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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此刻，在【魔法少女帕祖祖】的直播間里，他很快樂。在這裏他不需要考慮工作，人際關係，生存的意義，人生的價值，以及自己的前途和未來。

家裡才有救贖在等著他回去。

如果現實順心順意，誰會沉浸在賽博溫柔鄉里呢？

他真的了解她么？他們知道她下播后的生活、她的家人朋友、她的興趣愛好么？不知道——也不應該知道。虛擬偶像只是成年人也可以接受的童話。童話的內容並無意義，只能提供一時的忘卻和沉溺。

……即使是這樣，

無論是看樂子的人也好，還是她真正的粉絲們也罷，這時都在好奇【帕祖祖】接下來會是什麼反應。

一個男人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結束了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的疲勞折磨，漫步走過骯髒的下層街區。

她唱歌唱得好聽，你默默鼓掌；你為工作焦頭爛額，她跟你說要好好吃飯注意身體；你說出自己痛苦的心聲，她會為你難過落淚。她開心的和你分享那些日常瑣事，你也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七月的下層街區就算是夜晚也格外炎熱。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煩躁的熱氣。骯髒狹窄的樓道里滿是煩悶與焦慮。

人們難道不能從為了利益的娛樂公司里找到慰籍嗎？

往上爬的夢想！誰會從來都沒有過呢？

話雖如此，她卻從來沒有表露出任何的絕望甚至哀怨，言行間仍然能讓人感受到那股強烈的自信和樂觀。無論如何，她都仍然是個懷揣夢想的孩子。

資本和網路把美好的東西捏在一起，塑造出了虛擬的偶像。

「………你們可真是的，居然寫這樣的信給我。」

「你怎麼在直播的時候破防啦？」

此時此刻，觀眾粉絲們只是看見【魔法少女帕祖祖】如何用星光體從星網裡飛到物質界，飛到那位寫信的粉絲身邊，吸走了他身上的傷病。

這夢甚至還要收費呢。

肯定有很多人覺得這是演出來的，是經過資本精心策劃的台本以及活動運營的誘導。實際上這樣想的觀眾肯定很多，而且甚至可能是大部分。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這肯定是節目效果吧。

值得慶幸，魔法少女今天的直播還沒有結束。獅子耳朵的可愛蘿莉正坐在她虛擬空間的塔廟頂上，高高興興地一邊和觀眾粉絲們聊天，一邊讀粉絲們寄來的信。

「可是它們不願意啊。」

帕妮婭嘀嘀咕咕地說，

帕妮婭沒好氣地說，

反倒是帕妮婭現在的反應，讓海登感覺十ｈttｐs://m.ｈetｕbｏok.cｏｍ.cｏm分有趣。

晚安，然後，明天見。

「『不過，一想到就算你沒看到，這些錢也會進到你的胃裡，我便覺得這樣也好。』」

至於海登這邊，說實話他作為傭兵在社會上混了快十年，自己的家庭又是父母雙亡于大瘟疫的凄慘。所以他對於粉絲的那封信只是有些觸動而已，遠不至於破防，反而更加堅定了海登心中的理想。

信讀完了。

……啊？

「我以前沒想那麼多，只想著自己過好就行了。但現在我越來越覺得自己這些粉絲也都是好人，不該受罪的。可是，就算成為神，我也不可能幫助我的每一個粉絲。我不可能把每一個生病受傷的粉絲的病痛都治療好。因為我能量不夠。就算成為神也不夠。」

她現在經費被減少了很多，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把病魔從生病的粉絲體內具現出來再打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只是想要治病救人，本來也不需要那麼浪費能量的做法，讓【帕祖祖】吸一口氣就夠了。

如果說安潔拉是吹出靈魂的生命氣息填補一切缺口來治愈傷病，那麼身為疾病大惡魔的【帕祖祖】就是通過吸走傷病來治愈患者，原理上來說幾乎是正好相反的。不過現在沒必要多談這個。

