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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之夏

作者:清揚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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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因為喜歡你,明天下雨,也覺得是好天氣 3

Chapter 3 因為喜歡你,明天下雨,也覺得是好天氣

3

林厚朴尷尬地扯扯嘴角。
不待女兒說完,唐細辛微微一笑,打斷了她:「我知道不是你,是誰,是什麼途徑,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天,我終於敢面對這一切了。很多事,今天來看,才知道並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因果關係。囡囡,不必自責,我種下了因,這是我應該吞下的果。」
這個回應給了林稚子一絲勇氣,她答非所問:「媽,那段錄像,不是我給蘇茉的,其實是……」
裹著面紗的唐細辛點了點頭。
林稚子很後悔,在遠走異國的那幾年,媽媽獨自承受著背叛和罪行的煎熬,她作為女兒,並沒有為媽媽做過什麼;現在,媽媽在被告席輕輕地飲泣,雙肩微微發顫,林稚子很想走上去,給她一個擁抱。
遲銘把辯護的突破口,放在了事發時唐細辛的精神狀態上:「唐細辛,我是你的辯護人,現就本案事實向你發問,請你如實向法庭陳述。請問,事發當天你幾點上班?你做了幾台手術?幾點下班?」
「啊!加班!」林稚子正要否認,遲銘一個眼神暗示,她馬上懂了,點頭道,「對對對,我要回公司上班。」
唐細辛舉起手,一記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沒有躲,清脆的一響,在客廳里回蕩著。她劈頭蓋臉地罵他,用最惡毒的語言。過去,她發泄無門,他從來沒有給過她這樣的機會。
這個問題在開庭前他們已經溝通過了,唐細辛也知道遲銘問這個問題的意圖,希望以她當日精神狀態不佳引發的過失進行從輕辯護。但她不能說謊,她知道公訴方也做了充分的調查,五年前醫院的病歷案宗還在——那天,她難得輕鬆,只做了一台手術,因為她已經打算簽字和林厚朴離婚。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她要去接高考結束的女兒一起去吃飯,一台手術和她平日的工作強度比起來,微不足道。
一行人走到家門口,和_圖_書遲銘禮貌地告辭,順便也捎帶上林稚子,他說:「叔叔阿姨都累了,好好休息,我事務所還有工作,稚子說她也要回公司加班,我順便載她過去。」
唐細辛身體一緊,彷彿心被重重地揉了一下,又酸又痛。
從法庭出來,依然是遲銘驅車送大家回家,一路上,大家都默默無言。林稚子和唐細辛坐在後排,她看看媽媽的臉色,平靜如水,沒有怨怒,也看不出悲喜。林稚子欲言又止:「媽!」
在法庭呈現的證據里,竟然有那段行車記錄儀的視頻。這段影像,證據確鑿,蘇茉聲稱,影像是從林稚子手中協商合法取得。林稚子坐在聽審席,百口莫辯;更令人崩潰的是,龍美開著那輛改裝車上路,被以違規改裝扣車,數案並查,肇事車也找到了,其間曲折,公訴人一一盡述,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唐細辛的目光,一寸寸黯淡下去,最後沮喪地低下了頭。
「細辛是一個好女人,是我辜負了她。」林厚朴一開口,就是懺悔。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台上台下的人被激起了好奇心。
「我不該……」林厚朴以「我不該」句式開頭,說出了一段長長的排比句,五年前的那個下雨的午後,一個負心男和小三逼宮的戲碼浮出水面。那時,唐細辛本來已和林厚朴達成協議,同意離婚,卻突然因為財產分割反悔。事發當天,林厚朴與情人在一起,窗外大雨滂沱,他在情人的授意下,給唐細辛打了一個電話,催問她什麼時候去辦理離婚手續。唐細辛借口正在開車,憤然掛斷了電話。為了激怒唐細辛,讓她死心,情人故意將一組他們的親密照發到了唐細辛的手機上。他們毫無顧忌,知道唐細辛愛面子,她不會去打離婚官司,更不會鬧,她忍氣吞聲,打碎牙齒和血吞。唐細辛就是在接完電話,看到了那組親密照之後www•hetubook•com.com,情緒激動,一晃神釀成大錯,撞人後思緒混亂,選擇了逃逸。滿城風雨,新聞里,受害者的媽媽聲淚俱下地尋找目擊證人,人們茶餘飯後譴責著無良無德的肇事者,而她,終於對他放手,遠走高飛。
