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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知道才開始學就經歷這樣的大場面？五千騎兵奔襲草原，別說朱棣了，大明開國三十年來就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一群人，現在已經變成了屍體，顧懷記不清他們的容貌，在陣亡登記簿上倒是能找到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家人或許要很久很久之後才會知道，甚至若是此戰功成，戰後也會有一些士兵被當成零頭去掉。

要是有了明軍的這種武器……再給他十年，不，五年！五年就可以再一次南下了，不是搶一把大同，不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城池吵翻天，而是徹徹底底的南下！

醒過來的這點時間，足夠他作出判斷了，在他看來，帶著王庭騎兵在草原上邊跑邊打絕對是錯誤的，前方還有很多危險，但明軍現在最大的威脅，一定是後面這批王庭騎軍！

形勢太嚴峻了，大明騎軍的蹤跡暴露，蒙古騎兵的追擊，還有何去何從的……茫然。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顧懷現在也算是一名合格的將領了，只有將手底下士卒們的命扛在肩上，勇敢地去做判斷，成為他們的主心骨，並且竭盡自己所能去獲得勝利，才能稱得上是將。

蒙古騎軍散開了？顧懷皺了皺眉頭，兩邊都有，卻是不太好辦了，任何一方受襲，另一方都可以把衝鋒起來的騎兵攔腰截斷。

而且這本來就是原本既定的目標，退一萬步說，就算南王蘇克齊沒有來，也一定要把他們打垮，打散，大明騎軍才能恢復之前的奔襲節奏！

「不用說了，」顧懷抬手制止他，「不出意外，這些追在後面的蒙古騎兵就是南王蘇克齊帶的那幾千王庭騎兵，這次進草原，結果如何就看這一仗，只要能把這批王庭騎兵吃掉，咱們就可以回去了。」

「大人……」陳平有些猶豫。

一群狗日的，老子的戰馬啊，那是老子的婆姨你們知道嗎？

蹄聲漸至，那個蒙古騎兵朝著遠方吼了幾句，策馬越來越近，向二憋住氣，將臉埋進水面，只留下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敵人。

死死的抓住韁繩，顧懷舔了舔嘴唇，來吧，以前的大明騎兵和蒙古騎兵正面衝鋒永遠是輸，那就來看看，這次到底是誰www.hetubook.com.com贏！

顧懷看著前方力竭滾下馬還勉力爬起來跪著的斥候：「前方有蒙古騎兵？兵力如何？」

斥候的臉上只有怪異：「前方傳過來的消息，他們……他們朝著我們這兒過來了！」

「軍中只看軍令，本將軍給你們講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們，此戰，必須打！若是解決不了身後的追兵，再走下去也是個死路！」

七步，六步，五步……就是現在！

「是！」

「夠了，」顧懷點點頭，「傳我軍令！」

於是他還沒看見過那個造成那個聲響的東西，合圍就變成了追擊，還沒來得及進部落看看，就一路追了上去。

顧懷點了點頭，勉強一笑：「諸位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會讓全軍休息？是不是覺得我是個不懂兵法的毛頭小子？」

結果還沒形成合圍，只聽遠處隆隆聲響，那些大明騎兵就沖了出來，開始慌不擇路的逃竄。

馬蹄聲連綿成片，好不容易得到了些休息時間的大明騎兵們紛紛打起精神，一個個都在等待著軍令，他們正在朝著來路趕去，朝著那些曾經像攆狗一樣攆著他們跑的蒙古騎兵而去，不少人漸漸開始熱血沸騰，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就沖他娘的一波！

「契達部之後，已經不多了，」陳平心算了算，「為了突圍用得太狠。」

「什麼？」

陳平的臉色越發難看：「之前殿後死傷有些多……只剩四百了。」

可顧懷並沒有採納他們的意見，只是固執地要全軍好好休息一會兒。

雙方兵力差距不大，若是正面對沖，這些年從軍的戰場經驗告訴他，大明騎軍很有可能是落敗的那一方，之前差點被堵在契達部就讓這場奔襲戰的勝算降低了幾成，現在再和後面的王庭騎軍魚死網破，他實在是不敢去想後果。

十幾個校尉也跟著站了起來：「卑職在！」

這抹笑容，不是因為蘇克齊欣賞這些明人的勇氣，而是因為他對那種新式武器起了興趣。

突然出現的人影把馬嚇得人立而起，猝然受襲的騎兵劇痛之下滾落下馬，向二沒有猶豫，緊跑兩步到了騎兵身邊，又取出一支箭狠狠的朝著蒙古騎兵和-圖-書脖頸扎了下去。

騎兵對沖，向來最忌諱生力軍，所有會打騎戰的將領都會在手裡攥著一支騎兵不放出去，直到決戰時才讓他們入場，因為完整的騎兵對於戰場的分割能力實在太強，強到一支奇兵就可以完全改變戰局。

