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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共乘風

作者: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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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施以苦肉計

第七章 施以苦肉計

近半個月不見,白為霜這廝倒是越發好看了,走在人群里依舊是一等一的扎眼,想教人裝作沒看見都幾乎不可能。
阿煢是打心底里嫌棄白為霜這種未經商討便率直上場的行為,冷著臉一把將其推開,道:「你還敢來找我?滾!」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破爛不堪的宅院,懸挂其上的匾額早已掉落,阿煢卻依舊能憑藉此宅院的大致模樣推斷出,此乃北街赫赫有名的墨庄。
完全未與白為霜那廝打過招呼的阿煢登時就愣住了,一抬頭恰好看到白為霜目光往某處瞥,阿煢下意識地朝白為霜所瞥的地方望去,只見長巷盡頭隱了一片衣角,恰是那少年今日所穿之衣。
阿煢本就猜到小豆芽不會是個簡單的角兒,故而見老乞兒這般對待小豆芽也無一絲意外。
也正因他目光轉移地太快,而至於阿煢壓根就未能看清他藏在眼睛里的東西。
小豆芽的麵皮可遠比她想象的厚,人家非但沒流露出任何羞赧的表情,反倒無比鎮定地答了句:「沒東西,頭一次瞧見睡姿似你這般不雅的姑娘家,便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奈何天不隨人願,直至二人停止滾動,落至平地上,阿煢都十分堅強地挺了過來,未能陷入昏迷。
約莫又過半盞茶的工夫,小豆芽方才停下腳步,他站立在一間毫無特色的房屋前,突然從袖袋中掏出兩塊蒙面用的手絹,只簡簡單單與阿煢道了三個字:「矇著臉。」
少年才不會承認自己在跟蹤阿煢,他不答反問:「你怎認識楚世子白為霜?」
她才頂嘴,少年周身的氣勢明顯變得不一樣了,不由分說地將她往床上一推,絲毫不給她置喙的餘地:「要麼今晚睡這裏,要麼我殺了你。」
阿煢既敢與白為霜這麼演,自然早就在心中想好了答案,而今少年這麼一問,她便自然而然將答案說了出來。
阿煢向來就是個能吃能睡,絕不失眠,也絕不會出現沒食慾這等情況的姑娘,今日明明累成了這樣,她卻不論怎樣都睡不著,換作平日,她怕是一躺下就能睡個昏天暗地,而進的她只覺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被拉扯著疼,骨骼更像是被人砸碎了再重新拼裝而成。
阿煢眼睛忽而一亮,雀躍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把這蘑菇餵給白為霜吃,再將其操控,想辦法引誘他往水裡跳抑或是往懸崖下跳,如此一來他既能死,我也能全身而退,可對?」
小豆芽以絹布包了十朵品相極好的致幻蘑菇遞給阿煢,而後便將她帶出了那間屋子,耐著性子教她,在白為霜食下致幻蘑菇后該如何進行操控。
相比較阿煢此時裝出的憂慮,小豆芽幾乎可謂是淡定至極,他語氣淡淡道:「不必擔憂,我已放出信號,再過不久,自會有人來救我們。」
阿煢心中並無任何感謝,眼睛卻彎成了月牙兒的形狀,笑容甜甜地道:「真的呀?」
阿煢但笑不語,先是搖了搖腦袋,隨後又忍不住笑著道:「這小鬼著實太難搞定,你我還得下一劑猛料,使出苦肉計才行。」
這話自然無假,阿煢說得輕鬆,落入小豆芽耳朵里卻猶如泰山之石般沉重。
辨清來人後,江景吾便真箇人都不好了,一方面是被阿煢這身打扮給驚的,另一方面,則是被白為霜那要剜人肉似的眼神給嚇的。
說出這樣一段故事的時候,阿煢面容很是沉寂。
她心中已隱隱有了猜測,面上卻依舊不變,裝出副好奇的模樣,一路低頭跟在小豆芽身後走。
在那以後,阿煢又等了足足三日,當日傳出的紙條猶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都未得到答覆。
