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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傾天下

作者:薇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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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誰共我,醉明月

第七章 誰共我,醉明月

「可是……」慕決看著滿眼紅妝,那些女子像妖精一樣,穿著裸|露的衣服,有的居然放蕩地在大廳里就和男人摟摟抱抱,親熱調情。
「慕……」昨晚模糊的意識忽然闖進腦子裡,臉立刻燒起來,伸出去把她推出去的手也怔怔地停在半空。

他衝過去,施展輕功,飛快掠過去,可是,心魔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掠到他剛才站著的位置上,依舊保持著雷打不動的冷淡弧度:「殿下,看清楚了,我在這裏。」
「臭丫頭!竟敢逃跑!哎喲——」隨著聲音,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從門帘里衝出來,不顧方向,扎頭就跑,身後追出來許多人。
她的話剛說完,清影就撲過來,拉著她的衣裳哭起來:「婆婆,請您救救決兒!」
眼前的景象都被淚水模糊了,她看著裕瑾艱難地跑過來的身影,還有卓揚一聲大喝,刺出去的劍,把兩個黑衣人的身體刺穿……
慕決往後縮了縮,嘴唇上的血色立刻褪盡了,「對不起,是我……」
忽然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他低下頭,看見慕決遠遠地跑過來,大概是覺得四周沒人,她蹲在一座假山後面,低低地哭出來。
「叮噹呢?」清影問。
裕羲點點頭,清影說:「你想幹什麼?這是……」她看看四周的環境,頓時,羞惱之意湧上心頭,「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哎喲! 馬上!少爺請上二樓包房。」老鴇眼睛都直了,那銀票雪片一樣飛下來,真幸福啊!
裕羲怔住,永遠都忘不了的那一幕啊!
「不可能……」慕決說,她知道明竺雅不會是行為不端的女子,她的直覺這樣告訴她的,明竺雅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說出的話卻很無力。
「哦?王爺如何得知?」心魔並不吃驚。
已經是深秋,整個院子一片蕭條,落了葉的桃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在維持生命,嚴冬似乎在下一刻就會降臨,凄厲的風吹起一地落葉,彷彿這是荒涼了幾百年的地方。
清影捂住胸口,瞪大眼睛:「不可能!」慕決不可能答應,怎麼都不可能。
慕決點頭,她想不起來,什麼都想不起來。
「是你!」裕瑾咬著牙說,「你居然沒死,哼……」
碧綠的湖水中,很多魚游來游去,沒有防備地游到淺灘上來,但是動作很機敏,聽到聲音就立刻逃走了。裕瑾看四周沒有可供利用的東西,一些木枝散落在地上,但是長度不夠。
「不!」慕決堅定地拒絕了,「我欠了你,無論如何,都是我欠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誰也別想傷害你!」
「裕羲。」他推開她,表情冷冷的。
裕瑾不明白他說什麼,可是下一秒,心魔突然鬆手,昏迷過去的慕決像一隻斷線的紙鳶,飄飄然向下墜落。
「大胆!竟敢私闖公主寢宮,你們不想活命了嗎?」桑莎護在颯藍面前,一臉怒容。
颯藍看的直噁心,嘶叫著喊救命。
亡國之恨……
裕瑾忽然嘶叫一聲,身子用力一撲,受傷的腿上白色的紗布上,立刻鮮血一片,他把慕決接在懷裡。兩個人一起倒下,他的傷鑽心地疼。
她睜開眼睛,驀地和那雙黑眸對上了,她獃獃地愣住了:「你……」是做夢嗎?一定是做夢,否則,他怎麼會出現呢?
「裕瑾,」慕決拉著裕瑾的手,怯怯地跟著他,「你要去哪兒?你不要把我扔下啊。」
她睡得依然很香,睡著之後的她面容無邪像個孩子,睫毛的陰影,嘴角的弧度,在她臉上刻下那麼美麗的痕迹。
明竺雅望著漸漸走進的火光,看到清晰的人影之後,怔了一下。
「竟然在我王府中帶走王妃!」裕羲目透寒光,那是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的眼神了,連接到消息,從禁軍大營趕回的卓揚都吃了一驚。
他只知道在落地的那一刻,自己抱住她,覺得很開心,她完好無損,而他卻斷了腿,可是他沒有後悔過……
慕決完全怔住,她剛才說了什麼,她根本沒有意識,只是隨口就說的。她低頭望著哪幾棵小小的藥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她認識這種草藥嗎?她根本不懂醫術,一點兒都不懂。
月老祠中輕輕拋起紅色許願帶的慕決。
那些在她身體里涌動的蟲子立刻向潮水一樣退出來,不一會兒就退得乾乾淨淨,蟲子們比原先大了一倍,快速爬進一個生鏽的鐵罐子里。
「婆婆!」清影驚叫起來,那怎麼是婆婆呢?一頭青絲變成白髮,清影簡直不敢相信。

可是慕決悲慘痛哭的叫聲卻在火焰中都融化不了……
「你來決定。」素問仙子說,「你要她做鳳血之軀,或者是亡國之恨。」
她微微抬著頭。
「他?」明竺雅凄惶地笑了,眼睛在火光之下忽閃忽閃的,「我原本要嫁給他的,我嫉妒,我怨恨……」
望月樓里三天三夜沒有安靜過,御醫和宮女跑進跑出。
「朕不能沒有你……你不要走,朕以後會對你好一千倍,你別離開朕……」
「怎麼死的?」慕決問,抓著他的手臂,手指用力,彷彿要刺穿他的骨肉。
看來天朔的高手真是不容小覷,可是聽說攝政王妃也受了很重的傷,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候,颯藍還是很滿意地笑了。
明竺雅掙扎了一下,最終平靜下來,微笑著看向慕決。
「因為我有辦法讓你走啊。」慕決眨眨眼睛,表示她很厲害,順便用下巴指指叮噹,「叮噹也很厲害的。」
一個月後,碧羅國內部因為不滿現任國君的暴戾統治,終於開始造反,內亂中,國君只帶著皇后和幽宮中的慕決公主逃跑。
他緩緩低下頭,自己的陰影在她臉上越擴越大,逐漸的,把她籠罩起來,他的氣息完全包裹著她,裕瑾有點兒興奮,還有些不能言喻的滿足。
「你好卑鄙!」清影聽完他的話,「裕羲,你用這種方式要挾她,未免太卑鄙了!」
慕決還是那樣笑著,五歲的女孩,有那樣的笑容是恐怖的,詭異非常,在一堆乾屍中間,她還是微微仰著小臉,有些天真地問:「邶南將軍,暴力是這樣的,你學會了嗎?」
慕決不慌不亂地站著,小小年紀,笑容卻空透靈動,甚至還有一絲妖媚,她站在鳳凰叮噹的翅羽之間,被白色的羽毛包裹著玉羽流光,奪人眼目。
「你會嗎?」慕決還是眨巴著大眼睛,巴巴地等著他的回答。
「慕決……」裕羲忽然笑起來,「慕決,我怎麼沒想到呢?」
裕瑾拉著慕決想走,卻被那個身影狠狠撞上。
「姑娘?」慕決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傅琴詩立刻回過神來,吶吶地笑了笑:「請問姑娘是……」
裕羲從宮裡回來,立刻勃然大怒。
「趁著亂,你跟著叮噹快走!」慕決把他推給叮噹,「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來!」
清影卻已經淚流滿面,她沒有參与過他的那一段生命,所以無從得知,原來慕決是比她先一步就佔據了他的心。
裕羲停了一下,低下頭看著她:「死了又如何?沒死又如何?」
慕決沒說話,琥珀色的眼睛慢慢迴轉,變成她奇特的淡藍色。她微笑著轉頭,看著樟樹后負手走出來的男人,甜甜地一笑,撲上去:「父王!」
她會剋死自己的父親,母親,丈夫,最後讓碧羅國滅亡。
「邶南將軍,許久不見了。」慕決悠然走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裕羲身邊,仰起頭看著高大魁梧的邶南。
「太好了……」慕決已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了。
兩個士兵攙扶著裕瑾,一行人走到那個小湖邊。
慕決昏迷中似乎留存一點點意識,在空茫茫的世界里聽到有個人拉著她的手低語,只是他說什麼她完全聽不清楚,只知道那聲音很沉痛……
她的話,讓裕羲保持的冷靜疏離的表情立刻瓦解,他盯著素問仙子,凌厲地問:「你說什麼?」
「天朔也關了碧羅國的小王爺,被作為人質,就別想著再回家了。」碧羅國君說,又看看慕決,最後還是走了。
裏面有人走出來,抱著劍的裕瑾看了她一眼,引著她進去。
颯藍背過身,伏在桑莎身上忍住嘔吐的感覺:「讓他出去……」她不想看見,太恐怖了,桑莎同樣面容失色,早就嚇得呆住了。
就像前天慕決說夢裡看到院子里的桃花都開了,好多鬼魂在桃花里追著她跑,她嚇得驚醒過來。王爺夜裡就下令把院子里所有的桃花樹都砍了。
「畋獵之時遇刺,身中數十箭,背上的毒箭是致命傷。」裕羲不慌亂,表現得和他的外表一樣平靜。
「呃……」裕瑾說,「她只聽聽曲,喝喝酒就好,你給她安排一間上好的廂房。」
心魔嘴角輕揚,足尖輕點,便從樹枝上來到窗前:「許久未見,皇後娘娘。」
傅琴詩咬著唇,艱難地說:「知道。」幾乎要哭出來。
「明竺雅呢?」慕決見面就問,牢房裡經年累月的霉味讓她很不舒服。
「好啊!」慕決一口答應,笑的燦若雲霞。
「啊!」老鴇一聲驚呼昏了過去。
裕瑾咬著牙說:「傻瓜!你想死嗎?這個地方不知道會有什麼野獸。」
「慕決!」裕瑾嘶吼,慕決體內被心魔灌注了內里,所以下降速度奇快無比,只是一眨眼,已經快要接近地面了。
明竺雅沒說話,只是望著她的身後,嘴角便染上一絲詭異的笑。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淑德太后,她已經死了……傅琴詩搖搖頭,抱起瑤琴坐下:「琴詩獻醜了。」她十指波動,悠悠揚揚開始彈奏。
就在這個時候,令他最意想不到的一件事發生了——
「扶我過去。」裕瑾單腳撐著站起來,慕決連忙過來扶,兩個人走到湖邊。裕瑾觀望了一下水中的魚。
皇上派了很多人去找,一無所獲,無聲無息消失的太皇太后真的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有什麼東西緊緊抓著她的心,告訴她不能忘,「你告訴我他是誰?」
不不,她們只是長得一樣而已,世上那麼多人,長成一樣有什麼稀奇的?她剛才一定是聽錯了。
「很熱啊。」慕決小聲抱怨。
一個女孩忽然從樹上倒掛下來,倒轉的腦袋上帶著大大的笑容,露出兩排又白又齊的貝齒,兩隻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形狀。
裕羲低低地嚶嚀一聲,醒過來。
「閉嘴。」裕羲冷冷地說,聲音不大,卻讓車內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邶南從沒見過眼前的女孩,但是看見她身邊跟著的鳳凰,便猜到她是碧羅國傳說的『不祥之人』。因為帶著『亡國之恨』的詛咒,所以國君沒有辦法把她放在公主的位置上,只能幽居在這裏,以免禍害國家。
坐在馬車裡,她才想起來問:「裕瑾,我們是去哪裡?」
也許上天真的要給她一段完全空白的過去,讓裕羲完完整整把裏面填滿。
清影把裕羲從地上攙扶起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素問仙子全力挽救慕決。
「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慕決堅決地回應。明竺雅是什麼人她不管,重要的是自己虧欠她很多。
「抓走她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心魔嗤笑,「壽王追得很吃力吧,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我等著你。」
心魔暗自培養了多少人,攝政王又有多少心腹?這會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戲。
她帶著『亡國之恨』的詛咒,是不祥之人。

「你怎麼知道的?」裕瑾軟軟地開口,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還有什麼真的慕決嗎?慕決不明白。
「等等!」慕決出聲阻止,「不管她是什麼人,要我看著她被逼為娼,我做不到!我既然救了她,就要負責到底!」
慕決緊張地心都跳起來,如果是敵人的話,她不會武功,而裕瑾又身負重傷,那他們可就慘了。
「我是不想活了!你們殺我全家的時候,本來連我一起殺得,我命大活到這個時候,也算苟且偷生了!可是裕羲,我要問你一件事!」她盯著裕羲,現在,她已經不顧忌那雙眼睛里有多麼鋒利的光芒,她在死亡邊緣,什麼都不怕了。
「是慕決吧。」清影的聲音低低的,嘴角邊染著一抹笑意,「當年你在樹下哭的時候,是因為慕決吧。」
可是凝香一聽她說要去地牢,便立刻阻止了。
姚謙擦了一把汗,雙腿還顫抖著,其餘同來的大臣也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同樣汗如雨下。
素問仙子淡淡地說:「碧羅國公主名為慕決,是碧羅國慕氏皇族,而淑德太后也名為慕決,大學士慕桓十年前來到天朔,考取功名,景宣帝賞識他的才華,提拔在御書房工作,後來獲封大學士。」
「可我就是你大嫂!」她被明竺雅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寧,脾氣大起來,聲音比平常提高了不少,讓裕瑾嚇了一跳。
「你抓住她了……」清影痛苦地閉上眼睛,逃不過,慕決還是逃不過。
這樣的侮辱裕瑾何曾受過,當下就大怒起來:「口出狂言!識相的話就放下王妃!和我決鬥!」
「浪費了五千兩銀子,我還是打發人送你回去吧。」裕瑾淡淡地說,冷酷無情地就要叫人。
素問仙子溫柔地笑著:「碧羅國和天朔數十年劍拔弩張,如今雖然不再交戰,可是關係卻一直僵持,一場惡戰總會開始,雙方都不甘心強霸一方,總有一國會入主天下,統一各國。」
素問仙子看向她:「王爺認為她不是碧羅國的公主?」她有些疑惑,裕羲的表情完全不對,那麼痛苦,像在極力抵擋著什麼,可是無能為力的樣子。
她那時用生命換取他的自由,讓他逃離。
「本王和朝廷欽犯無話可說,」裕羲說,對車外侍從道,「來人,朝廷欽犯已經抓住,立刻送去刑部。」
「放了明竺雅。」慕決說。
正在努力思考之際,忽然聽到馬車裡傳出凄慘的哭聲,馬車走在大街上,立刻招致許多好事者駐足觀看。
「明天你就知道了。」裕羲說完,淡淡一笑,走出去,讓侍衛牢牢守在門口,不允許任何人出去。
所以她才沒有機會,她不怪任何人……
「不可能……」她似乎抓到什麼了,又立刻失去……
太后……那個絕世美貌的少女太后,傳聞中傾國傾天下的慕決!