要是能獲得那種武器……前線的事也許還真不重要。

明人中指揮的將領看起來也是個果斷角色，趁著蒙古騎兵陣形還沒完全形成，讓五百斷後騎兵反衝了一陣，朝著另外的方向跑了，蘇克齊只能分兵，讓大部隊先追上去，看看能不能把大明騎兵堵住，自己帶兵追向這五百落單騎兵。

……

「你手下的兵呢？」

蘇克齊眼見將領沒有反應，不由長長吐了口濁氣，怎麼辦？自己才想明白這批明人的重要性，轉眼就沒了他們蹤跡，真要傳出去他以後還怎麼在草原上混？

萬幸這片沼澤夠大，他向二又是能忍的性格，這才躲到了現在。

……

一擊得手他頭也不回，用盡全身力氣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便朝著遠方跑去。

顧懷猛的起身，忍住頭暈目眩：「聽令！」

……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怕輸，」顧懷臉色蒼白，沒有介意陳平有自己的堅持，聲音沉穩，「我也怕，但先不說要不要放棄那斷後的五百騎，就說大軍若是繼續行軍，前方萬一有部落堵住我們怎麼辦？不解決掉後方跟著的王庭騎兵，騎軍想要休息是在做夢。」

陳平起身站直：「卑職在！」

在他看來，那些大明騎兵數量還是不少的，自己帶的王庭騎兵只有不到七千，要是大明騎兵拼個魚死網破，損失太多了反而不好，就讓人不遠不近的追著，追到他們被前方的部落堵住，來個兩頭夾擊才是最好的，到時候自己再去坐享其成。

向二暗罵一聲可惜，這騎兵還是聽到了動靜，下意識閃躲了一下，這一箭明明是衝著胸口去的。

和之前相比，他的黑眼圈已經看不見了，此刻全身都是污泥，連頭髮都被他主動抹上，整個人彷彿與黑黑的沼澤融為了一體，只有上半張臉露出沼澤水面。

之前遇上那些斥候，就是他第一時間下令讓蒙古騎兵們發起衝和-圖-書鋒，可惜他貪的有些多，帶了些騎兵落在了後面，想把這些大明騎兵一起吃掉。

顧懷心思急轉，片刻之後做了一個決定。

「跑沒有用，諸位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顧懷收斂笑容，咳了兩聲，「所以必須要解決掉身後的蒙古騎兵。」

沒想到這些蒙古蠻子居然還他娘的把馬截住了，一路找了回來。

他轉頭看向陳平：「天雷還有多少？」

之前自己的兩匹馬都到了極限，還好遇到了這片沼澤，向二才在兩匹馬屁股上扎了一箭，讓它們跑遠，自己趁機躲了起來。

他猛的咳嗽了兩聲：「咳咳，事實上來得比我想的要早了些，但一路過來，難免有消息在草原上傳開，咱們走得再快，也快不過蒙古的傳信戰馬，所以咱們才走這段路，假裝要去邏些。」

「大人，士氣低落，士卒疲累，真的要打這一仗嗎？若是先往外圍草原突圍，等到合適的位置再設伏，會不會好一些？」陳平皺了皺眉頭，他還是有些不認同。

明人，你們可別跑了！

現在已經沒有人質疑顧懷在這支軍隊的權威了，連朵顏三衛的人都小心翼翼，同舟共濟的道理他們還是懂的，顧懷這話也不可能是在調侃自己，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下文。

一個傳令官打馬上前拱手，顧懷的聲音彷彿帶著血腥味：「四百親衛，隨我衝鋒！」

本來是要麼大明騎兵靠一人雙馬的速度跑掉，要麼蒙古騎兵佔住明人剛剛作戰的便宜把他們堵住，可誰料兩軍的速度竟然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五里距離根本追不上去。

四千多騎兵，散開了還能丟掉目標，王庭騎兵的臉都丟盡了！要是被前面的部落截了胡怎麼辦？

「全軍上馬，后軍變前軍，沿來路折返！斥候前插五里，遇見王庭騎兵，立刻回報！」

到時候解決完草原上的事情，收攏了這些部落的人心，自己也好繼續去前線坐鎮，看著馬蹄踩踏在那座曾經擁有如今卻失去的江山上。

已經趕到王庭騎兵中的蘇克齊第一時間就問起了大明騎軍的去向。

在聽聞沒能形成合圍，已經暫時丟掉大明騎軍的蹤跡后，蘇克齊狠狠的給了那個親近將領幾馬鞭和_圖_書。

想起自己跑掉的兩匹馬，感受著身下蒙古人粗劣的馬鞍，向二心頭更鬱悶了。

近四千名騎兵一同奔襲，七千余戰馬，賓士在蒙古中部的原野上，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黑龍。

