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遍地黃花少一人
第十五章 終焉龍王祭
「奈惠?」
「那,你買這些是要……」
早中晚三餐我認為可以排除。正餐是由廚房統一製作好,放在大盤中,店方的各人在餐桌上自行取用的。就算有人刻意暗算奈惠,要挑准奈惠取用的東西,並且事實上也沒有選錯目標,在這種條件下應該說無此可能。而像我整治鷹司貴以的鷹犬時用的蒸氣混物法,在這種大熱天里也不太可行。再說,奈惠在這次遠遊中也沒有特別得罪過誰,犯不上為了這麼一個普通高中生,用上什麼殺人于無形的毒藥。
問題依然回到了出發點。在三餐之外,奈惠吃了些什麼東西呢?在作為服務生為白田莊幫忙時,是絕對不能吃東西的。否則,邊吃東西邊工作的樣子,無論對店方還是住客來說,都是太過不尊重了。奈惠再貪食,這些事理也該是明白的。
這麼一想,難道她的目標是小海?從手段上看,白田莊里,除開住客,會對不明就裡的食物不加辨別便大快朵頤的,除了奈惠,也只有小海有這個可能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拿著一些套話回答著明石同學的指責,不過,這或許也是我為何有這些推理能力的原因之一。正是處處做著一般人看來毫無必要的預防,心中想著許多毫無必要的臆測,我才會變成這副性格吧:警惕,算計,令一般人絲毫不敢全心地接近。
於是,奈惠在這段時間內去過什麼別的地方呢?當然,這個問題太過寬泛,不如加上這麼一個限制:去過什麼能拿到零食的地方呢?奈惠沒去過白田家人住的偏房,而是一直在主樓這裏。而主樓的房間內,廚房沒有零食,又不是我們的房間,那麼,可能就只有一個——江之島同學與明石同學的客房。江之島同學也是個美食家,她的房間里有零食並不奇怪。然而,奇怪在奈惠能夠找到這些零食。
「當然不會。」
是什麼影響呢?毒自然不可能,要把小海整治得上吐下瀉也是徒然增加兩輩之間的矛盾,而且小海折騰起來也是浪費白田莊的錢。於www.hetubook.com•com是,白田夫婦的目的,還得從他們最迫切的願望入手,也就是說,探知小海的內心真實想法,並且令小海更加聽話。
「當然。」我漫不經心地說著,將注射器的針筒伸向安瓿瓶,做著打算把其中的藥水抽進針筒的動作。
人去樓空的白田莊顯得如此安靜而平和,可誰又知道,白田莊里生活的人們當中,有著這麼一股不祥的暗流在涌動呢?遠處的山上,龍王祭的喧闐之聲依稀可聞,但我卻並沒有留心於這些,快步走到了藥店,購買了一副注射器具,和戊四氮注射液——硫噴妥鈉過量時的緩釋藥物。
江之島同學也是管不住嘴的性子,因此,只要屋內的明處擺著什麼吃的,以她的性子,也是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然而,奈惠不像我一樣會把房間留心到死角,她對一個房間充其量只是一眼掃過。這樣的她,能在一個老饕房內的明眼處找到食物,這樣一想,不是很怪嗎?
「聽到腳步聲了嗎?」
懷著白田莊的不安與猜忌,我們結束了此次的遠遊。然而,幾天後,我們收到了江之島同學的信。她在信里表示了對自己的行動誤對奈惠造成損害的事實表達了深刻的歉意,並且,她在信里提到了這個事實:
我在心中拿著江之島同學和久武親直彼此比較,但是,一個想法突然躍入了我腦中,這是當日談論完歷史故事後,我曾經想過,但始終未能想通的問題:久武親直如此做作,他從這一系列的動作中得到了什麼?
是兩位廚師嗎?這兩人根本就沒參与這些白田家的內事;是長井珠緒小姐等三位常駐女服務生嗎?應該也未必,她們都是些旅遊專業的學生,若不是像我一般家教迥異常人,哪裡來這些機心;是白田夫婦的內弟嗎?他看上去似乎是充當藤堂高虎角色的最佳人選,但是他也是一直對這些紛爭充耳不聞,默默地乾著他白田莊事務管理的職位。
看來,吐真劑的目標並不只是小海,江之島同學很可能和_圖_書也是目標之一。對江之島同學有了一定控制之後,再去令她把混了吐真劑的食物放進小海的飲食中。這樣,手法就變得更為徹底,更加不為當事人留下記憶了吧。
或許,江之島同學、明石同學、還有奈惠,都是守著一絲最後的底線在和我做著交流吧。然而,這次對這個白田莊的渾水,趟得似乎有些過深了,不知是否觸及了誰人的底線呢?
