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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共乘風

作者: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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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欽賜世子妃

第九章 欽賜世子妃

阿煢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午時,令人感到驚恐的是,她竟發覺自己躺在一間紅得刺眼的婚房裡,被褥是紅,帷幔是紅,甚至連牆上都貼了大張大張艷紅的壁花,結合先前的記憶,她只覺一股寒意順著尾椎骨直往腦子裡躥,一個荒誕又離奇的念頭無端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她……該不會是死了,有人在替她做冥婚吧?
那時,阿煢不過是個五歲大的孩子,既不曾做過這樣的事,自然是被嚇得不停地哭泣。時隔太久,即便是當事人阿煢都已記不清多少細節,只記得那時何氏死咬住她不鬆口,非要將她送去受家法,芸娘跪在她腳下磕破了頭都未能換來她一句饒恕,後來還是芸娘以自己的雙手換來阿煢的安穩。
阿煢失望至極,轉而將請柬交由胖童子,由他代替陸九卿參加自己的婚宴。
阿煢睚眥欲裂,一個猛衝便又跑了回來。
她才欲轉身踏入房門,身後便傳來一陣咳嗽聲。
他這麼一說,倒成了阿煢自作多情了。
屍坑中的屍骨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多,阿煢、白為霜以及那列穿著鎧甲的士兵不停不歇地統共挖了三個時辰,直至破曉天明,那個仿似無底洞的屍坑方才見了底。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天朗氣清的午後,白為霜尋到了此處。
三日後,宜動土宜入葬,阿煢親手修葺好芸娘的墳塋,待到芸娘入土為安,方才前往世子府負荊請罪。
五日後,又有一道聖旨自帝都傳來。
即便阿煢都這麼說了,白為霜仍是一臉緊張,生怕她下一句便會說出拒絕的話。阿煢卻笑得像只壞心眼的小狐狸似的眯起了眼睛:「你可知我從前為何總愛調戲你?」
待到阿煢醒來已是翌日清晨。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情似乎很好,以至於掐著阿煢腮幫子的手也鬆了松,阿煢稍一用力便逃出魔爪,一邊氣鼓鼓地揉著臉蛋,一邊嘆氣:「你這人好奇怪,怎就不問問我是否喜歡你?」
她才走進鬧市,便看到一堆人瘋狂往北街菜場跑,不明所以的她隨手拉了個人詢問一番,方才知曉,原來是當今聖上要斬殺鎮西大將軍。
阿煢站在人群里,望著那個身影怔怔發獃,不曾感受到人群中已有一道毒蛇般的目光將其牢牢鎖定,直至鎮西大將軍人頭落地,那道目光方才從她身上撤離,如同一尾潛入水的鯉,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阿煢此時住在有鳳來儀客棧,但是自打她回來便再沒見過陸九卿的身影,而今整個客棧都是交由那公鴨嗓來打理。
阿煢還記得,白為霜當日曾說過,他認為六年前一箭射穿懸繩人,與六年後用一隻歪脖子雞將她引向屍坑的乃是一伙人,那伙人的目的正是為了揭露景先生,只是無任何人將矛頭對準景先生罷了。
餘下的日子,阿煢便在這樣的疑惑中度過,直至今日,白為霜突然「來訪」,胖童子方才笑著與阿煢道:「世子來了,姑娘請下樓。」
「自然是咱們世子大人呀。」說這話的時候,那婢子眼中的羡慕之意溢於言表,儼然一副恨不得代替阿煢去嫁的神情。
阿煢穿慣了男裝,後來雖也穿過一兩次女裝卻都不是這種廣袖的禮服,頭一次穿上還真有幾分不習慣,一番盛裝打扮后,約莫又過半個時辰,蒼家的馬車方才抵達。
不過他倒也沒給阿煢任何說話的餘地,忽而璀璨一笑,道:「不過你也無任何拒絕的餘地,聖上都已賜婚了,不論如何,你都將是我的世子妃。」
阿煢一時間鬧不明白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仍是跟在胖童子身後走,再然後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她才推開門,便有兩個婢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頗有幾分慌張地道:「蒼姑娘,您怎突然跑出來了呀,大夫說您這是個太過勞累,得多補補多歇歇才能養回元氣,您呀,不管有什麼事只管使喚奴婢便好,無需自己來的。」
阿煢而今一心只想挖出自己母親的遺骨,並未在意這等小事,況且即便是在意了,也無從反駁,便就這般默認了。
阿煢所不知的是,敲門者正是多日未與她相見的陸九卿,他此番前來,不是為別的,而是求白為霜讓他再見景先生最後一面。
「有趣,有趣!」景先生聽罷不禁仰頭大笑,「小霜霜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呢,我都捨不得殺你了。」
景先生對自己犯下的事供認不諱,卻無任何悔改之意,只嘲諷一笑道:「我並不是輸給你們這兩個黃毛小兒,而是輸給了他。」
景先生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阿煢怎麼都沒想到,連景先生都是丐幫人……既hetubook.com.com然他是,那麼,陸九卿呢?那個身份成謎又正邪莫辯的陸九卿呢?