「哦？」蘇克齊臉上露出一絲喜意，「他們到了何地？速速派人去截住！」

想著那些武器有可能落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手裡，他掃了一眼身邊的其餘將領，抬起手正想下令：「全軍……」

話還沒說完，一個斥候趕了過來飛身下馬：「報！前方發現明人蹤跡！」

這條黑龍舒展筋骨，卻在某個人做出舉動后緩緩停下。

成為一個出色的將領需要哪些東西？堅強的意志力，良好的判斷能力，出色的隨機應變，還有細緻入微的觀察力。

「是！」陳平開始按著軍官名冊點名，片刻后他合上冊子：「報告大人，全員到齊！」

什麼瓦剌太師，什麼韃靼之王，他和他們都不一樣，他從來不想只在草原稱王稱霸，他想要回那個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的如畫中原！

半個時辰，對於已經行軍了整整一天的大明騎軍來說，是個極為難得的休息時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顧懷的身上，因為高燒而顯得臉有些紅的顧懷已經沒了站起來的力氣，他用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著，順便支撐住了身體：「陳平！」

有意思的是他們所謂的明人能召喚天雷，之前聽那些被滅部落的牧民說起，蘇克齊還覺得是他們被嚇瘋了，但親耳聽見那如雷霆般的聲響，又看到明人如有神助的突圍，他的心思變了，他不想再去追那窮途末路的五百離群騎兵，而是想去看看能不能把大明騎兵的大部隊留下來。

他們是顧懷帶進草原的，一條條人命壓在顧懷的良心上，但他現在沒辦法去緬懷這些人，他要做的是帶著更多人活下去，打贏這場仗。

一邊跑他一邊大聲罵了兩句，哪怕蒙古人聽不懂，也要出出氣。

如果單論起點，顧懷的起點無疑是很高的，從靖難之役開始，他就一直呆在當世名將朱棣身邊，張玉朱能顧成等人也是一等一的兵法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請教，夜深人靜時，他也時常挑燈夜讀王府藏書，畢ｈｔｔps://ｗww•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m•com竟參与了靖難之役，他就預感到自己會有獨自帶兵的一天。

沒有人笑出聲，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連呼吸都壓的極低。

他目光火熱，快馬加鞭，心裏只默念著一件事情：

已經在馬上不眠不休顛簸快兩天的斥候嘴唇已經泛白，他干啞的嗓子擠出些聲音：「兩翼都有！是蒙古人的大部隊！」

可草原上以同一部落的人為軍，眼前之人更是南王，自己雖是將領，也只是眼前蘇克齊的私兵罷了，要說還嘴那是萬萬不敢的。

所以不能讓其他部落遇見明軍，所以他必須得去前面坐鎮。

前線戰事還算順利，可有個屁用？他可不是那些愚蠢的部落頭人，滿心都是那點族人的利益。如今瓦剌韃靼並存已經成了定局，他也不準備改變什麼，相反這樣就挺好，草原的可汗總還是黃金家族的人，但如果沒有一點改變，那個大元就永遠是破碎的夢！

被抽鞭子的將領有些委屈，保存實力，只牽制不死戰的命令不是您下的嗎？怎麼現在找起了我的麻煩？

有些士卒在埋鍋造飯的過程中直接就睡著了，還有些甚至嘴裏叼著餅就陷入了夢鄉，整個草原一時甚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唱名！」

連滅兩個部落，只花了這麼點時間，雖然不算是他的責任，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行軍回來而且追上明軍了，但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水花濺起，他猛然出水，拉弓便射，一點寒芒離弦而出，射中了那名蒙古騎兵的腰腹。

每一個名將的成長都踩著屍山血海，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從失敗中獲取勝利，每一個名將都必然是在經歷無數次考驗后，才能掌握戰爭的規律。

此刻十幾個百戶以上的軍官已經全部集中在了顧懷的身旁，看著他們一個個狼狽不堪的在旁邊圍圈坐下，卻沒一個人能笑出來。

好幾個將領都欲言又止，都是想讓顧懷收回軍令，實在不行，起碼讓全軍警戒一下，這種模樣，要是被發起衝鋒，那可就真完了。

向二把身體藏在一片沼澤里，放在岸上的手緊握著黃楊硬木弓，靜靜的看著遠處騎著馬徘徊的蒙古斥候。

……

捋清楚了思路，蘇克齊心情愉悅，又狠狠地揮了一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