她沒死,可是曾經的慕決,已經死了……
裕瑾帶來了這個人,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一切。
她愛裕羲,可是這不能成為借口。明竺雅曾經是洪州刺史明毅的千金小姐,何以會淪落青樓呢?都是她害得嗎?
明竺雅的狂笑聲在地牢里回蕩,其餘的囚犯聽到聲音也哀怨憤怒地嘶吼,像是無數的野獸咆哮一樣。
慕決臉色恢復如常,彷彿只是在睡覺。
裕瑾站起來,受傷的腿不能走路,他一跳一跳好不容易走到卓揚面前:「謝謝你。」
「她是朝廷欽犯。」裕羲說,「你該回去了,這不是你管的事情。」
「快走!回王府請御醫。」卓揚不由分說,從裕瑾手裡把慕決抱過來,跨上馬背疾馳而去。
他該如何是好?
「是該死。」碧羅國君毫不留情地說,「你以為邶月給寡人生了皇子就能超越到綾和決兒頭上去嗎?寡人告訴你!」碧羅國君是真正的生氣了,凡是和皇后以及慕決扯上關係的事,都能讓他震怒!慕決是他和皇后之間不敢觸碰的傷口,所以更加格外小心翼翼,「寡人可以有無數皇子,但是卻只會有決兒一個公主!」
「明竺雅……」說出這三個字,好像胸口的淤滯都宣洩出來了,她看著裕瑾聽到她名字后震驚的表情,真好笑啊,他一定想不到她還活著吧?
碧羅國君目光驚疑不定地在慕決身上流轉,這種力量,還是太恐怖了嗎?
他其實不是這麼冷漠的,私心裏也想過有一天慕決再來的時候要對她溫柔一些,可是每次看見她,總是千言萬語在心中,他有一種恐懼,怕分離和失去,所以不敢靠近。
那些人……都不知道她只有五歲嗎?她只是出生就被冠上一個罪名,可是她自己並不願意承受。
「這算什麼……」裕羲一哂,毫不在意,隨隨便便抹了抹嘴角。
裕羲收回手,調整一下氣息,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想不起來嗎?」
裕瑾腦中翁地一聲,暗道不好了!傅琴詩和慕決在攝政王府就認識,這下子他闖了大禍了!興緻全無,他跳起來,就衝出去。
現在,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向慕決解釋。
帝都已經漸漸轉涼,天空看起來比往常高很多,冬天很快就來了。
她這麼一說,還真的感覺到餓了,可是山谷里吃什麼?忽然靈機一動:「那湖裡有魚吧?你去釣魚。」
該死!他是怎麼了?
「這是塞外民族用來治療傷口的草藥,在這裏居然能找到,真是幸運。」她用石頭把藥草磨細,抹在他傷口上,「有點兒辣辣的,很疼吧。」她抬起頭給裕瑾一個大大的笑容,「很快就好了。」
裕羲身體震了一下,雙拳緊緊地握起,他卻依舊平靜地說:「沒事,她只是任性罷了。」
裕瑾怔住了,是怎麼回事?他很想知道,可是不知道該下去說什麼,他很怕撞見慕決,因為無話可說,可是見不到她,又會莫名其妙地想見。
「該死!」裕瑾低咒一聲,忽然看見窗外的明月中,有個黑點一閃而過,他立刻追出去!
「慕決!」裕瑾拖著斷腿,一瘸一拐地衝出,手中的劍一擲,躲在樹枝里暗殺的人立刻慘叫一聲,從樹上跌落,劍穩穩插在他的眉心……
叮噹用翅膀攔住他,抬起的眼睛里,一瞬間就燃起火光。
碧羅國君微微蹙著眉:「決兒,這是國家大事,你還小,不懂。」
裕瑾眉頭一皺,立刻調轉馬頭,跳上馬車,鑽進車子里。
慕決抬起手握住他的,熱淚漣漣:「你對我這樣好……」
慕決,等著我!一定把你救出來!
裕羲略帶冰涼的手撫上她的眼睛,揉揉地撫摸著,給她一個溫柔的黑暗:「什麼都別想,睡吧。」
馬車走了一陣,到一座張紅結綠的閣樓前停下。裕瑾跳下馬,把車簾打開,笑嘻嘻地說:「下車吧。」
「裕瑾,」慕決走近他,輕聲喊了一聲,「你怎麼了?」她試著把手放在他額頭上,嚇得立刻移開!好燙!像烙鐵一樣!
而慕決,卻感覺幻覺中那個男人把她抱起來,摟緊懷裡,用長著鬍渣的臉摩挲她細細嫩嫩的笑臉,哈哈大笑:「真不愧是明月王的女兒!決兒!你就是我碧羅國的明月!」
天上有一行www.hetubook•com.com秋雁飛過,排成規則的一字。
「切~」裕瑾不屑一顧,「你年紀比我還小,憑什麼做我大嫂?」
清影跌坐在床邊,喃喃地說:「裕羲,你是這樣的人……」
慕決就是攝政王妃的事情除了王府的心腹,還沒有外人知道,裕羲有意讓她在人們的視線之外,一來為了保護她,二來保全懷仁帝的顏面。這兩件事,是裕羲唯一能對慕決做出的補償。
眼看著她就要墜地,腦袋砸在地板上,裕羲眼疾手快,搶上前把她接住,兩個人一起跌坐在地上。他摔得很疼,可她卻因為坐在他懷裡而安然無恙,仍舊眨著水漾的眸子,笑嘻嘻看著他。
心魔輕笑出聲,瞬間,恍若融化了黑夜裡的蒼寂:「娘娘好健忘,或者說,皇後娘娘如今貴為攝政王妃,便把在下忘了?」
裕羲放下茶盞,起身走進內室,室內點著一種奇特的藥草香。他走近床邊,坐下來。
「慕決!」裕瑾在下面一聲大喝,可是什麼都挽回不了。
只是因為那一次她幫了他,就被人當做妖怪!
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慕決的氣息,可以揮走心中的陰霾。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後,他回想起來,才隱隱約約明白。
「被人暗算,箭上有毒,御醫也束手無策。」
第二天,果然像裕瑾說的那樣,攝政王很忙,忙得連自己的妻子都顧不上。
裕羲俯下身,無法抑制自己從胸口用來的腥甜,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天,你都陪著我,哪兒都不準去。」他依舊霸道,連低下頭親吻,都不允許她躲閃,「你現在還是我的王妃。」
「我寧願死,也不求他。」明竺雅不屑一顧,偏過頭去冷笑。
慕決漸漸安靜下來,沉入他製造的黑暗中。
慕決說:「凝香,你們都出去吧。」
閣樓的匾額上寫著『醉明月』。
「多謝仙子。」裕羲站起來拜了一禮,與往日不同,他顯得溫文有禮。
邶南渾身冷汗,嚇得直哆嗦,忙不迭地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該死……」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慕決,只是悲傷和絕望地哭。
從小被關在幽宮,她是孤獨的,可是這些人,卻還要把她當做妖怪抓起來!
慕決點點頭,好多話都哽咽在喉嚨里出不來。
後面的人跟上來。
「你還沒有資格和我決鬥。」心魔嘲弄地說。
當時領兵的將軍是碧羅國君一位妃子的弟弟,因為那位妃子剛剛產下一位皇子,所以格外受寵。那名將軍從前線受了氣回來,聽說天朔的皇子在幽宮做人質,便找了上來,打算出口氣。
裕羲撫著額頭,略帶痛苦地眯起眼睛,眼中泛出絲絲不同於往日凌厲的脆弱,像是飄搖在水面上一折既斷的蘆葦。
他一躍,跳上一棵大樹上,心魔在空中旋轉一圈,緩緩下落,在不遠處一棵樹上落下,穩穩噹噹落在樹梢上一片葉子上。
「你會原諒他嗎?還會愛他嗎?」明竺雅步步緊逼。
「哈哈哈——」心魔仰天狂笑,滿天星光似乎都要墜落,他的氣勢撼動天地,「只是大嫂么?那麼……她死的話,你願不願意跟去?」
「你出去,帶人進來。」
裕羲淡淡一笑:「臣失禮了,太皇太后。」
「決兒,你想讓他死嗎?」國君低頭問懷中小小的女孩,面目柔和。
颯藍想到和裕羲在一起的情境,就忘情地大笑起來,彷彿自己已經成為攝政王妃,神氣活現地,再絕美的面容,也變得有些醜惡了。
「只要外面那一層紗衣。」裕瑾指了指她湖藍色的軟紗。慕決會意,脫下來給他,他要幹什麼呢?
慕決捂著嘴巴,不能呼吸,怎麼會這樣?
只有慕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兩個人的表情怎麼都這麼怪異?
在望月樓養傷,一直都沒有出去過,這天,慕決終於閑不住,反正身上的傷也好了,她決定去地牢里看看明竺雅。
「父王在,他會保護我的!」慕決推著他走出去,「你記得嗎?你說過你會再回來的,千萬不要食言。」
「我最怕痛了。」慕決說,「如果你回家了,你還會再回來看我嗎?」
桑莎笑起來:「現在所有情勢都對公主有利。前幾天太皇太后莫名失蹤,至今都沒有回來。等到攝政王妃死去之後,公主便能和攝政王……」
慕決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她不敢面對明竺雅那張凄楚的臉,不敢看她明眸如水,倒影著自己的樣子。
不不!如果是心魔的話,他……她絕對不會傷害裕瑾和慕決,絕對不會!
聞到那奇特的葯香,素問仙子便道:「這是解毒香,她是中了劇毒吧。」
亂軍叫囂著要抓住碧羅國的詛咒,抓住帶著『亡國之恨』出生的慕決公主,殺了她詛咒就永遠不會實現。
明竺雅偏過頭凄然一笑,很絕艷:「你想必也聽說了,那對於我們明家,是奇恥大辱……」她咬著嘴唇,努力把湧上喉嚨的酸澀梗塞咽下去,「我原本是淑德太后親自挑選出攝政王妃,我歡歡喜喜回家,以為自己終將嫁給他,他會是我一輩子的良人。我們全家都在等,那時候,朝廷里出了很多事,皇上被刺殺,太皇太后一病不起,駕鶴西去……而當時的淑德皇后,也突然暴死宮中……短短几個月,天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和攝政王的婚期也一拖再拖……」淚水滾出來,明竺雅用袖口揩乾,把一張臉都糊花了,「後來,攝政王突然退婚,改娶了一位來路不明的女子。我不敢怨,那原本就是我的命,這輩子我和他終成不了良緣,我認了……我請求我爹爹讓我來帝都,誰想到我一走,朝廷的命令就下來了。爹爹被誣告貪污了朝廷賑災的銀兩,我們家……滿門抄斬了……」
慕決撲到明竺雅身前,護著她:「有我在,你別想動她!」
侍從應了一聲,立刻持刀掀開車簾。
前者,她是救贖。
「她的行蹤,有人知道嗎?」
慕決大驚,而明竺雅冷笑。
「你瘋了?」裕瑾低吼,「這個女人你想帶回王府?」
「王爺!人帶到了。」黑影是凝香,她擦著額頭上的汗,躲過宮裡的侍衛,真是費了不小的功夫呢。
慕決立刻把那個女孩子扶起來,跟上裕瑾一起出去。
他不敢下去,忐忑地看著她。
「明竺雅是朝廷欽犯,私藏便是死罪。」裕羲輕輕轉眸,望了一眼明竺雅,「明小姐是不知呢?還是明知故犯,王妃年紀小不懂事,明小姐是洪州才女,難道竟不知?」
「她是你買下給我的丫鬟!我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你別忘了,我是你大嫂!」慕決被逼的生氣了。
明竺雅也未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時不知道是悲是喜,「懷仁帝,宬佑,你記得嗎?」
卓揚領著人出去搜索,黑影,侍衛說是一道黑影,有這麼好的身手,那麼……會是心魔嗎?失蹤多年的他,終於肯出現了。
「也死了,殉情而死。」
碧羅國自稱是神鳥鳳凰的後裔,但那僅僅只是在傳說之中,沒想到真的有鳳凰,還是傳說里最聖潔的白色鳳凰。
「我叫慕決!」她說,「你呢你呢?天朔的人質,我想想,你是叫什麼來著?」
「裕瑾!」慕決驚恐地四處搜索,一個梳著丫髻的女孩領著她上到二樓:「小姐,裏面請吧,媽媽給您安排了傅姑娘。」
「如你所看到的。」裕瑾簡短地回答,他知道大哥不想讓慕決記起以前的事情,更不想把她牽扯進任何一件事情里,可是……他真沒用!居然把明竺雅救了,還放在她身邊,簡直就是引狼入室!
似乎有什麼,敲打著她的腦袋,很疼……
錯覺間她像一個絕色的少女,可她明明只有五歲。
「是誰?!」裕瑾提高了聲音,把那個女人嚇得臉色蒼白:「是,是傅琴詩呀!」
「別動!」慕決按住他,把長衣的下擺撕下來,先把流血的地方裹住。然後吃力地扶起他,走到峭壁下一處凹進去的地方,讓裕瑾坐下,「你等等,我找找看有沒有可以治療傷口的草藥。」
誰也不明白壽王為何要在卑焸公主身上用『千竅玲瓏』,這是天朔酷刑中最殘忍最噁心的一種,一般不會用在女子身上,何況還是這麼美麗的卑焸公主。
「殿下。」侍從在馬車外低聲說,「攝政王的車駕在前面。」
自私,卑鄙……裕羲,你就是這樣的人!
好快!
碧羅國君笑一笑,手一揮:「滾下去,以後再敢踏入幽宮半步!寡人決不饒你!」
「忍著點!」卓揚鎮定下來,這些藥粉可以解毒,還能止血,他把手按在她背上,「忍著痛!」說完用力,又是一聲血肉撕裂的聲音,慕決背上鮮血橫流。
飯後,裕瑾靠在岩壁上,興許是累了,他微微閉著眼睛,火光映射之中,他安靜的睡容和裕羲像極了。
颯藍驚恐地一轉身,放在寢宮裡的銅鏡里映出她被蟲子爬滿的身體,還有她最引以為傲的臉上,竟然被蟲子鑽出一個大洞!
