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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連篇

作者: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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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正文 第十六章 預死者(上)

第一卷 正文

第十六章 預死者(上)

我接過本子,心裏爆了一句粗口,對潘禿子和林老師認真地點點頭說:「請放心,我會好好開導這個孩子的。」說完就拿著背包和教課本走出辦公室,身後跟著一直低著腦袋的岳蘭。離下班只有短短的五分鐘,現在我卻不得不去處理這個孩子思想消極的問題。我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其實不應該我去的,但是潘禿子不知道怎麼了,對這個孩子有些忌諱,於是按照慣例把那種難做人的工作扔給新人。說是考驗,實際就是我做錯了,被罵一頓也無損他的威望。
我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這裏非常雜亂,屋子擺設得像一個靈堂,角落裡堆放了些花圈,地上還有幾張錫箔紙,一些香燭冥寶什麼的都胡亂地放在一個紙箱子里。我正在猜測這家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裡屋傳來了杯子掉落的聲音。我想可能是她的母親,那麼至少要打聲招呼吧。我站起來,對燒水的岳蘭說:「裡屋是你的母親么?我和她談談吧,放心,我不會說那作文的事,只是想要了解下情況。」
機械吞咽著食物的岳蘭搖著頭說:「沒有,不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顧忌,但既然來了,總要和家長打聲招呼。就在我想要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屋子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眯眼一看,裡屋的門縫後有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們,當我回看的時候,眼睛很快就閃開了。我指著裡屋問:「剛才好像看到門縫後有人,是你母親么?」
岳蘭的眼神終於緩和了些,果然孩子還是需要哄的。我得意地向白翌挑了挑眉毛,他無奈地看著我直搖頭,我也不多說什麼拉著他們就往街口的快餐店走去。
岳蘭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汗珠大顆大顆淌下來。我一把拉起她,她對我擺了擺手說:「沒事,我是低血糖,你身上有糖么?」
我敲著門,但是屋裡面的聲音完全蓋過了我的敲門聲,一切顯得非常瘋狂,我敲得手心刺痛。過了許久,屋子裡終於安靜了,既沒有了女人的嘶吼聲,也沒有了岳蘭的哭聲,一切靜得可怕。當我試圖再敲門的時候,樓梯上下來一個老太太,她在昏暗的樓道里顯得隱隱約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到我身邊,從她身上飄來一股檀香的味道。在那麼暗的樓道里,這個老太太顯得十分陰冷。她朝著門看了兩眼,噘著嘴對我說:「小夥子,不要和這孩子走太近!那個小鬼是一個掃把星!她的嘴毒著呢!」
我一聽這話句句說到心裏去了,卻也因為如此顯得特別窘迫,被一個年齡小我一大截的孩子猜中心裡話,實在是非常沒有面子。我咳嗽兩聲,裝出嚴肅的樣子說:「我還是要去你家看看的,還有你怎麼就寫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林老師是一個年歲蠻大的女教師,她在這個學校已經任職幾十年了,算是繼潘禿子之後老師中資歷最高,也最嚴厲的一位。這次公開課是她第八次衝擊特級教師名額的機會,但是顯然那篇作文使她今年的夢想又了成泡影。
岳蘭搖頭說:「每當我說出來的時候,要麼是根本不相信我,就是相信我的也沒有能夠逃脫。」
岳蘭苦苦地一笑說:「我只是感覺有人跟著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屋子裡好像還有一個人,但是看不見。以前會很害怕,現在反而習慣了。」
我瞅了他兩眼,這個傢伙欲蓋彌彰得能力真差,這樣還算是沒事?他炒完飯端了一碗給我又說:「別老是管那女孩的事情,你這傢伙太能惹事,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幫你。」
那女人頭髮蓬亂得像一團黑色的亂麻,衣服胡亂地套在身上,一副精神失常的樣子。她一看到岳蘭就對她齜牙咧嘴地喊:「你走開!你這掃把星!你害了多少人,連我也想要害!你滾,你滾開!」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要非常專註地聽才能夠聽清楚她的聲音。她猶如進入夢魘一樣,我感覺這就是為什麼她不想說也會說出的緣故,此刻她進入了一種深沉得催眠狀態,根本不受自己地控制。我緊張地看著白翌,白翌握著我的手搖頭讓我別出聲。我大氣也不敢喘,岳蘭低著頭,我們看不清楚她的臉,她開始敘述一個鬼魅的景象:「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三十六分,我走到街口,那裡經過一輛運輸鋼筋的大卡車,於是……」
我點了一些多糖分的食物,買好后馬上回到座位給岳蘭。她連撕開包裝紙的力氣也沒有了,我想要搭把手,她卻瞪了我一眼,顫抖著用牙齒咬開包裝,硬是沒讓我幫忙,我心裏驚訝道:這孩子怎麼那麼倔啊!
