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但有生路
透過門縫望去,卻是一個商人打扮的肥胖漢子,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徐虎的院子,還未來得及關閉房門,卻是被幾名隨後而來的暗衛一腳踢開,眼見著,那幾名暗衛連踢帶打便將那肥胖漢子拖往了院內深處,更是有一人返回,關上了院門。
我心中已是怒極,想也不想便將手臂舉起,一口咬了下去,誰知這一口卻是咬到了肉上。
「那是他蠢,大夥都在悶聲發財,他倒好,當著那張爺的面不說,還給人送上去。」
不想右臂卻無來由的抬起,我心中一驚,連忙想用左手將其按下,口中更是呼喊道「不要……」話音剛起,臂上又是一閃,再看那幾名暗衛,卻是也如那女童一般,陷入到了地面之下。
站起身,挽起衣袖,向那右臂望去,上面卻是沒有什麼,可我分明可以感到,有一種興奮、又似帶著幾分炫耀的感覺從右臂上傳出,直湧入我的腦海當中。
在房內找了些吃食,好歹算填飽了肚子,可望著那一院子的屍體,心中又沒了主意。
「靴子是空的!這給他送銀子還送錯了,犯得著殺人嗎?」
「你們倒知道個屁,人家早就到了城裡,不然,你我兄弟能在院子里,一圈就是大半月,好了,還有沒有?都拿出來,小六,那根簪子呢?別以為老子看不見。」
下了土坡,四下里看看,又仔細聆聽了一陣,終於相信這院中確無一人,心中略微放鬆,猶豫著,到了那古井前面。
「不就一個簪子嗎?小六還沒娶媳婦,給他便是。」
我此時已聽得毛骨悚然,正要接著去聽,卻感覺身旁一動,扭臉一看,卻是那老漢,面帶恐慌,看著自己身後,似要開口呼喊。我心頭一慌,不由的手上一緊,「咔吧」一聲輕響,那老漢的頭顱便耷拉了下來。順著那老漢眼https://m•hetubook.com•com神望去,卻是個五六歲女童,梳著兩條朝天小辮,手拿著一根冰糖葫蘆,正蹦蹦跳跳的從屋內跑了出來。
抬眼看去,那小女童和眾暗衛的屍體已從青石板下浮出。
我聽聞此言,腳底一陣發燒,待會這群人走了,趕緊要將這銀票換個地方。
可既然要另尋出路,那便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殺了他。」那麻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抬頭望向那劈面砍來的鋼刀,心中不由的感到一陣解脫。
我此時卻是心灰意冷,哪裡還在乎這些,腦海中只不斷湧出那些冤死之人的面孔。有那寒里城的花子,有那囂張的錦衣少年,有那白髮蒼蒼的開門老者,更有方才那個滿臉天真梳著朝天小辮的女童,他們都瞪著一雙困惑的眼睛看著我,似在等著我告訴他們「為什麼」。
那感覺再次生出,便似有人在心中說話,雖聽不懂他的言語,卻能明白他有了答應的意思。
言罷解下腰間單刀,又將護字木牌、王府銅牌一併取出,拋入古井之中。看著那護字木牌在水中緩緩落下,心中頗為不舍,但如今要想逃得性命,便只能如此,沒了便沒了,左右銀子管夠,來日換個姓名,再尋人辦上一個便是。
我看著自己的手臂,那裡面就像是藏著妖魔,心頭不由升起一陣陣的厭惡,左思右想之下,終於拾起地上的一把腰刀,猶豫了一下,隨即狠起心腸,奮力對著自己的右臂砍去。不想手上金光一閃,昨夜折騰我半宿的護甲便從手臂上顯出,那鋼刀尚未及臂,便被一股大力震得脫手而出。
正猶豫要不要進那徐虎宅院躲避,身旁的一處院門卻「嘎」的一聲,敞開了條縫子,一個六旬左右的老者探出頭來。我當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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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撲上前在地面上摸索,卻是什麼都沒有留下,可片刻之後,卻是有鮮血順著那青石板的縫隙,一點點的滲出。
連著幾下,那手臂便似從青石中長出,紋絲不動。看著那手臂漸漸變成紫黑,我便如被悶雷擊中,「窟通」一聲,坐倒在身後的台階之上,腦中一片空白。
心中暗自招呼那臂甲,讓其將那幾個暗衛重新陷入地下,不想傳來的感覺卻似在告訴我,「他累了。」我不由一陣陣腹誹:「有這大本事也會累?那日掛我在牆上時卻不見你說。」既是全無半點辦法,只得由著那屍體躺在院內。
也許還是在落俠山時,那王前說的對,我這心性的確差小武太多!
