刺殺慕桓,壽王親自去,必然引起軒然大|波,想要不被發現,完全不可能。況且在途中突然叫他回來,其間的關係,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報仇……」心魔修長的手指緩緩劃過自己臉上的面具,皎潔的月色在他指尖上舞蹈,像是一群墜落人間的精靈,「無論何時何地,仇恨,只能自己背著。你若不夠強大,比不過你的仇人,休想有報仇的一日。」
裕羲笑笑,不置可否。
「皇祖母讓孫兒去向裕羲道歉?」宬佑扭著頭坐在一邊,像個任性的孩子,「不可能!孫兒決不會去!」
她想著,不禁淚濕了臉龐。
慕決想追出去,卻在地毯上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哥……」裕瑾欲言又止,「老妖婆為何要殺慕桓呢?」
裕瑾低著頭,頹然無力:「沒什麼,看看而已。」
慕決目瞪口呆,宬佑居然想用這種法子除掉裕羲嗎?他怎麼這樣傻?這樣做不僅不能除掉裕羲,搞不好,還會觸怒那頭沉睡的獅子,讓他的野心提早蘇醒!
果然,宬佑已經醉得糊塗了,話都說不清楚,只拉著她問:「決兒呢?決兒在哪裡?」
「哎,皇后也怪可憐,才剛死了爹,又失寵了。」
扶著宬佑躺在床上,慕決不想驚動別人,把他的鞋子脫了,正想出去燒熱水,手臂被宬佑一把拉住。
再也沒有誰會保護她,從今往後,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傅琴詩也不生氣,笑看著他,柔聲道:「娘娘此刻還昏迷不醒罷,只怕過了今晚,就再也救不回了。」
這一次,裏面只剩下撕扯肉體和低吼的聲音了。
往事思量著。
心魔冷冷一哼:「世上哪有好人壞人,只有不同的立場。」說罷,便加快步伐走進山谷。
宬佑低下頭,緩緩地在柳堤上行走,一直走一直走,彷彿永遠不再回頭……
「很好。」心魔輕輕一笑,「請皇後跟我來吧。」他一轉身溶進月色里,慕決也立刻跟了出去。
當年的痛刻骨銘心,所以今時今日,他才能體會慕決的感覺。
裕羲笑的雲淡風輕,言語卻更強有力,每一個字,都似乎帶著刀劍利刃的殺伐之聲:「太皇太后應該很清楚,即便沒有慕決,這天下本王遲早也要得到手。」
「發生什麼事了?」太皇太后看著那邊,好像很多人騎馬狂奔的樣子,和往常的畋獵有些不同,似乎更加激烈。
身後的門啪一聲合上,頓時,月光被門縫的空隙切成無數條,堪堪地召見屋子裡一個角落裡緩緩站起的陰影。
門后咯噔一聲,裕羲立刻抬手制止卓揚再說話,轉身走進去。
「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坐會兒。」慕決無力地扯住一個空洞的笑容,恍恍惚惚坐在床上。
紅喜的話讓慕決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上緊抓著的一方錦帕忽然被風吹走了。
他愛得好痛啊……
不管野獸的利爪如何尖利在她身上造成傷害!不管野獸的怒吼多麼可怕猶如地獄修羅!她齒下絲毫不留情!
裕瑾一臉殺氣走出來,冷凝的殺氣在身周聚集,強烈的壓力讓人不敢靠近。連侯在外面的明竺雅也嚇了一跳,不敢上前行禮。
心魔笑道:「今日娘娘可有願望?」
裕羲笑著摟著她,手臂的力量讓她窒息,「皇上大婚也有小半個月了,皇後身上還留著那東西,讓本王驚訝不小。」
慕決立刻望下去,神色里的欣喜怎麼都掩飾不住。
快站不穩了,心裏難過的要死了吧,如果這個時候,自己真的倒下去了,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在這樣殘缺月色的夜晚里,風都無法覺察,有什麼東西,悄悄碎裂了。
圍場上傳來一個女子撕心裂肺的叫聲。
她居然會說話!
「很快你就知道了。」心魔淡淡地說,繼續帶著她趕路。
心魔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和緩緩飛舞的樹葉。
皇上身邊的禁軍!
裕羲見她怔怔出神,便拉過她一隻手,挽起她寬大的袖子,露出如玉的藕臂,涼意侵入,慕決一抖,他卻撫著她上臂微笑:「這個東西,是處|子之身的象徵。皇后如何向天下交代?」
「決兒,」宬佑堅定地望著她,「朕發誓,絕不會再這麼沒用了!如果連你都保護不了,朕算什麼皇帝!」
侍女聽見動靜跑進來,剛想張口呼救,後背上一涼,倒在地上就斷了氣。
「要做的不留痕迹,最好造成土匪襲擊的假象。」裕羲短短吩咐了一遍,轉身朝宴會廳的方向去了。
「哀家也剛來呢。」太后整理好臉上的表情,她本來就善於偽裝,尋常人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走,我們一起進去吧。」
卓揚低頭不語,攝政王的笑聲已經說明了一切,卑焽王永遠不可能如願以償,即便攝政王沒有提前知道美人計,卑焽王也註定要失望,因為在見過慕決之後,卓揚不相信世間還有什麼樣的女子能打動攝政王。
侍女們一看見皇后也在,更是嚇得面如土色,跪下去不住地磕頭。
宮人跪了一地,顫顫巍巍不知道究竟該回答什麼。
紅喜連忙叩頭求饒,攝政王的腳步慢慢遠去,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可是……裕瑾能依靠他,他又去依靠誰?
