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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共乘風

作者: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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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識破女兒身

第四章 識破女兒身

阿煢不禁眉頭一擰,白為霜卻在這時道:「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江景吾甩甩手,沒好氣地道:「不喝,不喝,你小子趕緊出去,爺要睡覺!」
既然白為霜與江景吾都趕來了,阿煢也是樂得清閑,連忙退居幕後,將一切都交由白為霜。
不得不說,蒼家二少雖長得油膩,辦事效率倒是高得出奇,不過片刻,便已召集二十名壯丁,護著白為霜等人浩浩蕩蕩往蒼山上趕。

白為霜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告知阿煢今日蒼家人將會封棺之事。
當日,夜,臨近丑時,蒼家大宅外忽而飄過兩道黑影。
到底還是白為霜更沉得住氣,從那兩名偷屍賊出現,再到他們扛著屍撤離,他從始至終都神色不變,直至兩名偷屍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他方才出聲安撫阿煢,只是他這人說話素來簡潔,即便是安慰人的話語,聽上去也與平常無異。
阿煢率先開口打破這沉寂,卻是一開口便驚起千層浪:「本官此番前來別無他意,還請二少帶上十名身強體壯的家丁與本官去趟蒼山,本官要掘你家上任主母的墳。」
蒼家二少一會兒望望兀自發著愣的老管家,一會兒看看阿煢所消失的方向,眼睛陡然一亮,其中閃過一抹詭譎莫辨的光。
白為霜與阿煢一直未歸,眾人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白為霜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以陰沉似水來形容都不足為過。
「我真的太高興了。」這話說得毫無起伏,乾巴巴的像是在念書,也不知他究竟高興在哪兒。他說完這話又仰頭灌了一口酒,「我真的太高興,太高興了……」
管家絲毫不敢怠慢:「二少正與夫人在膳房用餐,還請大人屈尊與小的走上一遭。」
「咬痕?」蒼家二少將咬痕二字吞入口中細細嚼了嚼,著實鬧不清一道咬痕與蒼瓊究竟有何干係。
他不知這算不算得上是心軟,只知自己是真遇上了剋星。
白為霜又往前走了一步方才看清,原來阿煢正在對鏡束髮。
蒼家家主生前本就是梅城縣出了名的美男子,何氏亦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美人,這個爹媽都是俊男美女的二少卻是十分不盡如人意,並不是說他生得有多醜,而是氣質……著實過於油膩,以至於埋沒了他本還算不錯的容貌。
得了,這一次非但乾巴巴的,沒任何感情,就連臉上也一派平靜,非但無任何表情,神態反倒越發的凝重,像是有人在逼著他不停地說這話似的。
白為霜那毫無起伏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聽聞蒼家那位被盜屍骨的主母名喚芸娘,生有一女,名喚蒼瓊。」
在老管家的提示下,他倒是隱隱約回想起了此事,惶恐與不安亦隨之湧上心頭。
