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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能撐到這一步，顧懷已經很了不起了，在這種太平世道和宗族決裂的，哪個有好下場？這種約定俗成的社會規則能把人活活逼瘋，要想徹底脫離宗族，除非把頭髮剪了找個寺廟出家為僧。

走出府衙的時候，顧懷的臉色有些陰沉，另一邊的顧氏族人臉色當然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場官司打下來，兩邊都覺得落了個空，簡直鬱悶到了極點。

他猛地轉過身，眼神里是幽暗晦澀的光：「不要讓父親蒙羞！」

一想到這些，方孝孺的犟脾氣也上來了，他倒是完全沒考慮過自己的學生有沒有誇大其辭添油加醋，一心覺得自己是在伸張正義，那顧懷只不過仗著有些人脈，就想讓他這個帝師低頭！

「你去見了燕王？」音調不高，卻莫名讓徐增壽的身子抖了抖。

可出宮之後他很快就見到了王鴻禎派來送消息的衙役，聽聞中山王府也插手了此事，方孝孺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找來了自己的弟子顧念。

徐增壽抬起頭，有些不解：「他是我的姐夫，千里迢迢來了金陵，我去看看他都不行？」

「沒有什麼可是！」徐輝祖負手和圖書前行，徐增壽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沒有陛下信任，怎麼可能我是國公你是左都督？中山王府受此國恩，自當盡忠職守！」

其實在清安縣衙那件事後，顧懷已經打算暫且把這件事先放下，把心神放在更重要的事上，但誰知道這幫族人就跟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就甩不掉？如今鬧到了應天府，逼得他都要拿出王府客卿的腰牌來平息此事了，可想而知顧懷現在的心情。

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知己不知彼，難免會有錯漏，若不是那王大人與我私交甚篤，怕是這一天也壓不下來，那可是中山王府啊……」

「有個朋友遇到些事情……」

有些小事自然不用放在心上……作為帝師，方孝孺現在更關心的，自然是削藩，還有把周禮推行天下，一個身份低微的顧懷，自然不值得他多關注半分。

他猛地一揮袍袖：「備轎，入宮！」

莫愁湖這一片，基本算是中山王府的私人花園，也是大門所在，亭閣台樹之間自有山水相映，一路想著事情的徐增壽剛剛進門，就看到了自己的大https://m.hetubook.com.com哥正站在門后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應天府尹送了消息過來，中山王府的三公子親自去了府衙！」方孝孺起身徘徊兩步，「言語里要保下那顧懷，應天府尹不敢忤逆，只能將案子壓了下來，明日重審！」

「說了些什麼？」

到底是怎麼回事？

「記住，再讓我知道你去見燕王，就算是冒著陛下責問，我也要將你禁足！」

「你去府衙做什麼？」

他抬起頭：「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不太可能，自己進金陵城的時候確實是和燕王衛隊一起的，但誰會注意到自己這麼個小角色？這場官司從頭到尾顧懷也沒有尋求朱棣的幫助，自然也不太可能是朱棣出了面。

既然大哥來堵門，自己的行蹤肯定是暴露了，徐增壽低著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見過了。」

這種壓迫感讓徐增壽呼吸有些困難，他垂著手，臉頰抽動：「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會覺得血濃於水，所有人都會覺得回報宗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人會關心這幫親人的嘴臉有多麼可惡，也沒有人會去在和-圖-書意這件事里到底誰對誰錯，他們只會看到顧氏宗族幾百號人都聯合起來要對付顧懷這個不孝子孫，理所當然地覺得是顧懷有錯。

看著他們的背影，顧懷實在厭憎到了極點，可真要他對付這幫人，也是無從下手，只要他們高舉宗法的牌子，在這個時代他們就立於不敗之地。

……

顧念之前還在和族人議論今日公堂之上發生的一切，此刻才算是明白了為何那王鴻禎的態度會一波三折，聽到自己的恩師這般質問，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他連忙作揖否認：「學生確實不知！先生對於先生來說猶如再生父母，學生怎麼可能會有事情瞞著先生？」

「別忘了你的身份！」徐輝祖低喝了一聲，臉色越發威嚴，「朝廷要做什麼，燕王要做什麼，你我心知肚明！中山王府不能只靠我一個人撐著，你該長大了！」

徐輝祖年過三旬，身長過了八尺，面如冠玉，英姿非凡，但臉色卻極為嚴肅，望之讓人生畏，徐增壽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這個大哥，因為大哥這兩年……越來越像故去的父親了。

若是這一低頭，朝中那些原本就覺得自和*圖*書己得位不正的官員會怎麼看？

「可是……」

先帝的性子天下皆知，大概是起於微末過慣了苦日子，哪怕是登上帝位，也一向節儉樸素，手下的臣子們自然也有樣學樣，絲毫不敢逾越先帝定下的禮制，生怕被先帝認為收了賄賂或者借權攬財，但先帝卻一連封賞開國第一元勛徐達大將軍，連封王后的封地都定在了金陵，可見皇恩浩蕩。

「不求上進！」徐輝祖轉身走遠，「小妹就是被你寵壞的！」

一聽這話，顧念也怔了怔，隨即面色大變：「先生……怎麼可能？那顧懷怎麼可能認識中山王府的人？」

「你不是說那顧懷只是個商賈？怎麼又和中山王府扯上了關係？」顧念前腳才進門，方孝孺立刻皺眉問道。

顧氏族人鬱悶的點自然在於王鴻禎前後的態度變化，明明已經宣判，卻突然離場，最後還搞出來個明日再審，實在讓他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就算再遲鈍，此時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一堆族人聚在一起匆匆商議片刻，便撒開了腳步去找顧念，打算問問這個族裡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該怎麼辦。

顧念咬了咬牙：「先生，是學和_圖_書生考慮不周，未曾查清楚那顧懷的人脈，要不此事就先……」

……

見到徐增壽久久不敢開口，徐輝祖皺了皺眉頭：「說話。」

給陛下講完課，又描繪了一番那個偉大美好的藍圖，方孝孺志得意滿地出了御書房，隨著宦官慢慢出宮。

大概是看顧念確實不像知道這件事的樣子，而且他也沒理由給自己挖這麼個坑，方孝孺的神色緩和下來，撫著鬍鬚面色不定。

中山王府雖然是個龐然大物，但自己現在好歹也是帝師，再說這事原本就是那顧懷不孝，現在大義都在自己這邊，還有什麼好怕的？

比起作為臨時宅邸的金陵燕王府，中山王府就要大得多了，素有「金陵第一府」之稱，東抵莫愁湖，西至秦淮河，幾乎佔了一小半的南城。

但今天的事確實有些蹊蹺……看一開始王鴻禎的態度，明顯是偏向顧氏宗族一方，但後來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難道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作為讀書人，最厭惡的就是強權，誰還沒個「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文人包袱？之前自己可是滿口應承了此事，難道此刻要在學生面前退縮？

他皺了皺眉，有些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