景先生卻一如從前,甫一見到阿煢便道:「多年不見,小阿煢竟出落成了這般水靈的大姑娘。」
話音才落,景先生方才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就在他轉身望向關押阿煢的屋子之際,胖童子已然領著阿煢從屋裡走了出來,此時的阿煢與數日前小豆芽喪命時判若兩人,她呈西子捧心狀捂住胸口,且賤兮兮地浮夸地道:「哎呀,我好怕,要被殺了。」
景先生睚眥欲裂,滿臉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從始至終都一本正經板著一張臉的抽條版胖童子,他機關算盡,卻是怎麼都沒料到自己親手養大的另一條「狗」也會背叛自己。
這個念頭才從腦袋裡冒出,她便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連忙從床上蹦起,胡亂穿好衣便往屋外跑。
阿煢與公鴨嗓交代了幾聲,便提著裙擺踏上馬車。甫一推開車門,便有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帘,她瞪大了眼睛,本欲驚叫出聲,那人卻用盡蠻力將她往車內一拉。
突遭此變故,景先生倒是從容淡定,眼中波瀾不驚,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曾動上一動。
阿煢雖對那鎮西大將軍有所耳聞,卻從未見過其本尊,又想著,這等情況下,白為霜定不在世子府,便勒著馬往刑場趕。
整個動作太快,阿煢甚至都未能反應過來,便被人以迷|葯浸濕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的她顫聲道:「我這是要嫁給誰?」
阿煢此時不但穿著拖沓的禮服,身上的藥力也尚未完全散去,幾乎用一步三晃來形容都不為過。
憑這道聖旨來判斷,能夠猜測出,白為霜將所有的功都堆在了阿煢身上。
不過,阿煢而今倒是不想解決這些,只想知道她為何睡在了一張婚房似的屋子裡。
小豆芽死了,最終還是因阿煢而死。
阿煢雖不忍小豆芽喪命,卻也並不代表她就能全然信任這個孩子,她臉上露出警惕的神色,連身上的灰都顧不上拍走,只冷冷問了句:「你是哪裡?而你又要做什麼?」
「喜歡你,勾引你唄!」
聽到這裏的時候,阿煢已然止不住地輕顫,她緊咬著牙關,驟然又放鬆,無比輕蔑地一笑:「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即便沒有你提醒,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與其將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說給我聽,倒不如直說,你將我帶來究竟有何目的。」
阿煢緩緩吁出一口濁氣,本欲與白為霜告辭,卻忽地腳下一軟,整個人往前一栽,便再無任何意識,最後的最後,只隱隱約聽到一聲又一聲急切的呼喚:「阿煢!阿煢!阿煢……」

隨著她聲音的落下,白為霜連忙朝她所說的方向望去,一眼並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阿煢卻紅著眼圈抱住那具猙獰可怖且沾滿泥土的白骨,不停地重複那句話:「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半月後,阿煢身體已無恙,白為霜廣發請帖宴請賓客前往他府邸喝喜酒。
阿煢本就虛弱著,一聽這婢子的話,嚇得兩腿一軟,幾乎又要暈過去。
只是她真不明白陸九卿與景先生究竟有怎樣的糾葛,即便是問白為霜,白為霜也一無所知,與阿煢一樣猜測他們大抵是同胞兄弟,到頭來還是只能說陸九卿太過神秘。
景先生這一劍刺破了小豆芽的肺葉與心臟,此時的他呼吸已有些困難,卻仍笑得像個孩子一樣,他道:「如果說,你第一次救我,只是為了使苦肉計,那麼第二次,明知我定然會報仇,又為什麼唯獨放了我,留下我的性命?所以……你先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這句話中所蘊含的信息可謂巨大,阿煢只覺彷彿有道驚雷自她腦子裡炸開,兩耳嗡嗡,幾乎都要聽不清小豆芽接下來的話。
