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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父親曾經肩負的擔子有多重！

吳媽大驚，說：「少爺，這可是祖產，不能賣啊！」

眼看偷襲就要得手，那地痞臉上不覺露出陰狠的笑容，就在這時，那地痞只聽見「喀喇」一聲，隨後就覺右小腿處一陣劇痛，全身的力量也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

接著，幾人越眾而出。周衛國定睛看過去，見這幾人都是軍人，為首之人身著軍官服，從肩章看，還是個少校，其他幾人卻都腰配短槍，看來都是他的侍從。周衛國對蘇南國軍駐軍的番號並不了解，所以不知他們隸屬何部。

周衛國冷冷地說道：「你想怎樣？」

眾人順著話聲看過去，不由都是一驚，只見吳媽脖子上架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而手持匕首之人眾人也都認得，正是張義的手下李大狗。卻是他剛剛見周衛國讓吳媽避開一邊，所以此刻動了以吳媽脅迫周衛國的心思。

李大狗「呸」了一聲，說：「老子就是國法，你要是不服就上來和老子理論理論啊！」

周衛國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李大狗趕緊將匕首貼緊吳媽的脖子，大聲喝道：「不許過來！」

這一切都被周衛國瞧在眼裡，他自然明白這些街坊鄰居的難處，所以心中對張義等人更添惡感。

周衛國趕緊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幾人，說：「大家先起來吧，有話好好說！」

接下來的幾天，不斷有街坊鄰居前來幫忙打掃周家大宅，還有熱心的街坊送來一些生活必需品，周衛國推辭不過，只好接受，心中對這些街坊充滿了感激。

見吳媽站在了一邊，周衛國不由放下了心。很快，周衛國就被那十幾個窮凶極惡的張義手下給圍住，圍觀的行人雖然臉上滿是憤慨，卻是無一人敢上前阻止，不過想到周衛國接下來的悲慘命運，有些行人已經不忍地閉上了雙眼。

說完就跪下了，其他人也跟著跪下，廳堂中很快就跪倒一大片。

這話他已經是第二遍問，但李大狗卻能明顯感覺到周衛國這次的語氣和上次不同。李大狗心突的一跳，但還是堅持說道：「我也不想怎樣，只要你不再反抗，跟我們回去，再向我們張爺誠心道歉，我們張爺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為難你。」

老人哭道：「少爺，我們這些人從小就在周家的紗廠做工，老爺從沒有虧待我們，所以我們也一直跟著老爺。日本人佔了蘇州后，開辦了自己的紗廠，逼老爺關了咱們的紗廠，還說如果我們不給他們幹活就不給我們活路。我們沒法，只好跟著老爺進了日本人的紗廠。當時老爺頂著罵名，我們也頂著罵名啊！可後來大家知道老爺和*圖*書是忍辱負重的抗日英雄，自然是人人敬佩他。光復以後，沒有人敢罵老爺，可我們這些紗廠的工人，卻人人都瞧不起，別人都罵我們是漢奸，說我們沒骨氣！可是少爺，我們只是普通老百姓，只希望有口飯吃，我們當時就想著幹活養家糊口，真沒有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當時我們要不給日本人幹活，根本就是一個死啊！」

張義回過神來后，不由大吃一驚，撲向周衛國的這五六人都是他暗中指定的，在自己手下中也算得上是好手，這幾人平時打鬥都是衝殺在前，頗以狠勇自負，他之所以一開始就命這幾人對付周衛國也存著立威的心思，希望能夠一舉制服眼前這個看起來有兩下子的「文少爺」，可沒想到才一個照面，這五六個手下就都被周衛國給打倒了。張義雖然對自己的三角貓功夫頗有自知之明，但對自己的眼光卻也有幾分自信，可剛剛就連他也沒看清周衛國是怎麼打倒他這幾個手下的，怎不讓張義惕然心驚？