阿煢但笑不語,先是搖了搖腦袋,隨後又忍不住笑著道:「這小鬼著實太難搞定,你我還得下一劑猛料,使出苦肉計才行。」
阿煢不知自己究竟蹲在門外守了多久,只知待到明月即將攀上樹梢之時,少年原本燈火通明的房間突然漆黑一片。
然而,不消片刻,這廝竟又莫名其妙調試好了心情,撇過腦袋,賤兮兮地朝白為霜擠了擠眼睛,頗有幾分現場抓贓的意味。
明明累到極致,意識卻又無比清醒,這樣的感覺真是叫人不爽。
第二次正是前些日子,阿煢在狗肉中發現的那些。
白為霜面色凝出一絲冷笑:「既然你不願出來,那便莫要怪我動手來請了。」
她清了清喉嚨,生生扭轉了話鋒,道:「我們現在又該怎麼辦?也不知白為霜的人可會追上來。」
究竟是為什麼呢?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這話一出口,小豆芽明顯地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想到用來打發她的話,道:「這蘑菇雖有毒,卻不是能直接取人性命的那種毒,而是能使其喪失神智,一旦吃下去便極易遭人操控。」
她茫然地從床上爬起,恰好瞧見已然洗漱完畢的少年在朝她招手,登時心中一喜,想著該不會是昨日一晚上便將這小鬼給感化捂熱了吧,才喜笑顏開地準備去喝粥,少年卻當頭給她澆下一盆涼水,笑眯眯道:「你自己說的,只要給住處就替我洗衣做飯刷碗。」
小豆芽的喊聲越來越激烈,到了後邊甚至還帶著一絲絲哭腔,莫名地讓人聯想到那種被人拋棄,嗚嗚哭咽的小奶狗。
至於阿煢,她根本不知曉自己究https://m.hetubook.com.com竟是何時睡著的,醒來時總莫名其妙感覺誰的視線黏在她臉上,她下意識「唔」了一聲,翻個身準備接著睡,可她即便不曾睜開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視線依舊黏在她身上。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小豆芽終於停下步伐,一路跟在其身後疾步追來的阿煢愣了一愣。
她不睜倒好,一睜簡直嚇一跳,只見小豆芽正襟危坐,猶自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睛里還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她眨了眨眼,頗有些惆悵地望著窗,竟無比羡慕那孩子能有床睡。
白為霜下意識接了句:「怪不得什麼?」
他這句話的重音落在「殺」字上,落入阿煢耳中莫名有種驚心動魄的震懾力。
阿煢雖並不曉得這干蘑菇有何用效,卻早已篤定,這蘑菇有致幻效果,不論是人還是畜生,只要吃下去便會神志不清。
墨庄之所以出名不是因為此處破,而是鬧鬼。
少年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猶自站在屋內,整個人都裹在一片夜色里。即便他們如今隔得很近,阿煢也無法看清他的神色,卻沒來由地覺得現在的他一定在害怕。
最後一個「滾」字可謂是氣勢雄厚,途經此處的行人紛紛側目,扭頭觀看此處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所指的地方正是自己房間,而他白日所帶回的那捲草席正是替阿煢準備的。
一:「嘿嘿,你小子還真斷袖了,被我抓了個正著吧?」
在那之前白為霜也只隱隱記得自己曾見過小豆芽這號人物,那小姐姐曾與他說過她與小豆芽之間的故事。
阿煢四處張望一圈,發覺周遭並無閑人後,方才不停扣掌,指引著白為霜步步前進,眼看就要抵達懸崖邊上,原本無一絲動靜的灌木叢后忽傳來陣陣聲響,顯然是有人藏在了那裡,且目睹這一切后已按捺不住想要出手。
思及此,她忍不住朝白為霜問了句:「你覺著我與那姑娘可相像?」
阿煢猶自垂著眼瞼去記小豆芽的叩門節奏,約莫過了兩瞬,那結滿蛛網的厚重大門才被人從內推開,拉出一道寸許寬的小縫,待確認門外之人是誰后,方才被徹底地推開,從中走出一個發須皆白的老乞兒。
少年既有了燈,阿煢便自覺往屋外走,準備睡大院。