我一臉黑線,對於自己身為一個老師的威嚴起了根本性懷疑,那群丫頭片子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呢!在我不經意回頭之時,岳蘭居然就冷冷地站在了我的背後,一點聲音也沒有,白翌也被嚇了一跳。這個小姑娘居然一點腳步聲也沒有,無聲無息的。
我走到他身邊,雙手抱胸靠著牆壁說:「你說那對母女是怎麼回事?」
林老師不屑一顧地哼一聲,翻開備課本說:「那就叫你父親來一次,我要好好地說說他,怎麼管教孩子的!這樣的思想以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她忌憚地左右看了看,確定岳蘭不在教室后湊近我說:「這個人很烏鴉嘴!」
第二天休息的時候,我特意跑到岳蘭的班上去打聽消息。我找了那個擔任我課代表的小姑娘問話,這個孩子畫畫得其實並不好,但是成績出眾,家裡也有門道,擔任了許多課代表和班幹部,屬於班級里頗有能耐的人物。她捧著一堆書,點了點鼻樑上的深度眼鏡問:「安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白翌馬上把杯子里的水倒在紙巾上,捂著她的眼睛。他一碰到岳蘭的眼睛也嚇得一顫,告訴我說:「她的眼睛很燙。」我不安地看著岳蘭,她的呼吸聲漸漸恢復了正常,她抬起臉看著我們,我發現她原本死灰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令人感覺十分驚悚。她平靜地看著我們,然後恢復以往的聲音說:「這就是我看見的東西。」
白翌沒有抬頭看我,快速地翻著鍋子,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奇特的,估計是特困生家庭吧!你可以向上面反映下,然後打一個減免學雜費的報告。」
岳蘭咬了一口派,搖著腦袋說:「不是,因為你會這麼在意去吃一個和-圖-書人做的飯,說明你真的很在乎他。」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羡慕,慢慢地說:「真好,是白老師給你做飯吧。」
他冷冷地看了看我說:「你小子把我鑰匙拿走了,我連屋子都進不去,只有到這裏來找你。」
那個叫岳蘭的女生先是嚇一跳,然後咬著嘴唇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表示聽到了老師的批評。林老師對於這種默不作聲的學生,最後一招就是找其家長談話,可以把這孩子的將來說得慘不忍睹,於是那些發慌的家長就會代替這位不能體罰學生的女教師,回去狠狠教訓那些「不聽話」的孩子。
我無奈地看了他兩眼,覺得沒想到這小子那麼怕事,一個小女孩能有多大得威脅?白翌抬起我的頭,用眼神威脅我,彷彿他很不希望我摻和這件事。我舉著雙手,不在意地點頭說沒問題,可是心裏已經盤算著再去一次,至少明天要好好地打探一下,再不然得去和岳蘭談談,當然這事就不必告訴逐漸化身成我老媽子的白翌了。
岳蘭有些吃驚,然後低著頭說:「是的……」她思考片刻,繼續說,「既然你要見她,那麼去見吧。」說完就拉開了裡屋的房門,我跟著她走進去,發現這裏比外面還要暗,而且到處堆放著雜物,很難想象有人會住這樣的地方。我看到板床旁邊蹲著一個渾身抖得很厲害的人影,岳蘭想要上前去攙扶那個人,突然那人影一下子跳了起來,瘋狂地揮動著手臂,岳蘭根本沒辦法靠近,我看著她說:「這就是你的母親?」
白翌眼神有些不善,但我也不是嚇大的,我抬頭看著他說:「沒錯,我是在打聽!我就是擔心那孩子,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女生一聽我有興趣聽事,也起勁地壓低聲音說:「當初她來的時候,坐在她旁邊的男生很麻煩,喜歡捉弄同桌,當然岳蘭也被整得很慘,於是一向悶不吭聲的岳蘭發怒了!我現在回想起她那時候的樣子就覺得害怕,她的眼神簡直就像一個鬼,她冷冰冰地說那男生活不過一個禮拜,說他會在家裡觸電而亡。除了死因,她連死的時候穿什麼衣服也說得一清二楚!」
聽到父母二字,她微微顫抖了一下,終於第一次正眼看著我,然後淡淡地說:「你很喜歡白老師吧?」
我有些反感她那麼說岳蘭,低聲問:「阿婆,我是岳蘭學校的老師,這次是來家訪的。」
我看他口氣軟了下來,也放低姿態說:「老白,你沒看見不知道,那孩子得處境太慘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有東西在她身邊,而且……」我顯得有些尷尬,說話的聲音放低不少,「而且她那種感受我能體會到,小時候我也被說是怪人、怪胎。」說完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站在她對面低著頭的是初二四班的一個女學生,她微微顫抖著肩膀,顯然被盛怒的林老師嚇得不輕,通紅著臉,看上去有些可憐。林老師冷冷地朝她看了兩眼,聲音拔高兩度說:「岳蘭!你小小年紀,抱著這種消極思想怎麼可以!我的一節特級教師公開課成功不成功無所謂……但是!你這樣的思想將來怎麼辦?」
「就是就是,安老師就是一個『受』嘛!」
果然她瞪了岳蘭一眼,冰冷地說道:「明天叫你家長來見我!」