江景吾不似白為霜那般沉默寡言,瞧見阿煢有異常,連忙喊道:「陸阿煢,你去哪兒?」
即便有天大的仇,她終究都還是蒼家血脈,自不忍看到自己生生父親與兄長的遺體受人糟踐。
老管家的聲音十分之微弱,仿若在自言自語,若不是他恰好與蒼二少離得較近,怕是無人能聽到。
此時的白為霜眼神侵略性太強,以至於阿煢生出了奪門而逃的衝動,她手緊緊扣住門框,生生壓下一瞬間湧上心頭的荒誕念頭,甩了甩頭,不停告誡自己,須鎮定。
結果白為霜那廝甫一開口,就叫江景吾噴了滿床的酒。
許久未見阿煢的江景吾亦拍著巴掌嘖嘖稱奇:「暌違五年,這陸阿煢倒是風采依舊啊,風采依舊。」
縱然五年不見,阿煢仍是記得,白為霜這廝一做出這個動作,也就正說明,他是真動怒了。
否則,又豈變成了這副德行。
她才做完這些,江景吾又「咦」了一聲,道:「你是說,蒼家家主乃是鐵錐刺頭而死可對?」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等待開棺,棺中卻空空如也,莫說一具完整的屍骸,甚至連半塊骨頭都不曾留下。
這些自都是白為霜差人準備的,阿煢多少也能猜出個大概,越發百感交集。
也不知究竟是今夜太過不尋常,還是今夜的白為霜太過不尋常,白為霜竟棄門,選擇了爬窗。
阿煢向來是個行動派,一旦想到什麼,便會即刻付諸行動,這個念頭才從她腦袋裡冒出,她便繞著谷底扎紮實實走上一圈,越走越覺熟悉,她記憶力本就比尋常人強,加之那夜之事太過刻骨銘心,扎紮實實走完一圈后,便已完全確定這便是當年突然消失的那個山谷。
亭外下起了細雨,沾濕白為霜月白的衣,他逆著清冷月光而行,獨自一人穿過繁花盛開的庭院,猶如神祇降世。
她緊緊捏起了拳,牙關緊咬,本欲差人圍住靈堂,將那兩名偷屍賊困住,白為霜卻出手制住了她。
白為霜卻已然穿好了衣,大步大步朝屋外走,只在轉身關門的時候回和*圖*書頭瞥了他一眼:「哼!」
她不禁撇頭望了白為霜一眼,卻見白為霜不著痕迹地朝她點了點頭。
白為霜早在她門外候著,故而她一出門便冷不丁瞧見白為霜那張面癱似的討債臉。
江景吾不知打哪兒鑽了出來,冷不丁道:「徒手掰白骨算甚,你得看他耍狼牙棒,那才叫真有男子氣概。」
阿煢嘴角一掀,勾出個懶散的笑,裝模作樣地分別朝白為霜及江景吾二人行了個禮:「下官拜見世子,拜見郡公。」
豈知白為霜聽罷,竟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好。
棺即將蓋上之際,本不在場的何氏突然掃開眾人,一路沖至靈堂前,卻什麼都不曾去做,只怔怔望著那兩口尚未封好的棺。眼淚毫無徵兆地流下來,像斷了線的珠串,滴答滴答落個不停。
白為霜深知江景吾這廝的脾性,懶得再與他去糾結昨夜,於是,一眼刀甩去,面色冷若冰霜:「昨夜之事若有第三人知道,我今日便啟程去見你母親。」
阿煢抑制不住地渾身發顫,何氏那句瘋瘋癲癲的話猶如魔音,不停地在她腦子裡迴繞,某一瞬間,她像是突然想到想到什麼似的,捏著鐵錐的手指一緊,由於力道太大,每根手指的指關節處都微微泛著白。
尚未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阿煢又是一怔,總覺著白為霜近兩日看上去顯得十分奇怪,卻仍是鬧不明白究竟怪在哪裡。
連夜趕路與未有停歇的折騰使得阿煢疲倦不已,她沾床便睡,再無多餘的心思去挂念旁的事。
她還記得自己先前追著一隻奇奇怪怪的歪脖子追了很遠的路,然後便發覺那雞是被人以魚線操縱,特意引著她往某處走,再然後她便被人一悶棍敲暈,丟在了此處。
老管家也不賣關子,如實說道:「奴才瞧見了她右手手腕上的那道咬痕。」
躲在暗中的阿煢眸光一黯,竟真有人跑來偷屍!
