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萍生風,微瀾興浪
第十一章 一滴亦足貴
我得以察覺這件事情,也是緣於一次巧合。若不是江之島同學向我推薦千鳥家送來的月見糰子,恐怕我也只是在昨晚賞月時順手吃下而已。正由於她的簡訊,讓我意識到千鳥家的送禮人產生了變化,我才得以在其中進行了一番思索,最後得出了一個並不如何靠譜的結論。出於證實的想法,我在收到那盒月見糰子的晚上,向千鳥夏實同學詢問了一番原委。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常磐先生才會心急火燎地驅車前往。從結果來看,他最終是把人要了回來。不過,他在這次折衝當中,似乎也付出了挺多啊。千鳥同學,你說常磐先生下車時,是先用傘柄撐著地。或許,這就是不經意間,將雨傘當成了手杖吧。用傘撐著地,說明身體也有些撐不住了,加上夜間還淋了不少雨,現在,千鳥同學,還是快些返回,關注一下常磐先生的狀況吧。」
「常磐先生很明確地帶著傘,卻沒有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打開傘。按說,在行進中,雨打在車窗上造成的視野模糊,便能讓車內的所有人意識到外面正在下雨。這樣一來,假設常磐先生在車內作出了雨勢較大的判斷,那麼,不管車外有沒有什麼不讓他撐傘的因素,他在車裡,推開被雨滴模糊了視線的車門后,也會緊接著立刻撐開雨傘。因為在這一過程中,他的視線不會意識到外部干擾因素的存在,如果雨勢較大,他出於自由判斷,是一定會撐開傘的。
「誒……我倒是因為家裡沒剩下多少人,又聽說家裡出了什麼事,所以也沒提起賞月的心情。常磐先生他們回來時,我倒是出門去接了接,我也的確記得,地面和空氣的感覺並沒有雨前或雨後的那種潮濕感。」
「千鳥同學,不妨這樣設想一下:當時,你家的青年出了事故,被急救車送去了醫院。這樣,去的醫院定然是市內的。而和圖書且就事發時間來考慮,應該就在城東北,離我與江之島家比較近的那一帶。倘若常磐先生昨晚真的只是來這家醫院,那麼,他為什麼身上會淋濕,而且還要拄著長柄傘下來?」
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可疏忽,這是進行案件偵查的警視人員必須恪守的一則信條。雖然在執行標準上張弛,但這種精神推而廣之,也是可以作為普通人的一條經驗的。在回答以宇野奈惠為代表的身邊人的詢問時,我便要開動思維,利用我觀察到的一切細節,對問題作出我的猜測。常磐先生也是如此,那位送禮的青年僅僅是通過電話向他報告了幾句突發的情況,他就作出了有其他人惡意製造這次突發事件的推斷。
「的確是如此。只要路程稍遠,他出行前便會囑咐,一定要先加滿油再出門。」
千鳥同學的這個想法未免太絕對化了一些。或許漫畫裏面,為了塑造形象的身份,會刻意為管家角色配上這種傘,但現實生活中,管家們攜帶的傘也是各種各樣的。我也到訪過不少有身份的家族,不同的管家們,平民式樣的摺疊傘、到樸素的陽傘、傳統的和傘等等應有盡有,舊式的長柄黑大傘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一個人的傘上滴著水,我們便可以相信,這個人很可能是剛從一場雨中過來,那麼傘上的水滴便是暴露這個人行進情況的痕迹;現在,要捕捉常磐先生行進情況的痕迹,應該尋找什麼呢?」
「嘉茂同學確認這一點,是為了什麼呢?」
「總有一種痕迹是抹不掉的。」