距離懸崖僅有五步只遙時,本埋頭擊掌的阿煢猛地一抬頭,凶光畢露地瞪著白為霜,怒斥道:「去死吧你!」
翌日清晨,阿煢是被粥香給勾醒的。
阿煢承認,對於這樣一個孩子,她的的確確是存在著惻隱之心的,最初的時候,她或許對他還有所懼意,越往後便越清楚地發覺,不論如何,他都還只是個孩子,一個不過十五六歲,還會怕黑的孩子。
餘下的話她既沒想好該如何說,亦沒繼續說出口的打算,躊躇片刻后,又聽小豆芽道:「你不必慌張,這蘑菇雖有毒,卻不會取人性命,即便是教白為霜食了這蘑菇,你也能全身而退,絕無後顧之憂。」
阿煢不特意壓著嗓子說話的時候聲音還算溫柔,她說的故事也算不得多好聽,哄那少年已然綽綽有餘。黑暗中,少年的呼吸越來越清淺綿長,在阿煢以為他已然睡著的時候,他又勉強睜開眼,嘟囔著說了句:「不準比我早睡,給我一直說下去!」
白為霜眉頭幾乎都要擰成一團,在阿煢看來,他流露在面上的心疼與關切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以至於在看到他神情的一瞬,她心跳沒來由地亂了節拍,而後她便聽白為霜冷冷一笑:「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罷了,還妄想以她來威脅本王?」
他既這般冷淡,阿煢也不知該說什麼話,猶自沉思著,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這樣的感覺著實叫人不爽,更遑論阿煢到底還是個警覺之人,一個翻身,便猛地睜開了眼睛。
事已至此,躲在灌木叢后的人也不便現身。
馬車一路徐徐前進,最後停在一片綠茵茵的草地里,此處依舊站了不少前來踏青之人,阿煢與白為霜徒步爬上一座小山丘方才避開所有人。
小豆芽面上的笑登時便掛不住了,望著阿煢的神色越發複雜,一番斟酌之下,他本欲棄阿煢而逃,卻又鬼使神差地牽住了她的手,拽著她直接往長滿灌木的山坡下滾。
說到此處,他尾音稍揚,停頓一瞬后,方才繼續道:「你既如此恨那白為霜,倒不如將計就計,想辦法讓他食下這毒蘑菇。」
眼看又過兩日,她心中也是焦躁至極。
他話音未落,阿煢白|嫩的脖頸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小豆芽的笑容越發璀璨:「所以,草民懇求世子大人放小的一馬。」
眼看悲劇就要釀成,本雙目迷離的白為霜雙眼竟恢復清明,順勢將猛地撲來的阿煢摟入懷裡,沉聲詰問:「阿桐,你就恨我至極?」
阿煢默默地對此處做出評價,面上卻已裝出副膽小害怕的模樣,拽著小豆芽的衣角,顫聲道:「你……你帶我來此處作甚?大家都說這裏鬧鬼……」她一個完整的鬼字尚未說出口,小豆芽便已轉身,握住把手叩了叩門。
像是為了證明真不在乎阿煢,白為霜當即便下令教那些影衛前去捉拿小豆芽。
「原來你是說這個呀。」阿煢忽而露齒一笑,「因為我不想你死呀,想讓你好好地活和*圖*書著,畢竟你還這麼小,還只是個孩子呢。」
再度見到小豆芽,她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卻也隱隱察覺到這孩子來歷十分不簡單。
原來小豆芽曾有個阿姐,只不過那阿姐並非他親生胞姐,而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鄰家小姐姐,後來那小姐姐被家人賣進白家為奴,再後來那小姐姐又成了白為霜的貼身侍女,于兩年前,也就是白為霜遇刺的那一次不幸香消玉殞。
阿煢:「……」這謊未免也說得太過拙劣,她都已不屑去拆穿了,更何況此時也不是拆人台的時候。
阿煢雖已成功賴上少年,卻依舊未取得太大的進展。
「阿姐?」阿煢從未聽白為霜講過這臭小鬼還有個阿姐,她還本還想細問,少年卻明顯不欲繼續說下去,神色莊嚴肅穆地牽起阿煢的手,問道:「你可願與我一起報仇?」
憑良心來說,這孩子倒是長了張人畜無害的臉,甚至還能稱之為俊秀,光看他的臉,實在難以想到他會是個常把「殺」字掛嘴上的小變態。
小豆芽在阿煢跑來的剎那眸光一亮,再也顧不得自己身邊究竟圍了多少人,一個猛衝,直衝破重圍,徑直朝阿煢所在的方向奔去。