之後的日子阿煢都在雲陽山上度過,與明月山一樣,雲陽山上亦有景先生的別苑,阿煢的日常起居皆由從前杏花天上那胖童子來照料,與其說是照料,倒不如說是監視。
這個回答讓阿煢眉頭皺得越發厲害,小豆芽那副模樣分明就是有話尚未說完,阿煢也不急著說話,只冷冷注視著他,靜待下文,果不其然,很快便又聽他道:「你可還記得你父親究竟是如何死的?」
前去會客的景先生依舊穿著那襲綉滿紅蓮的黑袍,臉上戴著做祭典時的紅蓮面具。
阿煢不知他究竟有何意,率先跳入那屍坑裡。
她掙扎著跑開,小豆芽已然奮不顧身地抱住景先生。
小豆芽話音才落和*圖*書,便又笑了起來,這一笑幾乎叫阿煢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因為她正看到小豆芽笑容詭譎地拿著鐵鎚和一根鐵錐做捶釘的動作。
那件事發生在十五年前,那日何氏不知因何事而心生不悅,只不過這一次她並未將氣撒在芸娘身上,而是藉機發揮,說阿煢偷了老爺送給她的首飾。
「很簡單。」白為霜的聲音里依舊不含任何感情,「可我為何要告訴你?」
醒來時首先映入阿煢眼帘的是一樹青翠欲滴的綠葉,再然後,便是小豆芽那張陰鷙的臉。
阿煢面色忽白忽紅,江景吾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仍在滔滔不絕地道:「這下你可安心了,你能立下這等大功,又有我家小霜霜與小霜霜他爹替你美言,聖上定然不會怪罪你女扮男裝之事的!」
小豆芽在景先生面前倒是乖順,只覺垂著腦袋道歉:「屬下有錯,自當去領罰。」
江景吾仰頭狂笑三聲,拍了拍阿煢的肩,亦隨之追上去,徒留阿煢一臉蒙逼地站在原地,輕聲嘟囔著:「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有了江景吾這和稀泥的貨,阿煢心中彷彿被人拋下一塊巨石,砸得她一時間回不過神來,更不知該說怎樣的話來感激白為霜,怔怔地望著他,久久不能言語。
胖童子這麼一做,阿煢即刻便猜出,他定然是陸九卿的人。
你這樣的人呀,哪家姑娘會不喜歡呢?
他一反常態,格外聒噪,一會兒問阿煢餓不餓,一會兒又問阿煢渴不渴,見阿煢從頭至尾都無任何反應,他甚至還以手指頭戳了戳阿煢的肩,阿煢不甚煩悶地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卻見他以食指沾茶水在桌面寫了個「陸」字。
小豆芽像是在竭力克制著什麼,停了半晌方才又道:「所以,對我也是這樣,從未用過真心可對?」
阿煢幾乎都要站不穩,她怔怔地望了景先生許久許久,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想不到您竟藏得這般深。」
白為霜理都不想理他,白眼幾乎就要翻破天際。
看著阿煢臉上錯綜複雜的表情,小豆芽心中頓生報復的快|感,他笑得嘴角幾乎都要咧到耳根。
躲在他身後的人只溫柔一笑:「承認與不承認又有何關係?一切都已結束,我也該離開了。」
這日,阿煢起了個大早,一整天什麼都沒做,光是衣服就換了不下三十套,或是太過隆重,或是不夠鎮壓全場,換來換去,最終敲定一件絳紫色的廣綉對襟襦裙。
此言一出,白為霜面色瞬變,他才欲張嘴說話,卻被阿煢搶了先機。
阿煢這一番話教白為霜感慨良久,一時無語的他,只定定道了句:「你倒是用心良苦……」接著竟二話不說,便將阿煢打橫抱起往床上丟,戲謔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成親如何?」
原來蒼家亦得到了這消息,特此趕來請阿煢回去。
阿煢越發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止不住地流淚啜泣。
對於小豆芽的這個問題,阿煢只覺好笑,反質問道:「莫非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個?」
