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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便是密特拉給海登的最終評價，那麼海登也只能將此回答原句奉還：「我看你才是需要心理治療！」

……那麼，海登此刻便給他答案吧。

「重點在於，」密特拉打斷海登的話，「這什麼外神，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道理來審判我們的世界！我們憑什麼要依照它的標準被判刑？」

光芒變得更加耀眼了，隨之而來的還有風。自光從天空出現以來，就一直有風持續著吹拂。她在人們耳旁回蕩的聲音，是群星誕生和逝去的雷聲。光芒變成了星雲間的閃電，是白色的，最為純凈的雪白色，如同一百萬條巨蛇環繞糾結而成的寶座。

不僅如此。

這倒算是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即使正在分心接受外宇宙電波，海登仍然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無需回首確認，他也知道身後來人的情緒，已經激動到彷彿要將全身點燃一般。

阿斯莫蒂斯顯然非常不滿，但即便她擁有幾乎等同於現代菩薩的戰鬥力，在不可名狀之物的吐息中也毫無意義。天上那東西吹口氣就把她捆了個嚴嚴實實，五隻腦袋都被捆成一團，原地五花大綁。

「很抱歉，主人，但是我有個建議。」

令人精神錯亂的萬能感。

「他們當然會支持我的計劃。」密特拉皺起眉頭，「我的行動絕非出自私利或私慾，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為了這個世界的人，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他們怎麼可能會不支持我？」

事到如今，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為什麼？」他仍然沒有回頭，還在看天上的東西，同時也問，「每個人都會從外神身上看到不同的東西。你看到了什麼，讓你如此篤定？但說無妨。」

如果海登之前沒有忌憚密特拉，這二十年不只是在旁邊盯著密特拉看，而是向他大力宣傳天使和外神的善良，或許狀況就佝會不一樣？也許。但海登沒有這麼做，這應該是他的失誤。

密特拉的想法和說法都非常純粹而堅定，非常率直。他懷疑外神，懷疑安潔拉，怎麼也不可能相信，這都是很正常很有道理的。

「又是這個！？」

祂在天空中用千千萬萬的翅膀扇出一道風。那風化為翠綠色的繩索，將地上的阿斯莫蒂斯捆綁起來。

柔和的翠玉光芒從那圓孔中滿溢而出，比太陽更加明亮。然後，那光的來源也沿著祂造就的天門探出頭來。

所以地面上，葦名城裡的戰鬥也停止了。無論妖怪、神族還是人類，現在都抬起頭，為宇宙外的來訪者所震撼，愕然。其錯綜複雜超越了凡塵之物的理解範圍。hｔtps://ｗwｗ•hetuｂｏok•cｏm•ｃoｍ

她在毀滅之中慶賀毀滅，帶著絕望和憎惡期望著更進一步的終結。

外神……或者說，外神的觸手，真正的使者，降臨了。

「我也看到很多世界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被外神認定為完全罪惡無救，最後就被火焰焚燒成灰，永遠消失。」

天空中突然打開一個圓洞，實體宇宙的表面驟然乍現一道圓環，這實在是過於怪異的光景。但它確實就是發生了。

哦……

「在我們的宇宙之外還有千千萬萬個宇宙。我的眼睛在時空的裂縫中，看見千千萬萬個宇宙，都因為與外神相關的事情毀滅了，或者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密特拉沉下了臉，

唔。

密特拉也追到這葦名城天守閣頂上來了。而且他看起來顯然很惱火。不過密特拉畢竟是密特拉，除了一開始喊了一句，之後緊接著卻一言不發。

「再之後……直接對抗外神本身，或者說向外擴張可能會有點困難。但只要時間足夠就可以，最終絕對可以把全人類都提升。這樣肯定就夠了。」說著說著，密特拉其實已經不再像是和海登說話，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萬……一百萬年？對了，只要能讓全人類的靈魂不停循環重生，就可以無限地成長！就算死去，他們也可以立刻返回到新的肉體里繼續學習，接受訓練和戰鬥！這樣只要花費時間，全人類都會成為比天使更強大的覺醒者、超越者！」