好心當作驢肝肺,林厚朴噤聲。當唐細辛真的裝扮好打開門要離開的時候,他又不合時宜地說:「細辛,加油!」
唐細辛如實做了回答,讓遲銘有些失望。律師辯護刑事案件,如同在公檢機關設立的層層城堡中找到恰當的突破口,讓犯罪嫌疑人突破重圍,獲得自由或輕判。開庭之前,他和唐細辛商討了更巧妙縝密的回答,可是現在,她這樣回答,完全封鎖了突破口。
林厚朴任打任罵,什麼也不說,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對。唐細辛罵著罵著,覺得自己的手指尖在發抖,她罵得酣暢淋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胸中破殼而出,像一個高壓鍋「滋滋滋」地冒氣,最後,終於偃旗息鼓。她的心裏劃過一絲難言的悲涼,又伸出一隻手,猶豫著,本想再扇他一個巴掌,手落下來,卻捂住了自己的臉。
唐細辛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著,如同沉入了黑暗中,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車很快到達了,站在法院門口,唐細辛仰頭看著刺目的陽光,輕輕地嘆了口氣,自由如光啊!
她依然不能原諒他。
一雙鞋子,將她的記憶拉回剛剛結婚時。剛結婚時,他們都沒有錢,蝸居在一間九平方米的出租屋裡。有一天林厚朴接她下班,回家路上,她的一隻鞋的鞋跟斷掉了,他背著她走了很遠,最後決定去路邊的鞋店裡給她買一雙新鞋。她看中了一雙淺粉的小羊皮淺口鞋,有點兒貴,兩百塊。兩百塊是他當時錢包里所有的錢,是一個月的生活費,她猶豫了,懂事地去攔他,但他還是買下了。那時,她是一個剛剛畢和圖書業的實習醫生,每天跑前跑后,要站很長時間。他說:「你需要一雙舒適的鞋子。」後來,他常常買鞋給她,她的鞋碼、她喜歡的樣式、她喜歡的品牌,他都記得,她都會樂不可支地穿上,贊他會買東西。再後來,他有了錢,也會買包包和首飾送她,她倒不甚上心,常常放在抽屜里忘了戴。再後來,他就去給別的女人買了。他已經很久沒有買鞋給她。
林厚朴艱難地直起身,鬆開了她,去拉她的手,把那隻手握住,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細辛,原諒我。」
證人席上,林厚朴還在懺悔。往事紛至沓來,唐細辛思及過去,淚流滿面,她情緒激動,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衝到了頭頂,厲聲斥罵:「你給我閉嘴,你這個人渣!」
遲銘短暫地停頓,似乎是在想他的B計劃。這時,法庭的大門打開了,護工推著林厚朴出現在法庭上。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了這個不速之客身上,林厚朴抬頭欠身向法官和眾人示意,平靜地說:「我是林厚朴,唐細辛的前夫,按照程序申請,我來為唐細辛做證。抱歉,來晚了。」
眾人嘩然,這個故事,血腥和香艷交織,又飽含背叛、金錢、奇情元素,具備了一部狗血劇的所有特徵。有人竊竊私語,這部狗血劇,讓莊嚴冷漠的法庭不再冰冷。
走進法庭大門時,唐細辛捋了捋額上的頭髮,呼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向被告席。環顧四周,法庭莊嚴,零零散散坐了一些相關的人,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作為當事人的宮灝借口頭痛,並沒有來。蘇茉坐在聽審席,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唐細辛淡漠地看了一眼,轉過頭,站在了被告席前。
遲銘親自開車來接,在路上,詢問唐細辛:「阿姨,需要你回答的問題都記著了嗎?知道該怎麼說嗎?」
快要走進法院大門的時候,唐細辛忍不住問了一句,聲音發和*圖*書緊:「遲銘,我,真的會坐牢嗎?我,我不想坐牢。」
