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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共乘風

作者: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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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香花贈美人

第一章 香花贈美人

胖童子雖長得憨厚喜慶,說起話來卻是相當正經,只見他在兩米開外停下,攏著袖子朝阿煢等人作了個揖,一板一眼道:「吾乃景先生座下童子,特來此地考察諸位。」
待到他走近了,阿煢才發覺,世上竟有人能與正月十五吃的糯米糰子生得一般無二,他若是一直不說話,怕是都能被人誤以為他是被人以糯米粉捏出的糰子。
都被人嫌棄得這般明顯了,阿煢非但不難受,還樂得只差寫塊匾額高懸房梁之上,上書曰:「妙!妙!妙!」
她瞳孔一縮,連忙加快速度往雞圈外跨,才邁出右腿,先前與那頭顱相撞的左腿卻是怎麼也邁不動!
「哈哈哈哈!」隨著一陣毫不收斂的笑聲響起,那花枝上的露紛紛墜了地,濡濕桌角一片。
思及此,阿煢越發覺得奇怪,也不知那人偷這麼多雞血是要做哪般。
這江景吾不是別人,正是白為霜表兄,打娘胎出來就與白為霜在一起蹦躂的那種,又豈會不知道這白為霜生平有兩恨:一恨別人誇他好看;二恨別人總盯他看。偏生阿煢兩樣都得占齊了。
世人皆知明月山景先生最是刁鑽古怪,尋常人找他拜師求學,非得被磨掉一層皮不可,哪能如這六個孩子一般,吃飽喝足馬車上一坐,歡天喜地往明月山上趕。
阿煢這廝除卻臉皮厚實了些,以及愛賴床了些,倒也沒啥大毛病,再加上她人又生得俊,是以,大家都還勉強能忍她那不算什麼大毛病的毛病。
阿煢由此開啟自言自語模式:「你是不是不習慣與陌生人說話呀,不愛說話也無大礙呀,安安靜靜也挺好,起碼不聒噪,不煩人,我呀就是話太多了,遇上些喜靜之人,總會遭嫌棄,咦……你大抵也是個喜靜之人罷,那你該不會也嫌棄我吧?若是不喜,你便跟我說呀,我努力克制克制。」
怪異男子男子捏著鐵錐緊隨身後,邊跑邊發出詭異至極的笑聲,直聽得人頭髮麻。
才跟在白為霜身後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便已按捺不住,「呸」的一聲將那狗尾草吐出,加快腳步,噌噌噌地挪至白為霜身側,覥著臉湊上去,笑嘻嘻道了句:「這才半日不見,白兄似乎又變好看了幾分呢。」
若是哪天她起早了才真真兒叫人感到奇怪呢。
驚艷之餘,她又開始胡思亂想:「這女孩生得可真美,就是胸口有些扁平,不知將來能否妥善發育。」
阿煢從門框里露出個頭來,朝眾人吐吐舌,一疊聲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又起晚了。」
「那人有古怪,快跑!」
當日她便被胖童子領進了景先生的住處杏花天。
於是,原本笑嘻嘻的阿煢頓時間又憂鬱了。
阿煢也不曾閑著,她隨手拎起一隻猶在抽搐的老母雞,跑至白為霜身後道:「你等等,燈借我用下。」
她神色有幾分緊張,正欲說話,一直被視作透明的小美人卻面若寒霜,咬牙切齒對那人道了三個字:「景先生!」
阿煢一聽,生生將後邊的話壓了下去,氣呼呼地躺回床上。
他兩眼獃滯,面色發青,嘴角粘著半根雞羽,瞧見白為霜正舉燈望著自己,咧開嘴角緩緩笑開,碎肉與雞血就這般順著牙縫淌了出來。
待到二人趕至雞圈,已過半炷香時間。
阿煢避開白為霜殺氣騰騰的目光,尷尬一笑:「還好,還好。」
胖童子卻在臨走時又給阿煢補了一刀,告訴她,明月山上共有三口溫泉,一口供景先生自己享用,一口供下人書童驅寒解乏,最後一口自然就是供學生們使用的,因此,除卻這三口溫泉,院中不再設湯池供人沐浴,當然,你若是想找刺|激,跳進山澗里去洗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得把命帶回來。
阿煢與白為霜才停頓片刻,那姿勢扭曲的男子便已追了上來,手中還多了根沾著血跡的尖細鐵錐。
阿煢一臉難為情地頷首:「其實……我也就仔仔細細地摸了一把。」
隨著她話音的落下,四周又起了一陣涼風,吹走了遮住皓月的薄雲,卻沒來由使她起了一身細密的雞皮疙瘩。
眼見她下一步就要跨出雞圈,腿卻撞上個硬邦邦的東西。她下意識地低頭一看,一顆沾著猩紅血跡的漆黑頭顱不其然地躍入她眼裡!
