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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楓會來找我，肯定是已經把事情完全摸清。

我搬出之前請假的理由：「……去校外補課。」

「這筆錢」就是我用來當成初始資金的一萬塊。

我到底要到哪裡弄這一萬塊呢？

「缺多少？」

並不想躲著你。但現在的我，真的不敢面對你。

「暫時借用？」凌寒楓怒極反笑，「這能成為你私自動用公共賬戶的理由嗎？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性質有多惡劣？好吧，就算我相信你，但如果被別人知道了，你能徹底洗清自己『私吞公款』的嫌疑嗎？一旦被學校知道了，你知道後果會多嚴重嗎？你想被開除學籍嗎？」

「我之前已經請過假了，你也批准了的。」

——起碼在學院里再一次見到凌寒楓之前，我真是這樣認為的。

我飛快地搖頭：「沒有。」

元旦假期結束，同學們陸續返校，各項社團活動重開，學生會的工作也恢復如常。

什麼戀戀相思，什麼兒女情長，在現在的我眼中，都已是過眼浮雲，不值一文。

靠著這個辦法，我很快拿到了一萬塊的初始資金，成功聯繫到了供貨商。

我躲開了他的目光，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也沒那麼久吧，也就十天左右而已。」

本以為自己足夠洒脫，卻在見面后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心虛和懦弱，在他面前。

一晃一個多星期過去了，期間又和媽媽聯繫過幾次。

我只記得，當那個人扭頭離開，我好像聽到什麼碎掉的聲音。那麼清晰，那麼清脆，就像讓人夢醒的鈴聲。

——一個我很不情願實施，但事到如今，卻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辦法。

——瞧，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凌寒楓明顯愣了一下。

「珺珺，元旦期間，你別回來了。」

我愣了一下。

那真的可以稱之為「落荒而逃」。

好在倒賣飾品的生意終於有了點起色，算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能讓我獲得些許安慰的事了。

「他們堵在家門口好多天了，我現在躲在你姨媽家，正在想辦法籌錢。珺珺，你也別太擔心，媽媽會想辦法讓他們離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但在風波平息前，為了安全，你千萬不要回來！」

然後，我也轉身，一邊想著今晚要走訪多少銷售商，一邊向校外走去。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誰讓我就是這樣的人呢。為了錢，什麼都可以不顧的……淘金小姐。

聯考結束后就是元旦假期，放假前一天，凌寒楓給我發過一次簡訊，大意是問我假期怎麼安排，我的回復是——「回家」。

媽媽一直不讓我擔心錢的問題，我卻根本不能放心。

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這點淡淡的失落，很快就被想盡一切辦法賺錢的念頭給吞噬了。

「呵。」

「你要去哪兒？」他突然問。

無法再裝傻，我只能硬著頭皮從人群中艱難地擠出來，走到他面前。

凌寒楓肩膀微微抖動起來，他無聲地笑著，黃昏的日光從樹梢后靜靜地流淌下來，逆光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本來以為……」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打破了沉默的，是一個輕輕的笑音，像是冷笑，又像是自嘲。

沒有多麼悲傷，更沒有誇張的撕心裂肺，我只是站在宿舍樓下，靜靜地看著那個身影消失在落日的餘暉中，就像融化進了一個隕落的夢。

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冷冷的風徘徊在我們兩人之間，彷彿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噤了聲。

如果想獲得施捨，以弱者的身份來乞求可憐和幫助，我就不會在入學時隱瞞自己的家境，更不會想方設法賺外快補貼家用了！

胸口彷彿被重拳擊中，我一口氣沒上來，大腦一片空白。我知道，母親說的「那伙人」，是逼債人。在父親被誣陷入獄前，曾替人做過擔保，他入獄不久后，那位借債人就跑了，討債人很快就氣勢洶洶地找到了我家，逼母親替跑路的借債人還錢。我們本就家徒四壁，哪有餘錢去償還高額債務？只能東躲西藏，多次搬家，那段驚懼躲藏的日子，永遠都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幾經折騰，好不容易才勉強安定下和圖書來，沒想到平靜的生活這麼快又起了波瀾。

