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海登吐出火劍般銳利的言語，他的眼睛里炯炯閃爍著蒼穹之光，

要說她是等著看海登鬧笑話，那顯然也不至於，畢竟大家的利益都是捆在一起的。但艾比蓋爾真不覺得海登有什麼辦法能把一群自以為是的魔怔學者和另一群自以為是的文盲工人綁在一起做同一個工作。海登也一直沒告訴她們他打算怎麼做。

但不得不承認，其實她也有點好奇。海登究竟要怎麼解決這種問題？

這些反對派工人的伎倆太明顯了，其手法的拙劣程度甚至會讓艾比蓋爾想笑……然而笑的前提是這真是個笑話。如果它不是笑話，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了。

艾比蓋爾從煙管深深吸了一口，皺著眉頭吹出煙圈，

「魔女大人，那兩個年輕武者在巷子里兜了幾圈，然後就繞著路回到亞達拜特工人聯合會的大樓里去了。」

……

魔女撇了撇嘴，

海登站在海邊，張開火焰的口舌，教眾人聆聽他的言語。

「如果他們只是在演戲，那麼等糖和鞭子前前後後打下去，這些工人很快就會投降的。然而……如果他們真心覺得，與其降服在有錢人的金幣之下，還不如死在貧窮之中，如果他們之中真的有一部分人打從心裏相信，比起利益，自尊心更重要的話……」

「別別別。你這樣打草驚蛇，會把整個貧民窟都嚇到讓我們前功盡棄的。沒這個必要。我們反正先把必要的工人都爭取到，剩下的丟給海登那傻小子自己去弄就行。」她趕緊擺擺煙管，一邊還吐槽，「你這是什麼愣頭青思考迴路？你真的是忍者嗎？以前那空行母派你做事，難道都是讓你潛入目標地點，屠盡周圍所有生物？」

直到大家已經約好要準備開工，由學者研究員們指導工人開始如何挖掘和精製死海鹽，不要造成污染追求乾淨樣本的那一天。

再次開口時，海登的命令已經有力而直接：

不用說也知道，這話頓時讓紅ｍ•ｈetubｏok.ｃｏｍ•ｃoｍ葉有些不高興了，但她畢竟還是比較禮貌：「魔女大人，您同樣也是在不停接受各種人的雇傭，替各種不同的神與人效勞，才能以這樣悠哉的姿態從四百年前存活到今日。」

「話說回來，海登那小子也不是我的老闆。我只是技術入股他而已。我只是想要用他開發出來的技術解決自己的問題……以及有點好奇他到底能搞出什麼鬼花樣。」

亞達拜特工人聯合會就是盤踞在這裏開採水中的死海鹽，用他們自己那套神奇的方法粗製粗煉。索菲亞教團的研究員們跑來一看，看見這些文盲工人居然用大油桶隨便攪拌海鹽蒸餾，簡直快要氣炸，直罵他們暴殄天物。

然而紅葉一聽到這話可就不得了。她可是什麼樣的性格，什麼樣的狐狸？一聽到魔女這麼說，立刻點點頭：「原來如此。魔女大人，還請您稍待片刻，在下這就跟上去，將那些工人以及他們背後的指使者都盡數抹消。」

這話可終於讓艾比蓋爾無語了。

紅葉是很講禮貌的好狐狸，所以她不會學艾比蓋爾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艾比蓋爾卻搖搖頭：「那也不是一回事。時代畢竟是不一樣了。我們都是上個時代的倖存者，你肯定也知道君主和老闆有差別。不前進不變化就會消亡。哪有什麼東西能夠永恆不變的？」

「海登那傻小子接下來得把兩個分開來的東西合起來使用。他接下來不得不讓一群自以為是的魔怔學者和研究員，去管理指導一些經驗豐富的，而且在特定問題上特別自以為是的文盲工人。況且這兩批人之間本來就有矛盾。」