阿煢並未與白為霜提起小豆芽所說過的這句話,白為霜聽罷倒真認真思索了起來,隔了片刻方才從回憶中抽回心神,道:「容貌生得無一處相似,偶爾靜下來的神態倒是挺像。」
她慢吞吞地喝完粥,又不慌不忙地走回少年所居的院落,將剩下的活全部幹完,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又去了趟粥棚, 這般折騰下來一日又過完了。
那少年比她想象中更難搞定,看似已然接納她,實際上依舊對她有所防備,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行蹤,甚至,直至如今阿煢連他的真實姓名都還不知。
兜了一圈,這孩子竟打的是這主意。
於是,渾身上下掛了無數道傷,疼得咬牙切齒的她只得強撐著爬起,將小豆芽帶到不遠處的一個洞穴里。
小豆芽大抵萬萬沒想到阿煢會這般理解,又是一愣,旋即頷首道:「正是。」
目睹完一切的阿煢已然調整好面部表情,也不廢話,直述自己此番來意,她三兩句與白為霜說完近幾日所發生之事後,就將致幻蘑菇放置白為霜手心,趁著白為霜低頭研究致幻蘑菇之際,她又順道問了句:「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白,你與那孩子究竟有何糾葛。」
就在阿煢以為自己即將露宿街頭之際,昏暗的屋內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她猛地從地上爬起,才欲爬到窗口觀望,門竟「吱」的一聲被推開了。
臨近日暮的時候,少年帶著一大壺桐樹油和一卷草墊回來。
「啊?」此言一出,阿煢幾乎都要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你確定?」
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阿煢登時愣在了原地,卻依舊維持著想要那個趴窗觀望的滑稽動作。
門甫一被推開便有股子奇異的辛辣味撲鼻而來,這個味道並不陌生,阿煢在腦子裡搜索了整整一圈卻始終都未能回想起來,待到她看清屋中之物時,不禁眉頭一擰,她當是什麼玩意兒,原來這裏藏了滿滿一屋子的干蘑菇。
阿煢又暗自磨了磨牙,心想,這小鬼哪兒這麼要求。
此話一落下,本還窸窸窣窣作響的灌木叢頓時靜了下來。
「怎會不恨?」阿煢彎唇笑了笑,眼睛里卻是一片冰涼,「深之入骨地恨!」
她話音才落,整個人便猛地向前一撲,其動作之迅捷,躲在灌木叢后之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這些都是真事,只不過那名喚阿桐的少女早已與父親一同殞命。
她是真沒料到,這多疑的少年竟會這麼快便放下戒心拉她入夥。
正因如此,方才一路遊人如織,二人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還未下馬車便遠遠看到兩位熟人。
以白為霜對這廝的了解,他此時此刻的眼神,完全可以理解為如下:
只是她依舊不知小豆芽在這乞兒窩內扮演著怎樣的身份,也不知究竟是她眼中疑色太過顯露,還是那老乞兒當真是個人精,討好完小豆芽的他立馬換了副神色,不著痕迹地將阿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通,方才朝她微微一笑,這一笑與方才對小豆芽的簡直堪稱天差地別。
阿煢算是鬧明白了,這臭小鬼昨夜之所以那般反常不過是因為怕黑。
白為霜制住「失控」的阿煢后,目光凜冽地朝灌木叢上一掃,凝聲道了句:「你還準備在此躲多久?」
一股異樣的情緒自他眼中滑過,他當下不再猶豫,翻身將阿煢拖起,反手抽出一柄匕首抵在阿煢脖頸上,嘴角一咧,笑若旭日般地與白為霜道:「世子大人,您若不放過我,我會與她同歸於盡哦。」
若不是而今正在大街上配合阿煢演戲給那少年看,白為霜怕是又得朝阿煢放冷氣了,此時此刻的他儼然化身成一顆痴情種子,頂著一張印著五個巴掌印的臉仍做深情款款狀,道:「阿桐莫要再鬧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與我說可好?」