呃

葦名城頂端，天守閣上，海登現在當然也在看著頭頂上不可名狀的光，目不轉睛。

魔法生效了。

「親愛的姐姐，你現在感覺如何啊？」

海登聽到這裏都有些發懵——平行世界的岳父大爺，你到底在幹啥？——但他還是撓撓頭說：「聽起來要麼是被墮天使搞砸的，要麼就真的是壞到沒救了？這應該不是特別嚴重……」

在這光芒面前，現世的一切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理論上應該不值得關注和重視。然而，那億億萬萬數不勝數的眼睛，卻入迷得注視著地上的眾生。

阿斯莫蒂斯首先是笑了。她不再繼續和安潔拉纏鬥，因為已經沒有必要。

「我們正在談論的外神很可能是一切平行世界、一切可能性宇宙的根源。就算你想要抵禦祂……」海登指了指頭頂的龐然大物，「光是這個就已經比好幾個菩薩都還強了。而且你還說這是流水線量產品！你拿頭抵禦啊？」

密特拉不需要架勢，但四瞳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憐憫和堅決。

「有寬廣無邊的大地再無生和*圖*書機，在所有生命全都滅絕的世界，只有黑暗孔雀王端坐在虛無寶座上的世界。」

紅龍發出瘋狂的怪聲，像是在自誇自耀一般大喊道。可惜從那喊叫之中，只能讀出無可奈何的空虛感。

他憑自己的決定召喚來這被稱作外神的東西。但是，這個神究竟是抱著什麼想法來到地面上呢？

密特拉鍥而不捨地要將外神確立為人類的敵人，這個世界的入侵者。這份畏懼是毫無緣由的嗎？

密特拉搖搖頭：「我有辦法。我看到了辦法。那東西無法和我們的宇宙直接產生交集，就像不能把一艘航母開進浴缸——這就是這些外神使者存在的理由。只要給我時間……四百……最多五百年，我就可以把我們的技術提升到可以戰勝所有外神使者的程度。」

戰吧！

「這裏並不適合當您的決戰之地。」

說到這裏，海登自己都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她已經回想起自己的真名。這是好事，但也意味著閉幕的時刻已近。

海登望著天上的東西和那輕巧到可怕的力量，沒有回頭，直接問密特拉，

「我只是絕對，不能，容許，安潔拉被魔鬼或你破壞。僅此而已。」

不可名狀的色彩完全超出理性可以解釋的範圍，隨著颶風般的力量噴發，隨著他的祈願呼喚，在原本就已經打開缺口的天空中進一步張開，張開風洞。裂縫先是擴大，然後變成了一個圓圓的大洞。

他已然察覺到，已經明白到海登做了什麼。

「你這不正是被外神洗腦的表現嗎？」密特拉搖頭，「你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洗腦，必須要被去接受心理治療。」

海登這下算是明白，為什麼密特拉後來會搞出【輪迴】了。

那個不可名狀的東西雖然驚現沙場，但目前基本上什麼都沒做。祂只是把大家都嚇愣了。除此之外，現在大家這樣聊了幾句的期間，祂也只做了一件事：

「你為什麼一定要攻擊祂？祂又沒有先攻擊我們，反而把阿斯莫蒂斯放倒了。」

畢竟海登確實就沒有任何經濟學理論知識之類的東西。這個神魔亂舞的世界本來就很缺乏這類理論。

所以比起天上，安潔拉反而更在乎海登那邊，又轉頭瞧過去。

於是現在就有億億萬萬越數越多的眼睛，在頭頂注視著在場每一個人。

「洛基。無論怎樣巧妙修飾，怎樣巧妙隱藏，你身邊那個附身機械的外神天使，都只是在洗腦你，在故意讓你對它依賴而已。不過事到如今已經說不通了。我還是先強制讓你接受心理治療吧。」