阿煢只忽覺頭頂一黯,下一瞬周身便有暗香浮動,原本散在空氣里的杏花香無端又烈了幾分,掃著鼻尖而來。
阿煢幾乎就要破口大罵,白為霜卻未給她這個機會,又拽著她沿著山崖跑了一陣。
也不曉得這些所謂的名士弄這麼多虛的東西作甚,非要把房子建在這般陡峭的山峰之上幹什麼,好似不折騰人就不配當名士。
阿煢話一落下,一旁的公鴨嗓立馬就開始小聲嘀咕:「嘁,千穿萬穿馬,馬屁……嗚嗚嗚……」後邊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便被阿煢強行塞了塊糕點進嘴裏。
那人的模樣可真稱得上衣冠不整形容放蕩,衣袍大敞小露酥胸也就罷了,偏生還有那麼幾簇濕漉漉的青絲繞過脖頸,垂和-圖-書至牙白色胸膛上,發間水汽匯聚成珠,一路下滑,從鎖骨流至肌理分明的胸膛,再順著胸膛緩緩下滑,一路滑至肚臍……
阿煢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有了疑惑便會想辦法去解決。
陸九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失笑道:「就你嘴甜。」
只是這隻手還未伸出,她便感到身側傳來一股巨力,竟有樣東西從水裡猛地鑽了出來!
帷幔那頭仍是一片死寂。
阿煢又是一愣,此人竟是景先生?
阿煢都還未反應過來,白為霜便已追著那黑影跑遠。
從頭至尾都在冷眼旁觀的小美人則捏緊了那柄寬背大砍刀,大有憋不住了便衝上去砍人之意。
偏生那阿煢格外熱情,次次都是大老遠瞧見他便撲了過去。
阿煢性情活潑,不論是在有鳳來儀還是在杏花天,總能呼朋喚友三五成群。
於是,阿煢便與那面色陰沉的小美人一同回到了西苑。
「今夜到此為止,先回去找景先生。」
用江景吾的話來說便是:「那陸阿煢怎每次瞧見你,都跟餓犬瞧見了肉骨頭似的。」
「白為霜。」她一邊默念此名,一邊拿眼角餘光去偷瞟,心想,這名字倒是與他相襯。
她搓搓手臂自言自語:「這風倒有些邪乎。」
阿煢再也沒法忍,一把甩開白為霜的手,要死不活地喘著氣道:「你這是怎麼帶路的?」
阿煢這弱雞才跑千把米便已氣喘吁吁,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滿臉驚慌地四處張望著。
白為霜不曾作答,一言不發地拽著阿煢繼續往前奔。
她愣了愣,亦緊隨白為霜身後。
阿煢內心很煎熬,很無助,在床上翻了半宿,終於下定了決定,「嗖」的一聲爬起,慢慢地挪至帷幔前,再三猶豫,還是道了句:「今日之事,是我……」
阿煢捶著兩條走到發麻的腿,四周張望著,別說要找到景先生的住處,連半塊瓦都看不到。
在阿煢發愣的空當,那人已將杏花別在阿煢鬢角,笑眯眯地望向小美人:「小霜霜這般咬牙切齒是為哪般呀?」
今夜恰好輪到阿煢與白為霜值夜。
餘下的話語還在阿煢喉嚨間打著轉兒,那寬背大刀便砍了下來。
正蒙頭呼呼大睡之際,屋外忽傳來陣陣雷鳴般的砸門聲。
阿煢托腮眨巴眨巴眼,憑著這番動靜得出個結論,舍友不喜話癆且脾氣不小。
遮天蔽日的杏花隨風瞎晃,這明日山之巔除卻杏花,竟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
也不是不曾懷疑過,陸九卿不過區區一介客棧掌柜,何來這麼多錢財置辦這些好東西,終究還是她年紀太小,發覺自己想不通了,便不再去想。
白為霜聽罷,沒來由地起了身雞皮疙瘩,躲阿煢躲得越發勤了。
「……」
也就這時候,她方才明白,白為霜先前為何要盯著山坡看這麼久,誠然是在找最緩之處,然而,這又有何用?
