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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骨

作者:會摔跤的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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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涅,槃 第436章 雲州案

第五卷 涅,槃

第436章 雲州案

黃沙漫天,枯骨橫野。
只要他們再前行一步。
郭大路拍了拍小傢伙腦袋。
一匹活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還有一個細皮嫩肉的孩童……走出雲州大漠的那一刻,便引起了諸多關注。
「爾等卑官!為一己私慾,行苟且之事!」
重弩的箭鏃也在這一刻炸響。
這道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刀出!
狂風之中,千絲萬縷銀線被一刀斬斷——
他極其熟稔地將箭鏃推入弩膛。
他緩緩扯開破爛布衫衣襟,露出了一塊早已猙獰布滿傷疤的血肉胸膛,他緩步前行,目光對視那拉弦滿圓的弩手。
「千里戰線,火燒大澤……千萬人奔赴境關,死而後已。爾等,居大漠關中,擁太平中州,竟拒黎民百姓於家園之外,造生靈塗炭于門戶之前。」
他們畢生,從未聽過如此厲喝,如當頭棍棒,敲碎萬里霾雲。
男人陡然暴喝一聲——
選擇這條路線的,不止郭大路一人。
這世上,沒什麼比逃出大漠,卻抵達死城,更令人絕望的事情。
逃荒至此的黎民百姓,已經在城內啃食草根,刨掘泥塵……甚至,沙塵翻飛中,隱約可見粘粘血跡肉泥的新鮮骸骨。
父親說過,駐官,是保護百姓的人……
從桃枝城一路向西,逃離戰亂,郭大路所選擇的路線,是一條極近的直線,可以直抵中州……但是唯一的困難,便是橫跨這片大漠。
所謂的雲州城主,年歲已大,逾近花甲,此刻大袍hetubook.com.com拖曳在地,一行鮮紅斑駁血跡觸目驚心,他已經無法走路,只能拖行,因為兩條大腿被扎了三十二刀。
那道魁梧身影,像是被一柄重鎚砸中。
「爾等——」
小傢伙看到的「巨城」,不是海市蜃樓。
宋凈蓮站在雲州城前,輕聲道:「太子說過,大隋境內,絕不可閉關拒民。」
巨城城下,狂風掠過,蓮衣男人如一根葦葉,隨風而起。
宋凈蓮蹲在雲州城主面前,平靜道:「一,開城。」
黑暗陰翳中,一個瘦弱紅甲女子緩緩走出。
「鍾夫人,就快到了。前面便是雲州城。」
然而漫天璀璨銀光,卻被一柄短刀出鞘光芒所蓋壓——
最後一天。
奇迹發生了……雲州大漠的邊緣下了一場驟雨,這場驟雨救了險些渴死的三人,續了一條性命,而走下去,他們不再是孤獨的跋涉者。
即將踏入那片「禁忌之圓」前,郭大路感覺自己衣角,被什麼東西輕輕拉扯一下,他回過頭,看到了小荔枝那張蒼白恐懼的面容。
「東境長線,抵死壓敵,縱屍骨無存,城官亦要保護城內百姓!」
一個枯瘦男人撲了上來,被郭大路手持朴刀當頭斬開。
一匹枯瘦老馬,被他牽著韁繩,步伐緩慢。
城門前的百丈空地,有一根釘射入地的箭鏃,還有一具穿心而過,已經干腐的枯屍。
她認識那個大哥哥所披的衣袍。
這個男人,就這麼一路,牽著老馬,來到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雲州城前。
那麼……便會放箭。
宋凈蓮緩緩攤開手掌。
駐官面無表情,伸出一隻手,立即有人將一柄重弩呈遞而上。
……
好在,如今大漠已經快到頭了。
但她們的面前,橫著一位身材魁梧的糙漢。
那道痛喝炸響在長空之中。
這是雲州城的駐官。
這聲音,如雷音般,掀動沙粒,振聾發聵。
宋凈蓮面無表情,瞬間向前掠去。
宋凈蓮面無表情開口,「奉中州皇令,肅清綱紀。拒受之城,駐官一律處死,雲州城主何在?」
這場東境戰爭,綿延千里,對蒼生而言,可謂是一場浩大劫難。
鍾荔怔怔看著那道如山一般的身影,轉戰百里,跋涉大漠,斷水斷糧,即便如此……未曾倒下。
掌心是斑駁破碎的血肉,被箭鏃刮開的肌膚,其內躺著一枚被捏裂的淬鐵箭鏃。
雲州這座巨城,死死關緊城門,拒絕接納難民。
意識已經來不及去想更多的畫面了,在重弩寒光射出的這一刻,小荔枝的思緒凝固凍結。
「啪嗒」一聲,年輕駐官的脖頸之間溢出一道細長血線,頭顱兀自高高跳起,整個人扭曲倒地。
遠方地平線的「雲州」,已經在大漠風沙中出現了很多次,這是長夜裡的一點餘光,亦是支撐跋涉者走下去的最後信仰。
他輕輕落地,大拇指推動長刀歸鞘。
郭大路重新將水囊收回腰間。
小荔枝的面前,炸開了一朵猙獰的血花和圖書