慕決抬頭望了望窗外,扶著柱子爬起來,她想去看看月色,被宬佑打的地方還火辣辣的,似乎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心裏會痛,他究竟是不忍心,還是不甘心……
大夫面如死灰,攝政王縱使再冷酷無情,也不會像現在一樣,讓人感覺不到一丁點兒生氣,彷彿從地獄走出來的魔鬼。
說話!說話!一定要說話!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人人都可以擁有的能力她卻沒有!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似乎有激烈的火花在兩人眼睛里傳遞。
冬梅後退數步,頹然坐在床上,他承認了!他承認了!
「你……好好休息。」宬佑僵硬地扔下話轉身就走,沒有猶豫回頭。
「那又如何?」高遠明雖也覺得惋惜,但是又無可奈何,「她招惹了誰不好,偏偏招惹了裕羲。」
一路舟車勞頓,慕決再也提不起力氣來四處看看,只想好好睡上一覺,消除疲勞。
見她只哭不說話,宬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抓住她,用力搖晃她的身子,憤怒得眼睛里充滿了血絲:「你說啊!你怎麼不說?你怕了嗎?無恥!無恥!」
熱……
裕羲裕瑾兩兄弟自然不肯就此罷休,和太皇太后的爭鬥越演越烈,逐漸演變成朝中的黨派之爭,部分前朝舊臣站在太皇太后與皇帝一邊,其餘皆向攝政王靠攏,加上壽王和禁軍將領卓揚手中的兵力。攝政王的強大已經到了讓人嘆息的地步。
裕羲聽了,心裏已經瞭然,便不讓傅琴詩再說下去:「多謝傅姑娘。」
怎麼辦?剛才一擊手上已經沒有武器了,如果這個時候惡狼再進攻的話,恐怕要敗的一塌糊塗了!
「你也知道那個流言吧。」太后緩緩地撥弄自己的髮髻,一根流蘇纏繞在她指尖。
她用力扔出去,似乎把那小小的瓷器當成腦海里百般詛咒的人。
「解毒!快給她解毒!」裕羲拽著大夫的衣領,從未如此失態過。
所以,就算老爺再也回不來了,她也一定不會讓小姐孤獨,因為還有她在……
陽光灑下點點金光在她眼中,閃出迷醉的光。
冬梅冷冷地笑著,她昨晚就跟在皇後身后,攝政王對皇后做的事情她都看見了。旁觀者清,只有她看的明白攝政王眼中的佔有已經不再普通,他對皇后的渴望,已經超越了對一個女人的掠奪。
宬佑有些不能駕馭,暗自著急,這馬出了問題!
卓揚發覺攝政王的笑聲忽然停了,似乎有一陣很長的沉默,他抬起頭望著這個主宰整個龐大帝國的男人,忽然在他的眉眼之間,發現一縷時光的煙霧,縈繞著他,彷彿將他拉入某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小姐!」紅喜忍了多時的眼淚完全決堤,這時候她有多大的悲傷都形容不出,小姐,從小被老爺呵護備至的小姐,為什麼也要承受淚水的重量?
「是啊,哥也會捨身救人了。」裕瑾插一句,「怎麼就知道皇后那兒有刺客?」
「是啊,皇后在攝政王府那麼長時間,攝政王又沒過問政事,誰知道兩個人都做了些什麼呢。」
任憑宬佑急紅了眼,這次太皇太后也絕對不讓步了。
這麼多年,攝政王一點兒都沒變,或許往後的一生一世,他也不會改變。
她心裏惴惴的,攝政王是擺在天下女人面前的罌粟,美麗誘惑,卻又充滿劇毒,任何人都不能倖免吧。
兩個黑衣人領命下去,瞬間從皇宮的圍牆上飄出數丈,高遠明從後面追上自己的同伴:「董仲,你在懷疑什麼?」
如果沒有那個冬天,如果那個時候爹娘帶著她去了別家,如果沒有老爺的心善,她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裕羲意會,只隨意一笑,看向趴在地上的景芳道:「你方才說不要冤枉了好人,你的好人,可是指她?」
單純善良的少年還是不願意相信,原本從小到大他就對六皇叔和九皇叔佩服的五體投地,也曾經渴望過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可最終明白不可能之後,他便再不奢望,只把那兩個人當做人生中最高最高的山峰,永遠抬著頭仰望,讓那無法逾越的高度,來保護自己和這個國家!
慕決怔了一下,搖頭,該說的,她已經交代紅喜說了,對這個人,實在沒有什麼話好多說的。
可是想起那天攝政王望著慕決的目光,心底一股寒意慢慢升起來……
他在心裏說了三聲對不起,卻覺得什麼都無法挽回。
攝政王已經開始向皇帝挑明立場了嗎?難道,他已經等不及了?
「皇上,聽你皇祖母的話,去給你皇叔賠個禮。」太后也覺得茲事體大,暗暗感嘆皇上終究還是個孩子。
「這就是讓我變強大的方法嗎?」
新婚那天,她和宬佑……並沒有成為真正的夫妻,宬佑在摟著她發抖的身體之時忽然平靜下來。
狼的動作凌厲迅猛,綠眼睛里漸漸染上嗜血的紅色。
「父王?這個時候怎麼能讓前往天朔,他們的皇帝才剛剛死了!」
裕羲心裏微微晃蕩了一下,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慕決站在門后,臉色煞白如同一張沒有著墨的宣紙。她睜著眼睛,看著他,眼底閃著迷茫的光芒。
「所以,父王不會讓你區區做一個嬪妃,」卑焽王眼底閃過一抹狡猾,「你要嫁的人,是天朔皇朝真正掌權的男人,一個足以讓我北方大草原的天神都頂禮膜拜的男人!」
緊閉的門被一腳踹開,裏面匆忙收拾東西的身影驟然停止,僵硬地保持結起包袱的動作。
「住口。」這聲呵斥並沒有怒氣,反而夾雜著莫名的無奈,裕瑾不禁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哥,這黑鍋就讓咱們背了?」
「早些年琴詩有位舊友,她的名號王爺想必聽過——素問仙子。」
這一次,她沒有閃躲,在兇惡的狼撲過來咬住自己手臂的時候,另一隻手反扣住狼的脖頸。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心裏稍微好受了些,東院選秀她也不想去了,今天,就自己給自己放一次假吧。她走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或許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裕瑾呢?他到什麼地方了?」裕羲忽然問,手掌不自覺握起。
「真是太糟糕了!」紅喜急得直跺腳,以前只聽說皇上沒有治國之才,是真正的傀儡皇帝,現在看來,皇上可是真傻!