他兩眼獃滯,面色發青,嘴角粘著半根雞羽,瞧見白為霜正舉燈望著自己,咧開嘴角緩緩笑開,碎肉與雞血就這般順著牙縫淌了出來。
時光在一片雞飛狗跳中不慌不忙地流逝,轉眼已過六年。
一路走來的時候,胖童子便已說明,杏花天雖佔地甚廣,這塊地的地主景先生卻不愛建房,酷愛種杏花樹,於是乎,導致近乎佔了半個明月山山頭的杏花天內只有十五間廂房可供學生居住。
還真真兒是又白又冷若冰霜。
陸九卿的馬車乃是他親手繪圖特意找人定做的,即便一下裝了六個孩子和一個成年男子也不顯擁擠,車外看著樸實無華,車廂內卻不勝奢華,連地上都鋪了一層價值不菲的獸皮,更遑論那一看便知價值千金的黃花梨木茶几。
將他們逼入絕路的男子面上依舊掛著絲詭異至極的笑,也不再往前走,就這般立在原處,仍由他們二人折騰。
略高的水溫起先還讓阿煢感到無法適應,兩息之後,她終於嘆出一口綿長的氣,泉水漫過她胸口,一點一點熨帖她的肌理。
起先大夥還以為惹來了什麼瘟疫,直至第二日又死了一批,方才發覺,這些雞皆是被活活咬死的。
無聊到兩眼發直的阿煢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方才想起,自己還不曾沐浴。
已滿十四的阿煢身量頗高,亭亭立在那裡,仿似一春后破筍而出的纖嫩翠竹,一襲扎眼的紅衣裹在身上,分明就是個鮮衣怒馬的俊美少年郎,甭提有多風騷。
阿煢早已跑得脫力,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白為霜身上。
阿煢甚是滿意,越發放心了。
聽到「姐姐」二字,那驚為天人的小美人眼睛眯了眯,身上的煞氣越發濃厚,大有不砍死阿煢勢不收手的氣魄。
前方彷彿有片迷霧遮住了眼,她越發不明白,倘若那黑影真是殺雞兇手,為何要一口氣殺死這麼多雞,殺了這麼多雞于那人又有何好處?
這下阿煢算是正兒八經與白為霜結下樑子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阿煢方才摸至那口名喚芷蘭汀的溫泉旁。
白為m.hetubook.com.com霜足下一頓,並未轉身,只拿眼角餘光去剜阿煢。
起初的時候,阿煢還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別再追著我砍了!」
這一眼,怕是用驚為天人都不足以形容。
白為霜又掀起眼帘瞥她一眼,她猶如受到鼓勵一般,越發眉飛色舞:「依我看呀,這事八成就是那道黑影乾的,正因他是黃皮子精才會要吸雞血來修鍊,指不定他往後吸膩了雞血,就改吸人血了。」
一語落下,公鴨嗓仿似火灼般地挪開了視線,暗啐一聲「妖孽」,便罵罵咧咧甩門而去,只余阿煢一人躺在床上笑得抱腹打滾。
阿煢略有些遲疑,又伸手去摸了摸,手感一如初碰時那般好。一時間好奇心大起的她,忍不住伸出另外一隻手……
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話——
如她一般年紀的男孩子大都活潑好動,即便是沐浴也都三五成群推推嚷嚷,阿煢抱著個小包袱鬼鬼祟祟往杏花深處鑽,一路走去,聽到不少喧雜之音,越發能肯定,等她摸到浴室時,定然不會再有人。
阿煢雖已無父無母,卻也是個被嬌養慣了的主兒,還沒過半個時辰便已苦不堪言,邊爬邊在心中吐著槽。
那黑影早已消失,薄雲不知何時遮蔽了皓月,忽有陰風擦地而起,吹得白為霜手中燭光明滅。
察覺到身後異常的白為霜忽然猛地一轉身,卻忽聞阿煢爆發出一聲驚叫。