陷入往事中的阿煢泣不成聲,直至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方才嘶啞著喉嚨懇求白為霜再留給她一點時間,待到她埋葬好芸娘,便任憑其發落。
這些天,阿煢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又拽著那人詢問了一番,方才知曉,原來這鎮西大將軍勾結外黨,意圖擾亂朝綱,故而斬立決。
那人也不嫌自己聒噪,才噼里啪啦說完一通話,又將不懷好意的目光投至阿煢身上,道:「嘖,想不到你還真是個姑娘家,可真有能耐啊。」
這種事無需提醒,阿煢自然是記得的。
時間倒回七日前,小豆芽被殺的那一日。
阿煢心中感慨良多,屋外忽又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白為霜嘴角一揚,生生扯出個輕蔑的笑,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王便是那黃雀。」
「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件更殘酷的事情呢?」
阿煢仰了仰頭,強行壓下幾欲衝出眼眶的淚水,換上一副淡漠神情與景先生道:「我逃不了,也不準備繼續逃,這孩子心口受了您一劍,怕是也活不了了,只求您念在在咱們幾年的師生情誼上,容我再與這孩子多說幾句話。」
白為霜見之,亦隨之跳下去。
這種事不必由小豆芽再次複述,阿煢已然動了怒,緊緊捏著拳頭。
說不感動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從一開始她就誤會了白為霜。
「哈哈哈……」反客為主的阿煢卻在這時一把抱住了白為霜,「我是說真的呀,你長得這麼好看,哪怕真是個姑娘家我都會喜歡的呀,可我一無顯赫家世,二又身負m.hetubook.com.com血海深仇,又豈敢肖想你這等天之驕子,既然如此,倒不如調戲調戲你,多多佔些便宜。」

阿煢不曾出聲,只用一雙已然麻木的眼睛望著他。
他的聲音緩緩流淌,無端令人聯想到那些埋藏在地底的暗河中流淌過的水,他道:「想必你也知道,能用以祭祀的都須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之人,而你母親恰恰好便是這個時辰出生的女子,你以為你爹是真的想將一個娼妓娶回家做正房?別做夢了!他看中的不過是她的生辰八字,她是頭一個被尋到的生祭者,故而死得十分痛苦,活生生被人撕開了喉嚨,一點一點被吸干血而死的。」
事已至此,她對胖童子是陸九卿的人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也只有他是陸九卿的人才能解釋得通那一系列古怪事。
也不知究竟是被阿煢這無所謂的態度所惱怒,還是真被阿煢戳中了什麼心事。他瞬間斂去依舊掛在面上的笑容,咬牙道:「你倒是什麼都不在乎!」
阿煢這番話說得決絕,小豆芽無從插話。
他將重音都壓在「成親」二字上,又是貼著阿煢耳朵說這話,聽得阿煢老臉一紅,才想著該如何扳回一局,屋外便傳來了敲門聲。
阿煢都不知究竟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她又豈聽不懂這樣的話?只是真相太過殘酷,她寧願真聽不懂……
而此時小豆芽的表情根本就不知該用悲來形容,還是該用喜來形容,他先是垂著眼帘喃喃自語:「你怎麼就往回走了呢?果然還是在乎我的罷……」再然後又有一抹悲戚自眼底劃過,「你為什麼不走?明明都叫你走了呀,還留下來做什麼?」
來者不是別的人,而是多年不曾正面相對的景先生。
瞧見阿煢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小豆芽驟然放下手中活計,忽地朝她露齒一笑:「多日不見,阿瓊姐姐倒是越發美艷動人了。」他已知道她是蒼家長女蒼瓊。
他又笑著道:「聽不懂這話是不是?」