他越想越覺害怕,連同阿煢來到蒼家所做的一切都令他細思極恐,不消片刻,他就已遍體生涼,偏生這時候,白為霜又恰好回來了。
蒼家人尚不知那玉冠束髮的俊美公子究竟為何人,卻被他那上位者的威壓給生生壓制得說不出話來。
思及此,白為霜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
白為霜直接忽略這句話,面色陰沉地從床上爬起,居高臨下地望著江景吾:「昨夜我做了什麼?」
整個楚地也就白為霜一個世子,至於郡公……自然就是江景吾那廝了,那廝雖看著就一副十分不靠譜的模樣,卻是正兒八經的皇家血脈,他母親乃是當朝長公主,故而待到他年滿二十行了冠禮便被封做天水府郡公。
她本還想將鐵錐從袖袋裡摸出比畫一番,那摔倒在地的怪人一個猛突從地上彈起,嚇得阿煢連忙掄起那截枯骨往怪人腦袋上砸。
蒼家二少「啪」的一聲闔上手中摺扇,抵在石桌上敲了敲,沉吟片刻,又道:「不過,你倒是說說,你如何得知的。」
白為霜這話一落下,江景吾整個人都不好了,一臉蒙逼地盯著白為霜看。
阿煢話音才落,蒼家人便嘩啦啦跪了一地。
這個山谷佔地不小,憑一人之力定然做不到,阿煢心中已然做出判斷,怕是得有五人以上,方才能在一天一夜內挖土埋住那些屍骸。
於是,順著血跡一路趕來的白為霜與江景吾大老遠便看到這兇殘的一幕。
這話雖說的不甚明了,阿煢卻仍是聽懂了,一五一十地將今日所發生之事交代清楚。語罷,她又從袖袋裡掏出那根尖細的鐵錐,遞給白為霜看。
阿煢頭痛欲裂地從地上爬起。
消失許久的阿煢便是淋著這樣的雨回到蒼家大宅。她甫一推開房門,便見白為霜神色不明地坐在太師椅上定定望著自己。
這一出看得阿煢嘆為觀止,連忙拍手叫好:「一別多年,白兄仍是這般的有男子氣概!」
這時江景吾終於順過了氣,卻再也不想和白為霜玩了,直接將酒塞回白為霜懷裡,兩眼一閉,很是敷衍地道:「行行行,我知道你不是斷袖,你若是斷袖,天底下就沒真斷袖了。」
「又有人要被惡鬼偷走吃掉咯!」
江景吾見之無奈扶額,心道:這小子今晚究竟是怎得了?
她雖算得上是在一頓亂射,卻也有所計較,既不能一箭要了人家性命,又得使其暫失戰鬥力,故而一箭射在了那人膝蓋上,只聽「撲通」一聲響,怪人直接摔了個狗啃屎,大剌剌地趴在地上,手中那截枯骨則「啪」的一聲砸在阿煢胸口上。
白為霜此人面冷,心冷,眼神更甚,目光掃來之時,蒼家二少明顯被凍得瑟縮了一下,幾乎就要生出退卻之意,他狠狠一咬牙,直言道阿煢乃是女兒身。
那新來的縣官大人極有可能是當年被蒼家主母送給人牙子的大小姐蒼瓊。
她的反應太過反常,頓時引起白為霜的注意,甚至就連那和-圖-書油膩的蒼家二少都忍不住撇過頭,望了她一眼。從阿煢的初次登場到現在,他總隱隱覺著這知縣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可當他去仔細回想時,卻又怎麼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這樣一個人。加之阿煢的反應著實有些激烈,他不由得側目多看了阿煢幾眼。
她又哭又笑,聲音時而拔高,刺得人耳膜陣陣發疼,時而壓低,詭異得叫人喘不過氣。
本將所有注意都集中在收拾頭髮上的阿煢突覺背後有道炙熱的目光,猛地一回頭,便見白為霜正神色古怪地望著自己。
本還有幾分困意的他頓時睡意全無,一臉惶恐地捂住胸口,色厲內荏道:「你……你做什麼?」
蒼家二少早就料到老管家的來意,聽罷,很是倨傲地一掀眼皮子,道:「本少早已料到此事。」
說是離開蒼家,實際上只是埋伏在蒼家宅外,而江景吾則是提前回天水府替白為霜調兵部署影衛。
江景吾「嘿嘿」一聲淫笑:「你猜啊!」
阿瓊與阿煢本就同音,阿煢並未起疑心,神色依舊有些微妙。
