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京洛花實
第十章 野雉尾長嘆夜長
雖說我們班上的人我可以放心排除,但除去我們班,這個旅館還有三個班。將近四五十人的名單也令排查變得有些困難。我決定改變一下思路,去大堂或是熟悉的男生那裡打聽一些情報。
這位老師或許並不是校方僱員,因為保健室我也進去過不少次,每次要麼是那位偷懶聖人,要麼根本就沒有人在。這樣想來,他應該是醫科類大學的在校生,又或是某位老師或校方僱員的熟人,臨時在團隊中充當應急隊員的角色。
由於旅館在這幾天被我們霞浦高中修學旅行的團隊包場,也就意味著,外客是絕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於是,我來到聯絡室,那位保健老師雖說沒再翹班遊玩,但現在是她值班,她卻直接睡在了聯絡室里。不過,這也倒是給了我一些便利。我翻開歸程的登記簿和房間的分配安排,試圖找出這位可疑的男生。
職業病。我突然想起了我為何開始思索起這個問題。由於我平日里接觸相面之學甚久,因此,在生活中看到人的面孔,我也會不自覺地與那些學問相聯繫。這也是我為何經常陷入對人事之理的思考的理由。剛才,我在沒有合理的解釋時,一步步後退著思考,直到走到了這一步,「我為什麼要推理這個人」時,問題才終於有了可能的答案。
那位喜愛偷懶的保健老師跟了過來,恐怕是她有些比較牢靠的關係。但關係歸關係,一旦她在值班時偷懶,而那時又發生突髮狀況無法處置的話,學校也不好交代。因此,校方或許派了第二位保健老師隨團旅行。
我的身邊坐著一位男生,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長,他的東張西望顯得有些不安。一般來說和*圖*書,同年級的人坐在一起,此時左顧右盼,目光應該會側重到一些自己認識的人或是事件上,並且目的是為了抵消這段時間的無聊;不過這位男生四處遊走的目光卻並非給人這種感覺。
那麼,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呢?他既然是這個團隊中的一人,在安排時必然有他的住宿處,加上之前的推定,他對這間旅館的結構已經有了一定認知,於是可以認定,他剛才的東張西望並非是搜尋返回的路徑。在晚上四下打量,不尋找自己的房間,也不去浴場、休息室等有明顯指引的公共場所,想必是有什麼要事令他在這個時候還需要尋找到人吧。
「他在事務室沒有找見要找的人,但事務室的其他人告訴了他,你要找的人在聯絡室,於是他才急匆匆地趕來,是這樣的吧……」我在心下又盤算起了另一種可能。
晚飯結束時,我還注意著他的行動。而當我停止監視,去聯絡室尋找線索的片刻,他便去了事物室,並且又來到了聯絡室。這些地方的距離並不近,要走一個來回,也需要徑直奔向目標,不能錯路。
既非旅館內的人員,而且因為人多眼雜,外人潛入的可能性也不大。那麼,他應該也是這個修學旅行團隊中的一員。但,團隊中的身份有兩種,說他是學生呢,他東張西望,渾然沒有有著一年多和同學的相處經驗的模樣,甚至連被孤立的若葉青,在這種環境下也比他淡然得多。若葉青風評已在全年級都有所傳播,倘若是年級里有這麼一位更不容易相與的人物存在,他的名聲焉能不被眾人所知?
這樣一想,之前的諸般疑竇便能說通:他隨團和*圖*書行動,因此熟悉旅館;他並非與霞浦高中有長期關係的人,因此並不認識多少團內的人,所以顯得怕生和猶豫;他不敢以老師的身份自居,所以他混在學生的隊伍里用晚餐;他還是大學在讀或大學剛畢業的年紀,也符合我之前觀察的年齡結論。或許剛才的碰面,是他打算找那位保健老師聽取什麼東西的說明,卻沒想到撞上我這個生人,於是才慌張地改變目的地自行迴避了吧。
「不好意思,我剛從事務室過來……」那位男生匆匆道著歉,越過了我。他也沒有進聯絡室,而是朝著更里的方向走去。
聯絡室在場的人是我和那位偷懶的保健老師。我對這個人產生疑心之後,到目前為止的行動,完全出於我個人的考慮,並沒有透露給任何人。而且,聯絡室和事務室也隔得很遠,事務室的人無論如何不可能目擊到我在聯絡室。所以,他的目標也絕不可能是我,而可以確定成那個偷懶的保健老師。
嗯,他在之前還去過事務室,那裡有哪些人呢?學生這時候都在享受浴場或是已經在房中,就算有什麼要事,第一目標也是教師值班的聯絡室而非未必有誰在場的事務室。所以,那個目標應該是另一位教師。
不過,他既然要到聯絡室去,想必是有些事情要找那個偷懶的保健老師吧。但是,她不是在睡覺嗎?於是,我還是暗中幫一下他吧。我把聯絡室的鬧鐘定上五分鐘后的鬧鈴和一張留言條,然後塞在了保健老師的衣服中。
不僅相面,醫學,還有諸如美術等等。掌握這些學問的人看到人的面孔,總會不自覺地將自己所學的知識與面孔互相印證。方才有一www.hetubook•com•com個判斷,這個人是醫學等方面的大學在讀生或畢業生,那麼,他剛才的左顧右盼,便可以有個解釋了。我會在無意中觀察他人的言行,判斷這個人的身份和行為動機;他也會做著同樣的觀察,不過他做出的判斷,是這個人的身體健康狀況。
