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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掌柜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猙獰。

顧懷沒有打開賬簿，用手指輕敲了下桌面：「陳掌柜別忙著走，坐下聊聊？」

「那鐵呢？」顧懷的目光銳利了幾分，「草原缺鐵，鐵鍋之類的，蒲弘有沒有運過？」

顧懷指了指一些地方：「連著三個月的紙張，變黃的程度都一樣，一年前的賬簿，基本沒有翻的痕迹，連邊角都沒摺痕，一本天天記日日寫的賬簿，會是這個模樣？」

「高價收，低價賣，前一天入庫后一天出庫這種事情，你一個這麼多年的老掌柜能不能做這種買賣我不評價，兩種極為相似的藥材寫混了，莫名消失了幾百兩銀子我也不評價，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賬簿為什麼做的這麼拙劣？」

「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嗎？」

「只要這事捅出去，你會不會被抓去見官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德濟堂藥材鋪子的掌柜，你肯定是做不下去了，那些錢能不能留下來，也說不好。」

大概是這兩天天天早出晚歸，顧https://m.hetubook.com.com懷得了些風寒，服了葯睡得早了些，所以今日也起得很早，走出主宅越過院門的時候，這兩天已經有些熟了的后宅下人笑著問了行禮：「姑爺這是又要出門？」

「東家……玩笑開的越發大了，我替宋家看這鋪子這麼多年，哪裡有……」

他拍了拍小環：「去清點庫存吧，過會兒再回來。」

陳掌柜想了想：「一般都是些藥材絲綢，換些皮毛回來……一年也就走上個三四遭。」

顧懷點了點頭：「也好，讓他們去前院等著吧，下了雪走路是不太方便。」

陳掌柜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他拿起賬簿放到顧懷手邊，笑得極和善：「賬目都在這裏了，東家慢慢算，只是今日的賬目還沒填上去，東家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儘管吩咐。」

一身青色書生儒袍，挽了個道髻的顧懷笑得很明朗：「閑來無事，也不好一直獃著，就想著去鋪子盤盤賬，對了，和-圖-書夫人出門了嗎？」

「小姐一般都起得早，現在怕是用了膳出門了，」下人彎了彎腰，「姑爺可要用馬車？」

陳掌柜面色大變，猛地站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向桌子上薄薄的兩頁宣紙。

顧懷被小環扶到桌旁坐下，臉色蒼白：「沒事，靜極思動，就想著出來走走，順便盤盤賬。」

顧懷把兩頁宣紙輕輕放在桌子上：「說實話。」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知道，他的床……就是用這些銀子砌的！

「鋪子的虧空，我幫你算清楚了，」顧懷重新閉上雙眼，「接近兩千兩銀子……我很好奇，堆起來有多高？」

小環越發緊張：「然後呢？」

硬著頭皮坐下的陳掌柜怔了怔：「這……東家問這個做什麼？」

他低頭看了看賬簿，隨即猛地搖了搖頭。

「沒有其他東西？」顧懷閉上了雙眼。

大概是顧懷的態度太過和善，陳掌柜也放下了些戒心：「東家有所不知，朝廷是有這種規定，但私鹽……哪裡少得了？北平這地方和-圖-書，有些駐軍都在和蒙古人做生意，蒲老闆的馬行又打點好了，運些鹽巴過去不礙事的。」

他收手入袖：「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兩年虧空兩千兩，你幹了這麼些年，那不得把宋家蛀個大洞？」

「我聽蒲弘說，還運得有鹽，如果我沒記錯，大明律規定這東西是官營，不能私自販賣？更別提運到草原上。」

「……當時只見刀光劍影，人影紛飛，那刺客居然學得上乘武功，八米開外一招倒轉崑崙，直接將姑爺我扔出去的刀卷了回來，虧得姑爺我用一招降龍十八掌，將那來勢洶洶的刀止在半空，順手抄起殺向那刺客……」

怎麼可能是顧懷算出來的？他那天才算了多久？

「這是……」

只是顧懷怎麼可能知道？

「沒有……吧。」

「然後就沒了，」顧懷掀起車簾，「鋪子到了。」

給顧懷織著手爐圍布的小環停下了動作，聽得滿眼星星：「姑爺好厲害！」

哄騙涉世未深的小丫鬟顯然是顧懷不多的愛好之一，見到小和圖書丫鬟滿臉崇拜，顧懷包滿繃帶的雙手比劃得更加帶勁：「那刺客也端的是一條好漢，見有人近身，不慌不忙往地上一坐……」

陳掌柜抬起頭，臉色變了變：「哎喲，今兒什麼風把東家吹來了？」

櫃檯內的陳掌柜低頭算著賬，不時拿起茶壺滋上一口，倒是很有閒情逸緻。

但真要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好算的，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開診的鋪子生意向來清淡，宋家現在最大的進項，就是靠以前的關係收藥材，然後蒲弘的馬行代為大批量轉賣，而這些賬目，陳掌柜的心裏簡直門清，每一筆貨出鋪子都是他親自盯著的。

「不要想著放狠話，也不要想著威脅我，因為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顧懷笑了笑，「是，我是一窮二白的贅婿，也是不受待見的東家，說出去不一定有人信，和宋佳的關係也不一定有你親近，但宋佳是個女人，而女人……是最不容易相信人的。」

他輕輕咳了咳：「蒲弘的馬行，到底運了哪些東西？」

陳掌柜愣www•ｈｅtuboｏｋ.ｃｏｍ•cｏm了愣，片刻后才笑道：「東家玩笑了，這被抓住是要殺頭的，蒲老闆怎麼會……」

陳掌柜面色數變，最終癱倒在椅，顧懷面露憐憫：「蒲弘白手起家，這麼點時間就這麼大家業，不撈偏門我是不信的，你可以不說，但我要是翻了以前的賬簿，保管你的臉色更難看。」

帶著些書生氣的人影走遠了些，上一秒還謙卑的下人緩緩直起腰，往地上啐了一口：「還真當自己是主人了？盤賬？切……」

顧懷自然不知道這些下人是有多看不起他，但他也不在意，在前院喝茶等了半柱香，馬車也已經停在了門口。

這世上最討厭的就是故事只講一半的人，但小丫鬟一直都是溫婉的性子，見顧懷有些走神，也就沒有鬧騰，慢慢扶他下了馬車。

「說說吧，我對這個挺感興趣。」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的末尾，來得和往年好像沒什麼區別。

「陳掌柜，有些時日不見了。」

帶上小環，走上馬車，雪后略帶泥濘的道路上，顧懷又給小環講起了自己瞎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