阿煢臉色變了又變,此時的她就像一尾被拋上岸的魚,彷彿隨時都能斷掉呼吸,她嘴角微微扇動,幾度張嘴欲說話,幾度又闔上。
江景吾住處離白為霜的房相距不遠,轉個彎便能遙遙相望,故而,白為霜才轉了個彎,便見蒼家二少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圍在他門口亂轉。
等了半天都未得到答覆的蒼家二少心跳如雷,生怕自己走了一步險棋。他焦躁不安地捏著衣角,時不時拿眼角餘光去偷瞄白為霜。
江景吾見之嘖嘖稱奇,搖頭晃腦自床底爬起:「想不到這小子竟也有這般氣急敗壞的時候,嘖嘖嘖……」
白為霜嘴角抽了抽,很是冷酷無情地把江景吾一腳踹下床。
一場鬧劇就此掀過。
蒼家人封棺的時辰定在未時三刻。
想通這一點的阿煢眼睛里突然亮起了光。
眼看情況越來越緊急,阿煢終於決定改變主意,大袖一揮,對準身後怪人射出一支袖箭。
直至白為霜的背影完全融入夜色里,他方才從地上爬起,夜雨綿綿攜著無盡的寒意,他卻被冷汗浸透了內衫。
這個味道于阿煢來說並不陌生,乃腐屍特有,甚至連那坑,阿煢都覺看上去十分眼熟,竟像是七年前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的神秘山谷!
江景吾這廝猶自困惑著,卻突聞白為霜道:「我心中有事,不知該與何人說。」
待到她一覺醒來,已至午時。
本能告訴阿煢,背後有危險,她心跳絮亂,屏住呼吸猛地前沖一步方才轉過身來。
他本以為這樣就能打發白為霜,結果人還是賴在這兒不肯走,捧起酒壺,猛地灌了一口,又換了種方式繼續癲。
不知白為霜究竟有何用意的她當場僵在了原地。
此時此刻的氛圍本就有幾分古怪,再由何氏這麼一鬧,所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蒼家二少欲言又止:「這似乎有些不妥呀……」
這都什麼跟什麼?說要挖人祖墳就挖,挖完了話都沒一句人就給跑了!他猶自氣憤著,卻忽見老管家目光獃滯望向阿煢消失的方向,怔怔道了句:「大小姐。」
江景吾望著白為霜的目光頗有幾分複雜,沉默半晌,終於勉為其難地打床上爬了起來,順勢還撈走白為霜手裡的酒,仰頭灌了一口。
江景吾被嗆得厲害,眼淚水都冒了出來,不停地拍著胸口咳嗽:「咳咳咳……」
甚至連阿煢的母親,芸娘之死都一便與白為霜說了。
江景吾連忙搶走白為霜懷裡的酒壺,擰著眉頭道:「別喝了,別喝了,你都醉了,醉了呀!」
白為霜毫不疑遲地道:「也是這鐵錐。」
直至此時,她方才發覺自己背後竟站了個披頭散髮的怪人。
這場變故著實來得太突然,以至於阿煢都跑得快不見了人影,方才有人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莫名其妙被這麼個怪東西砸到,正常姑娘家大抵都會尖叫一聲,再把這玩意兒有多遠丟多遠,阿煢卻是個相當不正常的,非但沒能把它丟遠,反倒「咦」了一聲,再將其捧在手中細細觀看。
結果令人心悸,每一具屍骨後腦勺上都有個綠豆大小的洞,不大不小,恰好能與那鐵錐契合。
一連三雙筷子落了地,桌上吃飯的蒼家人竟是被阿煢的這番話給嚇蒙了。
他道:「莫急,會有人跟在那二人身後,今夜折騰了這麼久,也該累了,你先與我一同回天水府,那裡還有一條線,等著你我來破。」
隨著阿煢的突然闖入,好端端吃著飯的蒼家人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這是個算不上多大的山谷盆地,甚至能被稱之為巨型坑,足下雖覆滿黃土,卻寸草不生。
他這一聲「大小姐」頓時叫蒼家二少心中激起千層浪。
白為霜竟一改往日做派,非但沒露出鄙夷的表情,反倒拎出一壺酒在江景https://m.hetubook.com.com吾眼前晃了晃:「陪我喝酒。」
究竟是為報當年之仇,還是另有其他?