人們難道不能從虛擬的美好中找到虛擬的救贖嗎？

男人回到了他空無一人的家裡，打開了一盞孤獨閃爍的燈。他的家縱使不大，也感覺空蕩蕩的。

半晌之後，她突然蹦出這樣一句話來。

隔壁的房間里不時傳來鄰居和他姘頭的啪啪聲。和他們同樣的低端人口在樓道里進進出出身影絡繹不絕。另一側的隔壁則是傳來混沌不堪的謾罵與廝打，時不時還能聽見小孩子的啜泣。

但這美好畢竟是虛擬的，在這個皮套下的女孩必定不是那麼純真的，不會是那麼自由的，不可能真的拯救她每一個崇拜者。

路邊的站街女正在向路人推銷自己的身體，沿街的高層大屏幕上播放著密特拉集團【五色天女】虛擬偶像組合本周剛更新的星光體新形象，她們的動作和聲音遠遠地都能聽見看見。

「我想成為神。」

陰暗的角落裡，唯有一台放在床上的頭盔是男人房間里最寶貴的東西。那是一台專門用來讓意識連接星網的頭盔。

他只要沉浸在這個被塑造出來的美好中就行了。就在這一刻，他的人生完整了！

她吸了吸鼻子，有點想哭。

那個看直播和圖書的男人，他的臉上仍然浮起了笑容。那是一種快樂、恍神而又崇敬的笑容。

粉絲觀眾們看到這一幕之後，各自都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至少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是幸福的。

「我不能感同身受嗎？你以為我們這些偶像練習生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龜縮在租來的小破屋裡面，燈又破又暗，暖氣也很冷。沒人陪我，也沒有好吃的。上班也是當社畜，工作壓力高的要命，背後老闆你也知道有多嚇人。」

一時之間，你竟會覺得自己和這個美麗的女孩之間有了一種原本渴望而不可得的交往關係。

「就算我長出一千隻手臂，去救每一個向我求救的粉絲，能量也不夠吧？就連天神也沒有辦法幫助每一個向祂們求助的人，只能稍微幫幾個而已。」

不過就算這樣，粉絲觀眾們也還是可以看得很開心。

「好，下一封來信！」

話音剛落，一道傳送門就在直播空間里打開。【帕祖祖】瀟洒地甩了甩黑翅膀，縱身就飛了進去。

如果不想只是用手機在屏幕上看東西上網，如果想要讓意識真正進入星網，你就得買這樣的專門工具，因為直接用大腦施法上網是非法操作——不過這種法律本來就和這個男人沒什麼關係。他不是有高級執照的奧術師，他並沒有那樣的技術，不懂讀代碼也不會寫程序。他本來就只能靠工具才能上網。

「我舉個例子吧：美洲聯邦每年浪費掉的糧食資源，如果能夠充分合理運用分配，已經足夠全世界所有飢荒地區的赤貧人口吃飽飯了。你真以為這個世界的資源缺乏到不夠全人類吃飽穿暖治病嗎？你真的以為這個時代的眾神對於世人的苦難仍然無能為力嗎？」

「『因為影響流水線生產，我被老闆罵了，扣了一百塊錢，中午也沒去成工廠食堂，只能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兩個飯糰墊肚子。正好媽媽這時候通話過來，不敢多說，只能告訴媽自己一切都很好。」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些粉絲來信都是後台運營人員事先篩選過的。一方面畢竟有那麼多粉絲，那麼多來信，全讀的話只怕主播每天都沒時間做別的事了；另一方面，運營人員總得先把那些內容可能造成直播事故的來信給處理掉。

然而，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嗎?