素問仙子和清影都是一臉疑惑。
裕瑾不情願地張開嘴,腦袋裡暈乎乎的,也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進去,他想睡,眼皮好沉重,可是他也好冷,「我很冷……」他喃喃地說,本能地靠近慕決那具溫熱的身體。
慕決緊緊抱著樹枝,不敢看,不敢動!
誰共我,醉明月。這名字倒是別緻。慕決沒有懷疑,走下去。
慕決驚呆了。
裕瑾半夢半醒地,聽到她說『明月』,他淡淡地笑了,腦子裡混沌:「我哥是烈日,而宬佑只是明月而已……」
侍衛還在剛才那無比噁心的一幕中無法回神,誰也不想去觸碰一具才被蛆蟲在身體里鑽過的身體,只用一根繩子套住她的身體,拖著她往外走。
清影也默默垂淚,裕羲作為人質送去碧羅國半年之後回來,那些日子她不知道他受過什麼苦,因為那時她們還沒有相遇。
裕瑾眯起眼睛,那雙漆黑的眸中有和裕羲一樣犀利的鋒芒:「你是……」
明竺雅有些吃驚:「決兒,你記得我嗎?」
風聲呼嘯過去!
「呵,」邶南停了感到好笑,「你個毛丫頭敢威脅本將軍?」
裕瑾面色不愉地把她拉過來:「我們回去吧。」
「你們的小把戲,差點兒連我都騙了。」裕羲笑起來,「你知道她是誰嗎?」他笑得越發狂妄,「她是我的王妃,當日和我拜堂成親的女人。」
慕決從國君懷中跳出來,跑到裕羲面前:「你,沒事吧?」
慕決抱著樹榦,茫然不知所措,該怎麼辦?好疼,她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背後汩汩流出來的溫熱液體,讓她好恐懼……
裕瑾帶著士兵跑進來:「看清楚了嗎?是跑進這裏嗎?」
「不行!」裕瑾忽然跳起來,「這個女人絕對不能帶回府!」他已經想到嚴重的後果。慕決失憶,對大哥來說是一件幸事,大哥不希望她想起來,可見的大哥多麼重視她。
慕決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變成深深的呢喃:「那麼,那麼……皇上是明月……」最後一個子吐出來,她忽然倒在地上。
明竺雅用力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這一次我能得救,都要感謝你。」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覺到一種宿命的力量,牽引著她們走到一起。
「仙子冰雪聰明,本王失禮了。」裕羲站起來,對著站立一旁的裕瑾使了一個眼色,裕瑾走進內室,把一個紅衣女子帶出來。
「嗯……」裕瑾在半夢半醒之間輕輕呻|吟了一聲,額頭上冒著虛汗。
素問仙子一笑:「大祭司在天朔,自然不會以真面目示人,他帶著慕決公主,更加要小心。」她疑惑地看向裕羲,「王爺見過大祭司?」
「是挺失望的。」裕瑾懶懶地說,乾脆就進馬車裡坐下,「不過很快就不會失望了,你現在落在我手上。」
慕決在清晨醒來,看到空落落的枕頭,還是會深深的失落。雖然有過他的承諾,可她還是會貪心地依戀他。
慕決看著他,他滿身的上,卻還是咬著牙挺著,被打也不吭一聲,她彎起眼睛笑了:「你不痛嗎?」
慕決驀地站起來,她沒有辦法再坐下去,兩個人之間那麼彆扭,和往常的時候根本不一樣!他們已經失去了某種東西。
裕瑾握著拳頭跟上去,如果他沒有受傷,就不會讓別人抱走她了!
「笨蛋!」裕瑾沒好氣地罵她,「你還真是只長了一張臉不長腦子的!」
裕瑾微微睜著眼睛,嫌惡地看著她手中黃黃的幾片葉子。
桑莎壓低了聲音說:「中了那種毒,就算沒有立刻死,也挺不過去。」
「是。」凝香領命,又有了行動,她倒很高興地下去了。
「公主?!」邶南停了大笑,身邊的狗爪子也跟著大笑不止,「你也算公主?是公主就該住到皇宮去!國君沒殺了你,算是心慈手軟!換做是我,哼,亡國之恨!本將軍肯定一刀斬殺!」
「不準帶她回府!」 裕瑾紅著眼睛叫嚷,今天的禍都是他闖的,而且牽扯到慕決,大哥一定會生氣,然後逼他回震北大營!
「滾開!」颯藍大叫,無法直視那個人噁心的一面。
「哥,」裕瑾轉過身,低著頭說,「這次……你怪我吧。」
到了城外,卻看見城裡火光衝天。裕羲這個時候除了驚恐,還有對慕決的牽挂,叛軍都在找她,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人就那樣死了……倒在地上,流盡了所有的血……
那個女孩坐在馬車的另一側,目光迷離盯著她,女孩的樣子長得非常好看,清純中帶著一絲嫵媚,撩惑人心,是那種讓人看一眼就不會忘記的類型。
裕瑾卻還有些意猶未盡,抱著寶劍一個人跨上馬背,慢慢策著馬回去。
「不,」慕決搖了搖頭,「我不會游水……」
「五千兩。」裕瑾撇撇嘴,忽然伸手指向一張空蕩蕩的桌子,「姚大人,五千兩買一個小丫頭是不是貴了?」

她倚著窗口,開始想很多事,很多記不起來的事……
搜索的人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沒有帶回任何消息,連卓揚也一無所獲。
裕瑾不耐煩地甩開她:「大嫂,我做保鏢很幸苦哎,我出來放鬆一下你就不要攔著我啦!」
裕羲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說這種話。
裕瑾靜靜看了她幾秒,手指抓緊地上的泥土,自己也不敢相信剛才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情,好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個心裏只能裝下她。
裕羲再也忍不住,快速站起來走出去,如果再在她空白的記憶里存活下去,他該怎麼辦?他永遠都不會捨得放開她了。
「我那麼喜歡你!你就給我這樣的回報!」

慕決眯著眼睛,腦海里出現的是她完全陌生的一幕。
除了邶南。
洞口的光線一瞬間亮起來,卓揚抱著慕決上岸,發現她已經昏過去了。
明珠卻只有強忍著滿腔酸澀,偷偷落淚。
這時,兩個被溪水衝上來的人躺在溪邊,旁邊的女子動了一下,慢慢把眼睛睜開。
慕決怔住了,「我記得,那天晚上……」她努力回憶被心魔抓走的那天晚上,支離破碎的記憶殘留在腦海里。
慕決擦乾了眼淚,望著他:「裕羲,從洞房那天我醒過來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不管你將告訴我的會是什麼,我都相信我未失憶之前真的愛過你,否則,我不會第一眼就認定你,你知道嗎?第一眼,我就想放開一切和你在一起……」
素問仙子來過,她應該已經沒事了。他不該這麼擔心她,從深谷里上來之後,他腦子裡只能裝下她一個人,這種陌生的情緒,把他攪得心緒不寧。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堅決,就是不肯讓明竺雅受半點兒傷害。這種感覺不僅僅是源於對明竺雅的愧疚,似乎還有更深更多的感情縈繞在胸口,支配她的感情和靈魂。
「將軍太暴力了。」慕決還是在笑,躺在地上的裕羲有些不懂,她那麼小,面對這麼多人,不害怕嗎?為何她還能笑的那麼天真,和平時一樣豪無所懼。
「沒事就好。」慕決恢復了尋常女孩子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得一塌糊塗,圓圓的小臉總要掛著笑容,有時甚至是淡淡的紅暈,讓他移不開目光。
「幹嘛?」慕決臉紅紅地,拉著衣襟。
「哦對了!裕羲!」慕決笑起來。
叮噹拍著翅膀點了點頭,它一拍翅膀,裕羲失去了支柱,就仰倒在地上,摔得頭暈眼花。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輩子都沒見過!
血,好多血……
鳳血之軀。
他縱身躍下樹,速度之快令人驚嘆,幾聲慘叫過後,地上多出幾條黑衣人的屍體。
「是是是。」老鴇一疊聲答應著,客人的要求都應著,有什麼疑問都悶在肚子里,只要有銀子就好。
明竺雅眼睛忽然一亮,快速說:「假設你就是淑德皇后,攝政王不但陰謀刺殺了懷仁帝,還殺死慕桓大學士,你會原諒他嗎?」
第二天,攝政王府里就來了一位『貴客』。
「我……」她張著嘴,很艱難才發出聲音,「告訴我……明月,是誰?還有……宬佑……」她昏迷中始終縈繞的兩個名字,似乎對她很重要,可是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慕決聽不大明白,這個女人說什麼?
有一天,他看到外面日頭好,便慢慢地在院子里踱步,他記得院子中間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樟樹,枝葉繁茂,碧綠蒼天,是他平時喜歡乘涼的地方。
素問仙子查看了慕決的脈象和眼球,再翻看那個使她後背一小片區域變成黑色的傷口。
「搜!」裕瑾下令,自己持著劍奔進屋子,「慕決!」他大喊一聲,發現整個屋子都靜悄悄的,不顧禮儀,闖進寢室,哪裡還有慕決的影子?
明竺雅一怔,但立刻回過神來,她經歷太多的事情,已經不會那麼震驚了,「不愧是禁軍大統領卓揚。」她扔了髮釵,笑得很凄美,「那麼,要殺要刮,請便吧。」她認命了,本來早該認命的……
慕決望著望著忽然笑了:「你說這麼晚了,它們還能趕到南方嗎?」
裕羲把她朝前一推:「看看她吧。」
慕決怔怔地看著他,淚水無聲無息地墜落,順著臉頰一路往下流。她大概的,已經猜到些什麼了。
那個人仰起頭,卻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慕決露在外面的眼睛,那麼亮,那麼清澈,她完全怔住了。
「我原本想來看看攝政王妃長什麼樣子的,沒想到反而逃過一劫。和_圖_書可我現在也是帶罪之身,朝廷通緝我,我四處躲藏,被花滿樓老鴇騙了來,要我為妓接客……」
「會的。」裕羲點頭,摸著眼角淤青的地方,他忽然抬起頭,「慕決,等我回來之後,就娶你做新娘好不好?」
懷裡的人動了一下,他低下頭去,一看嚇了一跳,差點兒把慕決扔出去。
素問仙子把那顆黑色的小球放在他面前:「你理解那句話:鳳血之軀,神鳥之祭,亡國之恨。若鳳血之軀不在,她便只能做亡國之恨。」
裕羲只是點頭,看著她們離去后,才進入內室。
塞外民族的醫術從來不會傳入帝都,慕決怎麼會知道這些,而且她磨藥盒治療傷口的動作,很純熟,跟他在戰場看到的那些外族人一樣。
嗖嗖的殺氣自背後而來,卓揚叫一聲小心,抱起慕決飛身上一根樹枝,裕瑾也由人扶著避到安全的地方。
「你怕了嗎?」裕瑾說,「下來受死吧!」
卓揚目光如炬,看清躲藏在樹林里黑衣人。
邶貴妃已經產下皇子,等於就是王位繼承人,眼前的小公主更是不足為懼,所以邶南囂張的氣焰不但沒有下來,反而更加高漲。
她好累,眼睛睜開都費了好大的力氣,「我不……選。」她只要知道明月和宬佑是誰,她不要做選擇,她只想知道真相!
原來是認錯人了,慕決笑了笑:「你肯定很害怕,所以才會把我認錯了,你叫什麼名字?」
地牢里。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黑色的血……那支箭上有毒!
「明小姐,」裕羲恢復常態,不冷不熱地倚著馬車裡一個軟墊,眼睛卻看向慕決,「是誰讓小姐上這兒來的呢?」
「王爺難道忘了嗎?當日王妃假死,她吃下的葯,王爺應該很清楚是誰的。」
「我和我哥沒有得罪過你,為何你要劫走我哥的王妃?」裕瑾不想和心魔展開較量,冰部的武功是一項刁鑽狠辣的絕學,他從小就在大哥的耳濡目染之下,遇到冰部傳人,千萬不能逞強。當時雖然不明白,可是現在,他看到心魔,就領會了大哥的苦心。
裕瑾恍惚覺得心魔的語氣和嘴角嘲弄的弧度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沁芳宮
月色朦朧,那個人恍若懸空在空中,腳踏著璀璨月色,翩然玉立。
明竺雅疑惑不解:「你……你和我說對不起做什麼?」
老鴇追出來,臉上有好幾處淤青,氣得跳腳不已:「好你個死丫頭!敢打老娘,看老娘今天不整死你!」
「明竺雅……」慕決喃喃念著這個名字,臉上血色褪盡,回想剛才明竺雅將她認錯的情景,然後想起……那一天,她偶然聽到王府的侍女議論的事情。
「不!」慕決使勁又掙了一下,徒勞無功之後,才說:「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不要殺她,算我求你。」
那一天,前線傳來消息,碧羅國和天朔在邊境開始一場小規模的戰爭,兩個國家似乎都忘記了當時留下人質的約定,根本不在乎人質的生死。這一戰是天朔取得了勝利,挑起戰端的是碧羅國的人,所以碧羅抓不住天朔的把柄再開戰。
他們身後,白色的巨鳥拍打著翅膀飛起來……
清影看著她,默默忍著淚水:「婆婆……」想不到婆婆會這麼快就趕到,婆婆雖然身懷絕世醫術,可是她自己也只是肉體凡胎。
「將軍別忘記我還是公主!」慕決說,彷彿和邶南身高的距離一瞬間消除了,兩個人是平視。慕決帶著淡淡的笑,就像和他說著最平常的天氣一樣。
裕瑾怔住,整個身體都僵住,她抱著她,那氣息……
慕決被細細的疼痛驚醒,裕瑾的氣息嚇了她一跳,她用力把他推開,背抵在堅硬的岩壁上,「裕瑾,你,你幹什麼?」
「很好。」裕瑾拉著慕決轉身出去。慕決不明白兩個人說了什麼話,「你們在說什麼?她為什麼哭?」
他的不禮貌讓慕決微微生氣:「你該稱呼我什麼?我叫『喂』嗎?」
可是慕決卻問:「慕桓是誰?」
她該怎麼辦?