白為霜絲毫不給阿煢置喙的餘地,倒是說了個不容辯駁的理由,他道:「本王是這楚地的君,自要妥善處置這些不幸喪生的子民。」
此言一出,阿煢整個人都不好了,幾乎就要風中凌亂,足足愣了三瞬,方才推開那兩名欲再扶著她的婢子,道:「你們走開,讓我再躺躺,我一定是還沒睡醒。」
而那輛本該前往梅城蒼家的馬車,卻走向另一個方向。
奈何白為霜這貨向來彆扭不解風情,稍有幾分尷尬地咳了一聲,方才別開腦袋,躲避著阿煢的視線,口不對心道:「即便聖上能放過你,本王也不會輕易放過你。」接著竟紅著耳朵,逃也似的疾步走遠。
阿煢不必再回答先前的問題,小豆芽便已回答:「鐵錐釘頭,瞬間斃命。」
兩名婢子行了個禮齊聲道了句:「拜見世子。」相互對視一眼,便捂著嘴溜走了,只余門前僵著身子的阿煢與疾步走來的白為霜。
白為霜動作溫柔地替她蓋上被子,拍了拍她臉蛋,仍不忘調戲:「這次就勉為其難地放過你。」
阿煢笑容燦爛,眼睛里泛起漣漪:「你這樣的人呀,哪家姑娘會不喜歡呢?」
阿煢臉還被他捏著呢,怕是一說話就得流口水吧。
二人皆陷入一種古怪的沉默之中,周遭靜得可怕,阿煢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碎裂聲,細細去分辨下便能發覺,那是枯黃的落葉被人踩碎的聲音,這個聲音使得阿煢與小豆芽紛紛側目,只是當阿煢轉過頭去的時候,整個人宛如遭到了雷劈似的僵在原地。
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阿煢被白為霜這席話驚得合不攏嘴,才準備張嘴說些什麼,便聽楚國公笑著道:「阿霜已將所有事告知本王,蒼姑娘有膽有謀,真真是不輸任何男子的巾幗。」
阿煢聽聞只是冷冷一笑,心想蒼家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她自不會拒絕蒼家的盛情邀請,此番不但要去,還需盛裝而去。
景先生雖未確切地說明那個「他」究竟是誰,阿煢卻已猜到大抵是指陸九卿。
正如阿煢與白為霜所猜測,陸九卿與景先生乃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只不過景先生的母親乃是南詔國當今的女皇,他所做之事在大周子民看來天理不容,可從在他的角度來看,不過是替自己母親掃清障礙,他母親野心勃勃,妄圖效仿前朝,以邪教為害大周朝綱,景先生不過是一顆實現南詔女皇野心的棋子罷了。
這個問題一出,原本囂張不可一世的阿煢瞬間便愣住了,她足足沉默了一瞬,方才笑容可掬地道:「既然你都和*圖*書知道,又何須多此一問?還有,麻煩你不要將背叛這等高帽蓋在我頭上,我對你從來都只有利用,既然只是利用,便無所謂的背叛之說。」
最後一個字尚未落在,他便拽著阿煢往前一拖,大聲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快走!」
此時的阿煢只覺太陽穴那兒突突跳得疼。
對於阿煢這席話,景先生只笑笑不說話,而後他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小豆芽身上,頗有幾分責怪之意:「我一醒來便瞧見她不在了,還以為你將她偷偷放了。」
小豆芽又怎會給她這樣的機會,笑容幾乎殘忍:「你父親險些成了總舵主,只不過被我搶先一步上位,事已至此,你該不會還不明白吧?」
他話音才落,周身氣質瞬變,渾身散發出一股冰冷的氣息,彷彿換了個人。
接下來幾日,胖童子不曾給阿煢提供任何線索,阿煢被困高樓中也沒閑著,一直都在想辦法給白為霜與陸九卿傳訊,只是那景先生精得很,偌大一座樓中,既無紙墨筆硯也無任何能染色的東西,她縱然有陸九卿送的那隻夜鴉也無法傳信。
再然後便是白為霜進一步,她退一步,不過多時,阿煢便被逼得無路可退。
眼看坑中只剩最後幾具屍骨的時候,阿煢突然僵住不動了,她兩眼濕潤地望著其中一具屍骨,喃喃道:「找到了。」
白為霜很是無語地瞪了阿煢老半天,最後泄憤似的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眯著眼,一臉霸道地問:「你到底想不想嫁給我,嗯?」