……

現在這個直播間，對他來說已經是生活中唯一的放鬆時空。下班后，脫下衣服，戴上頭盔，接入星網，蜷縮在直播間的角落裡，就可以和_圖_書看見活潑可愛的魔法少女熱情地問好。

這樣篩完，基本也就只剩下那些誇獎主播的來信了。

理所當然，讀到這裏的【帕祖祖】下意識就愣住了。但她畢竟是專業的主播，就算愣住也會馬上反應過來，趕緊繼續接著念：

「怎麼，我不能破防嗎？」

「你以為神是什麼東西？它們當然可以做到。如果它們都願意獻出自己的資源，這個現實世界早就是人間仙境了。如果它們不整天忙著互相競爭和增值自己，我們會有無限的可能，只會比虛擬世界更加美好。」

「真是，這樣一來我不就肯定得管了嗎？———工具人！運營大叔！聽見了嗎？幫我調一下交感連接呀！」

海登說到這裏，伸手摸了摸目瞪口呆的帕妮婭的小腦袋，嗤笑著說：

萬一有寫來罵人的呢？萬一有滿口髒話的呢？哪怕沒有髒話萬一正面冷嘲熱諷呢？

偶像受到粉絲的來信之後，親自前去救治他的傷病。好一幕可以成為佳話的景象。

夜深了，該睡覺了。

半晌之後，【魔法少女帕祖祖】才放下手裡這封信，重重地吸了兩下鼻子，

其實，凡是關注虛擬主播圈子或者一直關注【魔法少女帕祖祖】的人，大都知道，因為上次復活儀式失敗，煙霧鏡公司好像已經把【魔法少女帕祖祖】給放棄了。現在煙霧鏡公司忙著把資源花費在他們的新魔法少女偶像組合上，【帕祖祖】已經處於差不多被放生的狀態。

海登坐在她旁邊不遠處的位置上，淡定地問。他不需要用頭盔或操作艙之類的工具上網，敢直接大腦聯網。反正也沒人有本事來抓他，或者黑掉他的腦子。

這個看直播的男人其實也知道，沉迷虛擬偶像當然很幼稚。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可愛的【魔法少女帕祖祖】不過是被扮演的角色罷了。她的活動絕對是有台本的，這個企劃存在的目的最終也是為了商業。虛擬偶像不過是給成年人玩的家家酒。

所以他們，終究不過是想伸手抓住那一點熒光而已。

他的心已經飛進了【魔法少女帕祖祖】的直播間。

但海登是不會躺下來做這個夢的。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找到辦法，但他已經不會再躺下去了。決不。

【帕祖祖】拿起星網空間里運營工作人員篩選過的粉絲來信，笑眯眯地讀起來，

「你想要成為神嗎？魔法少女帕祖祖？」

如果現實順心順意，誰會沉浸在賽博溫柔鄉里呢？

所以就算煙霧鏡公司已經放棄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魔法少女帕祖祖】，她的粉絲也少了很多，卻仍然能夠保持在一個還不錯的數量上。

「『明天發工資了，不知道夠不夠看醫生的。等明天去完醫院，我再回來看你的直播』。」

「『你唱的歌我都特別喜歡！想要往上爬的志氣真是太帥了！看你的直播時我都特別激動！有夢想的人本身就和夢想一樣了不起。加油！』——哎嘿嘿，那當然啦！我當然是很厲害的啦！因為我是最厲害的大惡魔嘛！」

這些當然都是假的，不是真的。偶像不是真的，只是一種被營造出來的美好的概念，就算再可愛也是假的。

所以海登笑著問。

帕妮婭並不知道海登現在正想些什麼。她盯著公司資料庫里的【魔法少女帕祖祖】皮套，露出了憂傷而又迷惘的表情。

然而海登聽完她的話，卻揚起眉毛，嗤笑道：「蠢丫頭。誰和你說不夠的？」

「『今天上班，感覺自己人已經麻了，手上的流水線工作沒停下來，中途眼前突然一黑，腦袋就栽倒在流水線上，一隻耳朵被機器扯掉了。』……啥！？」

直播結束后，帕妮婭打開操作艙從盒子里出來。

但在看著她的時候，只要他願意相信她傳達出來的人設信息，這一切就是真實的。他可以在直播中將自己和現實切割，沉浸在這份虛擬構造的真實中。這份真實甚至比現實世界還要真實。