吳媽雖然聽不懂周衛國的最後一句話，卻也明白周衛國並不是想賣了周家大宅，只是看見周衛國臉上憂慮的神情，吳媽卻又心中難過。

周衛國看向張義，朗聲說道：「張保長，你要的無非是我手中的房契，想來我跟你們回去后如果乖乖交出房契，也許能保住這條命；如果不交出房契，多半會出現醉酒墜樓又或是失足落水之類的意外吧？可是不知你想過沒有，蘇州光復已經大半年，在國民政府法治下，雖然仍有諸般不足，但你要想一手遮天，卻也絕無可能！今天這麼多街坊鄰居，就是人證！看你們今天肆無忌憚，就知道你們往日里沒有少做那些卑鄙勾當，天道昭昭，你們就不怕報應不爽嗎？」

這一晚，周衛國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腦中反覆想的都是這件事。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等張義回過神來，只見自己那五六個手下已經仰面跌倒在離周衛國約兩米遠的地方痛苦呻|吟著，過了好一會兒，竟然還沒有一人能爬起來。

周衛國也看向張義，右手同時暗暗摸向了腰間暗藏的那支M1911A1手槍。吳媽已經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他絕不想因為自己連累她。而且他雖然不相信在蘇州這樣的城市張義等人也敢於在眾人面前公然行兇，但因為此刻吳媽和自己的距離太遠，他實在沒有把握能在挾持吳媽那人狗急跳牆之前制服他，所以才下定決心萬不得已只好用槍。至於真出現那種情況后自己如何解釋這支手槍的來源，周衛國已經來不及多想了。

吉長福hetubook.com.com冷冷地說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給你個下台的機會，還不快滾！」

周衛國鬆開左手，任由那地痞頹然坐倒在地。

周衛國沉重地點了點頭，說：「大家先回去吧，三天以後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答覆的！」

就在圍觀眾人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而張義和手下都有些垂頭喪氣的時候，就聽一人大聲說道：「周衛國，你服不服？」

見到周衛國后，這六七十人都是叫了聲「少爺」后，就痛哭不止。

張義假裝沒看見吉營長臉上神情，低聲說道：「吉營長，兄弟在這裡有些私事要處理，還請吉營長行個方便，改日兄弟一定登門道謝！」

帶著一眾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那五六個手下剛撲到周衛國面前，還沒和周衛國打上一個照片，就一個接一個地倒飛了回來，動作之迅速，簡直比撲過去的時候還要快些。

這六七十人中年齡最長的一人哭道：「少爺，您可回來了，您可要救救我們啊！」

為首的少校聽了那人的話后，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顯然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吉營長看了眼張義，又看了眼挾持吳媽的李大狗，淡淡地說道：「地方上的事情，我們警備旅本無權插手，可我們的職責是衛戍蘇州，如今有人在我們面前動刀動槍，擾亂治安，這正是我們警備旅職責所在，我們豈能放任？我剛剛雖然只是路過，但事情的經過還是聽了個大概，你們仗勢欺人，這事，我吉長福管定了！」

又過了幾天，周衛國在家中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這批客人足有六七十人，都是原來周家紗廠的工人。

這些地痞平時欺負欺負老百姓還行，真的打起來又哪裡會是周衛國這樣百戰餘生的戰士的對手？他們雖然手中都有匕首等利器，但在周衛國的連環腿面前卻人人不得近身，沒過多久，就被周衛國一一踢倒，倒是有一個機靈點的不但躲過了周衛國的連環腿，還逼近了周衛國。這人欣喜之下，再也不顧隱藏兇器，揚起匕首就奮力向周衛國刺去，圍觀眾人不禁發出一片驚呼聲。但很快，眾人就停止了驚呼，只見那匕首揚起卻再也刺不下去。眾人定睛一看，見那地痞持匕首的右手已被周衛國左手抓住，竟是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圍觀的行人先是一愣，隨即都面露喜色，這些老實人平素可沒少受這些地痞的欺負，如今見到這些地痞吃虧，自然是人人高興，但在張義的積威之下，卻也沒人敢歡呼出聲，而且在偷偷看了眼張義后，這些人都趕緊將喜色掩飾了起來。

