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毛老鳥張五斗
「罵了怎地,有種你去告我!」
待進入正房,依舊未見到轄武司的官員,卻有兩名暗衛守在房內。見我等進來,那兩名暗衛面色一沉,似張口便要辱罵,卻不想那韓成掏出令牌,一個「滾」字出口,便嚇得抱頭鼠竄。剛到門口,卻是被我叫住問道:「那轄武司算命的老頭可在?」一名暗衛哆哆嗦嗦答道:「正和我家大人在後院聊天。」那勒圖兒罵了一句:「你家哪位大人,還有此等閑暇。不在城中搜捕姦細,跑來此處作甚?」那暗衛聽出勒圖兒身份不低,連忙答道:「我家大人是本城暗衛統領張滿平,說是前來拜會其叔父。」
「……」
眾人議論片刻,還是那老四韓成聰慧,硬是從中看出了些門道,只說那頭兩句應是落在了我之前的名姓之上,第三句似是顯出了個「門」字,只是這最後一句,實在是想不出。大抵在說我會在落雲之側某處終老。
「這老鳥宮中哪個不識,怎地他還未死?若是他真在此地,你我趕緊去尋,若是讓那老傢伙趕早蹬了腿,還不急死個洒家!」
「我怎地便將這老東西忘了,若是有他在此,還有何事能難住洒家。」
「我老早便告訴過你,讓你莫學你爹。如今攤上此事,卻跑來我處詢問前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規矩,那孫子不算,做官的不算,宮中閹人不算,自家人不算。你現下跑來問我,可是要讓我破了規矩,招來天譴!」
進到轄武司院內,卻是未見有人一如往日般上前搭話,院中頗為安靜,我心中一涼,莫非這轄武司的官員見城中出事,都跑光了不成?
三人放輕腳步向後院行去,未入後院,卻聽得那院中有人言語,似是在訓斥何人。
那勒圖兒聞言,獃獃看我半晌,張了張口,卻是像將什麼話又吞回了肚內,之後才訕訕言道:「左右當和*圖*書下死不了,操心那遠作甚?現下該輪我了!」
勒圖兒聞言罵道:「張滿平,你可是在譏笑洒家?」那張滿平連忙解釋:「忘了,忘了,我張滿平對天盟誓,若是勒圖兄有求,必當傾盡全力。」
這閑事忙完,眾人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再去看那白毛老鳥,卻是在一亭下枯井上鋪了塊板子,自己盤坐其上,望著眾人訕笑。
一路上多有軍士擋道詢問,自有韓成手持監軍佐使令牌喝罵,眾軍士哪個還敢再攔,不多時便到了城中轄武司的門外。
輪到韓成問卦,卻是也得了一張黃紙,待那韓成謝過,我等忙聚上去觀瞧,果然也是一段偈語:將軍百戰識生死,不知東嶺有樵翁,一日蜉蝣難捨命,勸君莫往得處行。可眾人猜測半晌,便是那韓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作罷。
那張滿平現下是我四人中的老大,眾人自是讓他先請,那張滿平喜滋滋的來到近前,卻被他那叔父轟到了一邊。
眾人瞪了勒圖兒一眼,紛紛對著香案盟誓。
眾人湊上前來,我只得將黃紙打開,與眾人一起觀看。那上面寫了幾行小字,卻是言道:曾頂日月走乾坤,滿朝文武不識人,閉門休道棟樑在,落雲之側了殘生。
「我石不凡對天盟誓,若來日道法有成,必不忘三位兄弟恩德,若做了對不住兄弟之事,讓我修成之日,自半空跌落。」
「張五斗,你好大的膽子,當今聖上你也敢罵?」
那勒圖兒看看韓成,再看看我,忽然一陣怪笑,隨即說道:「洒家看來真是來錯了地方,現下當如何?是讓你等殺我命口,還是舉誓盟約、結拜做那異姓兄弟?只不知各位能否看得上我這個宮中的閹人。」
見到我等進來,那白毛老鳥當即一愣,停了罵聲。那跪著的暗衛官員似也察覺,連忙站起,轉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來。