「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傅琴詩禁不住冷笑,就算是手握天下的攝政王,也不可能主宰得了人心吧?據她所知,慕決可是對他恨之入骨的,不僅帶著殺父之仇,還有流言四起導致的皇上對她的不信任。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月色如洗。
她用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兩具身體間沒有一絲縫隙。宬佑更加用力抱著她,這是他最深的眷戀,為了她,什麼都能做。
「決兒,」宬佑看著她的目光誠懇純凈,「只要時間前進著,流言就會不攻自破的。」
難道……慕決已經不敵惡狼而被殺了嗎?
宬佑像被人兜頭打了一棍子,臉慢慢漲紅,他根本沒想到慕決會遇刺,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和她長相廝守。
可是怎麼會這麼快?
太皇太后也點頭:「讓皇後去罷。」
他話里,那種厭惡的語氣,就是為了這個嗎?
慕決靠著宬佑單薄的肩膀,害怕和痛苦正一點點吞噬她,抓著她的雙腳跌向深淵!
可是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人聲。
她不知道自己在夢裡哭了,一顆一顆的淚珠滾出來,把枕頭都打濕了。
「叫你滾!皇後娘娘是你隨便能見的嗎?」門口的守衛不耐煩了,「快滾!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唔……」嗓子里像被灌了幾千斤鐵水,沉重粗糙得不可思議。
他有些頭疼,「繼續調查皇后的行蹤。」吩咐完之後,才起身回王府。
慕決咬緊嘴唇,在黑衣人再次揮劍砍來的時候,迅速地踢出一腳,正中胯間某個部位,她怔了一怔,臉上緋紅一片。
攝政王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王爺。他聯絡了在外傭兵的寧王,表示願意協助他逼宮,寧王原本就不滿虞修業掌控朝政,加上年輕,血氣方剛,有勇無謀。便聽從了裕羲的一系列策劃,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起兵造反。
「不行!」宬佑斷然拒絕,「皇后不能去!」
她搖著頭,要奪門衝出去。
身體倒下時和地板接觸的沉悶碰撞聲……
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宬佑決絕離開的時候,彷彿他還沒走,還在那裡不斷重複他離開的動作,給她最深最深的打擊。
兩個人重重嘆了一聲,伴君如伴虎,這滋味也不好受喲!
「有船耶!」紅喜驚喜地叫了一聲,看那小船乘著江水開過來,「船上有個人站著。」
這不是人類的聲音!是某種兇猛的動物!
該死!宬佑忍著痛狠狠在馬肚子上踢了一腳,馬兒吃痛,撒開蹄子猛衝,宬佑伏在馬背上,沿途的枝葉刮破了衣服,划傷了皮膚。
「宬佑……」
一桌珍饈美食,只為了她一個人準備,她坐下去倍感凄涼,侍女們站立一旁,默默低眉順眼,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小姐啊……」她悄悄握住慕決冰涼的手,感覺手心裏握著的是一塊寒冰,「有紅喜在,您什麼都不要怕。」
傅琴詩道:「芳姑娘伺候王爺多年,那燕窩粥是她送來的,可喂皇后吃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慕決獃獃地靠著門扉,臉上的顏色已經完全褪去,蒼白得如同一張紙。
「慕大人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說,「慕大人……是那麼好的人。」眼淚悄悄盈滿了眼眶,「決兒,可憐的決兒……」從被攝政王欽點為皇后之時,她就註定要悲慘一生一世。
壽王……發生了什麼事嗎?明竺雅不解,明明剛才壽王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平日里冷漠絕情的臉上也有少見的柔情。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睜大眼悄悄看了好幾次,沒錯,壽王眼裡有種期待,深邃繾綣,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否則,怎麼會這樣自然地從眼中流瀉出來?
明竺雅望著她的背影漸漸迷茫了。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讓攝政王跪下行君臣之禮,」凝香轉了口氣,擔心地道,「攝政王以先皇授命的輔政大臣自居,不肯下跪,皇上就下令打了攝政王一百大板呢,恐怕……」
「可憐什麼呀?水性楊花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的!」
「為何?」宬佑問,他肯親自去賠禮道歉,難道皇叔還不原諒他嗎?
太后倒是十分平靜,本來,在裕羲身上的預測,就應該想好一千種不同的結果,她已經習慣了那個男人的冷血無情。
可是為什麼?裕瑾竟然感覺慕決是特別的,在大哥的心目中,這個女孩子,似乎已經佔據了一小塊地方。只是他藏的太深,所以沒有人看得見。
她多想飛奔進來,呼喊著他的名字,然後撲進他懷裡。
在它再次撲來的時候,慕決清亮的眸中一絲精光閃過!
「颯藍!你給我回來!」追出王賬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在帳前跺腳,指著守衛道,「快把公主攔下!」
宬佑在發瘋的馬蹄下吃力地撐著身體,想爬起來,可是身體上的力氣一點點消失……最後插在自己背上的箭,帶著比其餘四支更加猛烈的勁道插|進血肉里,鑽心蝕骨的疼痛。
紅喜的話沒說完,有些愣怔,慕決已經掀開紗簾,慢慢走進去。
兩個人一直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一直到深夜。
太監順寶小跑著上來報訊:「萬歲爺射中第一頭獵物,是一隻成年的鹿。」
爹爹,宬佑,他們都看著她……
明竺雅看過他在慕決離去后空空的望月樓獨坐一宿,他在月下借酒澆愁,大醉后不自覺地呢喃出慕決的名字……他雖然從未道破,可是在官家長大的明竺雅,怎麼會看不明白?
