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宋兄真好，管殺還管埋！」

「打的就是你！」宋潛機怒氣更盛，抄起劍柄當雞毛撣子，對紀辰一頓猛捶，「跑？還跑？」

宋潛機立在廢園牆頭，衣袍獵獵，長劍灼灼，飛速攻擊陣法光圈。

被當做師出有名的復讎者，還是嫉賢妒能喪心病狂的瘋子，他都不在乎。

紀辰喝道：「你看仔細了，我在陣中，此陣便與我共生。你要進來殺我嗎？來啊！」

除非紀辰主動離開陣中，否則今夜已成死局。

陣法一破，紀辰必死。

衛真鈺有時候愛裝無辜，但紀辰是真的覺得自己無辜。

……

宋潛機乘風遠遁，摸了摸臉上易容，心想回去不讓你挑一個月糞水澆地，我跟你姓紀。

而眾人都不知道，故事主角紀辰已經離開白鳳城，進山尋鳳凰火。

他收起劍，轉身就走。

他在乎的只有瘋狂報復，他等的只有今夜！

宋潛機白天在鳳仙樓喝茶聽消息，晚上回桃花塢休息。此地恰在山與城中間，清凈無人。

紀家堵不住悠悠眾口，管不住的外來修士，只得封門落鎖。從前監視宋潛機、紀辰的人也消失了。

人在局中迷，他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等紀辰回來。

花樹下紀辰捶地大哭：「我爹都沒這麼揍過我！爹，可憐你死得早，沒看見他怎麼揍你兒子！」

「宋兄何出此言，在下見你如見至親，一直對你十分信任，從無半點懷疑……哎哎別貼！有話好好說，貼符算什麼！」

宋潛機怔了片刻，忽然心底一涼，掉轉劍身，向城中紀府疾掠。

進山之前，迎面https://m.hetubook.com.com遇上幾個趕路的修士。兩方擦肩而過時，宋潛機聽見他們提到紀辰的名字：

「不許哭！」宋潛機頓覺頭疼，「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快給我站起來。」

「紀辰，你說要進白鳳山取器火，其實是在白鳳山布下困陣，時間一到，一定有信號引我過去，將我困在山中，好讓你在此成陣，是不是？」

心中勾畫過無數遍的影子竟變得清晰。

他彷彿看見最不可思議的奇迹發生。

紀辰抬頭：「你還是來了。」

這天宋潛機回到桃花塢歇息，臨近子夜時分，忽見夜空一亮，白鳳山金光璀璨。

他身上還有高階法器和陣盤，但要留著報仇時候用，拿來跟宋潛機樹下打架實在不值。

「宋道友，您救我一命，必有重謝！」

這是紀辰命運的重要節點，不如給他找點事做。紀辰若明日進白鳳山尋鳳凰火種，沒有四五日工夫回不來。

為什麼紀辰沒有做？不是不能，只因為他不在乎。

他說了句「不省心」，提劍起身下床。

人群中有人燃起希望，向宋潛機大聲呼救：

天空漆黑如墨，無星無月。紀府方向火光衝天。

「你打吧！」紀辰奔走時摔了一跤，索性趴在地上，耍賴道，「你打死我算了！」

旁支謀財害命篡權奪位，嫡子艱苦修鍊回歸復讎的故事遍地流傳。

他知道對方說的不是假話，他已探出此陣陰險詭譎。

兩道人影一路追打，漸漸被千樹桃花淹沒。

紀辰恍若未聞和*圖*書，面色冷淡，彷彿那些痛苦的哭喊和陰毒的詛咒辱罵與他無關。

但紀辰籌謀已久，怎會離開？！

他們竟跑到了桃花塢。

「起不來，骨頭都斷了！」

宋潛機從天亮揍到天黑，從山上揍到山下，又回到山上。

若他放棄破陣，紀府上下必死，紀辰走上前世舊路，徹底變成瘋子。

忽然紀辰不說了，臉上神色從瘋狂絕望到震驚茫然、再到狂喜。

「紀辰揚言驚蟄夜報仇，今夜便是驚蟄，可他消失了兩日，還會出現嗎？」

紀辰起先奮力還手，後來一路逃竄叫罵，鬼哭狼嚎，若非荒山野嶺，定會被人投訴噪音擾民。

「宋真人，這人已經瘋了，他說這陣名為『陰陽顛倒業火焚身大陣』，日出之前，可從陰曹地府召來亡魂重返人間，如此痴心妄想，請您速速殺了這魔頭！」

像一個遙遠的夢境。

他還在笑，笑容變得溫柔，眸光也被火焰照得極明亮。

宋潛機還能做什麼？

白鳳郡中，外來修行者一夜暴增，大街上反常的熱鬧。

「宋兄關心我安危，待我真好。如果白鳳山飛出金色煙花，說明我身陷險境，你一定要進山救我。」

銀色星光下，一道人影立在牆頭，衣袖飄蕩，只默默望著他。

紀辰還在與紀星聊天，將對面山坡的桃花一朵一朵數給她聽。

他知道哪裡不對了！

「復讎大事，自然要準備萬全。」

既然紀光是個依靠家族資源和父輩指點的廢物，自己能做到的事，紀辰做不到嗎？

「你以為我破不了你的陣？」宋潛機大怒，出手如和-圖-書電，身影如風，每一劍都砍在陣法薄弱處。

今夜，白鳳城無人入眠。

大風卷地，陰雲被吹散，露出皎潔的明月與群星。

陣師不擅長近戰拳腳，紀辰來不及布陣，一時只用身法躲避，奈何宋潛機身法更快。

「原來是為這事。我……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時候，有人能照顧小星。」紀辰垂下頭，語氣低落。