我心虛地捧著書正準備開溜,沒想到最後居然攤上了家訪這樣的麻煩事。對於老師來說,家訪就是變相加班。有些學生的家住得很遠,你特意趕過去就是為了向學生家長告狀,態度還得誠懇,語氣還得真誠,否則人家家長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說不定走了半天路連杯茶也沒喝著就得被轟出來,悲情指數直逼推銷員。我心裏一冷感嘆道:潘禿子這老頭就會把麻煩往我身上推!我瞟了兩眼白翌,他居然在關鍵時刻當沒聽見,趴著腦袋裝睡!我悲憤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告訴自己關鍵時刻兄弟都是瞌睡蟲!我躊躇了下起身走到隔壁辦公桌,岳蘭依然低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胸口的紅領巾。
岳蘭臉色越來越慘白,她的眼眶翻著水霧,強忍眼淚立馬推著我說:「走吧!你看見我的父母可以走了!不要再來了!」
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很不舒服,吞咽口水都很怪異,胸口像是被東西堵住一樣。我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斜眼看白翌的反應,他也有些吃驚。我們兩個瞠目結舌地看著岳蘭,她卻像沒有事一樣繼續吃著桌子上的甜點,只不過拿食物的手抖得厲害。我感到這孩子倔強地強壓住自己內心得恐懼,誰不怕死?特別是知道即將會發生的事情時,那種恐慌感是何等得折磨,更何況她的童年簡直就是一部變態的恐怖電影。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其實她不說我也知道,我一個副課老師幹嘛管那麼多?我咳嗽兩聲,女生馬上回過神來說道:「岳蘭啊,她是剛剛轉校過來的,雖然時間不長,但是這個人……怎麼說呢……」
我一看白翌終於肯幫忙了,心裏踏實不少。就在這個時候,走廊里有個女生和其他女生交頭接耳地偷偷看著我們,當我一側臉看去,她們馬上就跑得沒影了,只聽見走道里嘰嘰喳喳得說著:「白老師果然是『攻』吧!」
我想要再進去問個清楚,這孩子怎麼會自己詛咒自己?太多得疑慮盤旋在我的腦子裡,渾身感覺到一陣冰冷。白翌再一次攔住了我,我愣愣地看著他,難得在他的眼神中也有了一些焦慮。他拖著我走出過道,一邊走一邊對我說:「要了解情況只有等她放學了,至於她的眼睛……」我沒有聽見白翌後面的半句,只有默默地點著頭。馬上一陣刺耳的上課鈴聲,還在走廊里的孩子們都飛奔回教室,走廊上頓時一片安靜。隨後就響起了響亮的「起立,老師好!」的童聲。這種聲音和前面岳蘭所說得自己的死期重疊在一起,顯得怪異而危機重重。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點點頭說:「這樣吧,上次那家店的東西味道不錯,我繼續請你去那裡吃派,你可以邊吃邊說。」
岳蘭勉強地扯動著自己的嘴巴,咧開一個僵硬的笑容說:「因為昨天我看到了,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岳蘭擦擦嘴巴說:「我昨天看見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說得很https://m•hetubook•com•com淡漠,就和她的眼睛一樣,彷彿說得不是自己的死亡一般。我有些錯愕,白翌抱著手臂問道:「你怎麼能夠肯定看到的東西一定會實現呢?」
在我還沒搞明白她到底是在說什麼的時候,岳蘭突然冷不丁又問我一句:「白老師如果死了你會傷心么?」
岳蘭擦了擦嘴巴,拿起書包往裡塞入剩下的食物,就示意她來帶路,讓我跟上。
我和白翌對看一眼,馬上也跟了出去。我在後面喊著岳蘭的名字,而她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最後我只有衝到她的前面,擋住她的去路,而白翌也站在了她的身後。岳蘭用一種「你們找我有事么?」的眼神詢問我們,我覺得有些無能為力,這個孩子說話玄乎,做事也那麼怪異,我們那麼著急,她自己怎麼跟沒事人一樣呢!在我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白翌說了句:「你可以把事情都告訴我們,你也不想到死都沒有人了解實情吧!」
白翌看了我許久,我硬著頭皮瞪回去。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說:「這件事情不好辦,你幹嘛去扯這檔子事?」
我的腦子突然被什麼貫穿了,一個恐怖的念頭產生在腦海里,我僵硬地笑著說:「不會是……不會是我們的死亡信息吧?」
白翌看出我的心思,他輕聲笑著說:「猜到你不會放著不管!不過我只能嘗試著幫助,能不能成功不知道,畢竟岳蘭身上的那股勁很不對,彷彿是一種黑色的漩渦,還有她的眼睛,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以那種方式獲得羅剎之眼……」
「岳蘭,你又說那些奇怪的話了,你根本就是一個巫婆嘛!」
我嘆了一口氣,確實是我自找的。問題是,也不能說就一定會害到自己頭上,現在頹廢沮喪太捕風捉影了,而岳蘭的大限可真的沒幾天了,如果不去想辦法,按照她以往的準確度,死亡得可能性太高了!要是這樣我們難辭其咎,等於是坐視岳蘭死去。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硬生生被岳蘭給推了出來,她的眼神顯得十分落魄,我對突發事件沒有什麼應變能力,被動地被趕出來。只聽見「嗙」地一聲,岳蘭把我關在門外。屋裡依然能聽見那個瘋女人瘋狂地嘶吼,當中還夾雜著岳蘭的哭聲。
「啊,烏鴉嘴?」