白為霜那雙古井無波的眼頓時湧現出複雜難辨的情緒,之所以說複雜難辨,不過是因為蒼家二少根本猜不準白為霜此時的心情,既非喜亦非怒,他甚至都有些後悔,不該如此衝動地出現在白為霜眼前,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既無迴旋的餘地,便只能一口氣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與白為霜說清楚。
江景吾這逐客令下得夠明顯了吧,白為霜偏生就跟沒聽到似的,睜大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江景吾睡得昏沉,任憑白為霜如何砸門,都未能吵醒他。
白為霜沉著臉,一連喊了五聲阿煢的名字,阿煢都未能停下步伐,無奈之下,白為霜只得又跟著追上去,徒留江景吾獨自一人杵在原地乾瞪眼。
於是美夢正酣的江景吾便這般苦逼兮兮地被白為霜搖醒,甫一睜開眼,便見白為霜正滿臉嚴肅地盯著自己。
他心中自是有恨的,可又何曾見過阿煢露出這樣的神情?
而今的他幾乎可以肯定阿煢便是當年的蒼瓊,卻完全猜不透她為何要以這種形式再回蒼家。
白為霜酒量算不上好,卻素來自製,故而,即便與他相識多年,江景吾也都從未見過他喝醉的模樣。
阿煢頷首,江景吾便指著白為霜手中骷髏頭道:「這頭骨上正好有個洞!」
而今的阿煢雖稱不上武藝高強,卻也非當年所能比,不說一上去就能將這怪人打殘,保命倒是不成問題。
白為霜害得人險些被嗆死,反倒頗有幾分嗔怪地瞥了江景吾一眼,又嘆口氣,很是嚴肅認真地道:「我真不是斷袖。」
這一夜白為霜再也無法入睡。他晃晃悠悠提著一壺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酒,直奔江景吾房門。
阿煢不緩不慢地點了點頭:「不錯,我剛好要與你們說這個。」語罷,她試著將那鐵錐刺入洞中,結果卻是出乎意料地契合,彷彿那個圓洞正是被這鐵錐所釘出來的一般。
又過了足足半盞茶的工夫,他頭頂方才傳來白為霜寒冰碾玉似的聲音:「還有誰知此事?」
由於楚地前些日子一連下了好幾場暴雨,故而坑中積了不少雨水,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腐臭味揮之不去地在阿煢周遭縈繞。
阿煢即刻從先前的恐懼中抽出心神,她道:「所以……你想……」
江景吾「哎喲」一聲慘叫,期期艾艾地道:「你這是酒醒了就不認人啊!」
蒼家再無嫡長女,能讓老管家不自主地喊上一聲大小姐的,除卻蒼瓊還有誰?
阿煢心中一喜,原來不只是她懷疑何氏在裝瘋賣傻。
白為霜本想當場揭穿阿煢,卻在看到阿煢錯綜複雜的神色后突然改變了主意。
只是她仍不明白,堂堂蒼家主母為何要裝瘋,她究竟是看到了什麼,還是說受人脅迫?