既然在當年那個時候，舊神接受新神的統治對同胞來說才是最好的，那她就會選擇服從，去實行仇敵對她的要求。這其中不需要顧慮到她個人的喜惡和自尊。

工人們卻又怎麼看得起這幫中上層跑下來，只憑嘴巴動動就m.hetubook.com.com要指揮的專家教授？

「他要是能把這兩批人放在一起用好，我就直播吃煙斗呀！」

這些年輕人是欺軟怕硬嗎？當然不是。真要說戰鬥力，艾比蓋爾就算不自己浪費魔力施法，都足有這幫貧民窟工人一百倍的戰鬥力。實際上，魔女也看得出來這倆人並不是真的害怕。他們那些滲汗的臉，緊咬牙關，彷彿在心中天人交戰的表情，以及被其他工人們罵跑時痛苦的神色，都讓魔女意識到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戴著狐狸面具的妖怪忍者聽了有些不明白，疑惑地晃晃腦袋：「何出此言？老爺之前就和我們說過，工人中不願意接受招攬的人是必然會有的。萬事萬物都必然會有不同的聲音，這是莫可奈何之事。您只要負責把底層的大部分有用的工人爭取過來就行了，不是嗎？」

而聽完魔女這番話之後，紅葉也皺起了眉毛：「若是讓君主憂慮，臣子就應該感到恥辱；若是讓君主蒙受恥辱，臣子就應該以死謝罪。我們怎麼能把這種事丟給老爺去憂心？」

「他又不是我的老爺。」魔女立刻吐槽，「你整天想著給自己找新主人，那是你自己的性癖。我的主人四百年前就被新神革命解決掉了，我可沒打算再主動給自己找個新老闆。」

因此很快，艾比蓋爾就找了個理由支開這些工人。她很快就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走到路旁滿是陰影的小巷子里，不知從哪取出一根長煙管，以優美的動作點燃香草藥，冷著臉吞吐清香的葯氣。

逐漸地逐漸地，聽著海登這樣淡定地說話，海灘上的工人和學者都住了嘴，站在原地沒有動，在沉默和緊張中等待。

「我知道你們在等一個證據。我知道大家都想看證據。有些人渴望真理與超脫，所以想要看先知神性的證據；有些人渴望麵包和被應許的美好生活，所以想要看到證明新老闆有多大力量的證據。」

「hetubook.com.com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已經在做多大的事，不知道你們的手裡已經握有搬山移海的神力。你們只是不會用。所以我現在就給你們看，給你們指明方向，然後你們要隨我來。」

所謂魔女，與魔鬼結交的女人，必然是背負著古老而沉重的契約與詛咒。

他們都可以感覺到空氣中有什麼，某種力量正隨著海登的說話在聚集。它比他們所見過的任何魔法都更奇異，幾乎是無法理解的——除了它的奇異和它所擁有的力量。

魔女丟下這番話，然後就和剛才一樣，悠悠地走回自己該工作的地方。

……然後，海登就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

魔女丟下這句話，就把剩下的部分丟給海登，等著看熱鬧。

說來也怪，雖然這些工會的頭目理論上還可以更加用力地抵抗，但他們卻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基本上都很順服。這給艾比蓋爾剩下了不少力氣和時間，卻讓她也不禁有些納悶懷疑……不過無所謂啦。

他穿著灰袍，手裡只拿著花楸木法杖，走進這修羅場卻一臉淡定。工人和學者雙方都立刻向海登告狀，指責對方是傻逼，要海登這位新老闆替他們做主。

【墮天城巴比倫】就像塔一樣插在死海里，這所謂的底層區就是位於海平面的區塊。長年失修之後殖民衛星的廢棄結構破損，海水流進來，自然就在底層區形成一片「內海」。

這兩方的矛盾簡直就是從創世開始就不可調節的嘛！

艾比蓋爾將手中的煙管一轉，用冷冷眼神望著工會大樓所在的方向，竟吐出類似詛咒的話語來，

「我不是來當和事佬的，也不是來給你們分辨對錯的，況且這裏也沒有誰是完全的對或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缺了誰都不行，誰都不可能一個人做完。我也一樣。所以我才找你們，或者雇傭你們。」

空行母，即是荼吉尼天的別名。艾比蓋爾做事謹慎，一般都不會在外面隨便說出眾神的大和圖書名，免得正好被祂們偷聽到（眾神未必會分心來聽，但這種事總是難免的）。不過就連艾比蓋爾自己也沒想到，雖然沒她說得那麼誇張，但實際上紅葉還真就經常被荼吉尼天派去做「殺光在場所有人的刺殺任務」。