就在幾人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杏花堆疊的遠方忽走出個矮墩墩的胖童子。
阿煢笑得越發可愛,一雙明亮的眼都快彎成了月牙兒:「才不是我嘴甜呢,分明就是掌柜您手藝好。」
阿煢越發來勁,齜著一口白花花的牙,又要道什麼,話都還在肚子里醞釀,遠處忽而閃過一道黑影,竟是朝雞圈所在的方向奔去。
「乖,多吃些東西,待會兒才有力氣去拜師求學。」
「砰!砰!砰!」
要成為一代名士,光會文的還不行,作為景先生的弟子騎射都乃必修課,光論文的,阿煢在所有弟子中乃是當之無愧的魁首,論武的,她一介女流再如何發奮都仍是抵不上尋常男子的十之七八,常年吊車尾的存在。正因如此,她才一年更比一年皮,好叫人莫發覺她其實比尋常人都要來得娘氣。
除卻阿煢這個女扮男裝的,杏花天中再無其他女子,為了更顯風雅,這口溫泉便這般大剌剌地淌在杏花林間,並非阿煢想象中那般匠氣,甚是迂迴曲折,宛若一片天然湖泊,甚至好幾處地方都還有粉白杏花樹作為阻隔,怕是在白日里都看不清其全景。
懷揣著這種心思的阿煢被胖童子帶著東繞西繞,終於抵達胖童子口中所說的西苑。
小美人一聲冷哼,不說話,暗自磨牙。
一語落下,停頓半晌,那邊都沒能發出一丁點聲音。
陸九卿私交甚廣,與那常居明月山之巔的當代名士景先生乃是故交,於是,阿煢才與那另外五個孩子有上明月山拜師求學的機會。
也就這日,阿煢方才曉得那小美人的姓名。
阿煢倒被「小霜霜」這一黏糊的昵稱給逗樂了,一時間沒忍住笑意,抖了抖。
「有事與我回屋裡說。」
那張臉,或者說是那個人此時正逆著光,以至於她將人家盯了老半天都沒能看真切。
阿煢猶自懵著呢,不禁脫口而出:「我在想,他怎就生得這般好看。」
她話音才落下不久,那被甩至身後的男子便歪著脖子,一路怪笑著跟在他們身後追趕。
白為霜隨即轉身,一片暖黃色光當頭灑落。
反正梁子都已結得徹底,白為霜越是如此,她便越按捺不住想去逗弄他。
陸九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你呀你,又欺負人。」聲線一如既往的溫潤,非但不像責備,反倒帶著幾分寵溺的意味。
潮濕而黏膩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一下又一下。
阿煢這人沒別的,就是無聊。
她好一番思索,方才開口道:「那個……帘子後邊的同窗,你叫什麼名字呀?」
不曾想過雞竟死得如此之快的二人同時陷入了沉思,先前闖入視線里的那道黑影亦在腦子裡盤桓,揮之不去。
景先生目光一路下移,最終停在了小美人手中那柄寬背大砍刀上,仍舊是笑眯眯的。
這女孩生得可真美,就是胸口有些扁平,不知將來能否妥善發育。
白為霜而今也滿十五,較之六年前,越發傲骨凜冽,容貌自然更甚從前,若有個不知情的孩子從他身邊經過,怕是得驚得喊上一聲神仙姐姐,明明比他身後那阿煢更似女扮男裝,卻無半點脂粉氣,也不知再過幾年又會長成何等的模樣。
一枝猶自沾著露水的杏花便這般橫在了她眼前。
也不知是因那小美人的神色太過陰鬱,還是這景先生終於笑夠了,又隔許久,方才一本正經地總結:「小美人摸了小霜霜屁股實為無意之舉,更何況小霜霜你都扛著刀追了人家一晚上了,天大的仇m.hetubook•com.com都該抵消了,此事就此揭過。」停頓半晌,又補了句,「還有,你那刀,暫由我保管。」
阿煢為人雖皮了些,卻也非登徒子,強行打散腦中胡思亂想的她猛然想起,自己先前摸到的那手感極佳的不明物體,稍一回味,便能猜到自己定然是摸到了人家小美人某個肉最多,且難以言喻的部位……
「……」那邊還是沒人說話。