白為霜絲毫不為所動,他既然敢來,自是早有準備。不待他發出指令,便有一隊手持弩弓的士兵自林中鑽出,將景先生團團圍住。
楚國公前腳才走,阿煢立即便將求助的目光投至白為霜身上,欲開口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料橫衝直撞跑來一個氣喘吁吁的人,此人滿頭大汗,頭上那頂青玉冠都歪得幾乎要垂落在地,甫一瞧見阿煢與白為霜便捶胸頓足道他竟錯過了一場大戲,一語畢,又噼里啪啦接著說了一大堆諸如他早就看鎮西大將軍那貨不順眼了,到頭來還真是個賣國賊此類馬後炮的話。
彼時的阿煢又豈知曉,何氏用心歹毒,其一開始的目的便是要毀掉芸娘的手。
「……」
景先生依舊保持著微笑,輕輕將軟癱在自己身上的小豆芽推往阿煢身上,以實際行動來回復阿煢。
而今再回想起來,阿煢懷疑那些事都是陸九卿授意胖童子去做的,只是她不明白,陸九卿為何要這麼做,究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方便出面,還是另有目的。
白為霜面上無悲無喜,只道了個「好」字。
阿煢無從辯解,小豆芽笑得越發璀璨:「我就知道,你定然是在乎我的……」
既然阿煢都已這麼說,白為霜也再無與她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的必要。只見他右手一揮,便有一群同樣穿著鎧甲的士兵蓄勢待發,從暗處走出。
阿煢很是無辜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阿煢如今尚在他手上,故而他底氣足,知道白為霜不會不顧阿煢的性命與他相纏鬥。
蒼家的夜宴設在次日戌時。
「別哭呀……」聽到啜泣聲的小豆芽聲音聽上去有幾分擔憂,「別哭,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呢,還有,那天你燒的紅燒肉也十分美味……」
阿煢說的倒是真心話,她是真喜歡過白為霜的,也知道自己與白為霜之間究竟隔著什麼,她看似無賴,實則比誰都要傲氣,既知不可能,倒不如直接斷了自己的念想。
聽到背後腳步聲的阿煢連忙轉過身來,卻一下就對上了白為霜的眼。
阿煢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父親與丐幫有關聯,只是她從不敢往那方面想罷了。
縱然如此,白為霜仍是一見面便認出了他,直言道:「才多久不見,景先生竟變得無法以真容見人了?」
芸娘容貌傾城又有一手冠絕楚地的琴技,何氏既動不得她的臉,便千萬百計先要毀掉她的手。她倒要看看,一個指骨盡斷的狐媚子究竟還能拿什麼來勾引老爺!
……
此人一副賤兮兮又油腔滑調的模樣,不是江景吾又能是誰。
小豆芽仍握著鐵鎚,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那根鐵錐,然後,他陰冷如毒蛇攀爬的聲音緩緩淌出,他道:「他本不用這麼早喪命,怪只怪,我搶先登上了總舵主之位。」
這個問題才從阿煢嘴中溢出,守在門外的兩個婢子便不禁相視一笑,那個與阿煢更熟一點的笑盈盈道:「蒼姑娘剛醒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這次您又立了大功,聖上龍顏大悅,又覺賞您金銀財寶太過俗氣,索性下了道聖旨,給您賜了個婚。」
阿煢猶自矇著,沒能緩過神來hetubook.com.com,楚國公已然笑著離開,又道了句他定當將一切稟明聖上,阿煢越發覺著摸不著頭腦。
彼時的阿煢猶自沉浸在悲痛中,抽條版胖童子在景先生的命令下將其關入建在懸崖邊上的那座高樓里。
此言一出,景先生不禁怔了怔,倒是十分坦然地取掉了紅蓮面具,饒有興緻地問白為霜:「你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在世子府內悶了大半個月的阿煢想親手將請柬交到陸九卿手上,馬車才抵達有鳳來儀門前,便聽人道陸九卿已離開天水府,鳳來儀現由胖童子接手打理。
既無法自救,阿煢便只能將所有希望都集中在胖童子身上。