粥棚前排隊的災民幾乎全都換成了阿煢不認識的陌生面孔,她排隊打粥喝的時候再度察覺有人在監視她,只是這一次也不知究竟是來自哪方的人。
眼看下一劍又要刺來,愣了好幾瞬的阿煢突然猛地撲上來,將小豆芽撲倒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時,生生替他擋了一劍。

這樣的舉動著實算不得對阿煢有多好,阿煢卻沒來由地心頭一跳,她並非被這孩子的舉動所感動,更多的還是欣慰,嗯……因自己這些天所吃下的苦,終於取得了回報而感到欣慰。
最後一個字才落,附近灌木從中便飛速掠出近二十名蒙面影衛,將那叢灌木林團團圍住。
「你可恨白為霜?」
甩完白為霜一巴掌的阿煢右手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可見她那一下究竟使了多大的勁,她倒也是痞,分明就是夾帶私貨公報私仇來著,可那少年看上去明顯就是被她那一巴掌所打動,拽著阿煢跑上一段距離,待到某個偏僻的拐角處后,大有深意地瞥了眼她依舊泛著紅的右手掌心。
瞧他那架勢,阿煢還以為他要對自己進行盤問,豈知他啥都沒說,只做了個請的姿勢,便將阿煢與小豆芽一同領進了墨庄。
小豆芽方才之所以衝過來,本就有此意,而今這話從阿煢口中說出,他竟動了惻隱之心,不知該如何下手。
少年閉上了眼睛,一道少年人特有的嗓音與窗外夜色一同緩緩流淌,他道:「我要聽故事。」
察覺到他目光的阿煢大口大口喘著氣,緩了好一會兒方才問道:「你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小豆芽目光在與阿煢接觸時,又莫名變得有幾分不自然,很是冷淡地「唔」了一聲,便再無下文。
阿煢臉色露出奇異的表情:「報仇?」
再往後,又過近三年,她家隔壁那被荒廢的宅院突然被人買下,且整整齊齊修葺了一番,不出半日她便發覺,買下這座宅院的竟是當初那瘦得像棵豆芽菜似的少年。
如此一來,阿煢倒也看明白了,那孩子依舊不曾完全信任她,她若是真叫白為霜吃下了那致幻蘑菇,這孩子定會從中作祟,想辦法操控著白為霜去做某件他所期望的事,否則她也著實想不明白,何必弄出這麼複雜的事。
阿煢還是頭一次見小豆芽這般不自然的模樣,不禁心生逗弄之意,可他終究不是白為霜,這個念頭才從腦子裡冒出,又被阿煢生生壓了下去,她清了清喉嚨,沉吟一番方才道:「你這般盯著我看作甚?莫非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好吧,她雖無逗弄小豆芽之意,可還是不著痕迹將人給調戲了一把。
這也一直都是阿煢所不明白的一點,若小豆芽真與白為霜只是表面上所看的那樣,只是位於不同陣營,乃是敵對方這種關係,向來鎮定的小豆芽又豈會在看到她與白為霜在大街上拉扯后便驟然改變主意,主動對她親近起來。
比起那少年,對阿煢來說,白為霜此人簡直更難以看懂,就在她準備放棄,心生一計想捨命一搏時,竟在北街上偶遇多日未見的白為霜。
她道,白為霜兩年前曾去過建寧縣,那時白為霜遭人刺殺,被她,也就是阿桐的父親給撿了回去,之後阿桐一直悉心照料白為霜,耗時兩月,終於讓白為霜這尊大佛給痊癒了,卻不想白為霜前腳才走,便有人前來報復,她的父親就此喪命,連她也險些丟失性命。
就在他們馬車離開不久,本還言笑晏晏的二人突然之間便拔劍相向,陸九卿長眉一擰,殺氣隱現:「這已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若再這般執迷不悟下去,就莫要怪我大義滅親了!」
阿煢有苦說不出,還得感恩戴德如搗蒜一般點著頭。
再裝下去也無任何意義,灌木叢中又是一陣輕顫,著一襲短打的小豆芽終於走了出來,朝白為霜抿唇一笑,他嘴角微微上揚,兩頰梨窩頓現,說不出的純良無害。他道:「世子大人,別來無恙。」
阿煢瞅了他一眼,便下意識想與其拉開距離。就在她轉身的剎那,原本目不斜視的白為霜突然啟唇道了聲:「阿桐。」
這蘑菇既真有致幻作用,那麼,他的目的定然不會是殺死白為霜這麼簡單。
阿煢連忙接過,本想問上一句「為何要蒙臉」,小豆芽便已道:「具體原因你待會兒便會知曉。」
阿煢已然氣若遊絲,卻仍在催促,不停地道:「還愣著作甚,快呀!」