「做魔頭百無禁忌，想怎麼報仇就怎麼干，做英雄顧忌多，手段狠辣要被罵，時機不對也被罵，到頭來還是挨罵。」

紀辰不管他們，朗笑：「宋兄怎如此無情？我可是真心為你準備禮物賠罪。待我今夜成陣，取了這陣火為你做器火，定助你煉一柄天下無雙的神劍！」

紀光父子一眾屍首分離，徹底死透了。剩下烏泱泱的人群中，既有家族供奉，也有老弱婦孺。有人叫罵也有人磕頭求饒。

紀辰繞樹狂奔，試圖拉幾根陣線阻攔對方。

「定讓宋兄滿意，煉成一柄最強的孤光本命劍。」紀辰一笑，牽動嘴邊傷口，嘶嘶吸冷氣。

隔著衝天火光，紀辰望見那人背影消失：「走吧，別來管我。」

宋潛機抽回手，與他並肩坐在桃樹下：

只聽宋潛機冷笑：「你還手試試！」

宋潛機答應了。

誰知宋潛機動了真格，氣勢如泰山壓頂，讓他有種被天羅地網籠罩的恐怖感。

覆水難收，地獄落成。

他坐在池塘邊摺紙鳶，低聲道：「小星，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那人說百年忌日，全族獻祭，我便還能再見你一面……你等我。」

宋潛機原本想說不用，那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上輩子的事，只要你別再發瘋給你妹找對象就行。轉念想起後天就是驚蟄之夜，前世紀辰在驚蟄夜屠殺紀家滿門，之後就徹底瘋了。

「這人真怪，為何不早說真相，白挨那麼久的罵？」

「哎哎，你再打，我可要還手了！」紀辰召出陣盤，眼中冷光一閃而過。

那人微微一笑，揮袖遠去。

「很簡單的道理，被你送下去的人如果恨你怨你，怎麼願意照顧你妹妹？」宋潛機扶額，「強扭的瓜不甜。」

此時夜幕降臨，群鴉歸巢。幾點星子綴在樹梢，幾片桃花瓣飛落枝頭。

「你關心紀星婚配大事，卻自作主張，不問她喜不喜歡嫁人，只管自己滿不滿意。若那人與她相看兩厭，她怎麼會開心？你想讓她做鬼也不開心嗎？」

他在乎的紀星已經死了。

所有人被火勢驅趕至廢園，因陣法威壓提不起靈氣，行動困難，只能跪伏于地。

他眼神清澈，天然無辜，一副被朋友背叛的可憐模樣。

宋潛機起身撣撣袖子，伸手拉紀辰：「起來。」

紀辰拒絕他陪同：「既然是準備禮物，你跟著不合適。」

「宋兄，你，你為何要打我？」

宋潛機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似乎太順利了。心中推算幾遍，暫時沒有頭緒。

「也對。」紀辰越想越覺有理，終於認錯，「宋兄，對不住。我給你準備一份禮物賠罪吧。我聽說你來白鳳郡，是為了尋找練劍的『器火』。」

桃花塢赴約前，他推算出十余種方案隨機應變，誰知紀家現任家主是紀光那個廢物。

「小星別走。」紀辰扔下和_圖_書陣盤。

「……給你上藥。」

「小星，等我見到你，你要親口告訴我喜歡什麼樣的婚配對象。可惜今晚看不到星星，我等了好多年，如果見不到你，我也不知道我……」

他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像未淬血的刀子。

「宋兄可消氣了？」紀辰翻身坐起，一把摁住他的手，眨著大眼睛問：「不知在下何處惹宋兄惱怒？」

宋潛機揉揉手腕，見他鼻青臉腫，眼淚汪汪，心裏怒氣消了大半。

大火卻被無形的金色光圈籠罩，無法四散蔓延，只能在凄厲哭喊聲中緩緩燃燒。

……

宋潛機的隱藏瘋病發作了嗎，怎麼比他還瘋。

宋潛機蹲下，伸手摸索，語氣稍緩和：「傷著哪根骨頭？」

忽一道熟悉聲音穿透嘈雜：

「你說我好，那你信不信我？」

這是紀辰兄妹曾經的居所，今夜已成修羅地獄。

「倘若你有危險……」

——如果紀星能活到現在，就該是這副模樣。

難道他放棄了？

「小星！」

宋潛機臉色倏忽慘白，動作越來越慢。

而且這架打得莫名其妙，對方劍下無殺意，也不用殺招，只拿劍鞘狠狠抽他。

他本可以追蹤紀辰，但他的最終目的是讓對方信任自己。

「作甚？」

「你既然開了口，就要好好準備。」宋潛機道。

萬事發展都向好處去。

星夜涼涼，花香盈盈。他們在樹下坐了片刻，已是落花滿衣。

忽然他渾身一震，警惕躍起，險險躲開一道劍氣，正要向宋潛機示警，回頭卻愣愣道：

任身後傳來火焰燃燒、屋宇坍塌、幼童哭喊、以及紀辰瘋癲大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