這一次,唐細辛沒有掙脫。
林厚朴的臉貼著她的膝蓋處,一低頭,看到她腳上穿著那雙米色的小尖頭皮鞋。他驚喜地摸著鞋尖,像是得到嘉獎和鼓勵似的,念叨著:「不,你原諒我了,你早就原諒我了。」
唐細辛不想他來,他卻偏偏要來,他來做什麼證?事發那日的痛苦記憶,像一隻埋在海底的盒子,被打撈、被掀開、被攫取。唐細辛目光如劍,狠狠地刺向他,像要活剮了他。
「我不該……」
唐細辛轉過頭,她的絲巾已經取下來了,露出臉,嘴角似乎還勾著一絲微笑,說:「一會兒吃什麼?有點兒餓了。」
庭長宣布退庭,擇日宣判。
懺悔的話,他在法庭上已說了一遍,現在,又重複了一遍,唐細辛聽著,又氣又恨,她想掙脫,雙腿卻被他緊緊地箍住。她氣急敗壞地說:「我不會原諒你的。」
林稚子朝爸爸悄悄擺擺手,示意他不要亂講話往槍口上撞。林厚朴尷尬地笑笑,怎麼說都不對,說什麼都不對,他只有噤聲了。
「加什麼油?這不是馬拉松長跑,你更不是觀眾;這不是上考場,考一百分有獎,不及格打屁股。這是打官司。」唐細辛帶著憤懣,把一腔怒火撒在了林厚朴身上。
遲銘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林稚子為他解圍,提醒道:「媽媽,時間快到了,我們進去吧!」
遲銘和林厚朴相視一眼,瞭然於心,顯然,這就是遲銘的B計劃了。
法庭程序冗長複雜,唐細辛木木的,彷彿置身事外,被法官和遲銘問到問題,會慢半拍地反應一下,然後機械地按照約定的答案背書。她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名譽掃地,鋃鐺入獄,從此餘生不得翻身。
背叛的恥辱與懺悔的真誠交錯,像一記裹著棉花的重拳,擊打著唐細辛的心。
唐細辛煩躁地擺擺手:「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吧,走吧,都走吧!」
開庭那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唐細辛出門的時候,偏要戴一副墨鏡,圍一條絲巾,擋住了半張臉,像異國婦女,突兀而滑稽。遲銘為她辦了取保候審,她已經在家裡窩了月半有餘,臨出門的時候,林厚朴也要去,被唐細辛拒絕了:「想看我丟臉的樣子?休想。」
關上門,屋裡只剩下這對前夫前妻。唐細辛確實累了,打算回房間休息,忽然聽到「撲通」一聲,一回頭,林厚朴從輪椅上跌出來,跪倒在地,抱住了她的雙腿,抱得很緊:「細辛,原諒我。」
車開至家門口,遲銘和護工合力將林厚朴移到了輪椅上,林厚朴忙不迭地說「謝謝」。唐細辛獨自走在前面,鄙夷地冷笑:「沒用的廢物。」
林厚朴被允許推到了證人席前,他坐在輪椅上矮了一截,證人席的檯子擋住了他的臉,他回頭示意了護工,護工將他又推出偏移證人席的地方。他抬起頭,環顧四周,看到被告席上的前妻,微微一笑,這情景竟像極了多年前大學時的他站在開學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目光穿越人群投向伊人的那匆匆一瞥,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結下了半生緣。物是人非,此刻彼此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徒增感嘆。
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下來了。林稚子知道,對媽媽而言,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日後,無論什麼審判結果,她都能坦然面對了。
一旁的護工也眼明心亮,馬上附和道:「我想起來下午要去學校給兒子開家長會。」
「我想,我們必須清楚一個事實,《刑事訴訟法》第131條規定,人民檢察院認為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已經查清,證據確鑿、充分,才會向人民法院提出公訴。所以,等會兒在法庭上,我主要是以公訴人提出的量刑進行辯護,我們的訴求是輕判。阿姨,別緊張,你聽我的就行,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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