「怎會不恨?」阿煢彎唇笑了笑,眼睛里卻是一片冰涼,「深之入骨地恨!」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少年都不曾開口說話,一直都在盯著阿煢看,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的破綻。
倘若小豆芽真有別的目的,他自然會在白為霜即將被阿煢推下山丘的前一刻現身,而阿煢與白為霜則需好好把握住這一刻,此乃整場局的最關鍵之處。
「對!報仇!」少年點頭,陰鬱的神色自他眼中一劃而過。
他過激的反應引起影衛注意,其中一名手持長劍者提劍追在最前,一劍刺出,頓時穿透小豆芽肩胛骨,隨著利劍的拔出,鮮血頓時灑了一地。
即便他的小動作不甚明顯,阿煢也已敏銳地發覺,他叩門的聲音十分有規律,三聲為一組,每一組都有遞進的變化。
三個月後忽有一群面孔陌生的人找上門來,待到小姐姐走完親戚回到家才發覺小豆芽已被那群人帶走,此後再無音訊。
他這反應雖無任何異常,和_圖_書可阿煢又不傻,怎可能相信此時會這般簡單,他若只是想取白為霜性命何必用上這致幻的毒蘑菇,躲在暗處隨便下個毒都比這般折騰來得方便。
阿煢腦袋猶自混亂著,少年突然上前一步,依舊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阿煢卻從他聲音里聽出了一絲怯意,他道:「你進來。」
萬般無奈之下阿煢只得再給布粥人塞張紙條,向白為霜請求救援。
……
阿煢與白為霜自然是有備而來,約莫又過一炷香的時間,按計劃食下蘑菇羹的白為霜突然兩眼發直,雙目失焦地望著阿煢。
他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鵰,既給阿煢安排了活,又徹底斷了阿煢像牛皮糖似的繼續黏著他。
若不是經阿煢這麼一問,白為霜險些都要忘了自己當年為何會讓那姑娘做自己貼身侍女,而今再回想起,難免會有幾分不自然,只是他素來表情缺乏,再如何不自然,阿煢也都看不出來,只當他與平常無異。
小豆芽凶神惡煞地瞪了阿煢一眼,阿煢方才有所收斂,努力憋住笑,靜待小豆芽說出下文。他卻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至於我的身份,你也很快便能知曉。」
「嗯?」阿煢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小豆芽又將話給說清楚了些:「我是指,你那時候為何會替我擋下一劍?」
果不其然,這念頭才從腦袋裡冒出來,小豆芽便戴著手套捻起一朵放置她眼前晃了晃,如實道:「這是一種毒蘑菇。」
少年聲音依舊未恢復平靜,明顯帶著嫌棄之意,他道:「你大可放心,在我看來,你跟門外堆著的柴火棍沒任何區別。」
那老乞兒生得尖嘴猴腮,甫一看清小豆芽的臉,便堆上一臉諂媚的笑,朝小豆芽躬身作揖,道:「喲,原來是您來啦!快快快,請。」
阿煢又豈肯從,兩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大街上拉扯,眼看阿煢這方就要落下風被白為霜扯走,一直躲在暗中觀看的少年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徑直衝了過來,拽著阿煢的手腕便跑。
這兩位熟人有著近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恰是陸九卿與景先生。
她想是這般想,卻又十分認命地迫於淫|威,開始搜腸刮肚地回想起自己從前聽過的故事。
白為霜不屑搭理他,只從鼻腔內發出一聲冷哼,阿煢便趁此機會從白為霜的桎梏中掙脫出來,一路朝小豆芽所在的方向跑。
阿煢簡直受寵若驚。
二人的目光才對上,原本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的小豆芽便火灼似的猛地將視線抽回。
二:「你倆究竟是打何時開始的?趕緊說,坦白從寬!」
阿煢不答,只一直盯著白為霜笑,笑得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落入阿煢耳朵里卻猶如擊鼓雷鳴,阿煢滿臉疑惑地撇頭望著他,只見他一個箭步衝來,莫名其妙拽著她往自己懷裡卷。