我一下午都在思考岳蘭的事,每次到我上課的時間,我都沒有反應過來。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下午,等到放學,焦急的我馬上沖回辦公室拉著白翌就去堵岳蘭。當我們轉身的時候,卻發現岳蘭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依然是了無聲息。
「討厭死了!害得那個林老太連我們一起罵!要你寫作文,你又寫那種怪東西!」
岳蘭看著那家店十分躊躇,我馬上露出「你不去我就打120」的架勢來,她也只能顫顫悠悠地點點頭同意了。於是我馬上扶住她,快速帶她去了那家快餐店。
不愧是白翌,說話真是狠得不留餘地啊,我有些責備地看著他,然後放輕語氣說:「不管怎麼樣,你所說的東西我們都會相信,只要你肯說,我們就肯聽!」
我點點頭,終於明白為什麼所有人看到岳蘭都是一副避諱的樣子,她就像是一顆炸彈,隨時隨地都可能宣判某人的死刑。難怪她說預見未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這種被周圍人隔閡的感覺的確比死還難受。但是為什麼她非要說出來呢?不說不就可以了?太多得疑慮圍繞在我的腦子裡,當我還要再提問的時候,那個女生對著我的身後擠眉弄眼,我順勢回頭,白翌居然在我背後,他眼神有些冷峻,抿著嘴巴冷冷看著我。看來我前面的問話都被聽到了,我搔了搔頭,心裏懷疑這小子是不是跟蹤我,女生一看情況不對,以交作業之名飛快地溜了。
我也感覺要教導這個問題少女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辦到的,看了看手錶說:「嗯,這樣吧,既然你也舒服了些,我送你回家吧。」
白翌沒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讓我更加害怕,白翌拍了拍我說:「這個孩子的生死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你非要想辦法,就只有把自己攪進那個恐怖的漩渦,所以我才不想讓你和她走得太近。」
我往裡面瞟了兩眼,岳蘭不在教室里,放心了些便開口問道:「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叫岳蘭的轉校生,昨天我去做了家訪,回來想要再向你們了解下情況。」
她恢復了些體力,吃得也比前面快了些,馬上就把一包薯條吃光了。我看這孩子好像餓很久了,又去給她買了兩個派,讓她慢慢地吃,她吃到一半抬頭看著我說:「安老師,你怎麼不吃?」
岳蘭點著頭,悲傷地說:「她瘋了,所以我才說不方便見人。」
我突然有些窘迫,這問題怎麼回答?喜歡?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怎麼個喜歡法?怎麼問得如此彆扭呢。我搔搔頭髮,眼睛瞥到玻璃窗上說:「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吧!你是想說我們倆關係很鐵么?」
我這次不是嘴角在抽了,而是整個面部都在抽搐,這丫頭滿腦子都是些什麼陰陽怪氣的東西?我有些被問惱了,不耐煩地說:「他不會死的!那小子結實得很,老虎都打得死!怎麼可能掛?你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鬼東西?」
我一聽不禁有些同情這個女孩,難怪她聽到林老師要叫父母來,神情會那樣怪異。看來這孩子是單親家庭的特困生,潘禿子才會那樣干預。
屋子裡很黑,比外面的通道好不到哪裡去,只有房頂上弔著一個黃蠟蠟的燈泡,上面油膩膩的,照出的光也令人非常不舒服。岳蘭走到桌子旁邊,拿出我給她買的派和炸雞放在一個瓷碗里,用報紙蓋著。我發現在另外一隻碗里居然是已經發霉的毛豆鹹菜,這才明白為什麼孩子會身體虛成這樣了,吃這樣的東西人不垮才怪。房間很冷,岳蘭放下書包,拿起杯子用袖口擦了擦,準備給我倒茶,但是搖了兩下熱水瓶,裏面一點水也沒有。我尷尬地看著說:「沒事,我不渴,你別忙。對了,你家長呢?」
「就是,好討厭!你看她呀,長得那麼丑,又臟!說話又奇怪,怎麼讓她轉到我們班來啊!」
女生神經質地點了下腦袋說:「她可以咒別人死!安老師你說可怕不!」
我心裏頓時像砸一塊冰一樣,猛地喝了一口咖啡,冷靜下自己的情緒。白翌繼續說:「這樣說或和-圖-書許不是很道德,但岳蘭的確是一個災星,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敘述死亡,而任何人可以知道卻無法躲開,或者說……」白翌突然停止說話看著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催問道:「或者說什麼?」他皺著眉頭說:「那孩子看到的東西,其實有一部分被她保留了下來,而不願告訴我們,這件事和你或者我有關係。」
我有些慌亂,看了看白翌,他卻是一副冷漠的樣子看著岳蘭。在我想要開口詢問昨天的事情時,發現她的脖子上有兩道深深得抓痕,痕迹很深,都呈紫紅色了。我想可能是她那瘋子母親掐得吧。岳蘭迅速捂起自己的脖子,冷淡得開口說:「安老師,你打聽我的事幹什麼?」
我聽得心頭一緊,一個孩子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想上去拍拍那孩子的肩膀,卻被白翌拉住了手,他的眼神透著一種嚴肅,說:「哦?怎麼個不一樣?」
岳蘭根本沒有看著我,彷彿並沒有在聽我說話,她機械地吃著手裡的食物,繼續自言自語地說:「有人等著你回去吃飯,而你也願意回去,真好,不會孤單啊。」