「但是,嘉茂同學會注射嗎?」
江之島同學要對小海下手的話,便需像久武親直那樣,先奪得權力者的信任。這一點,她應該已經做到了。現在的小海,因為出走的事情和父母鬧得正僵,小海本人是聽不進父母的任何話的。相比之下,說不定對於自己遠親的姐姐送來的食物,小海更可能接受一些。
彼此攻訐,勾心鬥角,最後誰也不信任誰,這便是那個看似祥和的白田莊嗎?我對明石同學說起這些推測,不禁搖了搖頭。
而且,吃下很可能是不尋常地出現在江之島同學房內的食物后,奈惠變得如此乏力,那麼,那個食物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江之島同學如果見到自己房內多了個沒見過的食物,大概第一想法是,這是明石同學拿來的吧。然後緊跟著的是,明石同學不吃零食,這個食物不可能是她的,於是,事不宜遲,零食歸我江之島桐華了。
從奈惠先是感到厭煩、無力,而現在又昏昏睡去的癥狀看,這應該是硫噴妥鈉這種巴比妥藥物的反應。為防萬一,我還是給明石同學發了一條簡訊,麻煩了她返回,代我照顧一陣奈惠,而我,則在明石同學返回后,獨自走出了白田莊。
白田夫婦?小海?抑或江之島同學?
焦點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兩個人身上。白田夫婦,才是真正的,白田莊中的藤堂高虎。
我回想了一陣我和江之島同學在這次遠行中的經歷,突然,那次查考古代人物的對話浮現在我腦海里。江之島同學的所作所為,不禁讓我想起了那個被世人評為大佞臣的人物——毒殺主君元親親子https://m.hetubook.com.com的人,久武親直。
於是,他們使用的東西,自然也就明了了——東莨菪鹼、硫噴妥鈉一類,可以作為致幻和自白作用的藥物。這些東西,開旅館的大人要從相熟的地下門路或是不負責任的藥劑師那裡拿到手,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麼一想,動機倒是有了,不過以小海那種人,我倒是很難想象他能用出什麼高明的藥劑來。贈給女生要用四葉草而非紅團扇都不清楚,藥劑知識的貧乏可想而知。如果搗鬼的真是小海,以他的水準,頂多是用家裡的各種瓶瓶罐罐鼓搗一些混合物出來。這樣的東西,可是放不倒吃遍關東的奈惠的。
「嘉茂同學,真能確定是你說的那個什麼,硫噴妥鈉嗎?」
久武親直,不過是藤堂高虎的一枚棋子罷了。那麼,白田莊里的藤堂高虎是誰?
「……不要緊,有些困了。」走在我身邊的奈惠有些無精打采。
整件事情,在我的腦海中,恐怕是這樣一個過程:白田夫婦打算對小海予小懲大誡,而手段就是這個食物。這時,白田夫婦和小海依然關係很僵,這時候由白田夫婦直接給予,未免顯得突兀。於是,這裏便出現了一條一石二鳥之計:令江之島同學作為長輩與小輩之間的媒介,以她的名義將這個食物送到小海那邊。食物里的物品,會對小海產生某種影響。如果被其他人發現,罪名可以往江之島同學頭上推卸,如果沒有發現,白田夫婦就能對小海施加某些影響。
白田莊已被一場火災燒為平地,白田家全無孑遺。於是,那塊地被親戚江之島家獲得,江之島父女已經在那裡,開始了思賢堂分店的設立工作。
想到得罪,我倒是聯繫起了那個人。於是,我的思路又產生了變化——在小海的心目中,我算是把他得罪透了:處處和他為難,說不定他心儀對象的離開,也被歸罪到我的頭上。於是,小海整治了什麼害人的玩意,放進我的房間,結果貪食的奈惠看到了,搶先吃了下去。
那麼,答案就成了這樣和圖書:食物是江之島同學有意放在房中的。然而,她放這麼一個別有深意的東西在自己房內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她算準奈惠會來她的房間?自然不是。但是,食物出自江之島同學的這個假設暫且不能推翻,這樣一來,她的目標到底是誰呢?