在白為霜府上混吃好幾日的阿煢終於進一步開展行動,死活拖著白為霜一同去近郊踏青。
阿煢摸了摸下巴,兩眼一亮,露出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不禁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怪不得了。」
她身量雖高,終究還是個弱女子,才將匕首舉起,就已被白為霜一掌打落在地。
她前腳才踏出門檻,少年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他道:「以後你都睡這兒吧。」
這干蘑菇倒是與阿煢打過好幾次照面,頭一次乃是在明月山,那歪脖子癲雞嘴中殘留。
阿煢也不是傻的,隱約能猜出那小鬼打的什麼主意,倒也乖巧,一個人默默洗完了碗筷,收拾完屋子方才出門討粥喝。
阿煢神色決絕,並不作答,而是咬牙抽出一把匕首,直往白為霜身上扎。
少年一直緊拽著她不肯鬆手,摸黑在屋中亂走,最終停在他卧房的床前,頗有幾分彆扭地道:「你今晚跟我睡這裏。」
陷入昏迷的小豆芽面色蒼白,脆弱得彷彿一捏便能碎,阿煢悠悠嘆了口氣,倒在一旁休憩。
阿煢只得輕輕拍著他的背,細聲安撫著:「小豆芽乖乖,不哭了哦,阿姐不走,哪兒也不走。」
阿煢笑了笑,步伐輕快地跟上:「哎,小鬼,走慢些,等等我呀!」
六年前的一個冬天,那小姐姐偷偷救下個快要被凍死的孩子,那個孩子正是小豆芽,彼時的小豆芽尚不過十歲,可憐兮兮地在她家柴房藏了近三個月。
阿煢又豈咽得下這口氣,更何況,她尚未弄清楚這小鬼究竟是怎的,自然不肯妥協,佯裝生氣道:「哦,那你去外面抱根柴火棍進來唄。」
首先,她從未見過這孩子的父母;其次,總有些顯然就是外地口音的人前來拜訪這少年。
總之,不論是哪種理解,白為霜都不想去回復,又一個眼刀掃在江景吾身上,直接招來死士將那「淫笑」不停的貨給拖了出去。
她雖不似小豆芽般直接陷入了昏迷,卻也累得夠嗆,再不好好休息,怕是人都要垮掉。
白為霜神色不變,只問:「你莫非已做好了打算?」
說起這個,少年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糾結了很久,方才道:「你喚我小豆芽便好。」
阿煢與白為霜相互對視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同時停了下來,接著,只聽白為霜道了聲什麼,車外馬夫手中韁繩一緊,本該停下的馬兒又撒開了蹄子繼續往前跑。
別看白為霜此人面癱,演技倒是相當不賴,他「和_圖_書深情款款」地握住阿煢的手,無奈地道出兩個字:「別鬧。」
直至再也聽不到一丁點江景吾發出的聲音,白為霜的視線方才重新回到阿煢身上。
「噗!」阿煢險些一口老血噴在少年臉上。心想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給這兇狠的少年取了個這樣的名兒。
這下該輪到阿煢來套話了,她看起來一副很是為難的模樣,道:「可是我連你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那一處被稱之為洞穴倒也有些勉強,不過勉強能藏人罷了。
阿煢聽罷,倒是弄明白了小豆芽當日怎的突然冒出句「你真的很像我阿姐」了。
少年見之心情大好,叮囑了阿煢兩句后,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去。
下一刻那少年便真睡著了,阿煢微微側過身,在黑暗中看著少年的側顏。
這麼一出,阿煢越發迷茫了,不明白這小鬼又在鬧什麼。
按照阿煢的計劃,再過一炷香時間,白為霜便要假裝中毒,在阿煢的誘引之下步步走向懸崖。
縱然阿煢臉皮厚,這般突如其來地被人抓了現場,阿煢仍是感到窘迫,某一瞬間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翌日下午,精心裝扮過的阿煢便主動送上門去找白為霜,江景吾恰好在此地,冷不丁瞅見穿回女裝的阿煢不禁一愣,猶自發獃,沉思著究竟是打哪兒送上門來的小美人,本欲上前去調戲一番,卻見從頭至尾都無任何反應的白為霜視線忽地朝他瞥來。