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錯愕。正想要去幫忙,瘋女人突然聲音變得十分粗啞,她瞪著眼睛,身上傳來一股臭味,一開口衝出來滿嘴得腐臭,我差點沒被熏得吐出來。這女人多久沒梳洗了,臭死我了。
到了家裡,我癱在床上。岳蘭的情況很不妙,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和一個瘋子母親住在一起,難怪她給人感覺那麼陰沉,現在想想這是必然的,天天面對那樣的家,如果心理脆弱點的孩子可能早就崩潰了!想到這裏我對岳蘭又敬佩又擔心。我煩躁地翻了一個身,突然想到最後屋裡面除了她們母女兩個人之外,好似還有一個人,一個男人的身影。我馬上聯想到了她父親,但是她的父親不是早就死了么?
岳蘭點頭,冷靜地看著我們說:「對!所以我快要死了。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們說話。」說完她拿起桌上的兩個派塞進書包,對我們點點頭,不再多說一句話,低著腦袋就離開了餐廳。
我一大男人,哪會隨身帶糖呢?我看這孩子臉色越來越蒼白,有些不知所措,連忙說:「這樣下去不行,我送你去醫院吧!」
岳蘭睜著大大的眼睛,無神地看向白翌,她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然後低著頭說:「我能看得出將死之人的樣子……」她的聲音並不刺耳,但是那「將死之人」四個字說出口時卻是那樣得冰冷。她突然抬頭神情複雜地說:「不過,我很快就可以看不見了。」
到了店裡,裏面十分吵鬧,孩子們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買些零食吃。而我們坐在店堂里的一個角落,顯然我身邊的這兩位都是喜歡安靜的人。岳蘭貌似很喜歡甜食,她很愛吃這裏的蘋果派。我們看著她慢慢地吃,並沒有急於開口詢問。
我被問得有些窘迫,撓了撓頭,嘆口氣:「岳蘭,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你現在的情況肯定是不行的!你必須要向有關部門反映,還有你的母親也必須得到治療。」
女生放低聲音說:「沒錯!烏鴉嘴!本來她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們也不是不接受轉校生,也沒人欺負她,就感覺她很孤僻,不喜歡說話。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
「人不可能改變未來,命運只能去見證而無法改變。毛蟲即使變成了蝴蝶,等待它的也只不過是延後的死亡。在死亡面前任何東西都顯得脆弱蒼白……」
岳蘭冷冷地笑了聲,她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我看到的東西和你們看到的不一樣,在我身邊,死人比活人還常見。」
腦子裡像是纏起了麻花,我不耐煩地起身,白翌這小子並非每次都會親自下廚,他能偷懶就偷懶,這不,正在炒蛋炒飯,我已經吃了一個禮拜的蛋炒飯了。
我仍然不死心,想要繼續問,但是卻被白翌攔了下來。我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有些激動,對於是否真的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依然心存疑慮,這不是在拍恐怖片,不會有那麼多巧合讓我們遇見,但是岳蘭前面的那副樣子實在太詭異了。吞食嬰兒骨灰的經歷,還有那種粗啞的嗓音,回想起來我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岳蘭放下手中的派,陷入了回憶之中,她自言自語地低聲說:「小的時候,我爸爸媽媽都很喜歡我,雖然我長得不漂亮,但是爸媽都會給我買很多好看的衣服,給我吃冰激凌。我喜歡騎在爸爸的肩頭,看更高更遠的東西。但是,我病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握緊拳頭說,「我發燒得很厲害,醫生說我的眼睛很可能保不住,爸爸四處求醫,中醫西醫都用過了,可惜我的視力還是一天一天地下降。後來爸爸花了家裡所有的錢給我求來一個方子,說是只要吃下去我就會好起來。但是那個東西好難吃,吃進去肚子里就像被錐子刺一樣疼。後來我的眼睛真的好了,看得見了,爸爸鬆了一口氣。但是之後我就變得很奇怪,經常發現我看到的人,以前遇見過,他們的事情我並不了解,但是事情後續地發展都會映在我的腦子裡,而這些事情最後的結局都是那些人的死法。」
我這才想到,早上出來得匆忙,只想要拿走鑰匙,就把桌子上的鑰匙包揣進兜里,原來是白翌的啊!我摸摸腦袋對他笑著說:「你看看,我越來越沒記性了!我這裏……嘖!算了,先回去,我邊走邊和你說。」
白翌問道:「你每一次預言都必定會發生么?難道別人在聽到了事情之後,就不能刻意去避免么?」
女人突然裂開嘴巴痴笑說:「蘭蘭,來啊,看看媽媽,還記得媽媽教你畫畫么?呵呵,來畫輛小車子給媽媽看!」
岳蘭驀然抬頭,瞪著那雙透著死光的眼睛看著我們說:「你們願意相信?不會害怕么?」
她突然非常恐慌地搖頭,咬著牙推開我,努力靠自己的力氣站穩,說:「不去!我沒事,你可以走了!」
我一聽這句話,心裏驟然升起一股不祥地預感,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她所說得這些到底是什麼意義?
