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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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爸媽對你的期望還是很高的。」她跟寧寧說,「當然希望你健康平安是第一位,但如果你能盡自己所能,做一個優秀的小孩,爸媽會非常高興。」
「姐姐,家人給我看了你的視頻。你好勇敢,好漂亮,我好羡慕你。我十八歲了,從來沒有一次,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迎著別人怪異的眼光走在街上,更不用說出現在直播鏡頭裡了。你是我的榜樣,可是我沒有你漂亮,也不會化妝。在外面,只要別人跟我說句話,我都會覺得他們是在笑我,連看著他們我都不敢,更不用說開口回答了。我怎麼才能像你一樣勇敢呢?」
六點十五分,他走了幾步,從隔壁徑直到了便利店門口站定,不時左右張望。她也看到了他轉過身來的樣子,正穿著白色T恤和米色襯衫,高高瘦瘦,戴著眼鏡,頭髮很短,皮膚不白,身板挺得很直。看起來很年輕,也很有精神,是走在人群里看到會忍不住多留意一眼的模樣。
祝安安點點頭。他會穿白色T恤和米色襯衫,因為他倆都喜歡的一部老港片里男主角這樣穿很好看。她穿了普通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裙子,沒有像女主角那樣穿,因為那個片子里男女主角最後也沒有在一起。她躲在窗裏面,把遮太陽的百葉簾拉下來,只留下一條窄窄的縫,像做賊一樣偷偷地從縫隙里往外看。
康芸就猜到她要說什麼了。「別啊,」她苦起臉來,「生完小孩以後,你是第一個讓我有錢賺的人。你干不下去了,我去哪兒啊?」
吃飯的時候,大家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就問余多是怎麼聯繫上她姐姐的,她就大概說了。
鄭家悅突然想起來:「余多不是也說她要走了嗎?什麼時候走?走之前咱們要聚一下吧,祝賀她和姐姐團聚。」
「像嗎?我怎麼覺得不是,這個人看起來跟剛加完班似的,彎腰駝背的。你看他背的那雙肩包肯定很沉,背著電腦呢吧。」
祝安安很謹慎,她把他們見面的地方約在了一個人潮如織的商業街,並且跟他約在晚上六點鐘,而她們不到五點鐘就到了。許珍貴嚷嚷著餓了,先去找個地方吃東西,祝安安卻一點都不餓,整個人都被即將見面的興奮與期待充斥。
她們仨先到的,幫著祝安安辦了重點旅客服務,從進站到上車坐下都很順利。為了祝安安的輪椅她們特意買了車廂最後的無障礙位置,夠寬敞,也可以放行李。
看她們紛紛激動起來,拉她胳膊:「走啊走啊,人家都到了,我們快過去。」好像「奔現」約會的是她們一樣。祝安安覺得好笑,又心生忐忑。「再等一下吧。」她說。
「見面吧。」她說。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狀況特殊,我們要為她負責,就不能不讓她爸媽知道。再說,她都這個年紀了,她爸媽也不可能真的限制她出門,那她以後就真的沒辦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了。」許珍貴說,「她生氣我就認了嘛,反正高三的時候,她就是那麼跟我生氣的,又沒怎樣。」
快樂的時光流逝得太快了。祝安安都沒覺得旅程有任何不適,一直在吃東西聊天,她笑得妝都有點花了。許珍貴看了一眼時間,跟她們說快到站了,她才想起來她是來「奔現」約會的。連忙從包里摸出小鏡子來補妝,左照右照,摸摸頭髮整整衣服,和-圖-書不斷地問她們:「還可以嗎?我還可以嗎?」
那天她在直播里說:「十八歲以前,我在乎的只有我自己,覺得地球都應該圍著我轉,所有人都必須誇我愛我寵著我。十八歲以後,其實我在乎的還是只有我自己,因為全世界都欠我的,所有人都欠我的,我有充足的理由自暴自棄,躲在自己的小窩裡自生自滅。但是最近這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我開始在乎朋友們的想法,也開始結交新的朋友了,他們給了我很多幫助,讓我覺得這世界上值得我在乎的人和事越來越多。我的改變可能沒那麼快,但是慢慢來,盡量每一天都更坦然,更堅定,更勇敢。」