她當時五歲,可是表現出的魄力卻是帶兵打戰的將軍也無法企及的。特別是跟在她身邊悠閑踱步,氣態高雅的仙獸鳳凰,更為她增添了一種神仙的不可侵犯的氣勢。
裕羲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慕決只是輕輕一抬手,叮噹忽然仰天長嘯,全身的白色羽毛都漂浮起來,白光旋轉著,最後變成七彩的光芒,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慕決站在彩色的光線之間,笑的很天真,微帶淡藍的眼珠忽然變成了妖異的琥珀色。
醉明月里立刻湧出一群妖嬈女子,其中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魅聲道:「這位爺裡邊請,有沒有相熟的姑娘呀?還是要媽媽介紹一個新的?喲,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不過你放心,媽媽這裡有男綰的!」
裕瑾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就像看著空氣里飛舞的塵埃,颯藍不由地感到一陣受辱的心痛,咬緊嘴唇。
現在光禿禿的院子看起來比往日還要凄涼。
後來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氣,無論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都能不亂分寸,動搖不了自己,你就不可能被打敗!
「誰是明月?誰是明月?」她抱著頭大聲問心魔。
慕決皺了皺眉,防備地看著這個人:「你是誰?」為什麼叫她皇後娘娘?她是攝政王的王妃!
素問仙子立刻明白過來:「淑德太后終究是沒能逃脫啊。」她已經瞭然,便起身和清影一起走進內室。
慕決立刻擋在她面前,昂著頭對老鴇說:「你不能打她!」
慕決搖著頭,感覺很累,她最後問:「那我是誰?」
裕羲出奇地平靜,一言不發,除了詢問病情,再不說其他,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明月,宬佑。」他念著這兩個名字,「決兒,忘了這個名字,我會重新給你一段生命。」
「你沒有死,也許,真的是天命……」裕羲握住她的手,把一股真氣緩緩送進她身體里,她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藍光,幾乎看不見。
「皇後娘娘……」
鳳凰叮噹像是通人性一樣,聽到她的責罵,委屈地走到一邊,蹲下來,怯怯地望著她。
「她沒事了,」素問仙子扶著跑過去的清影的手,渾身無力,「不愧是鳳血之軀啊,毒藥根本奈何不了她。」素問仙子笑笑,若是換了別人,立刻當場就死了。
「她說過叮噹和她是共存的,她一旦死了,叮噹也會消失」裕羲停下來,清影看著他,卻揪緊了心,過了好一會兒,裕羲才說:「就在城外,我看著她被燒死,她慘叫的聲音停止時,叮噹也消失了……」
心魔也是怔了一下,他並沒有說『明月』這個詞,而明月是誰呢?
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她醒來后看見裕羲守在床邊,除了無言的感動,什麼都沒有。
慕決的傷並不重,可是箭頭上浸了毒,毒液入體,治療起來也就格外麻煩。
「我……」慕決不確定自己要說什麼,忽然看見那種表情的裕羲,她也嚇了一跳,剛才的勇氣都忘光了。
素問仙子輕輕走過去,白色紗衣柔柔地飄蕩著,她走到床邊,嘆息了一口氣,伸手撫過慕決耳後,手指輕輕轉動,一顆小小的,類似硃砂痣的東西落在她的掌心。
天助我也!颯藍心想,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憑什麼當上攝政王妃?
沁芳宮裡。
怎麼會……她是草原上的第一美女,她……她從銅鏡里看自己的容貌……然後連尖叫都發不出,便暈了過去。
王府的侍從領著那個白衣飄飄的蒙面女子走進去,順著曲折的迴廊來到後院。精緻的雕欄畫棟呈現在眼前,白衣女子走向最高的那座建築物。
「明月……是什麼?」她喃喃地說,微微動了一下,眼淚就嘩啦啦地流出來,「明月……宬佑……是……誰?」
慕決笑著坐回馬車,扯下身上的斗篷,透了一口氣,轉過頭說:「你被嚇壞了吧,以後就不用擔心了。」
「你就是天朔的人質么?」女孩倒掛在樹上,抱著雙手,一派悠閑地看著他,身邊的巨鳥撲棱了兩下翅膀。
裕瑾心裏痛了一下,她只是任性,多簡單的一句話,可是裕瑾卻充滿了嫉妒。
「幸虧將軍提前想到了,讓屬下們帶著油布和傷葯。」說著,一個士兵遞上來一個大包袱。雖然濕淋淋的,但是打開裏面,卻是乾燥的。
慕決看著看著,忍不住淚水盈眶。
國君對皇后的感情,果然如同傳說的那樣……
可是那人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死死抱著她,眼睛里忽然湧出更多的黑色蛆蟲,把他的眼珠子也擠得掉了出來,空空的窟窿里無數蛆蟲蠕動,臉上已經沒有完好的皮膚了,全都被蛆蟲鑽進鑽出。
裕羲走出來,站在秋風蕭瑟的院子里,任風把衣服吹起來。
卓揚的惡戰結束,立刻奔過來,看見慕決背上的血,嚇了一跳,慌忙取下馬背上的包袱,把一瓶白色的粉末灑在她傷口上。
「怎麼?」裕羲不明所以地笑起來,「決兒……」一瞬間他的表情也凝固了,笑容變成陰霾表情下的猙獰,明竺雅的臉從慕決小巧的肩膀上探出來。
「好孩子。」素問仙子見她沒事,心裏也寬鬆了,轉頭看向裕羲,「王爺不惜以清影為珥誘老朽出來,不知有何事?」
心魔掠到懸崖邊,淡淡看了一眼,才離開。
慕決,因著記憶中這一個堅不可摧的存在,在他生命中滾動了十年。
「慕決!」心魔正要衝下去,忽然聽到腳步聲漸漸近了,他施展身形,躍下去,抱起慕決,立刻消失。
「我不信那個詛咒?!」裕羲斷然說,「我只信我自己!」
慕決驚了一跳。
裕瑾一驚,已經判斷出此人功夫屬於失傳的『冰部』絕技,「你是『冰部』的心魔?」
「皇後娘娘……」
「很好,裕瑾,越來越厲害了。」他忽然上升,整個身體升向空中,黑衣翻飛,獵獵作響,詭異得如同夜空中的黑鷹。
可是沒有留下一點兒訊息,讓人無從追查。
「請問貴客要聽什麼曲子?」那個綽約的身影有一把柔媚入骨的嗓子。
「好啦好啦,你沒有。」慕決搖搖頭,這個傢伙,真頑固呢。
裕瑾在另一邊尋歡作樂,美女左擁右抱,酒過三巡,美人倦懶的時候,他忽然想起慕決,心中的熱情消退了一大半,興緻也沒有了。
素問仙子望向另一邊:「王爺能不能放棄奪取天下的野心呢?」
心魔高高在上望著,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慕決!
慕決把它扶起來,埋怨地罵了叮噹幾句,叮噹委屈極了。
慕決期待著她的話,可是她忽然停住了,慕決不解,小心地問:「他是我的什麼?」
裕瑾似乎感覺自己身體里潛藏著一個魔鬼,想要出來做某些事情的魔鬼。
琴聲戛然而止,傅琴詩慢慢抬起頭,臉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她張著嘴巴,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老鴇長大嘴巴。
也許這樣更好吧……殺父之仇,那種負擔真的很重。遺忘一切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
「這就是青樓吧。」慕決看著四周,突然唇邊露出一抹清澈的笑容,「原來殿下長大了,我回去告訴王爺,他一定很高興。」
卓揚立在散開的霧氣中,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人。
「叮噹!?」裕羲看著它。
慕決疼得慘叫一聲,火辣辣的粉末彷彿在灼燒傷口,她緊緊地抓著裕瑾,咬著牙。
「王爺……」她嘶啞著聲音叫了他一聲,他因為勞累靠在床柱上睡了。
慕決上了馬車,從窗戶里探出腦袋,把斗篷摘了,露出清麗絕倫的面孔,「裕瑾,」她笑了笑,眼睛彎彎的,亮亮的,有些炫目,「謝謝你哦。」
「我是叫慕決啊。」她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可是笑容還是很勉強,比哭還難看,她心裏隱瞞了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明竺雅。
「壽王!」颯藍和桑莎同時吃了一驚。壽王裕瑾在天朔是出了名的任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攝政王誰也管不下來。現在忽然領著人闖進沁芳宮,自然也是不懼怕什麼了。
侍衛面無表情,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做一回事。
「你把我帶來,是為了她……」清影自嘲地笑了。
裕瑾臉上發燒,卓揚的眼神,似乎表示他看到了很多……
心魔追風逐月的速度無人能及,風呼嘯著從耳邊過去,慕決不省人事,他邪邪笑著回頭看了一眼。
「慕決……」狂亂的氣息流連在她的唇上,慕決細微地呻|吟一聲,他趁機闖了進去,四處掠奪,毫不留情,用力,把她的味道悉數納入口中。
「我……」慕決欲言又止,這個時候,語言都變得蒼白無力。
他不自然地把眼睛移開,下一刻又不自然地移回來,目光定在她嬌艷如花的紅唇上……沒人會看見,這種渴望,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生成了,只是在這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住……
然後是更加急速的降落。
裕羲點了一下頭,算是不太失禮的回答。他開始考慮這個女孩的身份。
後者,她是罪孽。
看不到天上的明月,明月怔怔地出神。
「我不知道……」慕決喃喃地說,頭忽然就痛起來。
「放手。」他扔下兩個簡短的字,不知道該怎麼辦,慕決再這樣抱著他,他會忍不住心中的悸動,答應她一切要求!
「走開,別妨礙本將軍做事!」邶南一把就推開慕決,繼續讓人對裕羲拳打腳踢。
「鳳血之軀已經死了……」裕羲指著床上昏睡不醒的慕決,「她不是!」
慕決忐忑地在房間里,一直坐到月上柳梢。
熏香已經熄滅了,剩下的淡淡幽香縈繞在空氣里。
「決兒!別離開朕,別離開……」
潮濕的地上踩上去都能聽見水漬的聲音,牢頭一聽說是攝政王妃親自駕臨,嚇得把正在喝的燒酒都扔了,慌忙出來迎接。
碧羅國君看向他,威嚴的臉上帶著怒氣:「邶南,剛才的事情寡人都看到了,你竟敢對寡人的公主出言不遜!」
「我還是不放心。」颯藍咬著牙說,「我一定要聽到她死去的消息!」
這時候,叮噹似乎很高興,驕傲地展開它巨大的白色翅膀揮動一下,藉以向陌生人展示它的美麗。
「娘娘別忘了,您的心是要給我的。」心魔輕笑著說,轉眼間,人已經在樹枝上,黑衣在風中飛揚,他身後是皎潔的明月。
她沒有說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現在說再多,會有用嗎?
在她的意識中,成為裕羲的新娘,沒有第二種命運了。
他想著,是哪一個民族呢?
珠簾輕輕挽起,素問仙子從裏面走出來。
裕羲緊張地看著素問仙子的一舉一動,慕決的每一個反應都能牽動他的心,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
十年前,她對他說:「小哥哥,你回家吧,等到我長大的時候,你再來接我,娶我做新娘子。」
裕瑾看見他凄楚的目光和清澈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軟,他抬著頭不看她,用力把手掙開,飛快就跑不見了。
「啊——」颯藍發瘋地尖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個終於抱住她不動的男人推開。
颯藍尖聲驚叫,而桑莎在看到那一刻的時候已經倒地昏過去了。
其實他不是徹底記不住明竺雅的樣子,她也算一個了不得的美女。只是他完全料不到明竺雅會出現在這裏,他印象中明家已經滿門抄斬了。再加上今日的明竺雅臉上有許多傷痕和臟污,使他不能清楚看到她的樣子。
「不用了。」她堅持讓凝香走了,然後才蹲下來,藉著火光,看著明竺雅明艷動人的臉憔悴了許多,她有些心疼:「你受苦了。」
她不要這樣!想著那人被蟲子啃咬的身體,她終於嘔吐出來,吐出的污穢粘在兩個人身上,被蟲子爬過,也被吃得乾乾淨淨,然後那些黒蟲帶著她吐出來的污穢,源源不斷地爬向她那更加鮮美可口的身體,鑽進她的皮膚里。
「我……」慕決驚疑不定,不知道突然之間明竺雅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慌亂,驚恐,顫抖……她記憶中再沒有這個昔日交往甚好的女子。
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時而深情,時而堅定,時而痛切,時而暗啞……在腦海里反反覆復地回蕩。慕決抱著頭哭泣:「宬佑……他真的死了嗎?」
慕決趁機爬到明竺雅身邊,「我自己會告訴王爺的。」她看著裕瑾,希望他不要再阻攔。
「根本就沒有出口,像是被完全封閉住了。」慕決從周圍轉了一圈回來之後氣餒地說。
明竺雅看看在自己手中驚慌不已的慕決,「我想知道……她是真的慕決?」
當年碧羅國伴著鳳鳥來到他身邊的慕決。
「宬佑……」對,就是這個名字,慕決似乎抓住了點兒什麼,「明月,就是他嗎?」
「參見壽王殿下……」傅琴詩無力地跪下去,篩糠一樣地顫抖,她撞見這麼大的秘密,還有活命嗎?
卓揚身後,幾個士兵也奔跑過來。
慕決把高大的他抱在懷裡,就像尋找到依靠一樣,裕瑾雙手從她腋下伸出,抱著她的腰沉沉睡去。
颯藍公主聽說攝政王妃失蹤的消息,立刻高興起來:「快快!把安鐵爾將軍留下的高手都派出去,一定要在攝政王之前找到那個女人!然後,殺了她!」
記憶中有人這樣說,很深很深,很遠很遠……
四周的峭壁恍若直直插上雲霄,被霧氣包圍,沒人看得清楚,一些飛鳥誤闖進來都無法飛出去,慌亂地在峭壁間亂撞。
凝香挑開帘子走出來,單膝跪在裕羲面前道:「王爺,為今之計,只有找那個人幫忙了。」
明竺雅的淚水,讓她負擔起多麼沉重的一塊巨石……
「你不會忘了她吧。」裕羲在身後淡淡地說。
裕瑾心中一痛,閃身追下去!