我心中一驚，但反應很快：「……嗯，那邊會提供教材和資料。說起來……」我迅速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兒？找我有事？」

「我會批准，是因為近期外聯部沒有重要活動，缺席也無所謂。但今天的例會，身為外聯部部長的你，應該出席。」

「哦，沒有。」我說，聲音乾巴巴的，「我沒躲著你，真的。」我迅速轉頭看了一眼操場的方向，對他揮揮手，「我們班要集合了，先走一步，回頭再聊。」

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可能有點反常，我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他一定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但我沒有力氣再去掩飾。

本以為對方會刨根問底，但那邊只「哦」了一句就算準假了。

他的聲音很懇切，但我聽著卻格外刺耳。

無奈之下，我只能聯繫了陸宇翔——他的門路比較廣，思路也比較活，之前做紙玫瑰的主意就是他最先向我提的。打聽之後，陸宇翔果然給我介紹了一個好生意——倒賣飾品。

我想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因為凌寒楓突然放柔了聲音，似乎是意識到他之前的表現太激烈。

那邊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已先一步掛掉了電話。

我機械地，緩緩地點點頭。

上午課間操的時候，我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往操場走，突然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一轉頭，就看到了站在路邊草坪旁的凌寒楓。

本來聖誕活動結束后，這個賬戶的銀行卡就已經被學生會的會計收走，但或許是因為趕上聯考，又恰逢元旦，會計並沒有來得及修改密碼，更不知道在開戶時我已一併開通了網銀，所以在我籌錢無路時，就想到了通過網路轉賬，從卡里偷偷轉走一萬塊，等資金回本之後再悄悄把這筆錢還回去。

就算鑽入人流中許久，我也能感到那人的目光鎖在我身上。

「嗯。」

我緘默不語。說了又能怎麼樣？那根本不是一個學生能承擔的數字。

「……哦，沒事。」我敷衍道，「謝謝你啊，陸宇翔。」

「因為缺錢嗎？和圖書」他問。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但傳到我耳中卻猶如驚雷炸響，一個聲音在心底冰冷地響起。

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當第一縷晨光破曉之時，我終於想到了辦法。

外聯部募集到的資金是會統一打入一個公共賬戶的，我是外聯部的部長，這個賬戶當初是由我開的，賬號密碼我都熟記於心。

「我不是私吞……」半晌，我艱難地開口，「我會把錢還上，過幾天就能還上。」

不過，發完這條簡訊后，我就把已經打包好的行李重新拆開，把裏面的東西放回宿舍的原位，完全沒有要回家的意思。

我倒抽了口冷氣：「這麼多？」

「真的？」

那是我發完簡訊的第二天。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賬戶出現問題的，但聽他的口氣，目前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他一個人。

「不用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有個比較熟的叔叔近期在做飾品加工，你可以從他那邊用成本價買進飾品，再找下家倒賣出去，中間的差價還是比較可觀的，就是比較辛苦和麻煩。」陸宇翔說，「不過你買進的量不能太少，否則那邊是不肯出貨的，你如果要做這個生意，必須要準備一筆初始資金，至少要……一萬左右吧。」

這一天，放學后我回宿舍放好書包，準備去校外聯繫銷售商家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謝謝學長關心，但我真的沒事，只是昨晚沒休息好，有點累而已。」

掛掉媽媽的電話后，我立刻進入了作戰狀態。先是去銀行把自己目前為止的積蓄都打給了媽媽，然後對著號碼簿給曾經兼職過的老闆全都打了一遍電話，可惜並沒有找到什麼好的兼職。

「……是我太突兀了，讓你困擾了。我沒那麼玻璃心，如果你拒絕我，我是能坦然接受的，所以你沒必要這樣躲著我。」

凌寒楓沉默地看著我，他的目光從未如此尖銳過，讓我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狼狽和戰慄。