「是嗎?」寧寧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皺起眉頭,「可是我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呢。」
「我知道你不是去許珍貴家裡住。」她媽說。她之前的說辭一直是要去許珍貴家裡住幾天。
「嗯?」
「安安,我能進來嗎?」看她點頭,她媽就過來在她床邊坐下。
「姐,你真的要出門?」祝寧寧壓低了聲音,手攏在姐姐耳朵上,滿臉不可置信,「還出遠門?這……行嗎?爸媽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拿我開刀?」
「怎麼了?」她問。
鄭家悅忍不住笑:「你啊,還跟小時候一樣,缺心眼。」
祝安安不說話。
「沒有沒有。」
祝安安把計劃透露給祝寧寧的時候,她差一點尖叫起來,嚇得祝安安連忙捂她嘴。被爸媽聽見就完蛋了。
許珍貴搖搖頭。「我不想再虧下去了,何況房子馬上也不能租了。」她笑道,「我本來以為我怎麼也能撐過一年吧,沒想到現在就投降了。」
「……你跟我好為啥不帶我去呢?」祝寧寧反問。
知道她不方便出門,起先為了就近,他自然提議要來她的家鄉。她猶豫了一下,他以為她是覺得被看輕,便改口道:「你想在哪裡見面就在哪裡見面。」
「是那個嗎?」
「我們一起去吧。先陪祝安安『奔現』,然後我們一起送你去姐姐那裡。」許珍貴興奮地舉起筷子比畫,就差沒手舞足蹈起來了。
「是這個吧?這個人穿得還挺嘻哈的,戴個帽子。」
他什麼都沒說,知道她一定到了,也一定會看見。
「那如果,我先到了,你看到我的樣子,就反悔了,不想現身跟我見面了,轉身就走了,怎麼辦?電影里很多都是這樣的。」她問。
「啊?」
「你確定你能認出他嗎?」她們問,「這麼多人從那個便利店裡出來進去的。」她們指著窗外,剛坐下沒到十分鐘,已經進出好幾個人了。
她看康芸悶悶不樂,就安慰道:「你也不用擔心,以後你也一樣賺錢。」
許珍貴撲哧一笑。「是畢業旅行。」她說,「只不過我們畢業得比較晚。」
「……不像吧。」鄭家悅第一個反駁,「我十八歲的時候,也不咋快樂。」
「別這麼看著我。」她媽說,「不是寧寧告訴我的啊,她一直都跟你一條心,不那麼容易收買。」
他轉過去舉起手機,沒過幾秒鐘,圖片就傳到了她這裏。拍的是便利店的門口。
能來到這一刻,已經是她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了。但是然後呢?以後呢?在網上他們可以無話不談,但真的走進生活,他們還能談什麼呢?她想都不敢想。他太正常了,正常和圖書到她不敢跟他做現實中的朋友。
看她一再堅持,她們便也不再問了。等到時間又過去了很久,一行人才出來下樓,走到剛才那條街上。
看到他走了,許珍貴和鄭家悅有一點著急,忍不住問:「真的不去了嗎?」
然後她媽就一樣雲淡風輕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她腿上。是一個小小的充電暖手寶。
祝安安咬著牙,搖了搖頭。
「遲到了?要不要問問他是不是堵車了?」她們七嘴八舌出主意。
「怎麼會?我是因為跟你好才告訴你,你就裝不知道就行了。」祝安安說。
「是吧?他也站得遠了一點等你吧?」
「必須陪,我們不放心你。」許珍貴說,「就這麼定了,不許有意見。」
在大家的建議下,祝安安選擇了一個兩人之間居中的城市,高鐵過去很快,也很方便。又訂了接下來去余多姐姐那裡的票,說走就走的旅行就這麼決定了。
「……」祝安安一時間愣了,竟然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手機里彈出信息:「明天見。」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想偷偷地笑,卻不小心笑出了眼淚。
