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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用木棍指了指剛才寫下的幾個字：「起兵的意義。」

「《謀朝篡位教學--手把手教你怎麼造反》？！」

輕輕畫了幾筆：「用來書寫，錯誤處可以直接用刷子塗改，一般是上課用的，品學兼優的學生通常會被賦予擦黑板的光榮任務。」

顧懷拿起一根小木棍，敲了敲木板：「黑板……或者你們可以理解為掛著的沙盤。」

燕軍大營。

張玉撓了撓頭，只覺得這是場十分詭異的鬧劇……還為什麼起兵？燕王爺就坐在後頭，在座的誰心裏不一清二楚？

上課？幾個將領一下子懵了，除去朱高熙朱高燧這兩年輕點的，其他的哪個不是提著刀子砍人砍了許多年？誰他娘的能想到今天還能上個課？

顧懷滿意地點點頭：「沒錯，這種『信念』讓王爺舉起了大旗，讓我們走到了一起。」

自己拿勾欄和報紙搞宣傳，洗地都不好洗。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這樣不行，」顧懷站直身子，冷冷開口，「這個問題不是在校場訓幾次話，貼幾張布告就能解決的……他們想要的，只是升官發財，活下來才能陞官，但搶百姓就能發財，在他們眼裡百姓和豬圈裡的豬沒什麼區別，這樣的軍隊……www.hetubook.com.com就算打贏了耿炳文，也走不遠。」

「沒有信念，戰場廝殺打不贏的時候就會潰敗，面對百姓的時候就會揮起屠刀，他們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打仗，這些天這麼多逃兵已經很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用木棍敲了敲黑板：「類似的這種課堂，我會上很多次，培養起一批人，等到這些人信念堅定起來，再讓他們散布到全軍，不擔任作戰指揮，但會把他們的信念傳遞給下面的士卒，名字就叫……」

「自然是知道的，我那邊兒也在征……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他拿起幾本冊子發了下去：「這是教材，如果沒有意外，接下來這些天你們都得來聽這堂課……記得做筆記。」

朱棣哭笑不得地推開了門。

「和王爺吵架？」張信愣了愣，「因為什麼？」

連朱高熙這種混不吝的角色都看愣了。

不對，手雷可不算小玩意兒。

課上了很久，講了很多東西的顧懷還是無奈發現，單憑一塊黑板想要讓眼前這些將領改變視線，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話就太過嚴厲了，要知道燕王可就坐在後面聽著，幾個將領下意識轉過了頭，但朱棣的身影依然半掩在和圖書陰影里，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看都沒去看朱棣一眼，好像有些置氣：「但我們有這種信念，底下那些當兵的呢？」

顧懷點了點桌子：「小兵也是人，將領們在想什麼，王爺在想什麼，他們不知道，也猜不到，這種隔閡造就了這個時代統兵的難度，以往常用的方法是用軍令和殺雞儆猴的法子來散播恐懼，用金錢和官職來激勵士氣，但這些法子終究不全面，很容易引起反噬……尤其是在當前的局面下。」

幾個將領聽到此處都紛紛點頭，這些事情他們倒不是不懂……只是平時不會想這麼深，確實如同顧懷所說，眼下朝廷和燕王府一對比，士卒們的心理傾向一目了然，他們不僅要想方設法打贏朝廷，還要竭盡全力鼓舞士卒維持士氣，實在是累得半死。

顧懷卻沒放過他：「那些動手的士卒？」

「王爺沒同意？」

這算是好聽的話，真正的想法應該是起兵造反顛覆政權，從龍之功位列公侯。

「安靜，」顧懷抬起頭，將手裡刷漆的木板掛了起來，「現在開始上課。」

他點了點頭，低頭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

但有些話是萬萬不能正大光明說出口的：「額……奉天靖難，蕩平m.hetubook.com.com奸佞？」

「在開講之前，我首先要問一個問題，」顧懷雙手按在桌案上，掃了迷惑不解的眾將領一眼，「我們……為什麼起兵？」

張玉拿起薄薄的冊子，有些茫然地看向首頁。

沉默許久，朱棣才有些疲倦而釋然地起身：「是俺疏忽了。」

不過這黑板和粉筆確實有些意思……簡潔高效，顧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鼓搗這些小玩意兒。