阿煢一入座,坐上席的陸九卿便喚夥計上菜。
二人雖同住一個屋檐下,卻時常碰不到面,好不容易與白為霜獨處的阿煢又豈會放過此等調戲人的絕佳機會。
她本想著要熬到深夜再偷偷摸去沐浴,卻不想困意來得如此之突兀,再瞧著而今也不早了,方才抱著換洗衣物和澡豆一同出門。
他在雞圈中四處走動觀看,時不時用那不染塵埃的白靴踢一踢軟癱在地的雞,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胖童子是個正經孩子,鬧不明白阿煢這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喜笑顏開的是要做哪般,又與她交代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房內洗漱用具、被褥床單一應俱全,並無阿煢要另外添置的東西。
因此,即便她日日晚起,都無人開口去責怪,對這種事早已秉著習以為常的態度。
陸九卿乃是天水府大名鼎鼎的有鳳來儀客棧掌柜,平日里就愛養養花、炒炒菜,偶爾收養幾個孩子,阿煢與其餘五個孩子都是他撿來的。
短暫的寂靜后,本還裝得一本正經的景先生率先捧腹大笑,在座弟子一愣,隨即笑倒一片,其中一個名喚江景吾的弟子笑得最為癲狂,直拍案叫好:「這位同窗,你很有勇氣嘛!」
除卻不能在房內沐浴,姑且還算滿意。
本著不拋棄不放棄的原則,阿煢又換了個問題:「啊,不願透露姓名也無甚關係,那你多大了呢?我該尊稱你為仁兄還是賢弟?」
尚未清醒透徹的她面頰緋紅眼波朦朧,更遑論嘴角還掛著那麼一絲倜儻的笑意,公鴨嗓沒來由地看紅了臉。
近段時間內杏花天中大量活雞離奇死亡。
阿煢猶自低頭思索著,腦顱忽而傳來個清冷的聲音:「這些雞都乃斷頸而死,地上卻未流太多血。」
不得不說,今日的景先生倒是穿得規矩,眼神也不似昨夜那般風流輕佻,乍一看過去,倒也似個風雅名士,奈何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充分暴露了他內心。
白為霜對阿煢的嫌棄溢於言表,打也打不得,揍也揍不了,最最關鍵的是他臉皮還沒人家厚,如此一來,便只得躲。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這次阿煢近乎愣了兩息。
前方根本就是個山坡溝壑,往下一滾,即便摔不死也能整個半殘。
阿煢壓根鬧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全然不曾去想,杏花天內除卻她這女扮男裝的,再無其他女子。
白為霜卻在這個時候又開口說了句話,他道:「待會兒記得與我抱緊一些。」
「香花贈美人。」
她特意吹滅了幾盞懸在岸上的油燈,擇了處隱秘之地下水。
阿煢這才悠悠抽回心神,不由自主地摸著自個兒的臉蛋,感覺甚是微妙。
阿煢喉頭滑了滑,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那個……不是,這位姐姐你……」
這等沙啞嘈雜,震得阿煢腦子嗡嗡作響,簡直不亞於有五千隻公鴨同時在耳邊吵開,驚得她猶如被烙鐵燙了背脊一般自床上彈起。
阿煢忙著喘氣,無暇再搭理他。
今早阿煢又在賴床。
這人竟與陸掌柜生得有七分相似。
確切來說,那是一件又彈又滑,手感甚佳的不明物體。
眼前這些雞分明都是斷頸而亡,地上卻無太多血跡,簡直就像有人蓄意來殺雞接血。
狠狠往那雞脖子割上一刀,流出的血幾乎可接上滿滿一大碗。
阿煢不死心,又跟在後邊補了句:「我是說真的,指不定,他如今正躲在某處偷偷瞧著咱們呢。」
