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欲言又止的悲哀
第一章 三緘其封
「或許是因為我自己,是一個怕被人做手腳的人吧。」
事情的奇怪之處便在於此。如果這個人是兩派中某一派的人,在這一派中,先於明面上的領導人投票,無異於暴露自己企圖竊取命名人席位的事實。只要他起身排隊,明面上的領導人就會察覺,從而採取對應措施。所以,這一點是可以排除的。
「由良崎同學,關於命名提案的先後順序,你們是用什麼方法確定的呢?」
「文化祭的事情,學生會決定了與會的主題嗎?」
「由良崎同學打算詢問的是什麼呢?是想要知道那個莫名的命名人到底有沒有弄虛作假呢?還是說那個命名人到底使用了什麼手段呢?還是要問那個命名人到底……」
「由良崎同學,投出去的票是不是裝在信封或是其他什麼外包裝性質的紙張里,再投進票箱中的呢?」
由良崎的班上在文化祭時,以高票通過了小餐廳的方案。不過班裡的人似乎因為命名權起了爭執。根據他們的執行方案,每個人都將自己的命名寫在密封信里交給執行委員,執行委員統計后,以最高票數的命名作為最終命名,而命名人,則以提交這一命名的最早一人為準。
因為要向學生會提交文化祭的詳細執行方案,這些東西必須事先確定。然而自己班上文化祭的命名人,既可以讓學生會一方得知自己的引導力,又可以在同班群體中樹立威信,還不用為方案執行負總責。這種惠而不費的挂名對於熱衷名聲的人來說可是不可不爭的飫肥吧。
C班啊,對了,那次是那個班裡的四個人耍了些花招,在編排座次時抽到了最好的四個座位的事件。難道這次,由良崎的班上,也在文化祭的節目的決定上發生了什麼類似的現象嗎?
「莫非由良崎同學的班上是用表決的方式定下節目,但是表決過程有些匪夷所思呢?」
「啊,是這樣。」
「不用客氣,請問有什麼事呢?」我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由良崎同學,學生會的後輩。「由良崎同學啊,抱歉,還以為是提和-圖-書出相談委託的同學。」
別忘了,班主任老師,也是中立者之一。
「抱歉,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似乎不那麼緊急……」
「嘉茂副會長,百忙之中……」
由良崎如此一說,事情似乎變得更為複雜。這位老謀深算的命名人並沒有把自己的名字突兀地擺出來,而是將由良崎頂上了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自然,這個突然間出現的命名人很快便會成為兩個派別的人的眾矢之的,懾于壓力,連自己的主張都沒法表達出來的人選——由良崎,很可能就會把這個命名權讓出去。這樣一來,暗中獲得這個命名權,最終也是達到了他名利雙收的願望吧。
如果突然出現的命名人是兩派之外的人士,是難以獲知兩派內部所提出的具體命名的。當然,撞中的可能性雖說不等於零,但也微乎其微到足以忽略。此外,這個人還必須押一次寶,也就是將自己的命名押在兩方的一方身上,押在某一方之後,還得確保這一方取得優勢,自己才能如願。
班主任老師,可以相信她作為教師的操守,也就是說,敲印的過程是可以保證公平的。沽名之輩為了一個方案上的命名權不惜給老師送上好處,這種過度功利的可能還是可以排除的。
「由良崎同學?」
「感覺是有些不合常理呢。」我看著一旁的由良崎道。「按說,一派既然商定了一個名稱,必然是讓己方的領導者投出第一票才對啊。」
學生會室的門推開,又聽見了陌生的請求聲。八成又是繞開了相談屋直接找向了我吧。
三緘其口。這個時候,沉默的確是反擊的良策。步步緊逼,徒然會增加旁觀者對弱者的同情,和對凌人者的厭惡。這個時候,再拋出殺手鐧,強弱地位登時逆轉,這樣的結果才算得上成功吧。這位執行委員應該早就算定,由良崎雖然心有疑慮,但絕不是個輕易發難之人。就是她在其他途徑(比如我)知道了自己做下的手腳,也同樣會三緘其口,避而不談。但是,那個人留下的後路和-圖-書,也就是反擊的關鍵——殺手鐧,又是什麼呢?