不知究竟是她的聲音起到了安定作用,還是因那一下又一下拍在背上的手掌太過寬厚,不消片刻,原本還在哭鬧的小豆芽便靜了下來,無比乖順地睡著了。
從未見過他露出這副表情的阿煢簡直都要被酸倒一排牙,嘴角無意識地抽了抽,一時間惡向膽邊生,直接在白為霜臉上甩了一巴掌,失聲痛哭:「你有什麼臉來見我?如若不是你,我爹又豈會死?」
老乞兒領著小豆芽與阿煢繞過彎彎曲曲的迴廊,一路走至位於假山後的庭院方才止步,畢恭畢敬地站在假山前等候,接下來的路都由小豆芽帶著阿煢走。
白為霜本就無意隱瞞此事,一五一十地將他與小豆芽的愛恨糾葛道了出來。
第三次便是現在。
三:「嘖嘖,瞧不出哇!你竟是這樣的楚世子!」
小豆芽身子微微一晃,卻仍咬牙往前沖。
這如墜寒冰地窖般的感覺凍得他渾身一顫,原本被美色沖得一片混沌的腦子驟然清醒,從而不知究竟牽動了他哪根不得了的神經,竟讓他在一瞬之間便瞧出令他垂涎三尺的美人乃是陸阿煢。
沉默許久的小豆芽突然又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煢聽罷不禁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毒不死他還算什麼報仇呀。」
這個故事的起始還得追尋至六年前。
少年見她兀自杵在原地,索性又上前一步將她往屋裡拽。
阿煢的演技天衣無縫,即便是他也探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作罷,突然一聲嘆息,道:「你真的很像我阿姐。」
阿煢頗有幾分嫉妒地又瞥了那小豆芽一眼,只見原本昏睡的他眉頭突然擰起,嘴裏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什麼,一連五聲,她方才聽清,原來他是在喊「阿姐」。
白為霜等的便是這一刻,待到少年與阿煢跑上一段距離后,方才一聲冷哼,派人前去追。
她渾身軟綿地趴在小豆芽的背上,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挾持我做人質,快,他不會讓人傷害我……」
阿煢心中瞭然,面上卻流露出幾分顯而易見的猶豫,她道:「我……」
三日後恰逢清明。
墨庄內與外面所看到的一般無二,甚至遠比阿煢想象的還要殘破,毫無活人生活過的氣息,這種破地方還真只有鬼才能過得下去。
他方才便是順著那山坡爬上來的,那裡不過是看著地勢頗高罷了,實際上坡度很緩,即便是順著坡滾下去也受不了多重的傷,只是他與阿煢二人本就掛了不輕的傷,又豈承受得住這種程度的折騰,尚未滾完一整座山坡,小豆芽便已陷入了昏迷,阿煢依舊清醒,卻在不停滾落的過程中與那些灌木撞得頭暈眼花,簡直巴不得自己能代替小豆芽暈過去。
究竟鬧得有多凶,阿煢也不得而知,只曉得此乃天水府第一凶宅,莫說晚上,即便大白天的都無人敢靠近,方圓數里皆荒蕪,倒是方便用以做見不得人的事。
那小姐姐著實是個純良的姑娘,即便心生不解,也不曾多猜疑,依舊將那小豆芽視作親弟弟來看待。
阿煢即刻會意,再抬頭便恰恰好對上白為霜鄙夷的目光。
桐樹油是倒入油燈中用以照明的,除卻逢年過節,普通人家裡都是能省著不點燈便不點燈,那少年非但一口氣在屋內點了三盞油燈,還有通宵達旦徹夜不熄燈的打算。
清明,又喚踏青節,除卻要給祖宗先人上墳掃墓,還要呼朋喚友一同去郊外踏青放風箏。
少年聽罷久久不語,沉默半晌方才問道:「你可恨白為霜?」
她癟癟嘴,心中默默詛咒這臭小鬼三百回,只得認命地甩掉鞋,和衣躺在床上。
假山後方有一座殘損的破屋,途經此屋的時候阿煢明顯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依舊是花椒混合著劣質檀香的氣味,只不過因為距離較遠,她只隱隱聞到一丁點,還因風恰好往此處吹才有幸嗅到,否則能否發現都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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