我一聽,彷彿回到了看衛斯理小說的時代,咽了下口水問道:「怎麼個預測法?」
潘禿子使喚慣了我,不耐煩地對我招招手拍著那作文本說:「安老師https://m.hetubook.com.com,你帶這個孩子回家,順便讓她再重新寫一次作文!這個孩子比較特殊,是考驗你能否勝任人民教師的時候了。」
「我們都聽得怕死了!雖然沒有人相信,但是過了幾天,當我們都快忘記這事的時候,那個男孩的父親居然紅著眼來學校打死亡報告了!真的和她說得一樣,一個禮拜里那男生就觸電而死了,而且當下就死了一點救也沒有。從此我們都不敢和她說話了,也再沒有人肯和她同桌。後來她還陸續會說出別人的大限,說得特別詳細,所有人都已經害怕她開口了,看到她就躲得遠遠的!」
我一聽,不知道為什麼臉就紅了起來,我咳嗽了幾聲,尷尬地看著牆壁上的裝飾畫,腦子裡閃過白翌救我的幾次情景,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存在,但是這種感情摻雜著一些其它的東西。我用手指點了點鼻子,掩蓋自己的臉紅,尷尬地笑著說:「那麼說來,呵呵,白翌和我算是生死之交了,在乎也理所當然啊!理所……當然……」
女人一下子蹦到板床上,指著岳蘭說:「你就是個鬼!一個鬼!啊哈哈哈!你回頭看看!你爸爸在看著你!」
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再上去看看那母女兩人的時候,背後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居然是白翌。我有些吃驚,問道:「你怎麼來了?」
白翌沒有看我,他的手放在鼻樑的鏡架上,邊分析邊對我敘述:「岳蘭不是一出生就能夠預見死亡的,而是自從她服下大量的嬰兒骨灰后,身邊才不斷出現死亡預知,按照她的說法,看得死人比看得活人還要多,我想……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與她接近的人都會死。」
她背著書包,低頭走進辦公室,把作文本放在林老師的面前,林老師經過潘禿子地一番介紹后,對這孩子客氣了不少,沒有之前那麼嚴厲,說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她微微地鞠了一個躬,轉身就出門,看也不看我們,或者說她從頭到尾都是低著頭的,她在有意避開接觸人的目光。
白翌依然敲著桌子,冷靜地說:「這孩子還瞞著些東西,可能是不想讓我們知道。」
白翌沉思片刻,用手指點了點桌子說:「也就是說,即使告訴了對方,對方知道所有的死亡訊息,最後依然得死。」
寂靜的沉默最後被白翌打破,他冷靜地說道:「你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
我撓撓頭髮,周圍已經有了一些圍觀的路人,我不好意思地朝四周看了看,街對面有一家西式快餐店,我想了一下說:「這樣你也走不回去,我們去那家店買點吃的吧!好歹可以緩解下你的低血糖。」
岳蘭的家果然有些遠,她領著我熟門熟路地坐著巴士,最後來到一個老式里弄,這裏一半的建築都已經拆除了,還有一些「釘子戶」留著,當中不少是外地打工者的暫住地。電線杆上曬著被單,甚至不雅地掛著一些女性內衣。他們看到岳蘭都當作沒有看見一樣,有些甚至老遠看到她就慌張地躲進屋裡把門關上。岳蘭看了他們幾眼,也不說什麼,老練地打開鐵門,領我進入了一座黑乎乎的老房子。鐵門後面是一扇褪了紅漆的老式木門,當岳蘭推開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如果發生火災,要逃出去十分困難,這也是大多數老式里弄的共同隱患。通道根本沒有燈,我完全是摸著黑用腳試探往前挪。岳蘭早就習慣了,她很快就走上樓梯。當我爬上二樓的時候,岳蘭已經進了屋子,她沒有關上門,看來是讓我進去的。我看出岳蘭家的經濟情況很不好,不禁有些疑慮起她的父母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讓孩子營養不良到這個份上。
我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一路傻傻地跟著她走出校門口,她停下腳步說:「安老師,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說完就自顧自地往前走,我一看這孩子太奇怪了,那種言論一個中學生怎麼可能說得出來。偏激歸偏激,卻句句有理,字字不差。況且如果不去家訪,潘禿子最後問起她父母我肯定逃不了一頓臭罵。