「救命,救命……」颯藍恐懼地叫著,她已經感覺那人身上的蟲子也爬到她身上,並且因為啃食了一個人,而變得更加粗大,肥胖的黑色身體在她柔嫩的肌膚上蠕動,慢慢鑽進她的皮膚里,不知饜足地繼續啃食。颯藍嚇得只剩下尖叫。
他們都是撞見了攝政王秘密的人,太醫院里的張大人和陳大人都是來給攝政王看病之後莫名其妙喪命的,現在三個人也都明白他們撞見了什麼。
很快就入冬了吧,天氣已經慢慢地轉入寒冷。冬天的時候,帝都依然下雪,很大很大的雪,整個帝都都被m.hetubook.com.com白色的雪覆蓋,十里冰封。
她任由裕羲抱著,兩個人走出去,外面的陽光很刺眼。
凝香錯愕:「奴婢要跟著王妃啊。」
倒是明竺雅從容地站出來,微微福身,冷冷道:「民女明竺雅參見攝政王。」彷彿怕他認不出自己,她故意加重了『明竺雅』三個字的語氣。
城裡的沸騰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叮噹一聲悲鳴,停下來。
除非特別的人,比如慕決,那樣的面孔,看一次,他就知道她和世上任何女子都不同。
「好!」慕決爽快地答應了,她剛才過去的時候也看到湖裡有好多魚,而且又肥又大。她馬上興沖沖地去了。
聽到凝香這麼說,慕決更加堅定去的決心,什麼都不管了,抬腿就往外走。凝香沒有辦法,王爺最近對慕決可是超乎尋常的好,慕決一句話,裕羲絕對會照做。
十年間不管父皇和太皇太后怎麼勸說,他都不肯娶親,他早就過了已婚的年齡,幾位兄弟都做了父親,唯獨他決然一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承諾過把新娘的位置留給她。
裕瑾看她一眼,笑呵呵地說:「媽媽別動手,這位姑娘可不招男綰。」
裕羲不否認,冷冷抬著下顎等她說話。
「妖,妖怪……」邶南終於頹然倒地,這不是妖怪是什麼?年輕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可是囂張的氣焰已經不在了。
那個地方搭建了焚燒『亡國之恨』的妖女的高台,為了讓所有人都看見,故意搭得高出城池。
藍天浮雲都彷彿要融化。
父親曾經說過:懷仁帝的死是攝政王的陰謀,同樣大學士慕桓的死也和裕羲息息相關。
輕輕碰了她的唇,軟軟的,帶著淡淡的甜香。裕瑾忍不住,閉上眼睛,把這個吻加深。這是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她是大哥擁在懷裡的女人,這個世界上,只有大哥能擁抱她,親吻她,佔有她……裕瑾痛苦地想著,手臂不知不覺把她緊緊箍住。
裕羲怔怔的,她究竟明不明白娶她做新娘是什麼意思呢?他是說真的,絕對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在開玩笑。
慕決一邊推他,一邊搖著頭,淚水隨著晃動飛瀉而出:「告訴我真相,宬佑真的死了嗎?」
慕決不解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她看到他流轉在眸中的晶光了,是因為擔心她嗎?
「不可能……」他一直在重複著不可能,「不可能……」
讓她不要一錯再錯……
「那是誰家王爺的公子?」老鴇問,看來來頭不小,以後要好好巴結巴結。
裕瑾翻白眼,可是他現在想早早脫身,不想惹事,便站出來說:「這個女孩,我買了,你要多少錢?」
裕羲走過去,把躺在地上的女子扶起來,她只穿著晚間睡覺的褻衣,凝香又給她披上一件斗篷,淡薄的身子像片羽毛一樣輕飄飄的。
裕瑾嗤笑:「公主好無情的人,自己的屬下在此受苦,也不想救一救嗎?」
那時候,宬佑死的時候,也是這般,黑上儘是黑色的血……
她生命中只能有他,就會幸福。
「傅琴詩?」裕瑾冷冷地說,「你知道本王給你什麼路走嗎?」
好可怕,皮膚一點一點裂開,然後鮮血滲透出來的感覺……
「公主有什麼話想說?想聽聽他的話嗎?」裕瑾冷眼看著颯藍的悔恨交加。
卓揚把她的衣裳撕開一小片,撒上另一瓶黑色的藥粉,然後用紗布把傷口包紮起來。
慕決的腳步只是滯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
老鴇目瞪口呆,京中有很多位『王爺』,不知道這位是哪家王爺的小公子?
下面是懸崖,他根本沒有看清楚,一心只想救慕決,裕瑾並不知道心魔已經計算好了一切,讓他們一同墜下懸崖!
一切的一切,一幕幕輪迴。
一時之間,裕羲心底湧上無數悔恨,他不能原諒自己,永遠都不能,一直那麼愛她,用十年的記憶才能埋藏的她的影子,現在全都洶湧出來。
「我……你們究竟在說什麼?」慕決扯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手指顫抖,掌心裏都是冷汗,隱約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我……」慕決的話哽在喉嚨里,茫然不知所措看著明竺雅。如果……她該怎麼辦?
「那時候,我被送去碧羅國做人質,在那座荒涼的宮殿里,我誰也不認識,我害怕碧羅國君會殺死我,所以我格外的小心翼翼。」裕羲開始回憶,這是十年以來,他第一次打開心裏那個隱秘的地方,把關於那個小小女孩的一切都傾訴出來,他太渴望傾訴了,以至於語氣有些急躁,他微微笑了一笑,「直到我遇見慕決——。」
「我叫慕決!這是叮噹!」她指著白色巨鳥,笑意盈盈地,「她是鳳凰哦,白色的鳳凰,你知道鳳凰嗎?」
裕瑾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幕,人竟然可以飛?
「不想死就閉嘴!站在這裏不要動!」卓揚再一次警告,聲音提高了八度,慕決嚇了一下,立刻抱緊樹榦,哀哀地說:「我怕高,你一定要快點兒回來。」
「世上那麼大,不奇怪吧。」慕決說,「我們只是長得一模一樣而已。」
這座深谷里常年沒有陽光,不知道有多高,氤氳著霧氣,只有在中午氣溫超微高一些的時候,霧氣才會淡一些。
裕瑾在她身後暗笑:什麼都沒帶就想去釣魚,還真是傻!
那個原本應該嫁給攝政王的女子……明竺雅……
「那本王就大胆一次吧。」隨著話落,侍衛從中間分開,一個錦衣的少年站在門口,寶劍扛在肩上,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裕瑾不明白,幾次負荊請罪,可是裕羲只有淡得幾乎看不見的一笑,便離開。
邶南被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撿回一條命,他也再不敢放肆了。
「是是是……」御醫一疊聲答應著,在得到裕羲的許可之後,提起藥箱逃命似地跑了。
慕決有意留他一條活命。叮噹停止長鳴,收起羽毛,步態輕盈地走到裕羲面前,低下頭蹭他,低聲嗚嗚地叫,像是在和他說什麼話。
又或者,這世上有一個女子和慕決一模一樣?
被他的呵斥嚇了一跳,慕決把手縮回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就不叫!慕決慕決慕決!」他一疊聲喊著,得意地嘿嘿直笑,「怎麼樣?」
「在這裏不要動。」卓揚讓她扶著樹榦,慕決發現自己處在什麼位置之後嚇得大叫:「我不要!我要下去!」
「把你的衣服脫下來。」裕瑾說。
她嘴裏喃喃念著什麼,然後邶南和他的狗爪子全身的皮膚都裂了開來,鮮血順著一點一點浮出來,在空氣里慢慢匯聚,在那團彩色的光芒里,飛速旋轉。
一番話讓慕決受到的震驚真可謂非同小可,明家的災難都因她一個人而起。明竺雅不知道在她面前的就是攝政王妃,如果她知道了,絕對不會原諒她的。
裕羲順著目光看去——
她對不起這個女子,太多太多……
而裕瑾已經用斗篷把慕決裹起來,好讓別人看不到她的臉。
原來那是一抹陽光,他和大哥從小就渴望的,那一抹可以照進心底的陽光……
「怎麼了?」颯藍驚了一跳,有人敢對她這個卑焸的公主放肆嗎?
可是又不像,如果慕決恢復了記憶,她不可能只是悲傷地哭,她會復讎吧,肯定會不要命地刺殺大哥。
她知道今天在劫難逃,走了老虎,又來了豺狼,落到裕瑾手裡,當真是只有死路一條呢?可是,就算死,她也要弄明白一件事!
樹枝折斷的聲音,一個黑影落在地上,把背上扛著的東西卸下來,藉著月光一看,那竟是一個人!
解開鳳血之軀的身世,所有的一切都彷彿有連接起來,裕羲說:「你的意思,慕桓是坤元祭司?可他們完全不像……」
慕決不明所以,流著淚轉頭看身後,這一看,她所有的痛都湧上頭頂。
那張和慕決一模一樣的臉,讓她感慨萬千,她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還未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王府外都是好地方,去哪兒都成。」裕瑾在外面騎著馬,神采飛揚,他要去的地方當然是最好的地方,嘿嘿。
「決兒……」明竺雅從牢房裡把手伸出來,觸摸到她的臉,顫了一下,「你究竟是為什麼忘記的?你不該忘,更不能……和裕羲成親啊……」
難道一模一樣的事情,要在慕決身上出現嗎?她沒有立刻追隨宬佑而去,可是死亡的方式,卻要和宬佑一模一樣……
亂軍已經進入都城,百姓四散奔逃,亂成一片。
那個時候,陪在裕羲身邊的,只有擁有鳳血之軀的碧羅國公主慕決。
清影悚然一驚,他這冰冷的聲音絕對不是做夢,像無數鋼針刺入身體一樣,她猛地站穩:「裕羲?!」
慕決點點頭,她不會游水,不知道閉氣潛水能堅持多長時間,。
「說吧。」裕羲淡定地說。
他抬起頭,看見那邊花園中,大哥坐在一塊巨石上,一動不動地望著某個地方。
裕瑾呆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是失憶了,無奈地放開他,也許她失憶之前也懂醫術也說不定。可是他心裏的疑問卻難以消止。
是發燒了……裕瑾不舒服地想。
攝政王妃連同壽王一起失蹤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傳遍了帝都,百姓開始恐懼起來。
她是誰?為何此刻有種恍惚的感覺?
如今她是一張空白的紙,全憑裕羲填塗,他給她什麼,她就是什麼。他的一雙手,就是主宰她生命的天神。
「決兒!」他在身後喊住她。
「哦?那……招女伶?」
邶南渾身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紅艷艷猶如盛開的大麗花,他渾身顫抖,要不是因為完全呆住了,他早就腿軟倒下去了。
身子就這樣一空——
裕羲說的一點兒都沒錯,第二天,皇宮裡鬧翻了,太皇太后忽然失蹤,在寢宮裡發現有人闖入的痕迹,於是斷定是刺客劫走了太皇太后。
這一次她聽得清清楚楚,壽王口中的喊出來的……
慕決頭暈目眩,微微睜著眼睛,裕瑾的臉那麼模糊,她想看的更清楚,努力地睜眼,怎麼都沒用。
心裏被柔情佔滿,所有的地方,都寫滿他的名字。
猛然催動體內一股內力,讓自己急劇下降,比慕決先一步落到地上,抱住她,藉著衝力一滾。
裕瑾踹開房門,「慕決!」
「那,那又如何?」裕羲嗓音緊繃,清影聽出他聲音里的顫抖。
那股奇特的幽香湧入鼻尖,清影有些不適應,微微皺起眉。
「明月……宬佑……是誰?」
為什麼反而是她充滿歉意?反而是她來跟他說對不起,明明對不起的人是他……他多麼卑劣,一個謊言,就能奪得她的一生。
他走過去,剛站定,呼吸著樹葉間散發的淡淡清香。
卓揚抱著她,淡淡地應一聲:「沒事。」然後跨上準備好的馬,朝一片林子里奔去。
「別說話。」裕羲低聲說,「好好休息。」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溫柔小心。
「有人叫我皇后……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急切地問,這個問題她不敢問王府里的任何一個人,心中有著很難過感覺,答案肯定是不同尋常的,肯定會擊碎她的一切!
叮噹望著城池的反響,忽然嘶叫起來。
慕決被叮噹用翅膀擋住,才沒有摔傷,她氣惱地說:「邶南,本公主給你臉,你最好不要自己撕破。」
慕決公主是妖怪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於是亂軍更是帶來大量巫師,在都城中搭好祭台要焚燒慕決公主。
裕瑾氣絕,這個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保護的人,可是要和她搶丈夫的女人啊!
「她……」老鴇說,心裏飛快算計著她的價值,以及自己被打傷的醫藥費,「少爺您要買她的話,至少得拿出五千兩銀子。」
裕瑾心中一凜,難道慕決恢復記憶了嗎?
大概是餓了很久,又勞動這麼長時間,兩個人都吃了很多,第一次覺得魚這麼好吃,王府中的山珍海味都成了糟糠。
「讓殿下費心了。」明竺雅把手移開,讓自己喘氣,同時強裝鎮定地微笑,「竺雅撿回一條命,殿下是否失望了?」
她轉頭看見身邊的男子,嚇了一跳:「裕瑾!裕瑾!」他毫無動靜,慕決赫然在他小腿上發現一灘血。
「搜!一定要把王妃帶回來!」裕羲發狠道。
「自然有事。」裕羲不想耽擱,拉過她,強行拖著走進內室。
慕決本能地怔了一下,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隨意。」她小聲說,忍不住挑開珠簾望出去,那個人也抬起頭望過來,兩個人的目光相撞,都有片刻錯愕。
「跟我一樣的姓呢。」慕決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兩彎小小的月亮。
「不!!!」裕羲撕心裂肺地吼叫,可是什麼都來不及了,高台上的大火那麼洶湧,直直衝上了天空,把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艷麗的紅色。
「可是這麼多年你一直在追查——」清影停下沒說,她知道裕羲一直在追查那個流傳出來的消息。
這是什麼地方?
「卓揚!」裕瑾喜上眉梢,終於得救了!
太皇太后的鳳翔宮也驚動了。
「嗯?」慕決不明白他問的話。
「怎麼了……」慕決迷迷糊糊醒過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慕桓教你的?」裕瑾捏住她的手腕,逼她看著自己。
「裕瑾……」慕決見他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便小心翼翼地說,「我很餓……」
裕羲偏著頭,露出的側影很妖媚:「那麼,關進王府地牢吧。」
裕羲抬頭看著她。
「怎麼了?」他問,只看見大哭不止的明竺雅,還有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慕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慕決,你連她都欺負?」
不愧是素問仙子,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而慕決,已經在裕羲懷裡,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姐已經生下皇子,你和你的狗屁母后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邶南說,正準備過去提起慕決也小小教訓一下。之前邶氏一族忍氣吞聲,已經有一肚子火了!