「是吧是吧?」
康芸也沒有課上,但還是經常過來,沒課就帶著孩子去路口廣場玩。許珍貴叫她回店裡,她以為有課上,回來看到店裡除了許珍貴也沒別人。
「可以可以,真的特別可以。」許珍貴和鄭家悅哄著她。余多不會哄,蹲在她旁邊默默地把她撲散粉撲到了的頭髮絲一根一根拈乾淨。
祝安安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好像回到了十八歲那年,第一次獨自坐火車去北京的時候。她興奮得好幾天晚上睡不著覺,但白天又得表現得很正常,以免被她爸媽發現端倪。還好最近祝寧寧成績有點下降,她爸媽成天回來分析到底是老師還是同學,還是哪一科的影響,沒有空注意她。
「別喪氣嘛,」許珍貴說,「能當你們半年多的大後方,我榮幸得很呢。」
「我還不知道。」許珍貴說,正看到余多進來。她招手叫余多過來,但余多好像沒看見一樣,不知道在想什麼出了神,徑直進了裡間。
余多沒說話。她一路上都很沉默。
這段話祝安安在心裏想了好幾天,後來回復她:「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勇敢,所以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幫你。我從十八歲到現在,花了十年時間,才邁出了第一步。你現在還只有十八歲,總會邁出這一步的,希望你能比我勇敢。」
「跟你商量個事吧。」許珍貴說,「我想了有一段時間了。」
認識這麼多年來,她們好像也沒有一起出行過,快樂得就像十八歲的時候一樣。
祝安安表面上雲淡風輕,無辜地看著她媽,心裏卻在突突打鼓,心想不會完蛋了吧,難道我都已經這麼大年紀了,還會因為偷摸計劃離家出走被家長抓個正著?這種糗事我這輩子不想再經歷第二遍了。
「你去白小婧那兒吧。」許珍貴說。
北方入秋早,夏天過去后,瑜伽店人流量和營業額銳減。很多老學員課時用完之後都不再續了,拉新拉不來,開課都成了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事情。許珍貴改變計劃,只要有一個人就開課。從大課到小課再到一對一,課是能上就上了,但錢仍然虧著,並且越來越虧。
「不要這麼想。」祝安安耐心道,「爸媽很和_圖_書愛你。雖然你出生之前,他們那樣想過,好像我需要有一個妹妹,這才有了你。但你出生之後,對我們來說,你就是這個家裡不可缺的一員,你將來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姐姐都會支持你,你不用有顧慮。」
晚上和他聊天的時候,她問:「看到我今天直播了嗎?」
「別瞎說!」祝安安嚇得又去捂她嘴。
她不管。從五點到五點四十五分,在便利店門口停留過的有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但沒有他。她們並不知道他穿什麼衣服,興緻勃勃地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觀察。
祝安安也笑:「她才不是缺心眼呢,她是我們的福星。福星不管走到哪裡,做什麼事,都會一直是福星的。」
余多不願意跟她們一起去,但架不住另外倆人被許珍貴說服了。大家都想一起,而且也都是真心替她高興,她沒有理由,也不好意思拒絕,顯得對大家的友好和熱情過於冷漠了。
女孩們嘰嘰喳喳地聊天,過道另一邊坐著的一個姐姐好奇地問:「你們是去畢業旅行嗎?這也不是畢業的時候呀。」
許珍貴苦笑:「你看,我還沒說呢,你就知道我現在干不下去了,說明我是真的干不下去了。我馬上就要雇不起你了,你哪兒來錢?」
「因為你要上學。」祝安安說。
「那好辦啊,選個你倆都想去的地方去唄!」許珍貴說。
「我陪你去。」鄭家悅說,「我馬上就要回北京了,正好可以陪你去。」
她們嘰嘰喳喳猜了大半天,六點鐘已經到了,門口也沒有人。
「當然看到啦。」他說。
「……」
「什麼時候都可以。」他說,「所以你的回答是?」
「我們真的就這樣見面嗎?」出發之前她問過他,「你會不會放我鴿子?」