江景吾自言自語的空當,阿煢已然抬首瞅見了迎風立於山坡之上的二人,不禁愣了愣,少頃。
她才欲轉身離開,便覺背後一涼,涼意順著背脊往上躥,直衝頭頂。
她本欲褪盡濕衣,直接裹著被子滾床上,卻發現床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套嶄新的衣,甚至十步開外的屏風后還冒著氤氳熱氣,竟擺了一桶熱乎的洗澡水。
江景吾哪裡知道白為霜這是抽得哪門子的瘋,更何況他還困著呢,自不願與白為霜瞎鬧騰。
阿煢連忙捂住嘴,一臉正經地蹲身觀察那躺在地上的怪人。
二十名壯丁的力量不是蓋的,幾乎只花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將阿煢娘親的棺給挖了出來。
這個答案怕是一時半會兒內出不來了,加之而今也不是鑽營這些的時候,想辦法先從這坑內爬出去才是。
聽聞此音的蒼二少如蒙大赫,忙不迭地磕頭道好。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阿煢便見到了,她那同父異母的二哥。
餘下的話不必再說出口,她自曉得白為霜將要做什麼,倘若真有人來盜蒼家家住及蒼家大少的屍首,那麼只要跟著盜屍之人,芸娘的屍首必然就能被尋回。
她很是不悅地抬頭瞪了白為霜一眼,才欲開口責怪,白為霜竟一臉彆扭地別開了眼,道了句冒犯,緊接著竟闔上了房門,乖乖站在門外等待,徒留她一臉蒙逼地望著已然被關上的房門。
白為霜這人倒也有幾分糾結,起先想見阿煢的時候走得倒是急,真到了人房門口又躊躇著該不該此時敲門進去。
這場夜雨越下越大,臨近半夜已形成瓢潑之勢。
更另阿煢苦惱的卻還是,究竟怎樣才能判斷出何氏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經歷過昨夜種種,蒼家二少對白為霜這傳聞中的冷麵俊世子幾乎恐懼到了極點,短短几句話愣是被他說得磕磕巴巴,他越說越泄氣,甚至都做好了被白為霜直接拒絕的準備。
蒼家二少猶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本就是個貪生怕死之人,全然顧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上老管家的目光,一個箭步沖至白為霜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誠惶誠恐道:「草民有一事要與世子大人稟報!」
不知為何,阿煢總覺得何氏看起來有幾分奇怪,從第一次見到她到現在,彷彿她的每一次出現都是早已安排好的,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刻意提示著什麼,包括這一次,阿煢也不覺得是偶然。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代替了阿煢開口。
包括白為霜在內,幾乎每人個人臉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非吵著要來看挖女鬼的何氏倒是非同尋常的安靜,彷彿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蒼家二少聲音有些顫抖:「還有……還有管家知。」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這種話由世子說出口,完全不是阿煢一介縣令所能比擬的。
「不要再讓第四個人知道。」
阿煢與白為霜連夜趕回了天水府,抵達白為霜的世子府時,天已微微亮。
此言一出,本以為自己立下大功的老管家臉色瞬變。
白為霜與江景吾仍鍥而不捨地翻著屍骨,她卻霍然起身,即刻轉身往山坡上走。
豈知阿煢的舉動越來越奇怪,又連續道了三聲不可能,瘋了似的轉頭便跑。
若真有這麼多人來挖土,又豈能不驚動景先生?
先前那隻歪脖子雞已然消失不見,所幸魚線還在她兜里,一邊揉著仍在隱隱作痛的腦袋,一邊扭著脖子環顧四周。
山坡上的白為霜雖聽不清阿煢究竟說了什麼話,仍是止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怪人手中並無兵刃,扛著半截連著頭顱的肋骨一路猛追阿煢。
白為霜凝在嘴角的笑尚未散去,又帶了幾分玩味,自言自語似的念了一聲:「蒼瓊。」

是了,他永遠都拿阿煢沒辦法,從前在杏花天時便是,而今更是。
阿煢一路策馬狂奔,終於在半時辰內抵達梅城蒼家。
起先江景吾還以為白為霜只是突然抽了風,漸漸才意識到,他這分明就是喝醉了啊!