「吃下去啊。」
「啊——」颯藍尖叫著,被一具已經被黑色蛆蟲啃噬地全身血肉都在翻湧的人抱住,她的恐懼和噁心常人是無法想象的。
素問仙子看看他,對清影說:「影兒,陪陪婆婆吧。」
「為什麼?」慕決不解,一臉的疑惑和茫然,「我和他……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是愛他的。」
她疼得喊不出來,半睜著眼睛,靠在裕瑾懷裡。
他對人的面孔沒有太多感覺,看上去都差不多,又天性散漫,從來不願意費腦筋記住誰。
霧裡有人影動了一下,裕瑾忽然感覺到來人氣息,一把將慕決抓過來,「是誰!」
「如果你受傷或者死了,她就會回來吧。」裕羲忽然笑了,「她只會為了你回來。」
裕羲斜倚著叮噹的翅膀,疑惑地看著她:「沒事。」
「不貴啊,」裕瑾皺著眉,一副不得不收下的委屈表情,「那好吧,本王收下這份薄禮了。」
十年,聽起來都覺得幸福的一個詞,可是在虞清影的心裏,十年代表的卻是一份永無絕期的禁錮。
清影不相信有人能從攝政王妃搶走一個人,可是事實如此,連裕瑾都失蹤了。
他已經死過去了,身體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堆骨頭,還有部分蟲子在上面蠕動著。
「那淑德皇后呢?」她不知道這時自己怎麼了,關於懷仁帝和淑德皇后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這是他心裏從未向別人透露過的秘密,甚至相依為命的裕瑾,他也沒告訴。
她有些呼吸困難……可是眼前的一切那麼真實。
心魔抬起頭看著他:「為何?」
「裕瑾!」慕決不知所措,她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那個黑衣人出現之後,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慕決。
到底怎麼了?
他以為十年之後再次出現慕決這個名字,是對十年之前的他的詛咒。
「好。」他點頭答應。
不知道長大之後的慕決會有多麼讓人驚艷。
「王爺很聰明。」心魔略略點頭,微笑。
碧羅國君大驚之下,又萬分痛心,無奈之下,也只能瞞著皇后把剛剛出生的公主送進幽宮。在慕決公主住進幽宮的那一天,人們看到碧羅國中傳說的鳳凰盤旋在幽宮的上空,有無數只,一起鳴叫著,翅膀上羽光流轉,翩然不絕。
「慕決是和我有過交易的人,我只是回來拿走屬於我的東西。」心魔淡淡地說,手指緩緩從慕決細膩的臉頰上滑過。
「朕發誓,絕不會再這麼沒用了!如果連你都保護不了,朕算什麼皇帝!」
裕羲依舊冷淡沉默,可是也會被她的一些語氣逗樂,淡淡地露出一個笑容。慕決就會很高興,和叮噹又蹦又跳。
「你這個白痴!」裕瑾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先解決了明竺雅再說。他拉過慕決,「你別再多事,等我解決了她有你好看的!」
裕羲回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王妃還是別去那種地方了。」凝香說,她見過地牢里的囚犯,那可是一個『慘』字啊……
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累了,才晃晃悠悠站起來,慢慢往望月樓的方向走去。

清影咬著嘴唇,點點頭:「是,清影陪著您。」她轉身向裕羲告辭,「保重。」
那張原本空蕩蕩的桌子下鑽出一個顫抖的人來,那是御史大夫姚謙。姚謙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討好地說:「不貴不貴,這是最便宜的了,王爺若是喜歡的話,就當是下官孝敬您的!」
「她是鳳血之軀……」素問仙子喃喃地說,怪不得劇毒入體,都沒有立即要了她的命,原來她竟然是鳳血之軀。
「決兒,朕發誓,此生必不負你!」
不可能沒有出口的,可能是出口處被什麼堵起來了。裕瑾說:「你看看小溪是從哪裡流出去的。」
颯藍哭著,蟲子在每一根血管里,每一寸肌膚里蠕動,她全都能感覺得到。
「我哪有?」裕瑾大喊大叫,渾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像個撒嬌的孩子。
裕瑾騎在馬背上,一邊悠悠走,一面覺得奇怪:剛才救的那個女孩子,怎麼這麼面熟呢?
漫天的迷霧忽然向兩邊急劇的擴散,排山倒海般地散開。一個人就站在中間,衣袂飄飄。
「塞外民族用的,你怎麼知道?」裕瑾又問了一遍,這一次,眼神變的犀利,有些裕羲的影子。
颯藍背過身去,捂著嘴巴想吐。
「死了。」裕羲淡定,抱著她依舊不鬆開,他不能鬆手,一鬆手,就代表他放開她了。
「不知殿下深夜前來,m.hetubook.com.com有何見教?」颯藍佯裝鎮定,上前施了一禮,用她的甜美嗓音說,「颯藍不懂貴國規矩,有得罪之處,還請殿下多擔待些。」
在慕決出生之後,有好幾位妃子都產下公主,可是國君卻派人送去湯藥毒死,邶貴妃也產過公主,同樣被毒死。人人都以為國君不喜歡公主,只想要皇子,可是邶南現在明白了。
晨間的霧氣濃郁,連陽光都透不進來,整個山谷里,恍若仙境一般,霧氣繚繞。
他朝慕決晃了晃漁網,把一根比較粗的木枝用紗衣綁在網上,然後就輕輕伸到水裡。
「這是什麼地方?」慕決皺著眉打量這座樓閣,好多漂亮的女子倚在二樓的木欄上,嫵媚嫣然,嬌笑連連。
裕瑾睜開眼睛,表情很不高興。
裕瑾咬著牙忍痛,額頭上的汗水留下來,整張臉都汗滴滴的。
「明月,明月……」她喃喃地念著,隱約看到那個男人把她高高舉起來,迎著夕陽沉澱下來的淡紫色光線,哈哈地大笑著。
裕羲難受地抱著頭跪在床邊:「慕決……」他做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情,只因為這一個名字的羈絆。
颯藍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獃獃地不能動。
一聲響,裕瑾笑起來:「公主的臉破了。」
裕羲眼神一陣一陣發黑,天旋地轉,彷彿看到很多很多白色的翅膀在眼前伸展,揮動……
而她,傅琴詩,卻看到她怎麼都想不到的一張臉。
裕瑾緊緊抱著慕決,兩個人一同墜落,在急速下降的空氣中,裕瑾也暈了過去……
傾國傾天下,似乎卓揚嘴裏的這個詞和她完全符合。
「想一個人靜靜。」裕羲低著頭,聲音很頹廢。
「王妃體內的毒素已排出大半,可是其餘部分仍殘留在王妃體內,下官等已經無能為力了……」
清影轉過身:「素問婆婆么?」
樹林里,幾支黑色的箭頭從綠色的枝椏間伸出來,一陣悉嗦,無數支箭齊發。
裕羲和慕決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和叮噹熟絡起來,叮噹認識他,常常瞞著慕決偷跑出來,在他的窗外唱歌,起舞。
「我告訴你,」裕羲低下頭,把她放在湖邊一塊巨石上,「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後來你離開了,可是我從沒有忘記過你,是真的。」
「啊?」裕瑾回過神來,隨口說,「慕桓是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
今夜的月亮很圓。
「他死了……」裕羲說,「十年前,我以為他死了,他和慕決一起死的。」
慕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不懂醫術,如果讓裕瑾燒一晚上的話,恐怕性命不保……她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地上那幾株她采來的草藥上。
臉上的皮膚一上一下地蠕動,不知多少蟲子在那皮膚底下。
兩個人都以為志在必得,笑的放肆,就在這時,沁芳宮的大門忽然被踢開,一群持刀的侍衛闖了進來,嚇得侍女太監尖叫不已。
「少爺!」一屋子女人憤憤地看著他離去,肯定又是找傅琴詩那個小賤人去了!天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聽到傅琴詩的名字就跟丟了魂兒一樣!
裕羲坐在外廳喝茶,一派悠閑的樣子。
「好些了嗎?」看得出他真的是照顧了她一夜,因為他的神色好疲憊。
他答應過要娶的女孩子。
「閉嘴!」裕瑾一聲斷喝,側耳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誰在彈琴?」
素問仙子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十年前天朔和碧羅交戰,雙方相持不下,只有互換人質。我記得,當年天朔送出的人質是失寵自盡的虞妃所出的六皇子,竟然就是王爺。」
「少爺怎麼了?」一個火辣辣的美女說,「酒喝了,少爺想玩什麼?」
「他是我大嫂!」裕瑾只能想出這個解釋來說服自己。
「三位大人,王妃怎麼樣了?」裕羲坐在外廳里,出其不意地開口問,讓三個御醫嚇了一跳。
素問仙子整理好剛才被震驚擾亂的情緒,說:「王爺想必聽說過碧羅國的『鳳血之軀,神鳥之祭,亡國之恨』吧。」
卓揚很快重新替裕瑾包紮了傷口,用油布把受傷的腿包起來。
「死了嗎?」
那人如遭電擊,他捨命效忠的人,竟然在最後一刻嫌棄他!一瞬間悲痛交加,那人不顧一切掙開侍衛的鉗制,撲向颯藍,那草原第一美人啊,既然永遠得不到,在最後一刻,觸碰一下也是好的。
說實話,在那一刻,裕羲確實是嚇了一跳,且不說那個女孩出其不意地掛下來,單是那隻巨大的鳥就讓人害怕。
「沒想到會等了十年,」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臉上,久違的感動又回到心裏,彷彿還是在碧羅國幽宮裡那棵樟樹下面,他從未如此平靜過。「對不起,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來……」
裕瑾的話在耳邊低低地回蕩,她抓著他的衣襟,呢喃:「告訴我……誰是明月?」
「決兒,朕只要有你就夠了,其餘一切,朕都不在乎。」
「我和他之間,你選一個。」裕羲說,定定望住她的眼睛。
「冰部絕學失傳多年,唯一的傳人,只有一個心魔。」裕瑾說,已經開始做好防備,他深知心魔的能力,十年之前,他已經是名動天下的高手,十年之後,不知道會到何種境界了,他必須小心。
而且,心魔擄走慕決,已經說明了一點——他已經決定正式和攝政王宣戰了。
馬車碾過一塊石頭,重重顛簸了一下,慕決側過身,藉著窗帘透出的空氣用力呼吸,她自己快要窒息了,深深的愧疚凝結在心裏,沉澱著,怎麼都揮散不去。
不可以!如果她就這樣摔下去,一定會死的!
素問仙子的醫術果然是名不虛傳的,慕決在第二天便已經醒過來,除了傷口未愈,身體里的毒素隨著汗液排出來了。
真是暴殄天物……
果然,沒多久,慕決就折回來了:「怎麼釣啊?」
碧羅國君最寵愛他的皇后,可是皇后卻產下了身上流著『鳳血』的公主,全國的祭司都占卜出她的身世。
「哥!」再次回到花園的湖邊,發現大哥還坐在那裡,裕瑾便走上去,「哥怎麼在這兒?」
裕瑾看得怔住了,心裏五味雜陳。
「盡頭倒是有一個湖泊,可能有出口也說不定,」慕決說,指著不遠處可以看見的綠汪汪的一潭,「可是你現在的傷,根本不能下水。」
裕瑾看著自己腿上的傷,短期之內根本不可能恢復,那麼離開這裏,真的不可能了嗎?
卓揚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屬下奉命搜救壽王和攝政王妃。」
「你,你叫什麼?」明竺雅結結巴巴地說,眼睛里旋轉著痛苦的漩渦,「你不叫慕決對不對?是我聽錯了?」她不敢相信,完全不敢……慕決,死了啊,舉行過國喪,放進棺槨里埋進皇陵,這個舉國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裕羲看著她:「她在哪裡?」
十年之前在碧羅國人跡罕至的幽宮裡,裕羲作為人質被軟禁在裏面。幽宮裡平時都看不見一個人,四處荒涼,雜草叢生。他在裏面孤獨地生活了半個月,沒有人同他說一句話。
而現在她嘶聲哭著說恨他,永遠不會原諒他……
裕羲,你知道嗎?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我那麼強烈地想知道我們的過去。我們是如何相愛過的,我想知道,我想知道……
「不!!!」明竺雅忽然放聲大哭,無比凄厲,就像鬼魂在哭喊,就像寒冷冬夜呼嘯的北風,帶著席捲一切的悲涼痛苦,撕心裂肺,「不可能!不可能!!」
「那就對了。」裕瑾惡意地看了明竺雅一眼,眸光冰冷,和裕羲像極了,「她若是位賢良淑德的女子,我大哥怎麼會不要她?」
「婆婆,你怎麼了?」清影擔心,顧不上撿東西,上前拉著素問仙子的手,不解她臉上凝重的表情。
「笑了笑了!」
慕決被推進一間華麗的房間,惴惴地坐著,不敢動,不一會兒,珠簾翻動,一個綽約的身影在外面晃動。
裕羲『唔』了一聲,細細聞那飄起的茶香:「請太皇太后出宮一趟吧。」
那個女人不高興地說:「那還不知道嗎?花滿樓不要的女人,跑來我們這裏搶生意!騷|貨!」
頓時,颯藍嬌美瀲灧的面容變成青紫色,有一條蟲子最先突破她的面頰,從她臉上鑽出來。
「陛,陛下,陛下……救救臣……」邶南無法站起來,只能趴在地上挪動身體去求救。
裕羲坐在她的身邊,只是望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馬蹄聲和腳步聲在外面響起來,攝政王的車駕在前方停下來,裕羲從轎子里出來,走進慕決的馬車裡。
裕瑾在一塊巨石上坐下來,把幾根細軟的枝條圍成圈,固定好,撕下紗衣的袖子纏住。接著把紗衣罩在上面,形成一個粗糙的漁網。
裕瑾看著,似乎感覺滿意了一樣,淡淡地說:「已經這麼多洞了,真噁心。夠了吧。」
邶南頓時臉色蒼白,一時之間,好多事情都明白了。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之後,是再也沒有辦法再容納其他人的。
動靜太大,也把東側的慕決驚動了,她雖然年紀小,卻很聰明,悄悄派人傳話給國君,然後自己跑去西側找裕羲。
裕羲有些怔忡。
可是那馬車裡的女人……到底在哪裡見過?似乎很熟悉,就近在咫尺,可抓過去,都是空氣。
明竺雅用力捂住嘴巴和胸膛,力氣大得要把身體揉碎,破碎的哭聲擠壓在胸腔里,她不能控制自己,她想立刻暈過,她不要再面對眼前的事情!