「這兩條解釋,共同將公共場所排除在可能性之外。而且,綜合這兩條解釋,又不難得出一條綜合性的結論:常磐先生的目的地,是一戶院落淵深、家道煊赫的大宅院。這一家講求排場,以至於正門和正廳隔著極寬敞的院落;會安排人員為下車的人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撐傘。這樣一來,兩種解釋無論選取哪一種,都是說得通的。佔地廣闊的大宅院,大多坐落在城郊,而且在高分辨的地圖上,也是足以用肉眼去尋找和點計的。市立圖書館可以借到各種地圖,挑出解析度最高的地圖,然後進行點計,落在之前劃定的交集內,又是一座佔地寬廣的大宅,這樣的地標便是昨晚常磐先生前去的目的地。
「這又要如何判斷呢?」
「嘉茂同學……?」千鳥夏實見我說到這裏,許久沒有出聲,於是她反倒提醒我,讓我繼續把推斷說下去。
「千鳥同學,昨天常磐先生返回后,有沒有向你彙報些什麼?」
「那就是說,常磐先生認為,這是對千鳥家不懷好意的人,對我們發出的一次挑釁?」
「常磐先生既然對汽車如此愛惜,出行的時候自然也會特別慎重吧?」
「什麼痕迹?」
「我們可沒許可權看到那些吧?常磐先生既然有外出去了某地的事實,這種動作一定會在他隨行的某樣東西上留下痕迹吧?」
「哦,看來是挺可行啊!」
「他不是去醫院了嗎?」
「所以嘉茂同學,打算利用傘來推究常磐先生去了哪裡嗎?」
「這樣就更好辦了。現在常磐先生還在休息,或許你是乘車過來,那也只要再返程一次算好油量就行了。總之,加滿油之後,僅有非常有限的使用次數,並且可以輕鬆利用既有情報算出常磐先生昨晚出行的耗油。而車輛的油耗率對於家主千鳥同學來說,也是不難打聽的情報,這樣一來,我們便能算出常磐先生昨晚出行的大致距離了。」
事情不出我所料,的確是常磐先生認為此事非同尋常,在接到報告后便匆匆安排其他人補送禮物,並且帶著這些人驅車而去。就連千鳥夏實自己,也沒明白其中就裡。常磐先生直到晚飯過後的時分,才帶著那些同去辦和_圖_書事的隨從,以及那位接受治療后的青年,披星戴月地趕回了千鳥家。千鳥夏實本人對此也有些興趣,加之我同樣由於心頭懸著的疑難未曾解決,因此,我在第二天又趕往了茶屋「漣」,千鳥夏實已經等在了裡間。
「街上的……監控?」
「無論常磐先生回來后是否對車身進行了擦洗,但他身上的淋濕痕迹是被千鳥同學親眼目睹的。這說明,常磐先生是在雨區停的車,並且在下車時沒有第一時間撐傘。一般來說,人在下車前,便會把傘撐開。這樣,就算是暴雨,在那種舊式的長柄大傘下,人也不會淋濕多少。但常磐先生身上的痕迹明顯到被你第一眼發現,說明他身上的雨水還是挺多的。沒有哪裡會特地安排什麼潑水的禮儀招待來訪者,所以身上的水只能是雨水無疑。
沒等我把這句話說完,千鳥同學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我讖言有預的體質似乎再次發作,這種妄加揣測的推斷又一次命中了靶心。千鳥家的汽車在霞浦的街道中飛馳而過,而我,因為某些想說的話,又一次跟了過去。
「如果下雨,天上就會有陰雲。那樣,我昨天清楚地記得我賞了中秋的月亮,這可是事實的證據吧?」
「沒有。他從車上下來后,便拄著他那黑色長柄傘向前走了兩步,讓出位置,然後安排著車裡其他人回到崗位,最後再是安頓那位受傷的青年。我見他一直在操勞,身上穿著的西服還透著不小的濕潤痕迹,便沒再繼續問下去了。今天上午出門來赴此約時,我還打聽到,常磐先生一直在安頓那位受傷青年的地方,和青年對談到了很晚,現在才因為勞累而稍事休息中。」