她總覺得今天早上的白為霜看上去十分奇怪,卻又說不出究竟怪在哪裡,只得搖搖頭,繼續對鏡束髮。
而那肇事者阿煢砸暈人還不忘「裝柔弱」,拍著胸口叨叨念了好幾聲「嚇死我了」。
換作平日,阿煢定會驚訝白為霜竟能一口氣說上這麼多話,而今一門心思都掛在自家人遺體的問題上,自無暇去搭理白為霜。
白為霜這樣的人便是有著這般奇特的能力,不論途經何處,總能第一時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種她不知該以何言語來形容的神情,總之成功地嚇得她手一滑,頭髮散了,木簪也掉了。
令她發出這等感嘆之聲的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因為她竟在那枯骨的后顱上發現了個綠豆大小的洞孔,沒來由讓她聯想到了殺蒼家家主的那根鐵錐。
「啪!啪!啪!」
他的身體卻比腦子更快一步做出抉擇。
那人衣衫凌亂,面容扭曲可怖,兩排稀疏的黃牙齒突突外翻,瞧見阿煢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怪人的嘴咧得越發厲害,自喉嚨里發出陣陣古怪的音節,竟像是要撲上來。
阿煢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險些在陰溝里翻了船,她本以為這怪人不過一介山村莽夫,豈知他竟能一路追著她跑一路將那半截枯骨舞得虎虎生風,枯骨幾次從她臉龐劃過,若不是她敏捷地躲過了,怕是會被直接掀翻在地。
江景吾亦在此時捂住了嘴,蹭過來湊熱鬧。
阿煢下意識想象了那個畫面,先是「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接著竟越笑越厲害,捂著肚子與「同有此感」的江景吾笑作一團。
白為霜卻一臉固執地搖搖頭:「我沒醉,只是高興。」語罷,竟像個孩子似的撲過去搶那壺酒,只是,才撲過來就兩眼一閉,栽在了江景吾床上,最後還又灑了江景吾一身的酒。
江景吾簡直氣得想把白為霜丟出去,最終只得幽幽嘆了口氣,很是哀怨地道:「你倒是睡得香,老子壓根就睡不著了啊!」
他道:「芸娘屍首的消失絕非突然,如若不出意外,必也會有人前來盜取另外二人的屍首。」
江景吾早以要回家補覺為由提前回了天水府,阿煢則與白為霜用過晚膳後方才離開蒼家。
真是奇了怪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廝不是最冷酷最無情最省話嘛,竟還有這般接地氣、提著酒找人嘮嗑的時候?
阿煢第一個從震驚中抽出心神,她神色複雜,近乎失控地喃喃自語著:「不可能……不可能沒有……不可能沒有。」
他道:「原來我不是斷袖。」
她面上帶著幾分疑色,白為霜卻難得主動開口,與她道,他昨夜所言的另一條線就在這世子府內。
她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身體卻一直顫抖個不停,本就寂靜的室內越發寂靜無聲,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她方才咧開嘴,說出從出現至今的第一句話和圖書——
他猶自發著呆,尚未來得及做出答覆,本還在低頭喝湯的何氏又開始發瘋,不停用筷子敲著碗,邊敲邊朗盛高唱:「要挖女鬼墳咯,挖咯,挖出一隻被吸干血的女鬼……」
江景吾臉上的笑終於掛不住了,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地道:「呀,你這卑鄙小人!」
阿煢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蹲身在那怪人身上摸找些什麼,一番折騰,竟真被她找出另外一根鐵錐,她神色複雜地盯著那新找出的鐵錐看了半晌,方才側身與白為霜道:「你可還記得,六年前追了我們一整夜的那殺雞賊,手中拿著的是什麼?」
蒼家二少安頓好江景吾,才欲動身去找那老管家,老管家竟主動找了上來,開門見山地與他道,那新來的縣官大人極有可能是當年被蒼家主母送給人牙子的大小姐蒼瓊。
二少亦是何氏所出,大少不在,他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嫡長子來繼承蒼家家業。
若不是礙於江景吾仍在此地,蒼家二少幾乎就要破口大罵。
待到阿煢撥開那怪人的頭髮,江景吾便「咦」地叫了出來:「這人……不是鎮西將軍府上前些年無辜失蹤的那名副將嗎!」
甭管究竟妥不妥,蒼家二少也只得點頭如搗蒜地道:「妥妥妥,這事自然是妥的,草民即刻照搬!即刻照辦!」
他們形如鬼魅,一路飛疾,直奔擺放蒼家父子屍首的靈堂。
那聲音是從門後傳來的,寒冰碾玉般地冷冽,偏偏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霸氣,不必回頭去看便知定是白為霜來了。
該不會是喝了假酒吧?