裕瑾扔出一疊銀票:「然後,給本少爺把漂亮姑娘都叫來!」
「不管有什麼野獸!你的腿會廢了的!」慕決不管他故意說出來嚇她的話,轉身跑進濃濃的霧氣中。一路走,一路用佔滿裕瑾鮮血的手在可以看見的地方摸一下,留下印記。
「如果受傷的話,仙骨草可以搗爛了塗在傷口上,然後讓傷者吃幾片葉子,就不會因為傷口引起發燒了。」有個男人的聲音慈祥地在腦海中響起來,彷彿還有一雙手,撫摸著她的頭頂,「記住了嗎?」那個男人的聲音溫柔而有力量,「決兒……」
清影靜靜地聽著。
銀色的面具,飛揚的黑髮,邪惑的氣質。
「哈哈哈。」裕羲大聲笑起來,氣勢如虹,讓素問仙子也微微一怔,她一直都知道清影愛他愛的死心塌地,這個男人有種讓人忽視不了的氣勢,的確讓人心折。
「她死了是嗎?」慕決希望這就是答案,懷仁帝的皇后已經死了,那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我是攝政王撿回來的,我身份卑微,只是個被人遺棄的孤兒。」
明月,明月……慕決怔怔地出神……
「公子?」姚謙哼哼唧唧地說,「那可是攝政王的弟弟!震北大將軍!堂堂的壽王殿下!」
「是。」他不隱瞞。
這個情景多麼熟悉,裕瑾喉嚨里發出痛苦的低吼。
茫然,恐懼,悔恨……所有的感情在他身體里交織著。
裕羲和慕決,之間有的是,不共戴天之仇……可是,當那些記憶都不在的時候,慕決卻可以嫁給裕羲……
壽王……居然是壽王……剛才在花滿樓,她只知道向慕決求救,卻根本沒有注意看裕瑾,當時她淚眼朦朧,視線中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怎麼知道……
裕瑾怔了一怔,煩躁地揮揮手:「又不是我出的錢。」立刻跳上馬背,朝前去了。
「她是我在碧羅國唯一的安慰,有她在的那些日子,我不再彷徨,不覺得離家千萬里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慕決之於我,就像是久旱逢到的一滴甘露。」裕羲慢慢地抬頭,讓外面的藍天映在黑色的眼睛里。
「叮噹要背叛我了。」慕決總是這樣說,「叮噹是雌鳥,所以喜歡雄性多一些。」
「不!」她像被燙了一下,猛然跳開,逃得遠遠地,「那是什麼?那是誰?」她神經質地問著,不敢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
「真的嗎?」慕決笑著說,「可是殿下那麼迫不及待……」
在女孩的身側,有隻很大很百的巨鳥,兩隻爪子抓著樹枝,也倒垂下來,白色的羽毛流瀉而下,像是一片隱在翠綠枝葉間的浮雲。
「我……」慕決被他罵的委屈極了。
「就連壽王也失蹤了。」侍衛開始議論紛紛,揣測壽王的去向,只有他一個人追著黑衣人去了,生死不明。
因為擔心她,他那樣的人,也會流淚。
慕決點點頭,不知道裕瑾為什麼這麼問。
「就在裏面,王妃請跟我來。」牢頭舉著火把,在前面引著路。
「救救我……」虛弱無力的聲音,一雙手拉住慕決的手,那雙手滾燙滾燙的。
「決兒!」女孩哭著撲過來,把她抱住,「你沒死!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
「卻是劇毒。」裕羲說,忽然抬起手,阻止了要尾隨一同進入內室的裕瑾,「瑾,你在外面等著。」
她在地牢半個月,不知道會遭遇什麼事。慕決暗暗惱恨自己在受傷期間竟然不能去看她。
「清影!」素問仙子再冷靜,看到清影出來也忍不住驚呼。
「清影。」他低沉的嗓子喚著她的名字。
女孩用力地抓住馬車的窗子,指甲深深陷進去,她看著慕決,看著看著,忽然淚水跌落出來:「決兒……」
「等等!」慕決很慌亂,整個人亂鬨哄地,像無數種樂器一起演奏,「你,你認錯人了……」
他靠近那張床,那床上的女子,被他無數次傷害……
明竺雅看著她極力想挽回什麼的急切表情,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淑德皇后傾國傾天下,王妃您和她相貌一模一樣,果真讓人吃驚呢,世上有兩張相同的傾國之貌。」
「慕決!」他大叫一聲準備跑回去!
真氣入體,慕決感到自己身體里一陣順暢,再不是被毒素折磨的沉痾繁重。
「你是我的妻子啊。」他說,低下頭在她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吻,「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比起十年之前,她為了救他,付出生命的代價來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微小的。
素問仙子摘了面紗,一張年輕美麗的臉露出來,膚如凝脂賽雪,她手指挑著面紗,柔柔的笑容猶如瀲灧的波光:「難道不在王爺這兒?那恕老朽打擾了。」
馬車裡狹窄的空間變得擁擠,空氣都凝滯了。
用這樣的辦法,兩個人很快捉到四五條魚,慕決撿了很多木柴,生起火,烤魚吃。
他竟然會不顧自己的生命去救慕決,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裕羲說那句話的時候語調平淡,卻讓裕瑾心裏跳了一下,想起在深谷里對慕決做的事,整張臉燒紅起來,馬上停止腳步不再前進。
裕瑾雖然吃驚,這個時候也不能表現出來,他怒喝道:「大胆狂人!竟敢闖進王府抓走王妃!」
「你不能殺她!」
她撕開他的褲腳,露出的小腿血肉模糊,應該是沒有墜崖之前他為了救慕決搶先落下,所以摔斷了腿。
在外廳坐下來之後,清影才感受到多少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兩人之間的平靜。只有他們兩個,靜靜地相對而坐。
傅琴詩見她不說話,嫣然一笑:「姑娘長得和琴詩的一位故人非常相似,失禮了。」
大嫂,大嫂……這麼說來,慕決就是攝政王妃了……
清影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在幽香里有些熏熏然,朝前跌出一兩步,正好扶住床柱站穩。她的眼睛定在慕決身上,定定地,越張越大。
在她身後,誰也沒發覺,另一支黑色的箭悄然伸出,對準她,然後箭離弦——
「不要過來!」明竺雅就在慕決身邊,動作很快把她挾持過來,拔下髮釵抵在她脖子上,「過來的話我就殺了她!我可不介意找個替死鬼!」
「不愧是大祭司。」她說,把黑色的圓點放在裕羲面前,「這個東西封了她十年的記憶,她會失憶,也是因為這個。」
一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讓兩個女子都愣住了。
他一聲令下,一個穿著黑衣的侍衛走上來,掏出懷裡一包藥粉,灑在颯藍身上。
「攝政王是烈日。」明竺雅自然地接下她的話,幽幽地笑了,在明滅的火光下目光有些詭異,像跳躍的魔鬼,「可惜懷仁帝年僅十六歲便被刺身亡,他只娶過一位皇后,非常寵愛。懷仁帝駕崩后不久,皇后也殉情而去。」
裕瑾被她氣得無奈,狠狠地捶了一下馬車,木板碎裂的聲音立刻傳來,他巨大的力氣,居然把馬車都砸出一個小洞來。
一明一暗,天朔皇朝兩股最大的勢力,終於要開戰了!
「你說什麼啊?」裕瑾的臉突然紅了,「這是男人的本性,和長不長大沒有關係!」
「裕羲!」清影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記憶中,只有他們初見那一次,見到和現在一樣失態的裕羲,那時候他無助地哭泣,可是現在他只有壓抑著痛苦地低吼……
「本王要她活著。」裕羲的語氣依舊平靜無波,「明白嗎?」
「請陛下饒命,請陛下饒命……」邶南不迭地磕頭求饒,國君是碧羅國有史以來最殘暴的君主,想來不會手下留情,這一次,恐怕連邶貴妃都救不了他了!
兩個女子同時臉色蒼白。
裕瑾悶悶地坐在屋頂上,看著秋雁排成一字飛過去。
裕瑾忍了很久,終於還是說:「剛才……看到慕決在那裡哭,為什麼?」
「卑焸的公主派人刺殺我天朔的攝政王妃,同樣罪不可恕!」裕瑾冷冷地說。
「可是她……」明竺雅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手臂一抬,懷中便空落落的,下一秒,馬車頂棚已經整個飛出去,卓揚持劍蹲在一個角上,微微低著頭。
攝政王府里亂成一鍋粥,侍從們跟在裕瑾後面,卻根本追不上,很快就失去了目標。
「誰?」慕決頭痛欲裂,再次望向裕瑾的時候,他已經閉上眼睛,瑟縮著靠在她身上:「我冷,好冷……」
回到王府,明竺雅被帶進地牢,裕羲和裕瑾一起去書房。
「水不深,潛下去就有洞口。」卓揚看著慕決,「王妃請跟著我,只需要一會兒。」
「對不起……」她低聲地說,更多的話都哽在喉嚨里,出不來,「對不起……」
他很矛盾,由此也很痛苦。挽回不了的東西,永遠的都挽回不了。
「皇上若是明月,那攝政王必定是烈日了,憑藉烈日的光輝,明月才能彰顯光彩。」
「吸口氣吧。」卓揚說,慕決照做了。卓揚抓住她,扎進湖水裡,頓時,冷厲的湖水四面八方湧來,躲都躲不開,慕決掙扎了幾下,覺得所有的水都往腦www.hetubook.com.com子裡涌,她無措地抓著卓揚的衣服,什麼都看不見,聽不清……
「決兒,」裕羲一伸手,就把她抱起來,聲音低沉得恍若從胸腔里擊碎出來的,「別留在這兒,我們回去。」
「如果她是個好女人,大哥怎麼會背著被天下罵的惡名退婚呢?」裕瑾說謊從來都不臉紅,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你說是吧,明小姐?」
裕瑾敲了敲窗戶,說道:「喂,回去的時候不準跟大哥提起花滿樓的事情,聽到了沒有?」
有個小小的女孩,和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處迎風的山崗上,她的頭挨在他的臀部上,她腳邊趴著一隻巨大的白色的鳥。她仰起頭甜甜地望著那個男人笑:「決兒記住了!父王。」
烈焰熊熊……
她從未見過他眼底這種濃濃的溫柔之色,比深海還要廣袤,比幽泉還要清澈。她反而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人一起死了,這是最好的結局……
「慕決是怎麼回事?」她看向慕決,詢問。
「父王,」慕決忽然抬起頭來,「你放他走好嗎?他在這裏不快樂。」
她的話音剛落,寢宮的門被一腳踹開,繼而,湧進來一大批持刀侍衛。
「傷口不深,毒液滲透也很慢。」素問仙子說,「可是她身子虛,加上……」她看了裕羲一眼,「王妃頭上有傷,淤血不清,壓迫著幾根重要的神經脈絡,」她繼續把著脈,忽然,她猛地站起來,撞翻了清影抱著的藥箱,噼里啪啦一大堆銀針,藥瓶掉出來。
「她經常來,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深夜。月園的時候,她和叮噹一起在院子里那棵樟樹下跳舞,她穿著白裙,翩翩的旋轉之間,彷彿也變成白色的鳳鳥。」回憶起甜美的過往,裕羲的輪廓變得柔和,恍若籠著一層淡淡的煙霧。「我不知道時間流逝得有多快,我只希望慕決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不想和她分離。」
只見他靜靜地等著,沒多久,真的有一條大魚鑽入漁網中,他手臂一動,把漁網一提,卻不提起來,邊框浮出水面,讓大魚無處可逃,再給慕決一個指示,讓她把魚抱上去。
時光的洪流,吞噬過往。
裕瑾的出現,讓明竺雅一切幻想的自我安慰都被擊碎。
可是裕羲驚呆了。
深谷的濃霧匯聚過來,撲在臉上又濕又冷。
「啊哈哈——我是樟樹精,你私闖我的領地,該當何罪!」
「仙子怎會知道她在本王這兒?」裕羲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好可怕……
「你應該明白鳳血之軀不是憑空捏造,你親眼見過不是嗎?」素問仙子笑道,「那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她就在火里,可是今天還活著在你面前。」
裕羲懂了,他若放棄,天下霸主便是碧羅,他若堅持,那便說不定,以天朔目前的國勢,就算碧羅和卑焽聯手也不一定打得過。
「帶上來。」裕瑾說,將寶劍拄在地上,兩手扶著,高高昂著頭,望著颯藍頭頂的空氣,目空一切。
那些人露出恐懼的神色,身體的痛遠遠高過一切,他們哀號嘶叫,可是血流的很快,他們慢慢變成乾枯的屍體,身體里的每一滴血都被榨乾了,倒在地上,像一截乾枯的樹枝,蕭瑟地遺落在秋風裡。
颯颯颯!
「哼!」慕決重重把窗戶關上,坐回車裡,氣息難平,「臭小子!」她低聲罵著,一抬頭,卻看見明竺雅整張臉都蒼白無色,像一張未被墨水渲染過的白紙,「你怎麼了?」她關切的問。
「裕瑾!」慕決從後面死死抱住裕瑾,「求求你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慕決怔住了,她怎麼都想不到裕羲會給她這種選擇。
「慕決!」裕羲抓住她的手,可是叮噹翅膀一揮,就把他帶過去。叮噹帶著他逃跑,趁著混亂,從幽宮后的樹林里一直跑。
「我……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呃……」裕瑾呻|吟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小腿上的劇痛鑽入心間,他疼得低呼。
這麼晚了,還能飛到南方嗎?她皺起眉頭。
明竺雅臉色蒼白,他這是讓她背上一個陷害王妃的罪名,無論如何她今天是在劫難逃了,所幸她也不顧忌什麼了,「竺雅有一事不明,只想來請教王爺。」
裕羲苦苦的笑從唇邊溢出來:「本王是怕了。」可他怕的,只有現實,「決兒,給我一天的時間好嗎?就一天。」
「你真漂亮。」慕決由衷地讚歎。
他後退兩步,年少的臉上帶著些防備,卻不說話,一雙黑眸細細地盯著她的臉。
澎——
真相,已經不容置疑地擺在她面前,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許久,才聽見慕決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你發燒了,燒糊塗了都。」
慕決被燙了一下,低下頭,看見一張消瘦的髒兮兮的臉,淚水爬滿了整張臉,顯得可憐兮兮的。
她手上漸漸無力,怎麼也抓不住那根賴以支撐她身體的樹枝,手一松,整個人像斷線的紙鳶,翩翩然往下落。
「他的易容之術很厲害的。」裕羲的表情帶著後悔莫及的痛苦,「我一直在期待,有一個一個女孩子會在此出現,她身邊跟著白色的鳳鳥……」他一直在尋找,過了這麼多年,即使容貌會變,身邊跟著白色鳳鳥的女孩卻只有她一個,他不斷尋找,卻忽略了就在他眼前的慕決……
望月樓。
清影慢慢轉醒,低低嚶嚀了一聲,她是在什麼地方?是做夢嗎?