「已經算是比較末尾的位置了吧。」由良崎道。「至少,那兩個明面上的派別領導人肯定是在我之前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問題倒是很好解決了。比如多層信封或是什麼其他的手法都行,當然,操作者必須做出限定。也正因此,鎖定的目標也很容易確定。便是那位執行委員。
這個問題想一想,也並非什麼難題。除了由良崎自己,又有誰會急不可耐地想拆穿其中的西洋鏡呢?自然是那兩派有頭有臉的人物,換句話說,就是浮於表象,急切地追求那個惠而不費的挂名的人。被表象蒙蔽的他們,或許是平日里,把實際行動忽略得最為徹底的一批人吧。所以,要反擊他們,也很簡單:
於是,確定了那位幕後人士必然採用了某些手段,接下來就不妨來分析,要使用怎樣的手段才能讓由良崎獲得命名權。這次投票為了確認命名人,自然是記名投票。而最終的結果,也應該會讓大眾檢驗以確保結果服眾。
「決定?作為外人,插足一個班級的決定有些不太好吧。」
「要是這樣的話,由良崎同學的序號就該落在比較後面才對啊。」我沉吟道。「要超越前面兩個人的序號,恐怕在沒有暗箱操作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吧。」
「不是,是關於命名權的問題……」
「沒什麼,那個莫名的命名人……就是我。」
我心中想了想那位算得上深沉多智的執行委員,如果他的手法被向我諮詢過後的由良崎說破,他要用什麼理由為自己開脫呢?當時,如果有人揭穿我使用澱粉碘溶液寫字,然後打算用葡萄糖還原出字跡的話,我倒是準備了后招:水麥信紙會吸收碘溶液,讓字跡擴散難以辨認,加上我預備了河內同學的表哥沾花惹草的監控截圖,自然不怕穿幫。那麼,假設執行委員的手法被拆穿之後,他會怎麼做呢?
這句話只能說是我願意說的理由吧。當然,我也有不願意說的理由,那便是「我嘉茂淵子https://m.hetubook.com.com實際上也是一個愛做手腳的人」。比如那次我引誘河內同學表哥輕率發難的,用澱粉碘溶液當作藍墨水寫成的信,便是一個能瞞過校中大多數人的手法了。當然,愛做手腳的人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在其他的明白人面前,拿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自己做下的手腳開脫。
為大家做出了實際貢獻,卻遭受沒來由指責的執行委員,和平日里毫無建樹,此時卻咄咄逼人的派別領袖,在中立者看來,應該相信哪一邊?
第二學期開始了,相談屋輪值的班次中減去了一個人。不免有些失落的我們,懷著一股複雜的心情繼續著每日的學習與工作。即便如此,相談屋的委託依然沒有減少。加上高二年級在這第二學期里還要參加兩件校方的大型活動:文化祭和修學旅行。因此,這段時期的工作也是頗為繁重。
「不是那個決定啊,是像上個學期,在C班的那次一樣的決定……」
文化祭的執行委員也算一個要出苦力的職銜,這個老謀深算的人不比那些只追求惠而不費的挂名的人,他不但在暗中按照自己的布局操作著,也在用一些實際行動從其他角度賺取著自己的名聲。這位執行委員把由良崎頂上了風口浪尖,由良崎如果承受不住壓力,執行委員或許會以一張排憂解難的臉孔出現,讓由良崎讓出命名權。這時候,身為執行委員身份的他,在這裏做出暗箱操作,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不對,我本來想說的話是「那個命名人到底是誰」,然而,猛然間的一個激靈,我感到這句話不能輕易說出口。那個命名人就是由良崎班上的人,已經過了一個學期,由良崎不可能不認識。她之所以避而不言到現在,恐怕便是不願暴露那個命名人的真實身份吧。
唱票過程中,這個人規規矩矩,並不會做下什麼手腳,徒然惹上其他人的關注。在老師確認票選結果時,這個人在口袋中用暗藏的小段筆尖,在信封上寫上由良崎的記名,然後在內部寫上勝方的提案。