於是,江之島同學為何要一面以小海為目標,一面卻又不置其于死地呢?一想這種兩難的困局,不難發現,這正是白田夫婦所處的境地。江之島同學的身後,很可能有著白田夫婦的授意或是默許。
於是,我們二人返回了白田莊。旅館里,本來是白田夫婦的內弟在值守,見我們返回,他們也動身前往了龍王祭。
接下來,再檢視其他的時段。奈惠和我的班次一直大抵相近,她的閑暇時段和我的也相差無幾。我在閑暇時間無事時,一般都會在自己的客房內看書。如果奈惠在房間內吃過什麼東西,我自然都能知道。因此,奈惠在自己房間的時段也可以排除。
「自然是掩人耳目了。」說完,我把那瓶藥劑丟出了窗外。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再難得……」漢朝,李延年的《佳人歌》不知為何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或許,那再難得的一次經歷,在人們的心中刻下了永遠的痛吧。
但是,江之島同學向小海下手,是真要像久武親直一般,要置小海于死地嗎?必然不是。且不說白田夫婦對於這個獨子雖然打罵不絕於耳,但畢竟還是對他關心備至,從每次打罵后都予原諒,以及他擅自出走後兩人苦心地尋找也能看出。江之島同學若是動了殺意,非但未必能過白田夫婦這關,甚至未必能瞞過我與明石同學。
奈惠的癥狀是乏力,無神,和一般食物中毒的嘔吐腹瀉有所區別。吃進不好的東西之後,發作一般是十二小時之內。現在是晚上的八點,那麼,從這段時間到早上八點之內,奈惠都吃過些什麼呢?
江之島同學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久武親直為何在自己把土佐破壞殆盡之後,去的是肥后而不是伊予?雖說鳥盡弓藏的道理盡人皆知,但江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島同學,在我平時與她的交流中,並不認為她會從白田夫婦給出的食物里察覺到其中暗含了這種吐真劑成分,然後把食物留在房裡踟躕不定的。
「算了。我扶你回去吧。」本來,奈惠的力氣遠大過我,按照以往的經驗,奈惠定然是奮力甩開我伸出的手,然後加快步子走到隊伍的前面。可是這一次,她似乎連我搭向她肩頭的手都沒力氣掙脫了。
然而,問題真是這麼簡單嗎?
思前想後,奈惠的這種反常必然是有什麼原因奪去了她參与祭典的熱情與體力。現在還是暑假剛剛過半的時候,作業壓力還不會壓得她喘不過氣;身在外地,霞浦的人情世故也不至於對她有如此大的影響。再結合她這貪圖口腹之慾的本性來看,答案也顯而易見——自然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龍王祭是這一帶的盛大活動,旅館中的住客,店方几乎都會全員參加。所以,店裡只需留下一兩個人即可。奈惠撐著疲憊的意識,迷迷糊糊地望著已然人去樓空的白田莊道:「淵子,不去看龍王祭嗎?」
我們這是在前往龍王祭的路上。我不由得心下疑慮:以奈惠的性格,祭典這種活動,她向來是不遺餘力地參加的。
「嗯。」明石同學默默地點著頭。
「嘉茂同學總是把一個人往儘可能壞的地方想呢。」明石同學道。
偷聽的人八成便是小海,記得我們第一次來到白田莊,從用電記錄推測一位老師的時候,他就在一邊偷聽。而這次的事情,與他息息相關,說不定,他想了個法子離開了自己的父母之後,便一直潛伏在這裏,打算刺探我口中的某些關鍵情報,以爭取對他更為有利的局面。
「放著一個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的人在這裏更令人擔心吧。」
(第五卷完)
戊四氮作為刺|激藥劑,一旦暴露在空氣中,對周邊人的刺|激非常大。如果有人躲在這間客房的左近,門口我們可以隨時出去確認,所以最好的選擇,便是窗邊。而我丟出去的這瓶戊四氮,對專心偷聽著我們對話的人來說,會是個相當大的刺|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