聽到這營長說出自己的姓和_圖_書名，周衛國突然心中一動，「吉長福」，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但一時之間，周衛國卻又想不起來這名字在哪裡聽過。而且自己從來沒有和蘇南的國軍打過交道，又如何會認識這個叫「吉長福」的蘇州駐軍營長？所以周衛國很快就不再想這件事，但對於這個仗義執言的國軍營長，卻是心生好感。

眾人走後，周衛國沉思良久，突然說道：「吳媽，我們的宅子如果賣了值多少錢？」

張義見了那軍官，臉色微變，但還是強作笑顏迎了上去，說：「在下不知吉營長駕到，不曾遠迎，還請吉營長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但其他人卻無論如何都不願起來。

張義正要出言詭辯，就聽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喝：「說的好！」

剛剛卻是周衛國察覺那地痞偷襲後果斷出腳將他右小腿下壓，順勢踩在地上，周衛國這一腳力量既大，那地痞又是全無防備，所以竟是將他脛骨給踩斷了！

周衛國冷冷地看向李大狗，說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利刃挾持平民百姓，你眼中還有沒有國法？」

臉上卻不自覺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另一人說道：「少爺，老爺在世我們聽老爺的，如今老爺不在了，我們聽您的！求求您，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配合著吉長福的話語，跟在他身後的幾名侍從手都摸向了腰間的槍套，看來要是李大狗不放人，這些軍人可不會跟他客氣。

吳媽見了這陣仗雖然心中害怕，但還是上前幾步，想要擋在周衛國身前。周衛國拉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吳媽，你走開一些，免得誤傷了你，我能應付！」

周衛國冷冷地看著撲上來的十幾人，只從這些人衣袖中依稀露出的寒光，他就知道這些人是動了殺心。既然這樣，周衛國自然也不會客氣，好整以暇地將房契放回懷裡，等這些人進入他攻擊範圍后，周衛國立刻毫不猶豫地連環腿出，招招不留情。

※※※

吉營長說：「原來是張保長，這可真是幸會啊。」

老人說：「少爺，您相信有什麼用？現在根本就沒人敢請我們做工，我們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都要餓死了！」

圍觀眾人自然是轟然應允。

李大狗老臉一紅，知道自己話說得有些過，但還是繼續說道：「只是這人今日對您如此不敬，我們這些下人都瞧不過去，若不讓他受點教訓，我們心中著實難安！」

張義臉上陣青陣白，終於一揮手，大聲說道：「走！」

李大狗說到這裏，圍觀的眾人倒有一多半嗤之以鼻。若是張義這樣的人也能當得「光明磊落、大公無私」八字評語，那麼放眼蘇wｗｗ•hetuｂｏｏｋ•coｍ•ｃom州地界，怕是一個壞人也沒有了！

周衛國說：「老人家，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周衛國苦笑道：「吳媽，你放心，我也只是隨口說說，還沒到這一步呢！再說，給他們錢只是權宜之計，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張義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感覺到周衛國銳利的眼神中暗含的殺意，張義不由心中一跳，不自覺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和周衛國的距離，口中卻佯怒說道：「李大狗，好你個大胆的奴才，我張義是什麼人，豈能容你做下如此下做的事？還不快把人放了？就算這人得罪了我，與他家人何干？」

無意中看了一眼周衛國，吉長福臉色卻是一變，接著眼神開始熱切起來。

說完一指李大狗，說道：「還不快把人放了？難道你還想公然行兇？」

周衛國心中感慨，說：「大家不要難過，我相信你們！」

眾人這才慢慢起身，那老人還哭著說道：「少爺，您可不能騙我們啊，我們的活路，全靠您了！」

李大狗會意，偷偷向其他十幾人打了個手勢，隨即從腰間抽出暗藏的匕首，藏在衣袖中吶喊一聲后，帶頭沖向周衛國，倒也不負平日「大胆」的稱號。張義剩下的十幾個手下也緊隨在他身後沖向了周衛國。

李大狗趕緊伸左手捂住了吳媽的嘴，卻不防被吳媽在手上狠狠咬了一口，不由痛呼出聲，又不敢鬆開吳媽，一時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眾人得了周衛國這句話，這才都歡天喜地地走了。