如https://m.hetubook•com.com果把這個人的成功歸結于「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撞中」,這會是一個滿意的答案嗎?顯然不是。之前已經分析過,這種命名人的爭奪者,都是對名聲看得極重之人。兩派的領導人,顯然便是個中翹楚。而這個不動聲色,最後成功收得漁利的角色,在我看來,比那兩位明面上的領導人更為沉穩和陰鷙。以這樣的性格,要是僅憑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的話,恐怕連他自己的法眼都難以通過。所以,他之所以敢於確定那一方,必然有隱性的條件幫他做出了這一判斷。
「好像近藤會長還是決定讓各個班級自由發揮,學生會本身並不參与吧。」
既然全力投入了組織和協作工作,那麼,關於參加社團、節目審批、預算分配等工作倒是比去年嚴格了無數倍。畢竟恪守章程,錙銖必較才是近藤前輩的本色與看家本領。所以,比起去年的參祭氛圍,今年的節目顯得略欠活力。
「是的,我還記得,兩派的領導者的投票都在很前面。」
「這是我猜測的,那個人的手法。」我對由良崎說道。
接下來,就是確定勝出者將在哪一方的預測。這一點如果在非執行人手裡,確實是一道博弈的難題,但既然是唱票人本身做下了手腳,手法也不難看穿。這個人雖然是局外人,在事前不知道兩個派別的答案,但這個人可以在唱票時知道答案,並且在尾聲將至時統計出最終的答案。
這個人是執行委員,他的投票,其實不需要寫上自己的名字。只要把空信封交給老師,老師自然會信任地給他蓋上印,而且,他可以利用自己擔任執行工作的機會,讓自己的印數合理地處在比較前列的位置。最重要的是,當時,他並沒有在票中準確給出自己的意見。
「由良崎同學,在自己的記憶中,是在什麼階段投的票呢?」
畢竟,近藤前輩有些太過認死理,對於所謂的「靈活性」一直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這次的文化祭,近藤前輩本身對於手下們提出的各種方案評不出孰優孰劣,而自己也難以調動靈活https://www.hetubook.com.com性去創造一個能夠有確信被載入校史的自信的妙案。於是,在徒然拖延了無數時日之後,終究,近藤前輩做出了學生會放棄文化祭總策劃,改為全力投入組織及協作工作的決定。
「嘉茂副會長是想說,『那個命名人到底是誰』嗎?」
聽由良崎的敘述,我不由得有些急躁。她的話總是讓人感覺沒法切中問題要害,而且,總得由我來旁敲側擊,才能問出她心中真正的關切所在。好在我雖然手上書寫著各式的材料,嘴上倒也空閑。因此,儘管和由良崎嘴上磨了一陣功夫,我也算是弄明白了問題的大概:
「請說吧。」
「班主任老師在投票箱旁,每投一張票,便用數字印敲一個兩位數上去,作為序號。」
收回的票,大體上總是后投者在上,先投者在底,而被唱票時,自然也是按照這個順序。在看到兩位明面上派別領袖的記名投票時,這位執行委員大體可以確定兩派相戰的最終結果了。於是,這個人可以為自己的空票瞎唱勝方的一票,這一票,是預定給由良崎的,而本屬於由良崎自己的意見,則成了這個人的一票。在這一環上要做的手腳是,在唱完本是自己的一票后,將這個裡外都是空白內容的一票收起來。
至於之前的手法,既然明白了投票的規程和具體的樣式,要破解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由良崎在什麼時候上台投票,除了她自己,其他人也不會太過注意。儘管由良崎自己心知肚明,自己投票是在比較后程,但只要拿出能夠公正證明的班主任老師的數字印,其他人就算心下疑慮,也應該是無話可說的。
「是的,這次,我們班裡的文化祭節目,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請副會長幫忙做個決定……」
「為什麼副會長能通曉這麼多做手腳的方法呢?」
正因如此,由良崎的班上出現了兩派人物,圍繞兩個命名彼此不相上下。這兩個名稱並不重要,但是,分出勝負后,檢驗該名稱的最早命名人,卻是另外一個人,和這兩派的領導人毫無關係。
「副會長……能冒昧問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