「你不用這麼擋,他看不到的,這一條街那麼多店,這個方向玻璃反光,站那兒肯定什麼都看不見。」她們說。
大家就笑。
「所以你就直接給她打電話啦?」她們問,「她聽到是你,一定好開心吧?她怎麼說的?」
「沒什麼的,我跟她又沒仇,」許珍貴說,「你再找別人家也費心費力,她人不壞,也挺有心思努力賺錢的。你去的話,她也肯定願意。」
「……你的樣子我在直播里都看到了啊,也沒有什麼意外的。」他說,「還是你比較容易反悔吧,你連我照片都不要看,萬一我見光死,你就轉身走了。」
路過便利店門口,祝安安自己挪過去,靠近了剛才他站著的那個角落,竟然看到那裡有一枝玫瑰花。是他剛才放下,留給她的。
「其實第一次問你要不要見面,也是我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了。」
看她一直不說話,她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總算看到了那個身影。
「……那你呢?」余多問,「你的店不管了?」
「入秋涼得早。你們年輕人火氣旺,人家都沒事,但你不是每年一降溫就早早備上嗎?家裡那個太大個兒,不方便,我給你買了個小的,出門帶著,輕巧。」
「明天我跟你爸送你到高鐵站。」她媽裝作沒看出來她的窘迫,拍了拍她手裡的暖手寶,說,「出門去玩就好好玩,跟你的小姐妹們友好相處,不要鬧。最重要的一點,保證安全。爸爸媽媽等你回家。」
「不是這個,那是他女朋友。你看,走了。」
說完她媽就起身出去,把房間門m.hetubook•com.com給她帶上了。
她充滿憧憬地等待著這一次見面。兩個人也開心地計劃著,要先去風景不錯的地方逛一逛,要去吃一家看起來口碑不錯的餐廳,還要一起看一場電影。她還買了新衣服,有空琢磨著要化一個什麼樣的妝。
「以後你不在這邊了,我們就算回老家來,也很難見到了。」許珍貴說,「原本我以為當年畢業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沒想到今年回來還能見到你們,還有了這麼多重新相處的時間。」她笑嘻嘻地,眼裡閃著快樂的光:「我覺得我好幸運。從爸爸走了以後,我第一次覺得,好像我的幸運又都回來了。或者,一直都在身邊沒有丟。」
許珍貴拉她坐下來。
余多一邊吃,一邊默默地點頭,但還是一臉平靜,並沒有什麼高興的神情。「你們就別讓她描述了,」許珍貴替她解圍,「人家姐妹倆久別敘舊,咱們跟著高興高興不就得了,難不成給你們重新表演一遍啊?」
余多跟許珍貴說,她跟姐姐聯繫上了,很快就要動身去姐姐生活的地方團聚。大家聽說了,也都真心為她感到開心。
「沒關係。」祝安安拍了拍妹妹的腦袋,「你有的是時間想。你離長大還有那麼久,要好好享受。」
「……」祝安安囁嚅,「……我也沒說是她告訴你的。」她又不是十八歲的小孩了。當年一露餡就誣陷許珍貴告密,現在可沒臉誣陷自己妹妹告密。只不過難免心裏有點挫敗,覺得自己活了這麼些歲數,在爸媽眼裡,果然還是沒有自理能力的廢物。
「管什麼?反正現在沒課,開門關門都一樣。」
她注意到了一個背影。他早早就來了,一直站在便利店隔壁咖啡館的屋檐下面,可能也是怕來太早了尷尬,站的位置也正好能看到便利店門口。他不住地低頭看手機,但她並沒有收到他問她為什麼還沒到的信息。
「哎,」許珍貴跟余多說,「我有一個想法。」
如果這時候她出現在他面前,今天就會是她人生中最快樂最雀躍的一天。但她還是退縮了。即使出發前再期待,再興奮,再信心滿滿,她還是在和他最接近的這一刻,退縮了。
「……」康芸沉默了半天,問,「那你呢?不在這兒了,你去哪兒?」
終於,他不再踱步張望,轉身進了便利店。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在門口外牆的角落裡站了一會兒,好像放下了一個什麼東西,然後走了,頭也沒有回。
大家也懶得捨近求遠,就還是老傳統,在樓下大姐的店裡聚餐。「鄭前程呢?」鄭家悅一邊看手機一邊奇怪道,「這傢伙沒事就愛往這兒跑,我今天特意告訴他你請客聚餐,他反倒不來了。」
「……行,就我快樂。我缺心眼,行了吧。」許珍貴說。