張義等人走後，吉長福正要離開，周衛國上前一躬身，感激地說道：「多謝吉營長仗義相助！」

李大狗跟隨張義多年，哪裡還會不明白張義話里的意思？所以立刻大聲說道：「張爺，小的知道您老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大公無私……」

在沉寂片刻之後，圍觀眾人終於爆發出一陣歡呼叫好聲。在這一刻，長久以來對這些地痞的畏懼終於被周衛國的勇武所驅散，而周衛國的高大形象也根植於他們心中。

張義轉向吉長福，低聲說道：「吉營長，人我已經放了，你們湯司令和我姐夫……」

最終是警備旅的吉營長出面幫了周衛國，圍觀眾人自然都為周衛國高興，但有些老成持重的注意到張義離開時的神情，卻不免心有隱憂。不過隨即想到文少爺處事得體，又身有武藝，想來也不會輕易被張義等人所乘，所以他們很快也就跟著高興起來。過了不久，這些人也漸漸散去。

他的神色變化周衛國雖然瞧在眼裡，卻不明所以。

周衛國大驚，趕緊說道：「各位這是怎麼了？」

吉長福擺擺手，隨口道：「小事一樁！不m.hetubook.com.com過以後你也要小心些！」

人群中卻有人認識這些軍人，有人已經叫了出來：「這不是警備旅的吉營長嗎？」

那地痞眼看就要得手，卻突然覺得右手手腕一痛，隨即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腕被周衛國的左手握住，於是拚命想要將匕首刺下，卻感覺右手手腕像被鐵箍箍住一般，不由大驚失色，轉而拼盡全力想要將手腕掙脫，卻仍然勞而無功。

但張義好歹是在道上有些名號的，愣神也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很快，他就面露兇相，低聲對李大狗說道：「一起上，用傢伙！」

那地痞右側脛骨既斷，右小腿觸地后，不由痛呼出聲。那呼痛之聲凄慘無比，以致剛剛被周衛國擊倒的張義手下中本有幾人爬起來還想沖向周衛國的，此刻也是戰戰兢兢裹足不前了。

最終，周衛國只好說道：「大家先起來說話，我周家絕不會拋下大家不顧！」

這時，誰也沒有注意到，有個張義的手下已經一瘸一拐地接近了吳媽，吳媽眼裡只有少爺，自然也意識不到危險臨近。

周衛國面朝圍觀眾人，用力一抱拳，朗聲說道：「各位街坊鄰居都看見了，不是我周衛國好勇鬥狠，實在是這些人無法無天，欺壓良善，我周衛國被迫自衛。今日如果不是我周衛國有幾分武藝，只怕倒在這地上的就是我周衛國了。這事是非曲直，再也明了不過，如果上法庭，還請各位街坊鄰居做個見證。」

吳媽一愣，但很快就醒悟過來，少爺這是不想在和這些地痞動手時分心照顧自己，再想起剛剛少爺三兩下就打倒了對方五六人，吳媽心中立刻對少爺充滿了信心，所以不再多言，快步走到一邊。

說完，就帶人大步離開了。

吉長福猶豫半天，似乎想要和周衛國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只是一抱拳，說道：「後會有期！」

周衛國只好止住了腳步，說道：「你想怎樣？」

到最後，周衛國突然想道：「如果父親在，他會怎麼做呢？」

這話自然是言不由衷之極，卻是張義明白自己畢竟是個保長，眾目睽睽之下不能做得太過火，這才出言提醒李大狗。

吳媽一聽急了，大聲說道：「少爺，你可千萬別信他們的話……」

那地痞也是個狠角色，見周衛國制住自己后似乎再無防備，右手乾脆不再掙扎，而是飛起右腳，直奔周衛國下陰而去。

李大狗見周衛國果然投鼠忌器，心中一寬，隨即看向張義，等待他示下。

李大狗求助地看向張義，張義思慮再三，終於向李大狗做了個放人的手勢，李大狗暗暗鬆了口氣，趕緊放開了吳媽。

於是在這一天，周衛國終於在闊別十四年後重新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