果然,出來吹吹風,會好一些。
「沒有本王的允許,你連求死都不能!」他霸道的聲音回蕩在空間里,來來回回撞擊。
「傅琴詩?」裕瑾想起那個閣樓中彈琴唱歌的倩影,不禁多了一分厭惡,「多管閑事!」
「是。」傅琴詩嫣然一笑,抱起自己的瑤琴走了。
如果她會說話,如果她比他強,她一定會狠狠地,狠狠地捅他一刀!
慕決讓紅喜上去敲門,此次出來,太皇太後為怕惹出更多流言,便讓她帶上貼身的宮女,穿便裝悄悄出去。
聖駕在內,明竺雅便在外面侯見,她也不想現在進去打擾他們。
流言嗎?慕決在心裏慘淡地笑,壽王親口說出的話,還會是流言嗎?宬佑太天真了,所以帝王之位,反倒成了他的羈絆。
紅喜不敢問,自從進了宮,不知道小姐經歷了什麼,紅喜手足無措,只能抱著她不住安慰。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關於懷仁皇帝的一切,都結束了。
「在下只是來看看皇后,並無他意。」心魔給她倒了一杯水,扶她起來喝了。
除了她的聲音,縱使她還在那麼遠的地方,可是她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進他耳朵里。
這樣想著,心裏總算輕鬆了一些。
「我要見皇后……」紅喜忍著疼,硬撐著自己站起來,「帶我去見皇后。」
不!不可以這樣!宬佑是她此刻最後的依靠,如果連他都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那……」太皇太后抬眼看了一眼太后,這個女人和裕羲有幾分交情,或許能挽回點兒什麼,「太后和皇上一起去罷。」
慕決,以前有多愛她,現在就有多恨她!
裕羲只是微笑,彷彿一切看透,一切在握,輕輕啜一口已經變涼的茶水:「本王會得到她的。」
「娘娘,外面有人求見。」
慕決身上七經六脈都紊亂不堪,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同一具死屍,眼角慢慢地,溢出鮮紅的血絲,怵目驚心。
裕羲握起的手緊了又緊,忽然抓住她:「慕決!」
董仲冷冷笑了一聲:「只可惜皇后,卻是真正無辜的人。」
卓揚看了他一眼:「回王爺,卑焽王的意思是希望卑焽公主成為攝政王妃。」
紅喜也是嚇得不輕,忙問:「真打了?」
她對著透過點點月光的樹梢,分明的,那個地方有個身影慢慢站起來。
卓揚不明所以:「王爺……」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用力拍打著門板,面對這樣一頭狼她會死的!她不要這樣就死去!
相信接下來的實驗,會更加成功吧。
「王爺,皇后……」侍從面如死灰,偷偷抬起頭瞟了一眼走過來的皇后。
慕決沒走幾步,就感覺渾身發冷,好在跟著心魔,走得很快,所以很快就看見一絲月光從前面的出口透了進來。
「卓將軍嗎?他,是好人呢。」
「呀!皇上!」侍女的驚叫在門口響起,宬佑煩躁地轉過頭去看,頓時愣住。
「哈哈!」冬梅大笑,嘲笑眼前這位統領京中禁軍的大將軍,「卓將軍也對皇后心生愛慕之情,可惜,前面不但有皇上,還有攝政王,將軍怎麼也不可能得到她!」
憎恨吧!絕望吧!慕決,這樣才能更加徹底激發你的潛能!
所幸他也沒看她,徑直看著前面的路走出去了。
裕羲笑道:「嗯,這樣一來,皇上勢必要更加依靠太皇太后了。」
夏季里的陣雨剛剛過去,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泥土芬芳,翠綠葉片上的水珠順著葉子的紋理不斷向地面墜落。
「娘娘就在裏面。」
「不。」董仲搖頭,目光瞟向更遠處,「攝政王這是借刀殺人。」
「六皇叔的傷……」宬佑沒有辦法讓自己抬頭和裕羲面對面,只好望著河堤外廣闊的江水。
「正是。」卓揚答道,隨即微微一笑,「看來卑焽王想效仿古人,對王爺使用美人計。」
不行,這樣的力量根本不夠!
昏迷中的慕決痛苦地呻|吟一聲,眼睛慢慢睜開。
紅喜驀地抓住慕決的手臂,她常年跟在不會言語的慕決身邊,找到了從眼神中讀出訊息的訣竅,慕決想說的話只要紅喜望著她的眼睛,就能明白。因此,對於剛才卓揚那看似淡淡的一瞥,紅喜卻看出不同的味道了。
「近日刺客猖獗,皇上也應當小心才是。」裕瑾道,看看宬佑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像現在一樣自己跑出來,可是很危險的。」
一切一切的,讓他瘋狂嫉妒,幾乎燒紅了眼睛!
慕決閉上眼睛,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得一道寒光閃過眼前,自從爹爹死後,她時時刻刻都讓自己保持警惕,所以機敏地閃開,滾到一側。
「父王!你欺負人!你欺負人!」颯藍公主不依不饒地在草原上跺著腳,「天朔的皇帝早就死了!我過去和誰和親呀!?」
他話里似乎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可是宬佑猜不透,「多謝皇叔關心。」
慕決緊緊抓著錦被,身體www.hetubook.com.com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這個口不能言的少女,已經被他逼得想反抗了!
慕決身體發抖,她不服氣,她不會只是的一個廢物的!
一個黑衣人撲下來,撲了一個空,卻沒有停滯,第二招飛快刺出。
他沒受傷……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慕決本能地向後縮著身體,他沒受傷,卻裝作受傷的樣子,意欲何為?