「……我不去。」康芸立刻說。
「你說她會不會生氣啊?」
幾個人選了一家位於臨街二樓的店,角度很好,坐在窗邊的角落裡可以看到她的目標地點。他們約在一家再普通不過的,隨處可見的便利店門口見面。「這樣顯得……沒那麼正式。」祝安安有點忐忑地解釋道,「就像普通朋友隨便約個見面一樣。」
鄭家悅嘆了口氣:「唉,我的大後方馬上就要關門了,我還挺捨不得的。這半年多,要不是因為常往你這兒跑,我可能也熬不過來。」
「你真的這麼打算嗎?」康芸問和-圖-書,「不做了?」
「要出門的話,有點擔心到處的無障礙設計,萬一不方便……」祝安安說。
話沒說完,祝安安就在群里發信息:「不用來接我啦,車站見。」加了一個飛吻的表情包。
「順便祝賀我關張大吉。」許珍貴說。
出門的前一晚,她都已經在床上坐好,玩著手機準備睡下了。她媽突然來敲她房間的門,手裡還拿著個什麼東西。
「我以為我可以不用優秀。」寧寧說,「反正,我們倆將來好好的,不就達到他們的期望了嗎?」
祝安安看著手機屏幕,釋然地笑出聲來,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要勇敢一次。她在自己的小窩裡躲了十年,現在既然終於鼓足勇氣走出去了,那就再試著走遠一點吧。
第二天,另外三個人準備先去祝安安家接她,再去高鐵站。鄭家悅問許珍貴:「她最討厭別人跟她父母告密了。」
「那個那個。站門口打半天電話了,也沒進去,肯定是他吧?」
「我們有個計劃。」許珍貴故作神秘地說。
祝安安一直坐在原處,往窗外看著,一動沒動。許珍貴和鄭家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余多安靜地聽,偶爾插一句話。她們默契地沒有再催問祝安安,只是等她自己決定。
「那你會不會放我鴿子?」他發了一個笑哈哈的表情,問。
她刻意忽略掉惡意的評論,看都不要看,當那些評論不存在。只看那些誇她好漂亮、化妝好美的。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條私信,是一個患有小兒麻痹症的十八歲女孩。
從那天起,祝安安每次直播都會大方地拍自己的樣子。拍化妝視頻,她也會在最後把鏡頭拉遠一點,搭一身好看的衣服,甚至可以坐著輪椅轉個圈給大家看。
「我也去。」許珍貴說,「我馬上就要倒閉了,正好可以陪你去。無障礙設計萬一不方便,咱們一起不就沒障礙了嗎?」
她拿起那枝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哭自己的懦弱、自卑、膽怯,哭自己把本應該最快樂最雀躍的一天親手毀了,哭自己把充滿希冀的見面變成連道別都沒敢的尷尬局面,哭自己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和能力開始全新的人生。
「這個挺帥的,看起來年紀小,不會還是學生吧?」
「如果我現在回答你關於見面的問題,算晚嗎?」
那邊過了好半天沒回復,一直正在輸入。輸入了好久,才發來一句話。
「才不是,」祝寧寧小聲說,「因為你網戀。」
祝安安哭笑不得:「你們這樣像保鏢一樣,更顯得我廢物。」
「我也是。」祝安安說。
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但其實她並沒有想象過他具體的樣子。她覺得他這個樣子也很好,或許,甚至,有點過於好了,好到她不敢見面了。
祝安安去跟許珍貴和鄭家悅商量:「我不想讓他特意來見我,顯得我真的很廢物,挪不動道兒,也出不了門。但我又不想去他那兒,覺得會不會不安全。怎麼辦呢?」
話是這麼說,但隨著約好的時間越來越近,她開始越來越緊張。
「……真的嗎?你們認真的嗎?沒有哄我吧?」
六點半過去了,六點四十五分過去了,七點鐘過去了。從傍晚等到天黑,她一直望著那個來回踱步不停張望的身影。她本來以為他等個十幾分鐘,看到沒人就會走,或者發信息來問她。但他還在那裡等。
幾個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