我已經忘了那個傍晚，我們是如何結束這場不愉快的交涉的。

「哦？」我故作輕鬆地笑了，「是近期有hｅtuｂｏｏｋ.coｍ•ｃｏm什麼新活動嗎？需要我配合？」

來自我媽媽的電話。

他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一直盯著這邊，我本想扭頭裝作沒看到，但他已對我揮了揮手。

「媽媽，怎麼了？」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我連忙追問，「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我以為我們已經很熟了。」他好像是在對我說，又像只是自言自語，「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無言，算是默認。

希望那件事不要東窗事發。

「別想太多，如果真的有困難，你大可以跟我開口，我會儘力幫你的。」

「珺珺，那伙人又找過來了。」

所以，就算心裏明白對方是好意，極強的自尊心到底還是佔了上風，讓我硬邦邦地甩出了一句話。

「不想欠我人情？」他盯著我，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所以……你寧可鋌而走險挪用公款，也不肯讓我幫你？」

我微微睜大了眼，半晌，才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已經沒有狡辯的必要了。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凌寒楓說到後來，已經是怒吼了，可見他是多麼生氣。

反應還真冷淡啊，哼，還說想和我交往呢。

「外聯部的賬目出現了一些問題。」

回應我的只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心急地又催促了幾次，才再度聽到那邊的聲音，虛弱又無力，還帶著幾分哽咽。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人臉上出現了類似懊喪的神情，那一瞬我甚至以為自己眼花了。

凌寒楓沒說話，他盯了我一會兒，緩緩地問：「……你是不是在介意聖誕節那天我說的話？」

我說過，生活遠比你能想象到的最苦情的戲劇還要悲慘。沒想到，我告訴陸宇翔的故事，都是真的。

但例會那天，我沒有去學生會辦公室，而是發簡訊向凌寒楓請了兩個禮拜的假，理由是近期學習成績有所下滑，放學后我要去校外找補習班補課。

我心中一沉，表面依舊維持著鎮定。

我垂下頭，低聲道：「……我只是暫時借用，這筆錢我很快就能還上。」

因為，在凌寒楓發來簡訊前，在我拖和*圖*書著行李即將要出門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元旦三天，我是在街頭巷尾尋找銷售下家中度過的。雖然過程不算順利，但我並不氣餒，只要堅持下去，我相信總會見到成效的。

如果真要說有點感觸，大概就是有點遺憾，一點點的……遺憾。

氣氛有點冷，我不知道凌寒楓是什麼表情，但他再度開口時，語氣的確有點疑惑。

——千萬不要。

「這不是錢的問題！」凌寒楓打斷了我，「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需要一個理由。」

早有很多人注意到凌寒楓的出現，他如此目的明確地招呼我，立刻，周圍的目光紛紛投向了我。

聖誕節過後，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場地區聯考，整個高中部均有參加，一時間，天音學院到處都能看到晨起背單詞的、走路看書的、甚至連上廁所都在討論數學題的學生。學生社團的活動都停了，學生會也取消了一周一次的例會。所以，自聖誕節之後，直到聯考結束，我都沒再能見凌寒楓一面。

「是啊，你想找來錢快和多的，目前只有這個了……」陸宇翔頓了頓，「池珺珺，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從沒見你賺錢這麼急迫的。」

「池珺珺。」

「好久不見。」他對我點點頭，微微一笑。

電話那邊劈頭第一句話就讓我愣住了。我家離學院是很遠的，平時周末都難得回去一趟，本以為元旦三天能回去好好陪陪媽媽，卻不料遭此變數。

良久后，他終於開口。

在我驚愕的目光中，凌寒楓從宿舍樓旁的梧桐樹後走出來，和上次見面一樣，他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著我。明明是很平靜地對視，我卻突然有種膽寒的感覺。

凌寒楓打量了我一下，眯了眯眼睛：「空著手？」

——因為，我害怕。

一萬塊的初始資金啊……

他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更何況這件事的性質還很嚴重。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第一次如此虔誠地祈禱，向著從未相信過的神明。

「你缺席了學生會的例會。」

「好……好久不見。」我支吾道。

——遺憾得，不由自主濕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