「去死!」她發狠說道,張口咬上毛茸茸野獸頭顱!狠狠一撕,一灘血濺到她的臉上。野獸吃痛嗷叫一聲,慕決趁機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來,被咬的地方疼得麻木,她卻一刻都沒有耽擱,雙臂用力箍住狼的脖子,瘋狂地撕咬狼的皮肉!
會是誰呢?慕決想了想,還是跟著侍女出去。
『暗火』冰部的殺手無一不是從小接受這樣的訓練,今日的戰鬥,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慕決皺了皺眉,紅喜又沒自報家門,他怎麼知道是皇後來了?
心魔邊走邊說:「以前,這是歷代帝王培養殺手的地方,稱為『暗火』,有傳言說『天下高手出暗火』,所以,裏面出來的人,都是以一敵千的高手。作為殺手,他們隱藏在皇朝的各個部門,文武各不同,並且身份不可以讓外人知道,否則只有死。」
「你是皇后的貼身丫鬟,從小跟著,怎麼連皇后丟了也不知道?」裕羲冷冷地說,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隱隱約約有種不安。
皇后從攝政王府回到宮裡,哀痛,彷徨。
他來了很久,卻沒有進去。
傅琴詩輕聲笑起來。
她轉過身,面向牆壁,她想回家,想宬佑了,這個地方果然不適合她……
「已經沒事了,都退下。」卓揚神色微變,讓所有侍衛都退出去。
慕決,果然留不得她。
傅琴詩笑意盈盈看向裕羲:「若是真的救活了皇後娘娘,王爺拿什麼謝奴家?」
在愛情的世界里,一切都會強大起來的!
他于那一邊,她在這一端,江水的浩蕩,垂柳的柔情,兩個人,互相望過去。
烈馬已經瘋了,完全不由他控制,想逃也逃不了,腿上忽然中了一箭,他疼得險些栽下馬去!
「可……」裕瑾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這個人,還是以前的哥哥嗎?實際上,他這樣做,和親手殺了慕桓,性質是一樣的。「哥……」
「太皇太后且慢。」高遠明急忙阻止,「或許那個女人還有用。」
寢殿里的光線有些昏暗,宬佑的臉在陰影里透出一種淡淡的冷漠。
胸口一痛,昨日中的毒還殘存在體內,慕決抓緊胸口,那個地方彷彿也在為爹爹的離去而悲傷哭號。
她閉上眼睛,順著他的唇,慢慢把自己的唇瓣貼上去,雙手顫抖著去解他的衣帶。
心魔不動聲色,凝視她的雙眼:「慕大人的死,娘娘肯就此罷休?不想報仇嗎?」
裕羲怒氣沖沖從鸞合宮出去,迎面遇上來回報的卓揚。
夢裡全都是大火,熊熊燃燒映紅了天際,她看見爹爹滿身是血地奔跑,一邊跑一邊叫著:「決兒快走!決兒快走!」
「哥!」裕瑾忽然充滿殺氣地抬起頭,「我不甘心讓她恨著我!我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感情會失控,讓她恨著他,便感覺她離得他越來越遠……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無奈和恐懼過。
「慕桓好歹是國丈,攝政王也不敢貿然行動吧。」高遠明稍微思索就得出結論。
大夫很快就來了,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用銀針封住幾處要穴,阻止毒氣擴散。
她迷茫地看著他,她需要一個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然是皇上厲害了!皇上可是真龍天子,百獸降伏的啊!」紅喜把戲文上聽說的事拿出來說,逗得慕決撲哧一聲笑了。
那些事至今想起來都是驚心動魄,裕羲心機深沉,不擇手段,沒有什麼能奈何得了他!
「攝政王?」颯藍隱約聽草原上的女子們私底下說起過,天朔的攝政王,才是那個國家真正的君主,不禁英明神武,而且年紀很輕。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不同的地方就開始射出冷箭,宬佑左躲右閃,口裡大呼:「救駕!救駕!」
心魔沒有聲息地站在窗外,傾聽裏面一陣一陣從未斷絕過的哭聲。
裕羲忙走進去,坐在床邊,幫她擦去眼角乾涸的血漬,她在昏迷中毫無覺察,只覺得黑茫茫的地方突然出現攝政王神祗般的身影。然後,多日不見的爹爹向她走來,伸出手道:「決兒,跟爹爹回家吧。」
壽王說:「哥放心,不會讓讓他活著回來。」
凝香輕聲把事情小心說了一遍,明竺雅越聽臉色越蒼白,最後,額頭上也滲出一絲細細的汗珠。
高遠明道:「傅琴詩貌若天仙,愛慕攝政王,可她出身青樓,心機深沉,太皇太后可以利用這一點,讓她知道皇后才是她的絆腳石。」
她就這樣死了嗎?