「我們可以利用氣象台昨晚的降水記錄與這一可行範圍的圓疊加,然後,常磐先生的目的地便可以縮小到二者的重合部分。」我一邊說著,一邊用我向來隨身攜帶的紙筆為千鳥同學畫著示意圖hetubook.com•com。當然,我現在畫下的都是務虛的,只是向她介紹這種操作模式。等到她返程后,她便可以按照我的示範自行搜集對應的情報,然後找出最終的目的地。等到她的臉上對我的這一步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后,我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常磐先生是個對車輛非常愛護的人。每次出車返回,如果有明顯的臟污,他都會交代其他人,將車輛擦洗到非常乾淨。就算我們現在去找,恐怕也找不到這樣的痕迹了。」
「那是……什麼呢?」似乎千鳥同學也察覺到了我在賣關子,因此也沒再繼續猜測,徑直問向了我。
「思考常磐先生昨晚到底去了哪裡吧。」
「常磐先生的傘,是那種黑色的舊式長柄傘啊。」
「或許,這樣仍然不足以精確到具體的一處,畢竟霞浦這種發展下游的城市,還是保留著不錯的自然風光的。一些權門也多在這一帶的郊野置辦下大產業。或許就算做了這樣的限定,符合條件的地方依然不止一家。這時,我們需要追加的限制條件便是,車上還有一名傷者。遇上了交通事故,被送到了醫院,常磐先生就算把人領了出來,也得有其他人在車上照料,方能保證這個傷者的安全。而且,常磐先生倘若下車后被糾纏住,一時脫不開身,對傷者來說也只能是徒增危險。這樣一來……」
「或許形式還有很多吧,不過至少可以確認常磐先生是拿著這種傘了。」
「他……沒有這個意思,我也沒有去問。」
「所以可以斷定,常磐先生有傘不撐開的理由只能是兩點:一是在車內便可能意識到了不能撐傘下車;二是因為在車內認為雨勢不大,不撐傘也無妨。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只能認為,目的地是某些特殊的人家。如果是醫院等公共場所,從來都不會,也不可能臨時會有這樣的規定,他在車內便知道的不能撐傘下車的原因,只能是目的地為特殊的門
hetubook.com.com戶,他們或許對此有特殊的規定。倘若解釋是第二種,可以推出的則是從停車點到遮雨點的距離並不短。畢竟要憑不大的雨勢,把常磐先生淋成那樣,也是需要時間的。沒人願意在雨中多待,這段時間一定是遵循經濟原則的。同樣的,醫院等公共場所也不滿足這種解釋。大部分公共場所都支持門口的即停即走,這樣淋不到多少雨;唯一不支持的學校,也不會在時值暑假的晚上放這位管家先生無故入內。
「目的雖然沒錯,但需要的線索遠不止這一個。」
「千鳥同學,常磐先生出門時,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就能確定那位青年遇上的事故是有人刻意為之呢?」
「痕迹便是常磐先生乘坐的汽車。比如說,如果輪胎上濕潤的泥土較多,就可以猜測他行駛過一段較為泥濘的地段;如果車頂有比如樹果掉落的臟污這種特定痕迹,就可以推斷他從這種樹木密集的地方駛過,等等。」
「是的,不過,管家身份的人,不都是拿這樣的傘嗎?」
「這不是因為下雨了嗎?」
「以千鳥家為圓心,以推斷出的大致距離,甚至以極限距離畫一個圓,常磐先生昨晚的出行目的地便在這個圓內。由於他在事實上還做了一些事,我們得以在圓內,搜尋出幾個特定的地點。」
「恐怕,這位青年並沒有被帶去醫院,而是直接被帶去了我們推想中的那個目的地。這個目的地的所有者,對千鳥家似乎有一段不友好的過往,所以,知曉這段往事的常磐先生,才會因為這位青年匆忙間的幾句交流就判斷出此事非同小可。之前的解釋在一步步走下去之後,才發現還是有很多需要修正的地方。不過,幸虧沒有將大方向走錯,一點小修小補,倒也還能形成一個合理的猜測。」
「還需要什麼線索嗎?」
「因此,我們可以推斷,常磐先生前往的地方,絕不是常理的『去醫院領人』,而是有其他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