今日的早點格外豐富,幾乎都是阿煢愛吃的。
作為胖童子口中的小公子,阿煢猶自一臉蒙逼。
馬車行至明月山腳便停下了,一行人六人只得拿著陸九卿寫的推薦信往明月山上爬。
而今的她根本就不知自己要被白為霜帶去何方,只知又暈頭轉向地被白為霜帶著跑上一段時間后,那廝便突然停了下來。
聽聞此話,小美人眼中殺氣更甚,連步伐都加快了不少,自掘墳墓的阿煢又開始哭了,一邊抹著眼淚鼻涕,一邊拔足狂奔,然後……她跌入了一個滿襟香風的溫暖懷抱里。
並非被那人容貌所震懾,論美貌,自她記事來,也就被先前追著她砍的小美人所驚艷過。
她慢慢放鬆緊繃著的身體,傾身靠著池壁,然後……摸到了一個滑溜溜的東西。
察覺到公鴨嗓的異常,阿煢笑意更甚,一雙形如桃瓣的眸里波光瀲灧:「瞧你這樣兒,莫不是被小爺的美色給迷花了眼?」
「滴答……」
待阿煢一行六人爬上明月山之巔時,日頭都要落山了。
今夜月朗星稀,縱然被她吹滅了幾盞燈,她也能映著月光看清突然https://m.hetubook.com.com從水底伸出的是一隻纖長白皙的人手。
阿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掐了白為霜一把,道:「我似乎迷路了……眼前這條路也不知走不走得通。」
屋外杏花爛漫,一枝開得格外盛的穿過窗格,一路延展至屋子裡,許是夜間霧氣太重,明明今日不曾下雨,那花枝上卻攜著一串飽滿的露,沉甸甸墜在花蕊間,彷彿下一刻便會全然掉落。
六年後的阿煢已滿十四歲,杏花天內恰發生了一件古怪至極的事。
白為霜這一眼看得格外清晰,一個蓬頭青面的男子仿似蠕蟲般攀著阿煢手臂從雞圈裡邊爬起。
這等悲愴,這等無奈,愁得阿煢只想連夜捲鋪蓋走人,省得半夜慘死在床上都不知道。
阿煢向來膽子肥,先前之所以被嚇得驚叫出聲,並非那人攀在了她身上,而是,她親眼看到那人低頭縮在圍欄旁撕咬活雞。
待到阿煢梳洗完畢,飯桌上已整整齊齊坐好五個男孩子。
也就這時候,她方才知曉,自己竟被那廝帶上了絕路!
瞅著公鴨嗓被阿煢塞了滿嘴的糕點,臉紅脖子粗的滑稽樣,眾人不禁哄堂大笑。
一盞明燈陡然升起,電光石火間,她將那人的容貌盡收眼底。
雞圈中一片血污氣息,還伴隨著幾聲凄厲雞鳴,映著微弱的燭光望去,本就污穢的雞圈中一片狼藉,尚未死透的雞苟延殘喘抽搐,抖落一地雞毛,本就膻臭難聞的雞圈混雜著血腥之氣,那股子複雜至極的味道幾乎要掀翻阿煢與白為霜二人的頭蓋骨。
不待白為霜發話,便要抽出那盞被白為霜捧在手心的燈。
先前叫她起床的那個公鴨嗓不樂意了,憤憤不平道:「你怎就偏偏選中了他呀,他除卻長得好看了些,簡直一無是處啊!」
考慮到明月山上並無大型猛獸,頭一個被懷疑的自是那偷雞慣犯黃皮子,只是那黃皮子長得還沒一隻老母雞大,根本不具備在一夜間殺死數十隻雞的能力,又豈會攪出這般風雨。
平心而論,阿煢倒是真生了副好皮囊,倘若世上存在美男坯子這一說法,她毋庸置疑會是其中的頂級存在。
眼見兩隻烏雞爪子似的手就要襲到胸前,阿煢出手如風,連忙裹住被褥。
這廂阿煢正發著呆,景先生便踱步走了過來,湊在阿煢身側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阿煢睡得不好,翌日還得爬起上早課,整個人都有些暈乎。
白為霜不想與她在這種問題上糾結,更何況,路本就不是他帶的,那男子分明有意將他們往此處趕,他仍板著一張討債臉,四處觀望著。
全然看清一切的她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該如何來這人的容貌呢?