太後有時來鸞合宮,看見她倚欄獨坐,寂寞若海的背影,便不敢上前,只站在遠處的地方看著。
慕決怔怔地看著,十根手指都在顫抖。
慕決驚坐起,汗透重衣。
傅琴詩笑道:「琴詩曾幫過仙子一點兒小忙,仙子便送了我一瓶神丹,世上之毒莫不能解。」
「嗚……」慕決狠狠咬著自己的手背,很用力很用力,疼到麻木的感覺瘋狂撕扯她的神經,直到嘴巴里有了血腥的味道。
「回去吧。」他最終還是冷靜下來,什麼都沒有說,「好好休息。」
裕羲把瓶子遞給一旁的大夫,大夫接過去,打開蓋子聞了聞,頓時神色恭敬:「不愧是素問仙子!」他像捧著佛祖的心臟一樣把瓶子舉過頭頂,跪著道:「請王爺示下。」
最近朝中暗濤洶湧,太皇太後用盡手段想讓宬佑親政,宬佑也表現得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了,聽太皇太后安排,慢慢過問起政事來。
那天晚上,她從宴會上出來休息,偶然間看到攝政王在對壽王說話,按理說,遇上這種事應當快速迴避的,可是攝政王在黑夜中冷冷說出一句話:「殺了慕桓!」簡單的四個字卻像千斤巨石壓在她身上,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和親?」 裕羲皺起眉,「懷仁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至各國,卑焽王不會不清楚吧。」
嚴酷的盛夏很快就要來臨,每年的這個時候,總要到寧江避暑,今年也不會例外,六月還沒到,就已經打點準備好一切。
「進來回話。」裕羲懶懶地應聲,卓揚進來跪下 道:「王爺,卑焽族已將日前增派往邊境的軍隊向後遷徙三十里,並且卑焽王讓人送來書信。」
「皇后請節哀。」裕羲略略欠了欠身,表示一個臣子該有的禮數,可是表情里卻沒有半點兒同情。
慕決提著裙擺追出去兩步,微微惱怒,為什麼這麼不小心,讓手帕落在他手上!
終於……可以一個人清靜下來了,不用面對大臣質疑探究的目光,不用管外面的孰是孰非,在鸞合宮裡,她就只是慕決,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子。
傅琴詩不言語,抱著瑤琴的手臂微微收緊,嘴唇上卻透出一抹無力的蒼白。
慕決依言走進去,每月十五才回來一次,那他們是怎麼學習絕世的本領呢?心魔說,『暗火』的殺手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沒有日夜勤學苦練,怎麼當上高手呢?
先皇複位后沒多久,便病逝。臨終受命裕羲為攝政王,輔佐年幼的皇帝。
皇家的隊伍綿延幾萬里,浩浩蕩蕩的旌旗連綿成蜿蜒的巨龍,在天地之間伸展。
對不起。
宬佑!慕決踉蹌著上前,宬佑卻和她同時後退,隱在更加黑暗的暗影里。
皇上腿上中了一箭,背上中了四箭,一箭在要害,如果沒有立刻醫治,恐怕很快就要了他的性命!
慕決不自覺瑟縮了一下,想起昨天中毒的事,她吃了幾次葯,毒性慢慢排出去,可是身體依舊不舒服。她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預感,因此不顧侍女的反對,倔強地出來看看。
瞳孔轉了轉,她在紅喜哭泣哀求的聲音里漸漸找回自己。
宬佑從來沒有這樣過,從來沒有……望著她不說話,好似她是陌生人一般,那雙眼裡帶著讓她心驚的質疑。
慕決從門外衝進來,渾然忘記了都在侍女們看著。
這輩子,慕決都沒有走過這麼多路程,潛出城之後大約又走了兩個時辰左右,四野黑茫茫,伸手不見五指,心魔在夜間也彷彿能看清,步子極快,她必須小跑著才能跟上,累得氣喘吁吁。
侍從唯唯諾諾回答:「原本昨晚中了劇毒,可是被傅琴詩姑娘救活了。」
裕羲忽地站起來,一甩衣袖:「若是找不回皇后!本王就要你的腦袋!」
裕羲和裕瑾告辭離去,宬佑稍微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雙拳握得很緊,手心裏都是汗水。
他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彷彿橫亘了天上的星河,永遠都無法靠近……
紅喜一邊哭著,一邊用熱毛巾給她擦臉,老爺甚至連最後的話都沒來得及和小姐說,連最後一面都沒有看見。
裕羲,這個名字,和魔鬼挂鉤。
「你以為攝政王能掌權,靠的只是兵力和智謀嗎?當時的天下,裕羲的力量算不得什麼,他身後還有更強大更隱秘的組織。」心魔迎著月光眯起眼睛,「禁軍大統領卓揚,武功深不可測,整個皇朝中,還沒有誰是他的對手。」
卑焽王拉起颯藍公主重新回王賬中,壓低聲音道:「父王老實告訴你,讓你去天朔,不是為了和他們的皇帝成親?」閉了一下眼睛,卑焽王覺得說一句話都很累,「天朔的懷仁皇帝在幾個月前已經冊封了皇后。」
「臣遵命,臣遵命!」大夫一疊聲應著,忙去翻箱倒櫃。
年輕的帝王一桿秤桿挑起她的紅蓋頭,從此比翼雙飛,雙宿雙棲……可最終還是沒有猜透結局。
「回太皇太后,慕桓的行動已經被攝政王知道了,昨夜趁大臣在攝政王府飲酒作樂,攝政王派了壽王悄悄跟上慕桓……」
「『冰部』的殺手,每月十五才回來一次,現在這裏只有你我。」心魔打開一棟木樓的門,「進去。」
「她的手段,本王一清二楚。」
爹爹去世的時候,宬佑還說過會保護她的,可為什麼,現在傷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呢?
「畜生!」她已經想不出任何詞來罵他。
她在綿綿思緒中漸漸睡著了,長夜漫漫,她不知道,她夢中思念的家,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氣息如冷睿鋒芒,烈日火焰,無法抗拒的滅頂之災……她被深深包圍其間,在那一刻,完全忘記了該有的動作,渾身僵硬地任由他抱著。
他對她的尊重,對她的深愛,只換來她的背叛!
慕決苦笑,她不答應有用嗎?剛才太皇太后和太后在裏面說的很明白了,宬佑說了那麼多話都沒能改變太皇太后的心意,她去抗爭有什麼用?
爹爹就這樣去世了嗎?就這樣白白地丟了性命嗎?
「你不準死!你給本王醒過來!」裕羲發狂一般把她拉起來,她的死去絕對是對他一次最徹底的挑釁,他還沒有得到她!她就不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一夜,把女子最珍貴的東西給了宬佑,即使在宬佑已經死後,她輾轉離塵,成為攝政王妃之後,也沒有後悔過這一夜做出的決定。
慕決一陣歡喜,宬佑終於肯來看她了!