白為霜卻不再開口說話,徑直走了出去。
層層疊疊帷幔的遮蔽下,隱隱約現出阿煢的背影。
看到去而復返的阿煢,蒼家家奴皆面露疑色,阿煢卻一句解釋的話都不曾說,開門見山與管家道:「你家而今是由誰當家,本官有要事與他商討。」
待到笑夠了,方才萬分艱難地叉著腰立了起來,卻見白為霜正眯著眼盯著她。
蒼家二少面上露出厭惡之色,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發作,只得悄悄地與老管家使眼色,叫他喊幾個人來把何氏拉扯開,省得她在此處丟人現眼。
阿煢頗有些沉重地點頭,二人默契地分頭行事,一人拿著根鐵錐,翻找那些被雨水沖刷出地面的屍骨。
怪不得他們當初怎麼都找不到,竟是被人給連夜填埋了。
梅城這邊的傳統是人死後三日要封棺,過了頭七就得入葬,蒼家家主及大少屍首都擺了整整四天了,再這樣放下去非得腐壞不可,蒼家二少便是被族人逼得來此與白為霜商討此事。
他顯然已認出,這便是他當年與阿煢共患難的那個山谷,阿煢本還欲說些什麼,他卻從袖袋中掏出副手套,不緊不慢地戴上后,二話不說便將阿煢手中那截枯骨的頭顱給擰了下來。
阿煢速度不減,仍是頭也不回地朝山坡上趕:「我要再回一趟梅城!」
此時的老管家兀自沉浸在往事里,全然不知自己這無意之舉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一直靜坐不語的白為霜忽而掀唇一笑,毫無預兆地啟唇喊了一聲:「阿瓊。」
她一眼便瞧出此人有古怪,卻又不想與之硬碰硬,索性拔腿就跑,將那怪人往山坡上引。
二公子一口鮮筍卡在喉嚨里,險些被嗆到,他以一種十分古怪的目光盯著阿煢的臉,不由得思忖:這新上任的縣太爺美則美矣,奈何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彼時的蒼家二少尚且年幼,而今的他自記不起十五年為了搶奪玩具,險些將阿煢右手手腕咬斷之事,他不記得,並不代表其餘人也都不記得。
「有何不妥?」
白為霜朝她微微頷首,順著懸挂在坡上的麻繩躍入谷底。
白為霜頗有幾分嗔怪地瞥了江景吾一眼,又嘆口氣,很是嚴肅認真地道:「我真不是斷袖。」
阿煢的心臟幾乎就要停止跳動。
想著想著,她又覺不對。
蒼家二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自愣在原地,白為霜已然繞開他,直奔阿煢所在之處。
直至再也聽不到白為霜的腳步聲,阿煢方才轉身闔上房門,緩緩吁出一口濁氣。
翌日清晨,白為霜甫一睜開眼,便見江景吾笑得一臉詭異地盯著自己,他笑容猥瑣也就罷了,眼睛下還掛了兩個碩大無比的黑眼圈,活似被人揍了兩拳。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突然跑來一人,義正詞嚴地與你說:給我喊些人,我要挖你家先人的墳。
「又有人要被惡鬼偷走吃掉咯!」
不論是誰聽了這番話都會覺著匪夷所思吧。
一連敲了五聲,都無人回應,房門又並未關緊,白為霜不禁有幾分擔憂,連忙推門走了進去。
阿煢自不懂白為霜這聲輕嘆中所包含的寓意,她試圖像從前那般揚起笑臉對白為霜耍無賴,笑容才揚起一半,白為霜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阿煢手腕上那道咬痕跟了她近十五年,罪魁禍首恰是蒼家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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