這樣想來,或許他的確是新人教師,然後又藉著這次機會進行能力鍛煉呢?那麼,對其進行入職指導的前輩,說不定那時便坐在事務室中。但是一轉念間,這個念頭也被否定了。剛才進行了距離的測算,可以得知他在事務室幾乎沒有機會停留。若是對其進行指導的前輩在事務室的話,二人之間必然會發生一段較長的對話后,他才有可能前來聯絡室。並且,方式也應該是胸有成竹,而非我撞著他時的驚慌失措。
新人教師剛上崗,就被安排到修學旅行團擔當隨團老師,那麼,他平日的表現該當相當出色才是。否則,他應該還在霞浦高中內學習業務吧。但是,東張西望和怕生、猶疑的表現實在不讓人對其放心,尤其是在修學旅行這種處事能力明顯比教學辦公能力重要許多的場合下。
「難道是不懷好意之輩嗎?」我有些擔心起來。
「他未免有些太怕生了吧……」我心裏如是想著。
待到晚飯結束,他的目光卻依然飄忽不定。其他人都結伴談論,而他依然在四下打量著這間旅館,目光有時甚至射向了女生住宿的三樓和四樓。
如果他的身份是學生,這幾天的修學旅行,幾乎可以完全算作由自己支配的時間。而像他這般,到了晚上才匆匆找尋某個人的舉動,很像是白天的時間都被佔據,而不得不在晚上才進行行動的結https://m•hetubook•com.com果。假設他的身份是老師,那麼,他撞見我時,從年齡上判斷我未成年並非什麼難事,因此,也不必要主動迴避我的行動。
那麼,他在飯後東張西望,甚至眼光還瞟向過女生住宿的三四樓,這又是什麼意義呢?憑藉基礎認知,便可以確信事務室和聯絡室只能在一樓,所以窺視三四樓不可能是在找尋某個目的地。以他怕事的性格,這種行為一旦被眼尖的女生髮現,少不了又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又該怎麼解釋最後這一條線索呢?
既不是習慣了學習作息的學生,又不是習慣了教育作息的老師,那麼,他會不會介於兩者之間呢?——根據以上的推理,我似乎想到了一種解釋:他是大學剛畢業,然後應聘到霞浦高中的新人教師。
天在不知不覺中便黑了下來。夜幕在這個季節降臨得很早雖然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但在這個季節,還是時常有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已經天黑了」的感受。依稀記得走進咖啡屋時,光線還很充足。但走出門時,路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還有,則是位置的問題。方才,他坐在我身邊時,教師隊伍在台上做著令人乏味的總結。雖然言辭乏味,但他們代表著教師。如果這個人是教師,他應該站在那裡,和台上其他教師同列。
「嗯?你是……」剛走出聯絡室不遠,我便和那位男生打了個照面。
事務室,那是旅館提供給客人們進行商討的地方。他剛從那裡過來,又代表著什麼呢?
熟悉旅館的布局,說明已經在這裏待過一陣子。而他在晚飯時坐在我身邊,想來也不是店方的工作人員在這裏混飯(如果這個人熟悉店內布局,並且以混飯的目的,那麼和*圖*書,他應該與店方的某人過從甚密。而這樣的關係,店方應該更傾向於在小房間為他開小灶,而非讓他混進我們的隊伍,吃批量製作的大眾口味飯菜)。
當然,這種發言並不會有多少人去用心聽。可以負責任地說,身旁的人都在東張西望。之所以敢確認地說出這番話,自然是因為我也做著與之類似的動作,得以看到身邊的人的舉動。
他找這位偷懶的老師有什麼事呢?她的偷懶成性應該在同行之中廣為人知了才是,所以說,也不會有讓她作為入職指導的可能。既然偷懶廣為人知,而事務室里多半又是知道值班安排的同事,而知根知底的同事卻讓這位男性來到聯絡室。綜合起來,這件事的解釋便是……原來如此。而且,這個事實在當事人眼中,或許便是其顯得不好意思的緣由。
旅館的門口陸續有從各地遊玩返回的同學。他們的臉上寫著一天來收穫的各種心情,喜怒哀樂不一而足。由於來得略晚,我進入大廳時,屋內早已坐滿了人。今天,由於沒有約在一起,同室的四個人也並沒有佔到相鄰的位置。我在後排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后,台上的老師們便開始總結今日的事宜。
話又說回來,他若是一位老師的話,也有很多不可解之處。一是那個年紀,在我們的理解里,老師至少也該是讀完大學,而這個條件就限制了其必須要有大出我們至少四五歲的年紀。從表象上來看,我在第一眼做出的判斷是「外表略大於其年齡」。雖然那時他坐在我身邊,導致我在基於「他也是和我年齡相若的高中生」的前提下做出判斷,但這個判斷也表明,他距我們的年齡不超過二三歲。這種年齡又如何能成為高中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