岳蘭咬著嘴唇說:「媽媽不喜歡我說那些話,但是,每次我激動的時候都會說出來,媽媽就打我,爸爸來護著我。可是爸爸也害怕,我感覺得到他護著我的手在發抖。我自己也害怕,後來我看見了那場車禍……爸爸倒在血泊中……後來我知道了,我所吃下去的東西其實是未滿周歲的嬰兒骨灰,我吃了好多好多嬰兒的骨灰……他們都聚集在我的眼睛里。」她低著頭,點點的眼淚滴落在手上,「我想要阻止,我告訴爸爸媽媽要他們不要出去,我拉著爸爸的手希望他不要走,但爸爸還是出門了,他說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要用他的命換回我的未來,我和媽媽攔不住。媽媽最後也瘋了,我的家都是被我的眼睛給毀了。」
岳蘭一掃前面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斜著眼語氣冰冷地說道:「我寫得都是事實啊!那種諂媚的話有什麼意義?哈!作文題目居然叫《如果能夠看見未來》,這種白痴到家的題目,只有林老太想得出來!你能夠看見未來么?你看見又改變得了什麼呢?」
我探頭一問:「什麼事?」
她回到自己班裡,這個時候正好是每個班級的大掃除,照例會留下幾個學生清掃教室。岳蘭默默地走進去,我守在門口聽見教室里孩子們之間的對話。
接下去的日子里,岳蘭像是有意躲我們,我只能暗中注意她的動向。上課的時候發現她會對這一張信紙發獃,寫了又擦掉。我也不在意她有沒有課堂上開小差這種問題,對她來說畫畫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猜想那封信可能是遺書,一個孩子寫自己的遺書時是怎樣的心態呢?時間所剩不多,岳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無時無刻不在一種等死得惶恐中度過,而唯一知情的我們,卻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既然沒有能力阻止,就不要一天到晚提醒她這件事的存在,或許遺忘對她來說是最好得解脫方式。
岳蘭好像沒聽見一樣,拎著書包,一邊走一邊匆匆把書胡亂塞進包里,快速跑出教室,抬頭看著我說:「我們走吧,我也知道你懶得送我回家,沒關係,走到門口你就回去好了。」
這時我才看仔細了她的眼睛,女孩的眼睛很奇怪。我的眼睛也同普通人不一樣,左眼比右眼顏色淡一些,透著點和*圖*書綠色。父親說這是遺傳,我奶奶的眼睛在沒瞎前也是墨綠色的。而這個孩子不一樣,她的眼睛看久了會讓人有一種恐懼感,冷颼颼的。她的眼睛特別黑,而且不泛光澤,就像兩個黑洞,透著一種無機質的淡漠。
岳蘭有些猶豫,咬著嘴唇說:「我媽媽……病了……不方便見人的。」
岳蘭猛地抬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陰冷,但隨後又恢復成楚楚可憐的樣子,輕聲地說:「我媽……病了,不能來。」
就在岳蘭躊躇著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潘禿子推門而入,他看了岳蘭兩眼,轉身對林老師說:「林老師,這孩子有些特殊,這樣吧,先讓小安送她回去,補一篇新的給你,有些事我得跟你說說。」
白翌撫著額頭,低聲嘆了口氣,他拍著我的肩膀說:「這件事我和你一起去查吧!不要擅自去找那孩子,我見過她幾次,那女孩有一種不祥的氣息。」
老太太的眼神依然非常陰鬱,她兇狠地看著我說:「別去管那個女孩了!她是個鬼!一個害人鬼!被她說中的人,沒有一個不死的!你看看她父母,就是被她害的!自從她家搬來,我們這裏沒少死過人!你如果還想活著得話,離她有多遠是多遠!否則你死定了!」說完就神經質地用拐杖趕我離開,我幾乎一路被打著出來。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廉租屋裡閃爍著昏暗的燈光,這裏比剛才顯得更加詭異,黑色的老房子里只有蠟黃的光亮。我不放心地看了兩眼那緊閉的窗戶,岳蘭的情況肯定要向校方反映,我暗自思量著。突然從窗戶的黑布那裡閃過一個人影,感覺非常高大,不像岳蘭和她的母親,難道說屋子裡還有其他人?