裕瑾怔怔地望著不斷壓迫過來的霧氣,腿上的劇痛漸漸鑽入心間,他身體顫抖,倒在地上不斷喘息。
裕瑾望著她笑笑,竟然有些少年天真的模樣:「這個女人不懷好意哦。」他想了想,「她是不是告訴你她曾經要嫁給我大哥?」
「你知道她行蹤飄忽不定的。」清影看著緩緩冒出細細煙絲的香爐,「我也想救慕決,可是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慕決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可是長得魅惑如妖,楚楚動人。
她是碧羅國君都認定的統治者。
碧羅國君派人去接慕決的時候,她卻跑到幽宮西側,找到裕羲。
「是啊,有傳言說當時被燒死的不是慕決,因為火刑之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地羽毛……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不惜一切追查。」裕羲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寢室里,「聽說當年逃到天朔的坤元大法師帶走了她。」
很快地慕決回來,帶著幾株小草,因為常年照射不到陽光,所以這種草的葉片幾乎泛黃,小小的兩三片葉子,嬌弱地顫抖著。
慕決偏著頭說:「要殺他剛才就殺了,何必等到現在呢。」她咯咯地笑起來。
清影撫摸慕決的臉:「她怎麼了?」
她的兩根黑漆漆的辮子直直梳著,上面扎著的金鈴鐺隨著她搖搖晃晃的身體也響起來。
「你當真是不想活了!」裕瑾大怒,衝動地要撲過來,被裕羲一把抓住。
「明竺雅。」她說,「我……」她咬著嘴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原先她是不便透露姓名的,因為爹爹被捕下獄,明家滿門抄斬,她因為來帝都參加攝政王的婚禮,所以才逃過一劫,可是現在全國上下都在通緝她……她剛才,不知道怎麼的,就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了。「你不要告訴別人……」她很小聲地說,幾近哀求。
就像以往任何一年那樣。
慕決淚盈于睫:「謝謝你。」
「可是——。」目前的情勢,到處揚言要殺她,她不會安全,「你跟我一起走!」
「我叫——」慕決正要開口,她不知道淑德皇后的名字,她對過去一無所知,失去的記憶彷彿退去的潮水再也回不來了。
「從出生起就註定,能操控神鳥鳳凰的女祭司,身體里流動著鳳凰之血。」素問仙子想起很久以前在碧羅國遊歷的經歷,當時,滿城關於『鳳血之軀』的流言沸沸揚揚,「可是最後一任鳳血之軀的繼承人卻是碧羅國的詛咒,她是碧羅國的『亡國之恨』。」
裕瑾猛然想起方才自己的行為,不會被卓揚看到吧……他心虛地不敢抬頭。
決兒……怎麼會這樣?我們好像都做了一場夢,是不是……
她記得,那剛好是十年之前。
「休要胡言亂語!你究竟是誰?信不信我喊人了!」慕決不解他話中的意思,好多好多事情她記不住了。
裕羲站在和她距離幾步的地方,英挺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裡也清晰,彷彿就是刻在她的眼睛里,她一睜眼,他就在身邊……
說出這樣的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就是有那麼強烈的心愿,要娶她。
「裕羲……」她睜開眼睛,看見給他真氣的裕羲。
「告訴她啊,裕羲,老老實實告訴她,你敢嗎?」明竺雅看戲一樣的大叫,狂笑幾聲,「裕羲,這世上也有你害怕的事吧!你告訴她啊!」
「公主,公主……救救我……」那人痛哭地低喊,全身痙攣,萬蟲鑽身卻無法死去,他連自殺都不能。
「清影呢?」素問仙子開門見山地問,她來只為了虞清影。
「可是你要死了,只有他能救你!」慕決說。
慕決看得目瞪口呆!
竟是為了那一個名字,他在乎的……她在寒凝冷艷的桃花林中,在他手心裏寫下的名字,原來這才是他最最在乎的。
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不要求他!」本來很安靜地聽著的明竺雅忽然大叫起來,面頰漲得通紅,「慕決,你若是真想為我好,就別求他!」
幽宮裡流傳著關於『鳳血之軀,神鳥之祭,亡國之恨』的流言,在幽宮裡日子久了,一些宮女或太監也會對他說起這些。
「我留在帝都,還想弄明白一件事……」明竺雅似在夢囈,在馬車的顛簸之中幾乎被淹沒,泛濫的淚水不能描摹她的悲傷,「淑德皇后是怎麼死的……」
三天三夜的昏睡,她從來沒有醒來過,可是耳邊卻聽得到匆匆的人聲和腳步聲。
慕決咬著嘴唇,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她不善於說謊,可是又不想讓裕羲蒙羞,她來這種地方是不對的。
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劫走慕決!裕瑾吃驚不小,在怎麼樣的高手,也會有一絲動靜吧!就算是卓揚,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帶走一個人。
裕瑾忐忑不安,大哥不會知道那件事吧?那天大哥並沒有在,而且他相信卓揚也不會說出去。
裕羲眸光一轉,凌厲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他說:「她答應下嫁,是為了報仇,可是洞房那夜,她撞傷了頭,什麼都忘了。」
起初的時候,並不疼,她只是覺得什麼東西把自己的身體刺穿了,然後緊接著,才是撕心裂肺地痛楚。
淑德太后就是攝政王妃,這個天大的秘密,不僅是裕羲一個人,也是整個天朔皇朝的秘密。
是她破壞了裕羲和明竺雅的婚姻嗎?他們應該成親的,可是後來,攝政王退了明竺雅的婚事,改娶了自己。
「不要!」慕決忽然跳起來,被裕羲扯回去:「你想幹什麼?」
她卷著袖子,上前來拖那個女子,女孩子緊緊拉著慕決的手,哀求道:「求你,救救我……」青樓里出現的穿斗篷的女子應該不會是壞人,她只能無助地求救了,否則……淪落青樓,她不要這樣!
「王爺客氣了。」卓揚看一眼他的腿,轉身對一個士兵道:「東西都帶著嗎?」
「慕桓是誰呢?」見他沒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自顧自發起呆來,慕決又問了一遍。
裕瑾悄悄跟在她身後,她進了房,鎖了門,再也沒出來過。
「救我……」她伸出手向裕瑾求救,臉上已經被好幾隻蟲子鑽出來,已經面目全非,血肉翻湧。
「決兒,讓我下車吧,讓我走……」明竺雅無力地哀求,裕瑾饒有興趣地看向她。
有這麼大的本事,難道是……心魔?
「不會要很久的……我知道你會選擇做鳳血之軀。」裕羲輕輕吻著她的手,不斷回想起在幽宮裡,碧羅國君和她說話時,她臉上展露的堅毅與勇氣。
叮鈴鈴,叮鈴鈴……和她的笑容一樣引人沉醉。
接著,裕瑾也上來了,渾身濕漉漉的,擔心地看向慕決:「她沒事吧。」
那人抱著她,發出野獸一般的吼叫,用破爛佔滿噁心蟲污血腥的嘴唇親吻他心中曾經最聖潔的女人。
「關進地牢!」裕瑾冷冷下令,再也不多看一眼那個女人,轉身就走。
明竺雅冷冷的微笑,壽王極力想隱瞞什麼?慕決是怎麼回事?她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知道。
「我哥是烈日,而宬佑只是明月而已……」
慕決的傷勢複原很快,不到半個月,身上已經連疤痕都看不到了。素問仙子的醫術是一個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血液。
颯藍捂著嘴巴嗚嗚地低泣,這個人面容模糊,可是她還是認出是自己的人,她派出去刺殺攝政王妃的殺手!
明竺雅大概說了很多話了吧?
裕瑾抱著雙臂閑閑地看著,不過笑兩聲,就像平時看戲一樣,眼前發生的,不過也只是一場戲。
「當然,這世上還會有第二個她嗎?」裕羲微笑,不看慕決投過來詢問的目光。
翅膀張開的時候,恍若流雲墜地,浪濤湧起,掛在樹上的女孩一不小心,被翅膀拍了一下,驚叫著摔下來。
叮噹飛下來,停在她身邊,用腦袋去噌她,卻被她一把推開:「滾開!笨蛋叮噹!」
而現在,那個高台上已經站滿了跳來跳去的巫師,高台上豎起的柱子上綁了一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子,她身形很小,不過五六歲的樣子。
掛在天空中遙不可及的月亮,觸碰一下,也無憾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尷尬。
碧羅國君走過來,淡淡看了裕羲一眼:「你好自為之,在這裏,你最好安分守己。」
「嗯?」慕決有些錯愕,「你,認識我?」
卓揚心裏一軟,無法控制想起初次看見她時,她站在月老祠的姻緣樹下,那寂寂的背影和婉約的面容。
可是無論怎麼想,都無從記憶。
卓揚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礙事,壽王作戰的時候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這不算什麼。」
十年後,她含著淚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颯藍公主派出去刺殺攝政王妃的人一個也沒回來,那些都是卑焸國的高手,是安鐵爾將軍留下來保護她的人。
馬車裡的三個人同時一驚。
他望著她淡淡一笑:「好些了嗎?」
可怕的命運,凄慘,悲涼……
第三天夜裡,宮裡的三個御醫擦著大汗戰戰兢兢從內室出來。
「你少管。」裕瑾孩子氣地撇著嘴巴。
慕決茫然地望向裕瑾的方向,剛剛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讓他不要擔心……可是隨之,皮開肉綻的聲音,滋滋穿透空氣。
颯藍呼吸一滯,侍衛帶上一個黑衣人,剃了髡頭,是卑焸族的特徵,她不由得後退一步,待看到那人抬起的臉上,血肉模糊,有無數黑色的蟲子在他的血肉之間鑽來鑽去,而那個人竟來還沒死,睜著雙眼嗷嗷痛叫著,涕淚橫流。

「可是父王為什麼要把人關起來呢?」慕決真的不懂,露出詢問的眼神。
「不要碰她!」裕瑾忽然大喊,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只是看到那個動作,很生氣。
他發燒了,一定是膝蓋上的傷口引起的!

他追得很吃力,黑影行動很快,疾如風,他遠遠地跟著,怎麼都無法靠近,急得心慌意亂。
一條小溪緩緩流過山谷,淙淙的水聲點綴著寂靜的山谷,偶爾有幾聲鳥叫。
慕決從珠簾里跑出來,看見裕瑾很是高興:「裕瑾,你回來了?」
亡國之恨。
「真聰明!」裕瑾笑著說,慕決站在他身邊,緊張地問:「卓將軍,裕瑾的傷……不要緊吧?」
「不……」慕決搖頭,她真的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對不起……」也許她們之前真的認識,那她的罪就更加深重了。
「啊!」現實中裕瑾的呻|吟又把她拉回來,她汗透重衣,雙手怎麼都抑制不住地顫抖,摘了幾片葉子塞進裕瑾嘴巴里,「吃下去,裕瑾,吃下去你就會好的。」
「憑什麼說她是亡國之恨……」裕羲喃喃地說。
「回王爺!確實是進瞭望月樓,那黑影動作太快,屬下也只是看了一眼。」
慕決走回去坐下,聽著那琴聲,彷彿被一種魔力吸住。
隔得那麼遠,裕羲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是慕決!
「朕從來不知道,你對皇叔,如此的情深意重。」
哧啦——
十年之間他從未遺忘。
屏退了所有人,只有她和桑莎,兩個人已經開始密謀如何再給攝政王妃最後的致命一擊。
裕羲在找他們吧,她和裕瑾一起都不見了,肯定讓他著急死了。
她沒看到一道黑影掠過明亮的月色,停留在她床前的樹枝上。
「你……怎麼會在這裏呢?」慕決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內心不知不覺泄露了情緒。
「咕咕咕咕……」

「慕決?」裕瑾顫抖得口齒不清和,搖晃她的身體,她軟綿綿的,動也不動一下,「慕決,醒過來!醒過來!」他摸到她的後背,一片溫熱。
幽宮東側住著慕決公主,所以國君派了很多人把手幽宮,但是那將軍卻打傷了所有人,闖進幽宮。
「你要本王放棄整個天朔的百姓,讓他國隨意踐踏,支配嗎?」
女孩獃獃地看著她,淚珠掛在眼角,慕決的表情不像說謊,她雙眼中透出的深深的迷茫……而且,慕決不會說話,這一點她很清楚。
最後,天降白光,幽宮裡的侍從由此就看到守護在慕決身邊的白色鳳鳥叮噹。
「素問仙子,好久不見了。」他假意寒暄,「仙子比本王預料的速度還快。」
清影驀然抬頭:「裕羲!你想幹什麼?」
清影輕聲說:「那……慕大學士就是坤元大法師?」
她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聲音都啞了:「裕瑾,我們回去吧。」
裕瑾抿著嘴,走到笑聲不斷的一樓大廳里,有幾位朝里的大臣出來尋歡作樂,一看見壽王忽然出現,嚇得立刻鑽到桌子底下。
「怎麼可以!?」明竺雅大喊,近似於嘶叫,「他是你的……」她猛然怔住,怔怔地望著慕決的眼睛。
可是他怎麼都想不到,那竟是上天再一次安排她回到他身邊,可是他,愚蠢的他,卻將他遠遠地推開,將她推給別人,讓別人擁抱她,保護她……
裕羲的笑容卻只有溫柔,他是個卑鄙的男人,在不知他的身世身份之前,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傷她,得知她的身份之後,又拚命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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