可即使是這樣，

他關注【魔法少女帕祖祖】已經一個多月了，但他真正成為粉絲其實也就是這十來天的事。

在現實中，他找不到自己的人生價值。自己對於這個世界似乎可有可無。無邊無際的煩躁之事每天都困擾他，完全佔據他的生活，讓他終日不知所云地忙碌，大腦空空。

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虛擬偶像呢？簡直是太蠢了。這聽起來就像「缸中之腦」一樣。

她要破防了嗎？還是繃著，還是簡單說兩句然後換下一封信？

「雖然上次的復活儀式失敗了，但下次我肯定會成功的！我要站上眾神的舞台，把我的寶座高舉到天上！」

米克特女神可是字面意思的吸血鬼資本家，連死人骨髓都不會放過的。

於是樂園就這樣失去了。

是可以的。

讀到後面的時候，甚至連【帕祖祖】的聲音都開始有些發抖。現在讀完了，場面更是直接陷入沉默。

即使是這樣，

豐收之年浪費食糧，大災之時路有餓殍而不去救治。等人死後，卻說：「不是我的責任，是資源不夠。ｈｔｔｐs://m•ｈ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m」這何異於以刀劍殺人後，推卸責任說：「人不是我殺的，是刀劍殺的。」

海登聽了也只是聳聳肩：「這可不是新聞了。」

這個男人明天還要早起上班996，有自己痛苦的生活需要面對。但他相信自己在明天太陽照耀之時，在工作中沮喪的時候，在覺得生命無意義的時候，有辦法能再堅持一天。

我們就只能得到今天這樣的世界。

她說著這樣的話，語氣更顯憂傷。

他剛剛被上司罵了，被迫加班到十點。上司的那個笑容，分明是看著他的血汗被一點點榨乾的笑容。然而他無能為力，只能守在為了節省照明費而關了燈的辦公室里熬到深夜。

所以一回到家，他就趕緊把其它事物丟開，把已經有些舊的頭盔壓在腦袋上，啟動內置的交感奧術。下個瞬間，他的思緒已在樂園。

但這個男人沒有流連此地。因為無論是站街女的肉體，還是在大屏幕上唱唱跳跳的偶像巨星，都不是他真正需要的，都不是能夠安慰他的東西。

一個世人只能在夢中得到幸福的世界。

在現實中，這個男人昨天曾被上司罵過了，今天他已被上司罵了，明天他也將繼續被上司罵。

因為，哪怕虛擬偶像的眼淚可能是假的，人們卻也已經別無所有了。

讀著粉絲寫給自己的，這樣誇獎讚美的話，【魔法少女帕祖祖】當然是非常開心，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打完九點下班卡，回到一個人租的公寓里，看見你在直播吃拉麵，就花同樣的一百塊錢寫了封讀者來信給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

不，並不是，並不全是。

但是海登卻搖了搖頭：「夠的。也就是需要粉絲們奉獻一點，回報一點資源，崇拜你，給你力量——但總體來說還是夠的。」

自然資源的稀缺性是一個錯誤的前提——是一個謊言，只是一個用來讓少數人致富而壓迫多數人的工具。

大家都知道帕妮婭拼了命也想爬上去當新神，住大豪宅吃牛排。

……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痛苦、絕望而又焦慮的人。他們平時就在孤獨的深海里慢慢溺死。他們不幸的靈魂渴望得到慰藉。

一片寂靜。

這是一個不是新雅圖的大城市。

這下頓時輪到帕妮婭懵了：「啊？肯定不夠的吧！況且這樣的話粉絲還會越來越多，能量就會越來越不夠的。到時候全世界都來看我直播的話，難不成我要幫全世界的人都治病嗎？怎麼可能夠啊！」

魔法少女雙手叉腰，擺出了不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