事到如今，雙方誰都相信自己才是正和圖書確。事到如今，海登想要向密特拉證明自己的正確性，恐怕也已經做不到了，已經沒法搞明白了。

海登所呼喚的奇迹，降臨了。

「呼……呼哈哈哈！！如何，自作聰明的猴子！！不管你們怎麼贏贏贏，笑到最後的還是我，你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白費啊……！！哈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幸福感。

好吧。

那是比激烈言辭更犀利的沉默，在炙烤海登的後背。

不過，我們應該一起想辦法，找出正確的辦法來迴避那種未來，而不是……還沒等海登這樣接話，密特拉就繼續說：「我看到了很多世界的終結。」

海登說，

恐怕沒人知道。海登一如既往，又是憑著臨時的決斷做出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他自己其實也有自覺。不過起碼這次他不會後悔就是了。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絕不動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件出乎海登和密特拉意料的變化。

「我看到平行世界的古老魔法帝國，被外神派遣孔雀王用無數災難襲擊——黑暗、蟲害、瘟疫、乾旱，甚至殺死了全國每個家族的孩子！」

他正看著人眼不能去看的東西，聽著人耳不能去聽的東西，幾乎快要撐裂顱骨。

他舉起法杖，擺出架勢。

雙方，都已做好了身與心的全面戰鬥準備！

密特拉乾巴巴地說，

「把你殺了或許可以解決問題，但也不一定可以。況且為了你『還沒做過』的事情把你殺了顯然並不合理，我也擔心搞亂時間法則會出岔子……」說到這裏，海登也搖了搖頭，「不過這些好像都扯遠了？歸根究底，我這一次的許願召喚都不是為了這些複雜的大義。」

連海登都認為，顯然並非如此。

「洛基。」

海登基本上都明白了。

海登嘆了口氣，

「那我們就只能分道揚鑣了。」

不過現在也沒法再回頭了。

「所以，一切都還是為了這個機械人偶，是因為這個附身在人偶里把你洗腦的外神使者。」

「為何有這個必要？」海登抬起頭望向天空中的龐然大物，「祂並沒有攻擊我們。」

而且這魔法的力量，比海登有生以來所見過的任何法術都強。

在千萬翅膀之中，是四個旋轉的翠玉輪環。四個輪環都是同一個樣式，環中套環，慢慢地不停旋轉，投射出人類尚且無法能理解的色彩。

之前是那麼的難以名狀、令人困惑，現在卻可以看得很清楚。

她期望安潔拉的痛苦，渴望看到安潔拉的挫敗。

彷彿宇宙終於揭開了它隱秘的面紗，展露出荒誕不經的真容，自時空帷幕的彼www.hetubook.com.com端而來，【真實】的一角終於得以嶄露。

所以，可能也算是幸好，很快就有其他人過來了。

除此之外，那東西就什麼也沒做了。只是飄在天上，只是靜靜地看著，也被底下的人們看著。祂的光滴落在大家的皮膚上，眼睛里，讓每個看到祂的人都能有所領悟。根據每個人的性格、認知不同，他們能領悟到的東西恐怕也不一樣。

（其實海登還隱隱約約想到第三個問題：外神，還有安潔拉這所謂的「觀察員」，到底是用什麼標準在決定考試分數的？而且祂們到底是怎麼會決定要收卷子，來把世界徹底毀滅的？祂們的判斷基準到底是什麼？海登還沒搞懂，不過無論如何這問題的答案密特拉恐怕都不在乎。）

密特拉那光彩非常的臉，即使聽到海登的這句話，倒也沒有因此消沉。他只是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海登的這句話，終於讓密特拉沉默了一會。這可是很難得的事。

