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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畜生，你……你居然敢這麼和我說話？我要放逐你！我要把你趕出部落！你……！」

他一面說一面站起了身子：「不是他們需要我們，是我們需要他們！因為有明人的商隊，我們才可以熬過這個冬天，現在要是沒有他們，我們哈拉莽部怎麼從這場災難里活下去？」

馬三寶躍到樹上，打量著部落里的動靜，眯了眯眼：「要不要換個部落問問？」

幾道人影忽然出現在大帳外面，原本守衛的勇士被乾脆利落地抹了喉嚨，血花噴濺在潔白的大帳上，孛日帖赤那倒退兩步，坐倒在那象徵權力的虎皮上，巴爾思慢慢上前，低頭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父親：

「怎麼說？」

「混賬，你說什麼？」

「再想想辦法，」顧懷搖了搖頭，「其他地方可找不到這麼好騙的部落……最關鍵的是這部落現在還遇到了天大的麻煩，實在不行就再談談價錢，只要不是落井下石把價錢壓得太低，咱們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剛剛我看過了，這瘟疫是『疙瘩瘟』，」馬三寶的神情嚴肅了起來，「傳得極和圖書快，而且發病也快，兩三天身上就要長疙瘩，疙瘩一出來，人活不過幾天。」

他指了指遠處那堆屍體：「死的人已經很多了，部落里染病的人也不少，以前在雲南我見過這樣的疙瘩瘟，當時所有染病的人都被趕進了樹林，才沒蔓延出來，如果這個部落還不走……」

顧懷沉吟道：「之前哈拉莽部還是個過三萬人的大部落，只是這些年好像越來越落魄，雖然底子還在，但也只能靠放牧還有和漢人做生意勉強度日，連南下劫掠都不太敢去……如果想再去其他部落談生意，一是沒有車馬行之前打下的關係，二是別人也不太會接受這樣的條件。」

「大哥死了，死在明人手裡，你當時在做什麼？阿娘被搶走了，你當時做了什麼？你總是說明人不可戰勝，要我們一忍再忍，只做生意不起是非，可是如今部落里死了那麼多人，你還要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寧願和明人打交道，也不回歸長生天的懷抱？」

顧懷撓了撓頭，現在的寶鈔是個什麼德性？朱元璋可不知道什麼叫m•ｈｅ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ｍ金本位制，元朝印寶鈔，他也就跟著學，可那玩意兒印出來是簡單，想印多大印多大，可老百姓吃這一套嗎？顯然是不吃的。

他深吸口氣：「我是哈拉莽部的族長，我要為了部落里的人負責！瘟疫來了，附近的部落要死很多人，這是個機會，咱們不能回北邊，只能在這裏獃著！只要部落還剩下一口氣，就比回北邊被其他部落吞掉要好！」

巴爾思低下了頭：「可父親，如果不走，死的人會越來越多，而且你和明國人做生意……賣給他們的，那可都是製作軍械的東西，如果被大汗知道了……」

「巴爾思，我的兒子，」孛日帖赤那苦笑一聲，「這算什麼羞辱？草原鬧了瘟疫，商隊都繞道走，他們能來，是救了我們部落的命！部落里的壯年人已經不多了，老人、女人和孩子還很多，他們沒有飯吃，就會餓死；他們沒有衣服穿，就會凍死，他們沒有藥材，就要病死！」

顧懷掃了一眼遠處的部落大門：「做生意本來就是要討價還價的，聽了條件連價都沒還就翻臉，www.hetubook.com.com看來這位族長是真的有些抓狂了。」

哈拉莽部大帳，年輕的勇士額頭青筋綻出，他實在想不明白，當初那個雄獅般的父親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軟弱的樣子。

「父親，為什麼不殺了那幾個明人？他們可是上門來羞辱我們！」

「不要和我提什麼大汗！」孛日帖赤那把手狠狠一揮，「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部落受災的時候，他在哪裡？凍死餓死那麼多人，他有沒有管過？」

他跳下了樹：「這個部落已經完了。」

他直起身子，看著走進帳子的幾個親信：「把我的父親綁起來，讓他帶著那些想死的人留下，帶上那些還想活著的人，我們要去投奔大汗，重建大元！」

「父親，你給了你的兒子們強壯的身體，卻沒有給我們勇敢和強大的心！大汗說得對，就是因為有你們，大元才會一天不如一天！你已經不是當年的雄獅了，只是一頭待宰的綿羊，我沒辦法看著我們的族人慢慢死去，我要帶他們去北邊，去找大汗！」

「更何況還有之前車馬行的關係在這兒……寧願冒著和-圖-書沒人做生意的風險也不想再聽聽條件，不想想辦法估計就得空手回去了。」

馬三寶也嘆了口氣：「朝廷從去年開始就發寶鈔不發實物了……王府也沒錢。」

馬三寶目光微垂：「……可能會全死光。」

雖然寶鈔貶值通貨膨脹經過這麼些年的治理也好很多了……可還是沒面額那麼值錢，只能起到一點邊關貿易貨幣的作用，誰都不願意接手。

……

「要不要往宣府那邊走一走？」

誰讓銀行是朝廷開的？

年輕的巴爾思沉默了許久，只是這些話並沒有讓他服氣，反而臉上的桀驁不馴越來越濃烈：「父親，你已經老了。」

顧懷看著他：「有沒有醫治的法子？」

孛日帖赤那勃然大怒：「往北？拋下牧民和牛羊，部落還剩什麼？一半的牛羊，幾百個牧民？你知不知道草原上多少狼等著狠狠咬我們部落一口？」

這話還是挺扯淡的，北平再窮也輪不到朱棣窮，可好歹朱棣想得明白，到時候不管是要和朝廷打仗據理力爭還是起來造反，手裡的寶鈔基本就成廢紙了，早些用了免得到時候乾瞪眼。

「說什麼打回ｍ.hetｕbｏｏｋ.coｍ•com中原的話？說什麼光復大元，讓漢人淪為牛羊的豪言壯語？」孛日帖赤那臉色越發猙獰，「都是些屁話！我們要是有這個能耐，當初就不會被趕出來了！」

「可大汗不像這種人，去年父親你讓我帶著禮物去拜祭的時候，他還說……」

「還是這個道理……寶鈔結賬就算了，還得自己送貨，這換了我我也不幹啊。」

通用貨還是金銀，所謂寶鈔……大概也就在邊關這些地方用得多一點，畢竟老百姓不好忽悠，忽悠外國友人總是行的。

「我們可以往北走……」

他的瞳子里燃著仇恨的火焰：「如今來了瘟疫，我派了那麼多快馬和好騎手送信過去，他可有讓人來看過？他就是想我們自生自滅！」

「來的路上我問過任萬彬了，大同外面的這片草原，最大的就是哈拉莽部，王府要的東西也只有他們能收齊，而且運進去。」

「看來條件還是苛刻了點，不過能這麼憤怒，說明瘟疫還真是很嚴重。」

「沒有，不是缺藥材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馬三寶搖了搖頭，「病了就要死，無論是牲畜還是人，咱們最好早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