阿煢莫名覺著有些煩悶,與陌生男子同住一個屋檐之下,整日朝夕相處,豈能不被人發現她的女兒身?
只不過陸掌柜眉眼更溫潤,他則張揚且多情。
她才準備出聲道歉,就有一道白光自眼前閃過——那驚為天人的小美人竟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把鋥亮鋥亮的寬背大刀!
然而這樣的顧慮還未在她腦子裡飄蕩多久,便被一簾帷幔給打消。
彼時的阿煢還是個小豆丁,人矮體輕,即便這般突然地撞入那人懷裡,那人依舊站得穩穩噹噹,晃都不曾晃一下。
白為霜自然無任何好臉色,阿煢依舊笑嘻嘻的,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雙手枕著腦袋,優哉游哉地跟在白為霜身後走。
大抵是讓杏花天這個名字顯得更加名副其實,杏花天內杏花樹扎堆,此外,再也見不到其他樹木,放眼望去,除卻粉白便是粉紅,美則美矣,阿煢卻覺得,看著未免太顯娘氣。
到了後邊,她簡直都將生死拋之腦後,非但不哭著求饒了,還被追殺出一腔怒火,與那小美人挑釁:「不就是被摸了下屁股,至於嘛!」
白為霜悠悠收回視線,懶得搭理阿煢,舉著燈直往雞圈外走。
換作尋常女孩,怕是早就被嚇跑了膽,她向來膽肥,縱然如此,也都不曾驚聲喊叫,目光順著那隻手一寸一寸上移,滑過一馬平川的胸脯、稚嫩而有力的肩頸……停留在一張埋在三千墨絲間的臉蛋上。
也正因為阿煢人矮,故而,待她一睜開眼,便看到這樣一幅香艷的景。
此後無話,一夜噩夢。
細細打量手中老母雞的阿煢面上露出瞭然之色:「果然又都是被咬死的。」
「你活膩了,要死也別拉我墊背啊!」
尚未睡醒的阿煢腦子猶自混沌著,茫然望向前方之際,眼前陡然冒出一張長著幾顆零星麻子的臉,這麻子臉正是先前那公鴨嗓,見阿煢還不曾清醒,索性伸手去拽她身上的被褥。
與白為霜一樣,阿煢也懷疑先前那道黑影便是殺雞賊,卻是鬧不明白,那黑影分明就是個人,有雞也不偷,偏生要將它們全殺了作甚?
阿煢甚至都未能反應過來,便被白為霜拽了起來。
此番令她感到震驚的,並非其他,而是——
公鴨嗓與阿煢年紀相差不大,也就六七歲的模樣,被阿煢這麼一說,便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hetubook•com.com了她臉上。
阿煢身子一側,險險躲過,眼見下一刀又要落下來,她再也按捺不住,手腳並用往岸上爬,一個懶驢打滾便將衣服滾在了身上,一邊喊著「殺人啦」,一邊沒命地往杏花林里跑。
總之,阿煢就這般莫名其妙地被留了下來,糊裡糊塗成為景先生座下弟子。
餘下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就被白為霜抱著一同滾下了山坡。
蘊藏笑意的低沉嗓音適時響起,聽得阿煢心中一悸。
語罷,也不管眾人是否弄清楚了他的來意,便開始細細打量六人,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方才收回那刀子似的眼神,得出最終結論:「還請這位小公子留下。」
她夾了一筷子冷盤塞入嘴中,才嚼一下便享受地眯起了眼,笑嘻嘻地仰頭與陸九卿道:「掌柜,今日是您親自下廚的吧?味道可真真兒是好極了呢。」
那是一簾蒼青色的帷幔,密不透風地將整間廂房分割成兩半,她那素未謀面的舍友雖不曾這般說,卻也明擺著,就是「私人領域不容侵犯,你我以此帷幔為線,誰也不要打攪誰」的意思。
終於有所消停的景先生又開始捧腹狂笑。
阿煢向來活潑好動,雖不喜與男孩子同住一間房,真住一起了,卻也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才把屋子收拾好,便無聊到想去撩帷幔后的神秘舍友。
那個晚上,阿煢愣是被那天仙似的小美人扛著刀追殺了整整半宿。
為了保證桌上有雞可食,景先生座下三十名弟子個個自告奮勇組團去值夜,只為揪出那殺雞賊。
「滴答……」

「正因為都是男兒身,才更不要給你看。」阿煢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兩手將被褥抱得更緊,一派風流地調笑著,「小爺可是專給小姑娘看的,不給臭男人看。」頓了頓,又道,「更何況,小爺生得這般俊,誰知你能否把持得住,萬一起了什麼歹心可就不妙了。」
再然後,阿煢又很是震驚地發覺,這一言不合便扛刀砍人的小美人竟是自己舍友!