僅此而已。

在世界之外，有這樣一道光，凌駕于地上一切，比劍更利，能夠刺入魂與靈，乃至心中的思念。祂出現在了這裏。

……那麼海登相信安潔拉，相信安潔拉的源頭，又是錯誤的嗎？想必也不是錯誤的，至少海登不認為自己是錯誤的。他相信安潔拉的溫柔與愛，也相信她所給予的自由。

這可真是……連海登自己心裏也知道的尷尬啊。

不過令人不解的是，這些翅膀的羽毛上還有眼睛，每一片羽毛的中心都是一隻美麗的眼睛，還有更多，更多，更多。

到頭來海登召喚外神根本不是為了拯救世界或者想對抗巨惡，只是為了安潔拉而已。一旦這樣的危機出現在眼前，他就別的什麼都不顧了。

安潔拉像鬼魅一樣，突然從他身後鑽了出來，攔在海登和密特拉之間，

無可估量的法力從海登身上湧出，蔓延至廣闊的時空。

「有七首十角的巨龍坐在高天之上，像下棋一樣隨意玩弄人類的悲歡，隨便丟骰子決定凡人命運的世界。」

「既然它有這個意向，也有這個能力，那對於我們的世界來說就是威脅！我們必須打倒它的先鋒偵察兵，封印，並且開發出殺死它們並抵禦更多進攻的技術手段！」

「所以這二十年我跟在你身邊觀察，確實都沒有看出過什麼大問題，反而越看越納悶。我知道糟糕的結果，卻不知道起因與過程在哪裡。」

只可惜安潔拉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挫敗。她也沒有繼續追擊阿斯莫蒂斯，僅僅是抬頭望天，望著從天門中現身的龐然大物，露出恍然的神情：「原來如此，原來如ｗｗw•hｅtｕbook•com•coｍ此……原來，這就是我的名字。」

…………啊？

海登一時幾乎無語：「呃，我就不支持你。」

「很有說服力。」海登說，不過他指的是密特拉的修辭，不是內容，「可是還有個問題。你有這個想法，有這個計劃，不錯。但你的計劃真的會把全人類都拉下水。你確定大家都想陪你這樣搞嗎？」

「一個外星人追過來抓住了另一個叛軍外星人，哪怕用你這個舉例模式，也不能算是一種友善的證據。」密特拉冷冷地說，「外神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威脅。」

「我雖然是未來人，但其實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你這套發展技術和生產力的理論，雖然聽起來很美好，四百年後卻變成了很糟糕的世界。」

「是嗎，那麼……」

就像在場的很多人一樣，此時此刻，他也抬起頭，為宇宙的無窮奧妙所震撼。光像知識一樣灌進他的頭腦，讓海登的腦子裝滿，足夠讓他理解自身的渺小。那雷聲，那雷聲是人的聲音，巨大到聲音不能承載，龐大到言語無法說明，但是海登的腦中依然充滿了話語，那是神聖的力量本身放在那裡的話語。

「好吧，我不會怪你，責怪一個被洗腦的人沒有意義。洛基，我接下來要抓捕你，送回【普陀洛號】進行精神治療，然後調動全軍過來對抗這個被你召喚過來的外宇宙實體。」

「我知道你懷疑這些外宇宙的神靈。我也知道你的懷疑有其道理。我知道天外墮神對我們的世界造成了極大的災難和苦痛。但是——但是你不覺得現在就像是宇宙怪獸來攻擊過地球，接下來你就把追過來打怪獸的光之巨人也當成敵人嗎？我不是說這沒道理，這確實是很合理。可是我們非得要落入這種故事性的俗套嗎？」

其實密特拉現在這些話，倒是比之前稍微多了些道理。海登也有點懂他的意思了……只不過這裡有兩個小問題。

首先看見的是翅膀，巨大而極美的覆滿羽毛的翅膀。一千萬隻翅膀，羽毛柔軟，如同雕塑。

他的視野太廣太遠，看到的東西太多，遠比海登的天賦要更強。至少海登真的沒有通過時空裂縫看到隔壁平行世界去的能耐。

短暫的沉默之後，密特拉才開口說：「我看見了世界的終結。我看見我們的世界在劫火中焚燒。」

在四個輪環之中，圍繞包裹著一道耀眼奪目的光，一道燦爛的光，比太陽更加明亮。祂以光開始，像水一樣流出，照亮周圍的一切，而祂的源頭就是她——不，不，不是，源頭是什麼更加巨大的東西。在那東西面前，現世的一切生靈彷彿只是飄蕩于風暴中的渺小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