「你當個個都是雍王府的人,我估摸著,四天前就給殺絕了。你別光站著,搜搜靴子,前日老鄭可是從那地方得了四百多兩的銀票。」
「你既是與我有緣,便該由著我的心性,我雖非什麼好人,卻也不是妄殺之輩……」說到此處,想起那老漢卻是因我而死,臉上不由一陣發燒,只得想了想,嘆了口氣,這才接著說道:「我卻是不該怪你,你橫豎不過是個通靈的器物,只知護主,哪來那麼多虛情假意。不似我這樣人,明明是自己貪生怕死,害人性命,卻每每都要給自己尋出個由頭來。似我這般心性,你跟著我又能怎樣?你若願意隨我,今後便不要再擅自主張,一切隨我意願;若是不喜,便自行離去,莫要再糾纏於我,重尋個主人便是。」
「諸位貴人,小的劉明實在是不知你等前來,只是遵從主家之命行事,若是你等變成厲鬼,當去找那雍王索命,莫要跑來尋我。今日我將單刀、護字腰牌同葬於此,世上便再無劉明此人www.hetubook.com.com,一切恩怨就此了斷。若此番我能逃得險地,定去尋人做些法事,助你等轉世投胎。」
院子的大門「通」的一聲被人撞開,方才在徐虎院內的幾個暗衛從門外闖了進來。那領頭的麻子臉見我身上包裹,「哈哈」一笑說道:「怎地還真有人送上門!」待看清那門后老漢,青石上的手臂,這才露出了驚恐之色,
「麻子,老蠻送了多少?小弟這幾日也頗有斬獲,不行咱也混個官做做。」
點亮燭火,藉著光亮換了一身衣物,又將包裹打好,這才將蠟燭熄滅,悄悄出了酒窖。
「去看看後面有井沒有?」
剛剛向著城門方向走出幾步,卻聽得前面有人呼喊:「捉住那前面拿包袱之人。」更有雜亂足音漸近,似有人奔跑而來。看看左右,卻是並無躲藏之處,那呼喊卻是越來越近,眼見繞過街角便要到了面前。
反反覆復回想那些可以落腳的地方,卻實在沒有一處讓人覺著安心,左右也只能先出了這處宅院,到街面上看看再說。
我被這一幕嚇的呆若木雞,待反應上來,「啊」的一聲便上前幾步,去拖拽那尚且露在青石板上的手臂。此時倒是忘了房門之外,暗衛的存在。
「髮髻里沒有!對了,這老鄭是怎麼回事,怎地就被新來的統領砍了腦袋?」
「麻子?怎地只有二十兩,昨天那個身上還搜出一百多兩呢!」
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翻出院牆,一路小心翼翼,專門尋那無人的巷子出入。可走了好一陣子,卻是很少遇到行人,便是那往日相對熱鬧的街巷,此刻也是連個商販都見不到。看著那街面上一戶戶緊閉的門窗,我心中不禁一寒。
「你們傻啊!這等日子還能有幾天,不抓緊著點怎麼行?東西先攏到一處,現下就分難免生事,耽誤了功夫。你們看和_圖_書看人家老郝那一組,這才幾天,他媳婦那院子都快堆滿了;別光惦記銀票,上面只要腦袋,能剝下來的都給我剝下來。你們記著,看好了人,但凡帶包袱的,穿的好的,口音不是本地的,都給我往偏僻巷子里趕,上面說了,寧殺錯,莫放過,下手都利索點!小六?」
我正奇怪這些暗衛為何不將那人帶回,反是往院內拖,卻聽到院中那肥胖漢子喊道:「我不是……」話未說完,又是傳來「噗哧」一聲,隨著一聲慘叫落下,院中突然沒了聲音。