手上火辣辣的疼,宬佑逐漸冷靜下來,打過她的手彷彿麻木了。
他冷笑。
悄悄的下了床,走到外面。
宬佑眼中……那淡漠的眼神里,隱約夾雜的那是什麼?
「嗯,」裕羲回過神,從某個自己也不甚了解的虛無之中,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慕決掙扎著又清醒過來,抓住紅喜的肩膀不斷搖晃,一邊搖,一邊哭得聲嘶力竭,所有的淚水,全要發泄出來。
「誰敢攔我!」颯藍公主舉起鞭子,「本公主可不客氣了!」
裕瑾悄悄動了的惻隱之心,在進門的一瞬間被瓦解。
心魔的話像是一道閃電,一瞬間劈進她的心裏,強光閃過,她睜大雙眼,淚光漣漣,強大?是啊,自己不夠強大,所以只能讓別人保護自己,任由別人擺布她的命運!
紅喜攙著慕決的手,站在台階上,她們剛好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沒想到會聽到底下侍女們說三道四。紅喜怕慕決聽了傷心,便大聲喝止了侍女。
卓揚清朗的聲音高高響起,打破了寢殿里略顯尷尬的氣氛。
卓揚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或許皇上的駕崩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她原本就不是適合打打殺殺的人。」
可是這種事根本不應該發生在慕決身上,她沒做錯過任何事,上天太不公道了!
慕決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透,裘衣緊緊貼在身體上,難受得要死。
處|子的象徵?慕決驚訝,低頭看自己上臂上一顆小小的硃砂痣,這是自己的守宮砂……她臉色煞白。
「快看!皇上出來了!」隨著一個太監的叫喚,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下去,看見碧綠的林子里,衝出一匹黑色的駿馬,馱著他的主人四處狂奔。
卓揚遞上一封書信。
他直起身,挺拔身軀的陰影遮住她頭頂所有的光線。
她強迫自己出聲,狠狠逼迫自己。
裕羲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凌厲無比,傅琴詩不自覺後退一步,心尖上倏地涼了下去,兩個侍衛站到她身邊,道:「傅姑娘,請回吧。」
不同的立場?
裕羲冷冷看著她,驀然疏離地站在一片刺目金光中,他只是抬起手,卓揚腰間的劍便被抽出來,一劍從她脖頸上砍過。
是嗎?慕決心想,不久之後,她真的會有什麼心愿嗎?
慕決掙扎了一下,從裕羲懷裡掙脫出來,抬眼冷冷瞟了他一眼,淡得沒有任何感情。
她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皇后素日待他的好,想起種種的那些過往,冬梅依舊很難受。
紅喜……還有她……
他可以一句話就決定她的一生,也可以一句話,就讓爹爹死去!他沒有心,爹爹說的對,他是這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望月樓是她在攝政王府時住的地方,推門進去,以前的擺設都沒變過,她很熟悉地挑開紗簾。
她不能在這裏就死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還未報仇怎麼可以死去!老天,你不能這麼不公平!
太皇太后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看來她是真的老了,一步一步,都被裕羲算計了。
慕決嘴唇發白,腦中嗡嗡作響,紅喜的嘴巴一張一合,可是她什麼都聽不到……
什麼東西?慕決不解。
沒人注意到,裕瑾玩世不恭的笑容里,藏著最深最尖銳的寒光。
裕羲走出去,卓揚立在門外道:「慕桓果真是奉了太皇太后密旨,從江東北上,聯絡祿王,據探子來報,祿王不但見了慕桓,而且交往過密。」
「可是新皇未立,哎……」每個人都這樣嘆息,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是天朔這樣的大國,周邊小國都在虎視眈眈。
慕決心裏一驚,今日的事情碎片浮現在腦海里,她只記得吃了燕窩粥,便去休息了,迷迷糊糊聽見很多人叫喊,說她中毒了……
狼……兇猛殘忍的野獸!她要獨自面對一頭狼!
「殺了那個賤婦!」太皇太后怒道。
哭,只是一種讓人變得越來越懦弱的辦法!
可是她知道,幕後兇手絕對不是攝政王!為何這樣篤定?只因為她相信他。或者,相信他眼中的真情不會是虛假的。
「又是那老妖婆!」裕瑾一拳捶在牆上,牆壁搖晃幾下,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就浮現出慕決的身影來,剛才和她狹路相逢之時,她的臉色好蒼白……
宬佑孤零零走在寧江行宮的柳堤上,濃郁的綠色綿延了很長很長的距離,他站在其中,渺小得有如一粒塵埃。
心魔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中,嘴角泛起一抹凄涼的笑:
皇叔和慕決,這兩個人會背叛自己嗎?宬佑完全不敢相信,陰影里的臉色蒼白如紙。
「宬佑,宬佑……」她口中重複地念著他的名字,痛苦的,彷徨的,絕望的,心酸的……一切一切,都蘊含著她傾訴不了的情愫。
記憶中唯一和慕決有關的地方,是在宮外,九重宮闕,鎖不住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
裕羲只是掃了一眼,便走了。
「臣知道侍女必請不動娘娘大駕,故而親自來了。」
他奮力抬起頭,視線里慕決滿是鮮血的面孔那麼驚恐,望著她,用目光痴纏他……
已經有千萬年歷史的天朔皇宮,雖然經過無數代帝王的擴充修剪,可還是在烈日的焚燒之下顯出歷史蒼頹的影子。
不過,她從未擔心過心魔會對她不利,她一心一意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走了一段,明竺雅停下來問。
慕決搖搖頭,壽王怎麼敢對她這麼放肆,他頂多搞些惡作劇罷了。
「奴婢紅喜參見皇上。」紅喜已經跪下去行禮。
只可惜這些,慕決永遠不可能知道。
慕決憐惜她,也不再為難,站起來走至外廳。
慕決嚶嚶的哭聲很凄涼,敲響在他心上,彷彿帶著她的痛苦,來和他分擔。
兵器在空氣中碰撞響起的殺伐之聲,驚得慕決三魂七魄都在蠢蠢欲動!