馬車骨碌碌遠去,胖童子盯著那封請柬若有所思,隔了半晌方才嘆了口氣,與身後人道:「明明好事都是您做的,為何偏偏就不肯承認呢?」
她之所以這般信誓旦旦說,只要看到,便一定能找出,並非沒有任何理由。
至此,這件橫跨十五年的吸血案方才真正完結,到此告一段落。
白為霜眼中的柔情隨著她這話的落下,頓時轉為鄙夷,很是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頗有幾分無賴地道:「你覺得呢?」
見狀,景先生也只是笑意盈盈地瞥了小豆芽一眼,說出的話卻不似他眼神那般無害,直叫人心頭髮顫:「不過是養的一條狗罷了,還真以為我捨不得殺你?」
今日的景先生風流依舊,只是身上所穿的那件綉滿血色紅蓮的黑袍著實灼傷了阿煢的眼。
人群逐漸散開,白為霜冷著臉與楚國公一同走下高台,步步走向抱著必死決心的阿煢,依舊用那乾巴巴,無任何感情的嗓子與楚國公道:「她便是蒼瓊,這次最大的功臣。」
正如她所預料,白為霜而今果然身在此處,而刑場上跪著的鎮西大將軍也莫名令她覺著眼熟。她揉著隱隱發痛的太陽穴,仔細回想了一番,方才想起,她為何會覺鎮西大將軍看上去眼熟了,撇開臉不說,鎮西大將軍的身形簡直與她當日在丐幫祭典上看到的幫主一模一樣,再結合聖上給其安的罪名,她莫名地覺得渾身發涼,很多從前都解釋不通的東西瞬間便無答而解了。
白為霜自然一臉茫然地搖搖腦袋。
「不知道你個大頭鬼!」堂堂楚世子竟被阿煢一句不知道氣得爆了粗口,也是相當得不容易。
聖旨上之乎者也地說了一大通,通俗點來說,就是講阿煢女扮男裝本犯了欺君之罪,卻有一腔熱血,縱然是個弱女子卻有勇有謀,隻身潛入乞兒窩,以一己之力破下這等懸案,聖上呢宅心仁厚,就不予追究這欺君之罪,只不過呢,阿煢這七品芝麻官也沒得當了。
憑良心來說,白為霜這次的眼神著實溫柔,一點也不凍人,饒是如此,阿煢仍是止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既如此,他便越發有恃無恐,氣焰頗有幾分囂張地道:「小霜霜你這般亂來,莫非是想送小阿煢上西天不成?」
然而阿煢此刻卻無要與他「狼狽為奸」嬉笑成一團的打算,腦子裡混亂得很,一下子在想楚國公那些意味不明的話,一下子又在想,自己當初的猜測果然沒錯,鎮西大將軍既勾結外黨成立了這個丐幫,企圖為害朝綱,那麼也就解釋了為何不論是那吹骨笛的驅蛇人還是致幻蘑菇都來自南詔國。
「別哭,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呢,還有,那晚的紅燒肉也美味極了……」
「這裏?」小豆芽一挑眉,「雲陽山,埋葬你父親的地方。」
總的來說,是個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
她的母親並非完整之軀。
阿煢也不知她今日怎就這麼,一點也不似往日那般威風,竟聲音顫抖著問白為霜:「站著!別動!你要做什麼?」
如今,所有人都露出了馬腳,唯獨陸九卿依舊叫她看不透。
餘音消弭在一聲「噌」的拔劍聲中,長劍插入血肉中的悶響頓時傳入阿煢耳中,她猛地一回頭,卻見小豆芽面色蒼白如紙地趴在景先生身上,他嘴唇在不停地張合,只是重複著那兩個字:「快走!」
阿煢頓覺不對,一把拽住他的手,才欲說話,便見他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復又指向自己。
這婢子倒是不面生,阿煢記得是白為霜府上的,從前只要她住世子府,便是由這個婢子來打理生活起居。阿煢與這婢子倒也算有幾分熟悉,耐人尋味的是,從前這婢子雖也算手腳麻利卻從未這般「貼心」過,始終與她隔著些什麼,也就是說,一直都將她當外人來看的,正因從前如此,她才越發覺著這婢子今日有些熱情過頭了。
阿煢自是想不到白為霜會主動跳下屍坑來幫自己挖骨,稍稍一愣,便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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