岳蘭從桌子下抽出一張板凳讓我坐著,然後就去拿水壺燒水,她開口說:「我爸死了,現在只有我和我媽媽在一起。」
岳蘭的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音,彷彿什麼卡在她的喉嚨里,她的額頭開始滲出大顆汗水,聲音也起了變化,是一種男人粗啞地說話聲,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岳蘭走過人行道,卡車急速開過,車上的鋼筋保險帶松落,鋼筋因為反作用力橫穿岳蘭的身體,導致內臟破裂,失血過多而亡。」
岳蘭眼神有些失落,好像沒有聽到我含著眼淚激動地說我會傷心讓她有些小小的失望,她搖了搖頭說:「你不明白,預見未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想到這些,我看著越走越遠的岳蘭,立刻三步並兩步快速跟上去。我雖然沒有什麼為人師表的滿腔熱血,但領導布置下來的工作只得硬著頭皮完成,更何況被一個學生那麼說,做老師做到我這份上,估計還是頭一個吧。
我和白翌都十分震驚,什麼?自己的死亡!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岳蘭,她像如釋重負一樣嘆了一口氣,然後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她的位置在最角落的地方,身邊沒有同桌。
在岳蘭高聲的驅趕下,女人的聲音也突然尖利起來。她一邊瘋狂地撕扯自己的頭髮,一邊瘋癲地叫道:「我讓你畫車子!你為什麼要畫那麼多死人啊!為什麼紅色的蠟筆都給你塗沒了?畫些血淋淋的車子是做什麼!你畫得是什麼?你是鬼!害死我們的鬼!」
一路上我把該說的話都告訴了白翌,包括最後我看到得那一閃而過的人影。白翌聽得很仔細,說到關鍵地方時我緊張得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白翌撐著下巴,眉頭越皺越深,陷入很深地沉思之中,他沒有和我搭話,我問得問題也全部當作沒聽見。我感覺十分無趣,力氣就像打在棉花上,也就不去搭理他了。
店裡的人很多,都是來吃東西的學生,個個笑得和銀鈴鐺似的。但我面前的這位,一臉蒼白得猶如剛從棺材里爬出來一般,她因為虛弱,吞咽得很吃力,只有慢慢地嚼著麵包。因為吃下了甜食,她的臉上恢復了些血色,不像先前那麼煞人了。
我微微一顫,害怕地問道:「是什麼東西?」
我一聽岳蘭隱瞞了什麼,連忙開口問:「岳蘭,你這樣的情況根本不是什麼天生的,完全是那些骨灰造成的!任何你感覺不對的地方都是突破口,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況且距離二十八日,已經沒有幾天了!」
誰知道岳蘭突然停下來,痛苦地抓著電線杆一點點往下滑。我頓了頓,心想:這孩子身體有病啊,於是連忙上去扶她。
我馬上朝白翌看去,他的眼睛果然閃過了一絲光芒。我連忙繼續追問:「你覺得這個人現在還在么?」我的神經已經鍛鍊出來了,如果是過去,我肯定會結巴地說出這句話,而如今我卻毫無顧忌,白翌也向我投來一種欣賞的眼光。岳蘭搖頭說:「不,我看不見。我只是安靜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罷了。」
啪!一聲重重地敲擊從我隔壁的辦公桌傳來,頓時所有人都抬眼看向氣得憋紅了臉的林老師,她高聲說道:「現在的孩子怎麼盡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消極得不成樣子!」
我摸摸頭笑著說:「有人替我做飯,我現在吃了,回去就吃不下了。」
我張大著嘴巴,眼眶睜得生疼。許久后,岳蘭猛烈地咳嗽,她捂著喉嚨,眼眶周圍像是有無數的疙瘩在抖動,想要衝出她的眼球似的。她壓著眼睛,發出痛苦地嗚咽聲。
我被她嚇得猛一回頭,果然從黑布後面看到一張蒼白的人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我頓時猶如觸電一般渾身麻木,迅速地轉身仔細一看——原來我們身後是一個靈台,上面被黑色的布遮著,那張臉其實是一張遺照。本來只是一般的照片,但是被黑色的邊框框住后,原本的笑容顯得十分怪異,微張的嘴巴彷彿想要說話,眼睛透著一種死氣,那種無機質的眼神,跟岳蘭一模一樣。
按照平時這個孩子絕對會被潘禿子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如今居然由他親自出來打圓場,還要我送她回家。我不禁回頭看了岳蘭兩眼,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顯得十分瘦弱,營養不良,枯黃的頭髮鬆鬆垮垮地綁成一個馬尾辮,身上的校服看上去有些臟,胸口沾著點點的污漬。最怪得是她的額頭感覺比其他孩子高了那麼一點,顯得有些怪異。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整個腦袋就像是安在脖子上的一個皮球一樣毫無生氣地垂著。
我笑著點頭說:「是啊,白翌他很會做飯,以後有機會也讓你嘗嘗他的手藝,估計比你父母做的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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