「涿州征糧的事情你知道么？」

「張玉將軍，你來答。」

這個問題讓眾人齊齊一愣，底下當兵的？他們怎麼想……這重要嗎？

「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人民子弟兵……軍民一家親……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才在校場砍了那麼多人，現在又殺幾百個，大敵當前，軍中嘩變怎麼辦？」張玉搖搖頭，「那些兵確實幹得過火……但王爺也是為了大局考慮。」

「終究是投降過來的……」張玉說了一半才感覺不對，「我可不是指你。」

顧懷卻沒有在乎他們的反應，只是看向了角落：「王爺怎麼看？」

拿著塊刷了底漆的木板寫寫畫畫的顧懷抬眼看了看下方，張玉、張信、朱能、朱高熙兩兄弟以及一些地位比較高的將領都已經到了，甚至連ｈｔtｐs://ｗｗｗ.ｈetｕbｏoｋ•ｃoｍ•com燕王朱棣都找了個位置坐在角落裡，看不清面色。

既然當了兵，那就得打仗，不打仗就沒飯吃，當逃兵就要被砍頭，軍隊從來不需要有太多自我想法的士卒，真正意義上的好兵都是以服從軍令為天職的。

顧懷回身寫下幾個字：「所以我有個辦法能解決這種矛盾……雖然需要時間，但我能保證，這種辦法能比以往所有的辦法都要來得有效。」

「他帶的兵把一個寨子屠了……」張玉砸吧砸吧嘴，「後來回了軍營，他就去找王爺，說要把那些動了手的兵全宰了。」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軍官學院，每個將領學習帶兵打仗的過程都不盡相同，有些將領打仗是把好手，但偏偏喜歡虐待手底下的士卒，有些將領能得到士卒的愛戴，但一打起仗來就是個窩囊廢。

眼看張信被顧懷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剛才那句話，張玉如蒙大赦：「顧先生，這是何物？」

「政委。」

「不過王爺……」顧懷突然笑了，「記得來上課。」

「我怎麼知道？」張玉搖了搖頭，「他回了營就有些不大對……聽說還和王爺吵了一架。」

朱棣腳步頓了頓：「俺會讓朱能去盯著行刑。」

見幾個臨時學生沒有再發問，顧懷ｈttps://wｗｗ•hetｕboｏｋ•ｃoｍ.cｏm很滿意，心底的那幾分戾氣總算是壓下去了些：「今天我們上第一課。」

自從北平那夜開始，就對顧懷有種特殊敬意的張信湊近了這些時日比較親近的張玉，有些迷茫：「顧先生這是準備做什麼？」

自己沒有辦法能讓張玉他們在短時間內理解到政委體系能對軍隊產生的巨大變化，雖然事實上顧懷覺得這可能是比自己鼓搗出手雷更重要的一件事情。

只有看過了當兵的草菅人命，看過了揮起屠刀的士卒淪為兵匪，才知道這些沒有信念的士卒可能會讓百姓們對燕軍產生怎樣的印象，才知道這個時代當兵的都是幫什麼貨色。

「造反……不對，起兵之前，需要搞清楚主要矛盾，是朝廷和地方，百姓和鄉紳，還是朝廷或者匪寇帶來的影響，只有弄清楚了這些，才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如果單純打仗，那當然帶著兵莽就行，但起兵不一樣，從我們喊出『奉天靖難』口號的那一刻，我們就一定要與朝廷官兵不一樣，只有這樣才能讓百姓站到我們身邊。」

他拿起讓軍中工匠燒出來的石灰短棍：「這叫粉筆。」

「確實……眼下逃兵都那麼多，要是再掛上一串人頭，怕是還沒開戰就要起兵變了。」

……

顧懷點點頭：「多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