「你還是不要在皇後面前提起攝政王,否則會讓她更恨他。」太後轉過身緩緩向前走,那樣的後果,裕羲他承受不起。
她抱著手臂,走到落盡了繁華的桃花樹下,繁密的葉子擋去了部分月光,她站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眼眸星辰一樣璀璨。
發生了什麼嗎?今天的裕羲,和往常不一樣。
卓揚心裏一驚,不允許別人對她有非分之想……慕決,他是勢在必得了?
「原本冬梅已經得手了,可是突然冒出一個花滿樓花魁傅琴詩,把皇后的毒解了。」
景芳哭道:「真的不是我……卓將軍,我對王爺忠心耿耿,我怎麼會害皇后?」
慕決也忐忑不安,本想帶著侍衛侍女,可是眼下只有她和紅喜,出什麼事別人都不會知道。
可是總覺得,這一切,像一場夢……
她伏在紅喜懷裡,讓自己放聲大哭,把所有的悲傷,委屈,都宣洩出來!
整間屋子變成她戰鬥的地獄,這次沒有誰會救她於水火,而她要做的,當然是殺了這頭瘋了的野狼!
他們兩個中間,容不下任何細微的物質,那麼只是一絲細細的陽光和一顆漂泊的浮沉……
夏季最酷熱的時候,寧江圍場蒸騰在烈烈艷陽和燥熱空氣中,放眼望去,圍場之中的寬闊空地和廣袤樹林,讓人驚嘆。無數飛禽走獸,今日都成為獵殺的目標!
「小姐!」紅喜有些埋怨地說,「您怎麼能答應?」
慕決心中一陣傷感,再怎麼說,皇上對她的心,終究是真的吧。
身上虛弱無力,她又重新倒下去,喉嚨里幹得要燒起火焰。她支撐著自己起身去倒水,試了無數次都沒有成功。
「告訴她……朕喜歡她……朕……朕……」宬佑伏在祥寶背上斷斷續續地說,「下,下輩子……朕還要……喜歡她……朕沒有後悔過……」
慕決臉色煞白,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野獸的掙扎,咆哮,全都被皮肉撕裂的聲音和慕決喉嚨里瘋狂的低吼蓋過。
傅琴詩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瓶子,一個侍衛上來接,傅琴詩閃過身,水蛇一般繞過侍衛,款步走向裕羲,親自把瓶子送到他手裡:「琴詩敢以性命擔保,王爺不妨試一試。」
心魔說的強大,到底應該怎麼做?
「決兒!」宬佑歡喜難當,終於醒了!「別動,你還在生病呢。」慌忙托住她勉強支撐起的身體,宬佑溫柔地把臉緊貼在她臉上,「朕守著你。」
「娘娘中了劇毒,昏睡了一天。」
她前往天朔,嫁給那個男人,光聽起來,都這麼么叫人心動。
不是這樣的!慕決拚命搖著頭,不是這樣的!
「決兒……」宬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伸手抱著她,溫熱的嘴唇在她臉上流連,混亂的意識里,依然都是她的影子,這份愛,無論如何,都無法戒除。
「娘娘!」冬梅驚呼,「您,您怎麼扔了呀!」
他以前以為,把他的世界強加給她也沒什麼,現在才明白這種致命的傷。
慕決坐在鏡子前,理著自己一頭如雲的秀髮,望著鏡中的自己痴痴地笑了。
他不明白,原來這就是愛。
裕瑾冷笑一聲,並不把皇后的身份放在眼裡,從她身邊走過去,張揚狂妄。
裕羲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看著她倒下也不出手相扶。
卓揚站得離冬梅很近,雖然閃躲及時,還是被幾滴血濺上身。
「你且說說。」裕羲道,「本王怎麼屈打成招了?」
慕決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鋒芒,害怕地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了!
清冷的月色照著她臉上肆虐的淚光,夢中的一切遙遠卻清晰,一直重複著爹爹的聲音和宬佑最後倒下的瞬間。
她緊緊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
冷箭射出,刺破了空氣!
回想她嘴邊血淋淋的樣子,和她擦拭鮮血時冷漠的眼底微光,心魔心中一陣緊縮:好狠心的人!
「天朔的,」卑焽王說,「攝政王,裕羲。」
虞修業手中並無多少兵權,各路王爺也在看戲,先觀望哪一邊得勢,在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小姐,」紅喜拉緊慕決的手,「我覺得好可怕哦。」不知道攝政王會不會震怒,然後一刀結果了她!
狼要掙脫,尖利的爪子四處揮舞,抓破她的皮肉,鮮血的味道湧出,狼更加加重了嘴巴里的力道。
是一方綉著三月桃花的綉帕,她的針腳細密精緻,花朵栩栩如生,綿延的針線,每一針,似乎都有她細微的氣息在裏面。
「原來是這樣,藏在帝都城外,任誰也想不到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慕決不禁暗暗佩服那些『暗火』的成員,「可是……要是太皇太后真的重建『暗火』,宬佑或許不會死了。」她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如今的結局,對太皇太後來說,算不算報應呢?
從此,天朔皇朝江山,慢慢走進裕羲手掌心。
慕決在裏面聽到紅喜的聲音就加快腳步,知道一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情。
她猛地縮回手,像碰到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他最好別碰她!他手上的骯髒,隱藏的鮮血,不配碰她!
「你要是不聽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他淡淡說著,忽然湊上前飛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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