那二人立時面帶喜色,齊齊問道:「上仙所說何人?」
三人望向城外,天已大明,既是性命要緊,誰也不敢耽擱,齊齊換了衣物,由著韓成手持令牌,下了城牆。那城下早有親衛領來坐騎,我三人見並無太多人注意,這才翻鞍上馬,直奔那轄武司而去。
「我勒圖兒與三位兄弟結拜,要生讓他們先生,要死讓他們先死,若是我做了對不起兄弟之事,下輩子投胎還做閹人,若是他們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這輩子便叫他們被人割了卵蛋。」
香案擺齊,四人齊齊跪在案前,卻是都不知該如何言語,待等了片刻,倒是那勒圖兒先開了口。
「我韓成與三位兄弟結拜,前事莫提,今後不求同生共死,但求禍副與共,來日若有背誓言,讓我死於利刃之下。」
「劉明,你怎地還在城內,我讓人給你的條子,你沒收到?」那張虎認出是我,被嚇了一跳,尚未看清我身邊之人,這話便已脫口而出。待看清我身邊二人,卻是臉色巨變,立時上前幾步,拳擊左胸,單膝跪地言道:「屬下拜見監軍佐使、允能將軍!」
「我張滿平與三位兄弟結拜,前事莫提,今後除了老婆我說了不算,其餘只管來拿,若是來日做了對不住兄弟之事,讓我變成豬狗,受那一刀之苦。」
那勒圖兒撞了撞我的胳膊,小聲說道:「便知你那姓名是假的,不想上仙交友倒是廣泛,連堂堂暗衛之中都有人偷偷給你傳遞條子。」
望著那已近崩潰的二人,我緩緩言道:「我倒知道一人,頗有些神通。或可為我等指條生路!」
我心說:「這下完了。」心中卻是全無半點恐懼,要完也是這勒圖兒完了,如今即是說出了我的姓名,那便都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他娘的也跑不了。
不想我話音未落,那邊勒圖兒卻是「哎喲」一聲打翻了酒具。
那韓成苦笑一下,鬆開刀柄說道:「那便結拜吧,舉誓這種事,我著實是信不過。」
我望向那勒圖兒,卻已然面色難看,雙拳更是握的「嘎嘎」做響。心中不由一陣暗笑:「這老鳥倒是有些意思,這還未見人,便已將堂堂監軍佐使氣成這般,若是見了面,還不知會如何。只是不知『那孫子』說的又是何人?」
推開虛掩的院門,進入後院,一眼便望見那白毛老鳥趾高氣揚的坐在椅子之上,對著面前跪著的一名身穿紅衣的暗衛官員止不住地叫罵。
「我初來此處之時,聽人言語。此處轄武司有位奇人,善長卜卦,便扮作尋常武人,前去試探。不想其人卦相精準,所言之事無不一一應驗,若是尋了此人,問問前程,或能解開此局。」
那勒圖兒聞言,卻是有些喪氣,開口言道:「卜卦算命,不過旁門左道,當不得真!」那韓成卻是問道:「可知其姓名?」
「佐使大人可是認識此人?」我見他如此激動,連忙詢問。
那韓成與張滿平進房去準備蠟燭香案,我自是懶得動彈,只站在一旁去看那勒圖兒與那白毛老鳥鬥嘴。
「當年動輒要人性命,現下卻是兄弟、兄弟叫的親熱,這人心當真難測!若是要讓我信了你等,早晚還是要拿這生死說話。」
那張滿平被嚇了一跳,以為這老漢要投井,連忙上去阻止,卻被韓成一把拉住,隨即取來卜卦之物,遞了上去,口中說道:「先生即是坐在這天地不知的地方,想來是要破例為我等卜上一卦,韓成代眾兄弟先行謝過了。」
「我料定你不敢。」
眾人初時以為其玩笑,不曾想到會真的沒了氣息,一時慌亂的便有如沒頭蒼蠅,不想那勒圖兒從茅廁歸來,見此情景,開口m•hetubook.com•com便罵:「這老鳥,又來這套。」抬退便要去踢,那已沒了氣息的張五斗卻是言道:「莫踢,莫踢,還未走遠。」隨即翻身坐起對著那張滿平言道:「看看你這般兄弟,怎地就不知道尊老讓賢。此番若是不死,來日必會生出麻煩。」言罷又躺了下去。