反正她已經把這部分工作完成了。

「剩下就看你自己的手段嘍，傻小子~」

如果有狂信徒只因為憤怒和自尊心，就拒絕同胞們本來有可能得到的平安生活，那紅葉是怎麼也不可能認同這種人的。

「這一點都不奇怪。他們如果不是工會長派過來的，我就把這支煙管嚼碎了吞下去……話雖如此，這事仍然有些麻煩。」

「想要知識和真理的人，只要給他們知識和真理就行了；想要金錢和物質生活的人，當然也只要給他們物質生活就行了。然而只想要自尊的狂信徒，這自尊可是很難送給他們。如果這種工人在這貧民窟里佔據一定比例的話，海登那傻小子的計劃恐怕就要受挫了。」

魔女卻搖了搖頭。

「不過我知道你們並不完全相信我。有一些人已經信服了，但大部分人都只是順勢跟從，心裏也都還有疑慮。」

紅葉當年第一次遇到海登的時候，實際上不就是在做類似的事嗎？她當然不是只會無雙潛行的忍者，但確實是很擅長這種做法的。

「索菲亞教團看似已經被海登收服了，但那也只是『看似』；我們這邊很快就能讓工會裡大部分的工人都接受雇傭，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定程度上的服從。而且這雙方原本都是分開來的東西。」

這句話，以及魔女她說這話時使用的語氣，終於都讓紅葉也不禁感到有些驚訝了。話雖如此，紅葉對此並非不能理解或不能認同。畢竟她自己也是上個時代的遺民，是封建舊神時代的武士小姐。她本來可以選擇戰死，卻因為要守護同族而忍辱負重，甘願替打敗祂們的新神族效力。

最後，艾比蓋爾連一句咒語都沒念，連一絲魔力都不和_圖_書需要用，只靠挑動周圍虎視眈眈的其他工人，就把這兩個跑來找麻煩的年輕武者給打發走了。

「如果那些年輕人只是被工會裡的領頭羊派過來找我麻煩的賤人混混，那他們被同鄉人怒罵指責的時候可就不應該這麼輕易跑走——更不用說他們臉上的那些表情了。」

他轉過身，淌進海水，向海面伸杖，閉上雙眼，在水中冥思了片刻。

「那他們就是狂信徒了。和思想病態的狂信徒是沒有辦法講道理的。」

也就是說，她首先是為了要盡到保護人民的責任，為了守護同胞的性命能夠存續，能夠讓他們更長久地活下去，這才選擇屈辱地替打敗自己的強敵投降效勞。這是經過理性計算和考量之後，紅葉才得出的痛苦的結論。

不多時，路旁巷子的陰影里，效力于海登的狐妖忍者紅葉就像鬼一樣探出頭來，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至於艾比蓋爾這邊嘛……

幾天之後，艾比蓋爾果然把大部分亞達拜特工人聯合會裡的工人都給擺平了。揮舞著金錢以及物資還有各種打包票的福利，魔女只花了幾天就把這底層區里大部分有過開採死海鹽經驗的工人都給拿下了。

她說到這裏，抬頭看了看底層區上空那黑色的鋼鐵穹頂，眼神一時間竟顯得有些悲哀。

「強者剝削弱者是世間無可奈何的道理。那些只會矯時慢物的人，大都是看不清事實的蠢貨。」

索菲亞教團的學者研究員們都已經下到這底層來，來到底層區的「海灘」處。

說來好笑，這些年輕武人雖然對艾比蓋爾這個外地來客非常兇狠，可是在面對其他同鄉鄉親工人們的怒目與瞪視時，他們卻立刻像是泄氣的皮球一樣沒了力道，完全沒了方才朝艾比蓋爾橫鼻子瞪眼、大聲怒罵的霸氣。

但是海登站在海邊，朝他們雙方都搖了搖頭。

「分開。」

艾比蓋爾是如今已稀世難尋的古老魔女。但什麼是魔女？如果只是會魔法的女人，那可稱不上是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