「砰砰砰」聲不絕於耳,這般動靜,怕是一頭豬都該被驚醒了,她卻巋然不動,穩如磐石般蜷縮在被褥中,粉潤的唇微微向上揚起,美夢做到酣暢之時,還會意猶未盡地咂巴咂巴嘴,甭提有多愜意。
「喂……你……」
此時月光通透,月色薄涼,整個世界都被染作蒼青色的調。
二人紛紛掩鼻,匆匆後退大幾十步,方才削弱這要人命的惡臭。
雞圈所處之地本就是整個杏花天中最偏僻之處,除卻粗使雜役,平日里沒人會來這裏,再加上此時又是黑夜,阿煢一時心急便拽著白為霜跑上了一條從未走過的路。
胖童子也是個耿直的娃,直言不諱道:「我家先生囑咐過,此番只需選長得好看的,不必考慮其他。」
阿煢兩眼發直,一臉蒙逼,愣了許久方才抽回心神,再下意識將頭猛地一抬,這一眼卻是恰恰好撞入一雙桃花潭水般幽深瀲灧的眸子里。
那笑聲彷彿未有停歇,一陣才落下,又有一陣響起,隔上許久,方才又見景先生捂著笑酸了的肚皮與阿煢道:「你當真摸了小霜霜屁股?」
相比較之下,白為霜簡直稱得上孤僻,來來往往皆一人,極少的時候才會與那名喚江景吾的少年走在一起。
她下意識做出的動作使那公鴨嗓感到很是不屑,哼哼唧唧道:「你我都是男兒身,還害什麼臊?」
而今,阿煢已滿七歲,其他孩子最小的也有八歲,都到了該上學的年紀。

阿煢這人最是喜歡胡思亂想,又想趁此機會逗弄白為霜的她眼珠子一轉,便開始胡說八道:「你說我們先前看到的黑影會不會是成了精的黃皮子?」
好了,這日子簡直還真沒法過了。
阿煢才這般想,帷幔那頭就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只聽「吱」的一聲響,掩在帷幔那邊的房門猛地被人推開,又「砰」的一聲關上。
阿煢眼皮子不淺,哪些是好東西哪些是次品,她全然分得清。
當滴水聲響至第三下時,被嚇懵了的阿煢方才反應過來,一個猛力甩開那攀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至白為霜身邊,二話不說便拽著他開跑。
屋外砸門之人大抵是真暴躁了,見接連砸了十來下阿煢都未有任何反應,索性棄門,直接爬窗而入,待到安然落地,一個箭步直衝至床前,雙手叉腰,氣沉丹田,不多時,便有一把聒噪的公鴨嗓在阿煢腦顱炸開——「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
白為霜掀起眼帘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躲開她伸來的那隻手,掩住口鼻,率先舉燈踏入雞圈裡。
阿煢悠悠嘆了口氣,心想:「完了,隔壁住的是個鋸嘴葫蘆,以後可得無聊到死。」
後邊的話還在喉間打著轉,帷幔那邊便傳來一個凍徹心扉的「滾」字。
白為霜一言,恍如醍醐灌頂,殺雞的場面阿煢不是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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