想及此處,那右臂似又有些蠢蠢欲動,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內心似遠比那臂甲更加的可怕,明明是動了殺念,卻還要裝出一副偽善的模樣。
「你是什麼人,怎麼敢隨便殺人?」
「憑你小子也成?麻子,這新來的張爺什麼來頭,怎地剛來便給兄弟們尋了這好的油頭。」
「我日,你還敢躲?」我轉身便要去尋方才飛出去的鋼刀。可又是一股莫名的感覺從手臂上湧來,那感覺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正哆哆嗦嗦的躲在牆角,用一雙含淚的眼睛,畏懼的望著你,讓你心生顫抖,平添不忍之心。
我被那感覺消了怒氣,回想方才之事,若非是這臂甲回護,只怕已沒了性命。自己如此憤怒,原因卻還在自個身上。望著那躺在門后的老漢,我有些遲疑的對著那再次出現的臂甲問道:「你能救活他們嗎?」那感覺傳來,卻似在說不能。
我獃獃地望著那手臂,早已是淚流滿面,那麻子見我此種狀況,悄悄對其它暗衛使了個眼色,眾人散開,一步步圍攏過來。
既是擺脫了那要人老命的護甲,自是該趕緊換個地方。昨夜那般大聲呼喊,也不見有半個人前來,想必此時正是走的時候。可出了這韓先叔故居,又該去哪裡?此時尚有人敢收留雍王府的人,說和*圖*書出來誰會相信。可繼續滯留此處,萬一那何為先差人前來尋找寶甲,這運氣豈不是又到了頭。
「麻子叔你說。」
我凝神去聽,卻是一些悉挲之聲,似是有人再翻找什麼。片刻,裏面又有聲音傳來。
「此時便是想走,只怕出門便會生出事非,可若是留在此處,萬一這祖孫二人的親戚尋來,我又該如何?世人常說,第一莫做,第二莫休,這道理我懂,可真的還要再殺么?」
「這樣也好,再不用如此怯懦的活著。」
將那老漢與小女童的屍身安置在屋內,我這才返回到院中。那幾個暗衛的屍體,一想到他們方才言行,我實在有些懶得去搬動。上前在屍身上翻了翻,找出了不少散碎銀兩,我倒是有心將這些銀兩帶走,可算上自己身上的,卻是太過招搖,無奈之下,只得將這些搜來的銀兩,在屋內找了個妥當地方放了。若是這祖孫二人還有親屬,或能用上。
女童顯然是看到了我身旁癱倒的老漢,做勢要說些什麼,我有心上前阻止,卻是離得有些遠。正驚慌失措之際,右臂上卻是亮起一道金光。在看那女童,便有如踩進泥塘,瞬間便沒入其中,只有那隻拿著糖葫蘆的手臂,如同是從地下長出,直立在石板之上。
「你懂個屁,這種事怎能做到明面上,蠻子怎麼升的官?還不是晚上偷偷去送的銀子。」
躲過幾撥巡查的暗衛,行不多時,卻見路旁一處宅院看著有些眼熟。那院門洞開,門前更是散落著一些雜物。稍一回想,卻是那徐虎的宅院。看這般情景,怕是也被人搜尋至此,只是不知那徐虎的母親能否躲的過這場劫難。正待繞道而行,卻看清那院門上的銅鎖似是被人用鈍器砸壞,心下立時一松,「能逃得便好,蒼天有眼,莫要再難為可憐之人。」
「怎地隔了這幾日,風頭還未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