城頭,一位年輕駐官,皺著眉頭,他俯瞰著城頭底下,那位「袒胸」痛罵雲州守官的斗笠糙漢。
數萬的逃難者,因為東境戰爭而流離失所,攜家而逃,來至「雲州」,然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新生」。
凡俗之人,哪裡承受得住如此跋涉?
任誰在酣睡之中被尖刃刺醒,然後被鉗制到不能動彈,只能看著來者,不分青紅皂白,處以三十二刀剮刑,都會是這副驚恐模樣。
鍾夫人的頭顱垂得極低,身子搖晃,但護臂姿態卻是極其牢固,她緊緊匍匐著,將孩子鉗控在懷中,後背罩住一切。
……
「于——」
郭大路畢生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他看著那些瘦得皮包骨頭的男人,那些傢伙眼中隱含凶芒,身上散發的氣息,像是餓了半個月的野狼。
掠過長空的弩箭,被一隻堅韌有力的手掌握住,那手掌攥握箭鏃的力度極大,瞬間飛掠而出的重箭,在這枚手掌的掌心,旋出了一朵爆裂崩碎的血花——
郭大路聲音沙啞。
這是條「九死一生」的絕路。
可他意識到,這句話,這三天已經說過了無數次。
三聖山在這場戰爭中傾盡全力,抵抗鬼修,然而五災十劫一位位登場之後,三聖山的地界不斷被琉璃山侵蝕。
沒有回應。
「娘……」
嗖嗖嗖的弩箭穿刺之音,如梨花暴雨,幾乎刺穿耳膜。
小荔枝搖頭,聲音比哭還難聽:「郭叔叔,不能去……」
一個年輕的「熟悉的」身影,將重弩和_圖_書對準了自己,將第二根弩箭推上了弩膛。
周圍出現了其他流民。
憑空掠過百丈的男人,依舊沒有動用自身修為,只是以精湛刀術,還有駭人體術,便躍上城頭。
他沒說什麼,只是緩緩從袖袍里,取出了小荔枝父親的一件遺物。
雲州城門,萬鈞沉鐵。
郭大路咬了咬牙,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水囊,他拍了拍小傢伙,小荔枝睡眼朦朧張開嘴巴,水囊倒懸,幾滴水滴匯聚,落在乾枯嘴唇上,瞬間融化。
鍾夫人懷中的小荔枝,抿了抿乾枯嘴唇,她神情眩暈,望向大漠遠方……炎天大暑,地平線盡頭似乎立著一座巍峨古城。
這路上翻飛的枯骨,開裂的斷臂,都證明了他們的結局。
但即便如此,仍然沒有射出這隻手掌主人的掌控。
雲州城主呼吸顫抖,神情惶恐至極。
小傢伙舔了舔嘴唇,病態的面容並沒有因此而好看三分。
自己的父親……也穿過這身衣服。
「二,交代清楚,天都城內,誰給你的膽子,敢拒受流民。」
她本以為郭叔叔是不會倒下的。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她望向郭大路,啞聲道:「還有水嗎?」
一道飄搖青衫,肩罩漆黑蓮衣,腰間懸挂左右兩把古刀,一長一短,落在小荔枝面前。
「渴……」
「于皇權眼下,欺矇殿下,拒開城門,此為不忠,不信!」
「于殘戰之中,出賣同胞,見死不救,此為不仁,不義!」
一位頭戴破碎斗笠的粗壯漢子,身上布衫不斷www.hetubook•com.com傾瀉流淌出潺潺沙流,他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黃沙泥地之中。
鈍刀斬破顱骨,潑灑出的鮮血還是滾燙的……鍾夫人捂住小荔枝的雙眼,郭大路牽馬而行,身後是如禿鷲如野狼瓜分屍骸的咀嚼聲音。
他本想說……再堅持一天。
弓弩手齊出,數百柄重弩搭上城台。
古刀主人神情陰沉,彷彿凝冰一般。
小荔枝的聲音微弱到了極點,帶著哭腔。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極其緩慢,小傢伙腦袋裡「嗡」的一聲,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抬頭望去,目光觸及了城樓頭瞄準自己的一道森寒箭鏃弩光。
硃砂手中拽著一襲黑袍后衣領,神情冷漠,她一路提拎著雲州城主走出府邸。
一位布衫女子,懷中摟著女童,蜷縮趴伏在馬背之上,神情憔悴,滿面枯槁。
黑色蓮衣被風吹起。
郭大路面無表情凝望城頭。
那是一塊鐵質令牌。
他沒有動用自身修為,而是以「凡夫俗子」的體魄,卻承接這一箭……好讓自己記住痛苦的滋味。
宋凈蓮輕輕壓下那枚血跡斑斑的握箭之手,從腰間拔出古刀。
「此乃桃枝城黜陟使鍾洵之死令!」
「我要你做兩件事情。」
比鬼修的刀劍更令人寒心。
男人怒喝之音,拉得極長。
那駐官皺起眉頭,再推一枚弩箭入膛,同時沉喝一聲。
下一瞬。
她看到了第二抹飛濺而出的鮮血。
城門之上的弓弩手,拉弦滿弓,沉默肅殺地將弩箭對準一行三人。
那兒,是雲州城么?
蹬地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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