「還有此等事,你等滾吧,莫要再聲張。」那勒圖兒趕走二人,對著我和韓成接著言道:「我倒是要見見這個張滿平,初進城時,便只他不來拜見,好大的架子!原想著過幾日再收拾他,今日撞見,若是與那張五斗無關,定要讓他好看!」
「張虎。」我失聲叫了出來。
正要進門,那勒圖兒卻是攔住我二人,小聲說道:「若真是那觀星司的張五斗,你等切勿在其面前言明我之身份,這老頭兒素來多事,若是看出我是宮中內官,必是百般刁難,我進去后便不開口,你二人切記,即要問得仔細,又千萬不可得罪了這廝,這廝的手段我是見過,若真惹毛了,便是當今聖上也要讓他幾分。」
四人面面相覷,忽而齊聲笑了出來。
出了轄武司,那張滿平自去安排喪事,我與那勒圖兒,韓成不敢久留,各自上了坐騎,便往城西回返。
我留意到那張滿平,韓成二人,舉誓之時,都重重說了個「前事莫提」,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但仔細想想,這結拜之事,也是形勢所逼,哪個會真的願意?若是真的以為做了異姓兄弟,便當生死相依,無話不可談及。那麼,千百年來,死在父子兄弟之手的亡魂,又該往哪裡去尋。
扭頭去看韓成,卻是已手握刀柄,眼光卻不是盯著張虎,而是牢牢鎖住勒圖兒的脖頸。
「你當我不敢?」
這張五斗果然瞧不上勒圖兒,只隨意卜了兩卦便開口說道:「橫豎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若從哪裡來,還往哪裡去。」那勒圖兒聞言,張口便要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罵,卻被那韓成拉開,只得嘟囔一陣,向那張滿平問了茅廁的去處,獨個去解決自己的事情。
輪我上前,那張五斗卻是把眼一翻,說道:「先付上次的錢。」無奈之下,只得從懷中掏出十兩紋銀遞了上去。那老鳥果然貪財,當下便忘了上次之事,又是卜卦,又是看相,折騰了半晌,卻是冒出一句:「怎地便會是你?」猶豫片刻,又取來黃紙,在上面寫了些字,塞到我手中,便不復去管。
我看罷面色有些難看,這落雲之側卻不知是在何處?依稀記得好像有個什麼落雲宗,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那張虎果然光棍,見我和韓成面上表情,早已看出端倪,立時大大咧咧站起,同樣手扶刀柄說道:「不知佐使大人來此何意?」
轄武司老鳥的厲害,你如何知道。
若論年齡,以張滿平最大,我次之,勒圖兒排名第三,韓成最小。既是已然結拜,自是當以兄弟相稱,但那勒圖兒似是極不習慣,橫豎不願張口,倒是那張滿平沒臉沒皮,直對著勒圖兒「三弟、三弟」的叫個不停。
那張五斗聞言,極為讚賞的看了韓成一眼,言道:「孺子可教。」隨即問道:「誰先來?」
我聞言心中立時狂跳不止,上次捉弄了這老鳥,不知其還記不記得,好在經過這些時日,估摸著怎麼也該忘了。
「早已為你算過,今番無事,來日富貴,有何可算?倒是你那婆姨,需管的嚴些。」我等此時已皆知那張滿平尚未取妻,難免一番調笑。直笑得那張滿平賭咒發誓,若是娶妻,先是一頓暴打,眾人這才止住言語。
那張五斗從井上下來,卻是從亭邊石欄上端起茶盞,將一些水潑倒了自己身上,隨即往亭上一躺,口中說道:「我墮井死了。」便真的沒了氣息。
「姓名卻是不知,只聽說原在朝中為官,極善卜卦,后因不願為當今聖上卜卦,被貶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