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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初菀卻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不知道是跑快了的關係，還是因為其他，樂初菀覺得心在突突地跳。站在廚房好一會兒她才調勻呼吸，手裡的咖啡杯還殘留了不少咖啡漬。她恍惚了一下才想到自己跑下來是要給西玥泡咖啡的。

西玥匆忙跑去給她倒水：「喝水！你吃飯不會慢一點啊，還不停看鍾，趕時間嗎？」

「西玥，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樂初菀趕緊岔開話題。

「初菀，最近學校功課很忙嗎？你這幾天都去同學家寫作業了。」楚媽媽插嘴問。

才在眉頭處凝聚的怒氣在這一瞬間消散了，西玥答應一聲，趕緊跑去開門。

樂初菀點頭，大眼睛里噙滿了淚水。西玥又氣又急，心裏擔心得要死，卻偏偏無法忽略她哀求的眼神。

樂初菀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楚媽媽提出來，她這才覺得詫異。就聽楚媽媽說：「這都是因為西瑜臉上的笑容啊。」

西玥順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那裡只有一條狹窄的過道，光線不太好，應該是通向飯店後堂的。樂初菀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估計是他聽錯了吧。

「剩下的題，我明天早點去學校問同學……」樂初菀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對方嚴厲的目光制止了。

「怎麼會突然肚子痛的，是這裏痛嗎？」西玥伸手試圖檢查一下她的痛處。樂初菀驚叫一聲，劇痛之下眼中溢出淚花。

「初菀，你幹什麼神經兮兮的。再不快點老闆要罵人了。」小張雖然不明白樂初菀的古怪是為了什麼，但還是將聲音壓低了一些，「對了，你趕緊將這個送去六號桌，趕緊！」

西玥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驚愕地看向自己被樂初菀緊握的手掌。她握得那樣緊，即使在睡夢中也毫不放鬆。

就這樣愣了好半天，樂初菀將照片放回書桌。她退後幾步看，不錯，是西瑜。再退後幾步看，還是西瑜，甚至她快速跑去房門口再猛然回頭看，也是西瑜。

過道里光線昏暗，小張自顧自地抱怨，絲毫沒看到樂初菀瞬間發白的臉。她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托盤遞過去。

「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樂初菀蒼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脆弱。她像小貓咪一樣，臉頰在西玥的掌心蹭了蹭。

全家人都這麼努力，相比之下，樂初菀只是覺得慚愧。在小餐館打工的辛苦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這個家裡她才是最沒用的人。

樂初菀皺眉，心在這一刻悵然若失。她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床上發獃。昨晚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我，我現在不……那麼痛了。」樂初菀掙扎著說出這句話，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在幫助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竟然真的覺得肚子不那麼痛了。

她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膽怯與驚恐，整個人哆嗦著，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楚媽媽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心裏覺得好氣又心疼，她伸手摸了摸樂初菀的長發，嘆息說：「傻孩子，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西玥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陰影中那個瘦弱的身影，哭泣著在撿拾地上的碎片。他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每走一步心裏的憤怒就增多一分。

「這裏，你看好了，第一題要這樣解……聽明白了嗎？」西玥講解得非常仔細，一旦樂初菀皺眉，他就會停下來耐心詢問解答。第一題只花了二十分鐘就解出來了。

樂初菀莫名有些緊張，睡著之前的記憶就是有人拉住了她的手，還在她耳邊溫柔地說話。這個人自然是西玥無疑了。心裏這樣想，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心裏好像揣了一隻兔子，撲通、撲通亂跳。

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樂初菀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杯子沒破。」

那種兇悍的表情嚇得飯店老闆後退幾步。直到西玥拖著樂初菀消失在門口，他才反應過來：「知道了……」以後打死他也不敢聘用年輕可愛的小姑娘了。

「初菀，怎麼了？好好的苦著臉，這樣不可愛了哦。」楚媽媽伸出手指，颳了一下她挺翹的鼻樑，將她拉到床邊坐下。接著媽媽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一隻信封，在樂初菀眼前晃了晃：「初菀，你看，這是什麼？」

「哦，」楚媽媽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隨即滿不在乎地說，「賣掉了啊。反正首飾這種東西我又不喜歡。」

樂初菀剛掛斷電話，休息室外面的老闆就大喊：「初菀！初菀！你跑去哪裡了？碗還等著用呢。」

西玥白了他一眼，招呼服務員過來點單。

楚媽媽愣住了，樂初菀在這一刻彷彿受到了某種負面情緒的侵蝕，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她低聲嗚咽，眼淚越流越多，這種樣子讓楚媽媽手足無措。

「都是我的錯……嗚嗚……如果不是我不停遊說媽媽回家吃飯，您也不會退出影壇……家裡、家裡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拮据，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媽媽，甚至是西瑜……」樂初菀突然停頓了一下，她抬起模糊的淚眼，「如果西瑜不碰到我，或許……或許他就不會……」

西瑜不說話，他站在樹下，任由頭頂罩下的樹蔭模糊了面容。

「你怎麼了？這麼晚找我……是作業不會做嗎？」西玥揚了揚手裡樂初菀的課本。

「嗯。知道。」樂初菀的心撲通亂跳，她心虛地低下頭，覺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又覺得甜絲絲的。西玥在關心她呢。

樂初菀咬緊牙，一言不發，深深地凝視著西玥，眼裡的淚水越流越多。這樣默然流淚的模樣，幾乎讓西玥發瘋。他想狠狠m•hｅｔｕbｏoｋ.cｏｍ•com罵她，卻開不了口。他氣得恨不得捏碎她的雙肩，卻不忍心。

「閉嘴！」西玥冷冷地低喝一聲，低下頭，他用嚴厲又溫柔的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少啰唆，杯子我會收拾的。你現在就給我乖乖去休息。」

西玥皺了皺眉，她那邊聽起來很吵，各色的聲音混雜著，還有水流的聲音。

「真是好奇怪的夢啊，西玥為什麼也會在裏面？」樂初菀躺在床在喃喃自語。她翻了個身，下意識往枕邊看去，空的。

「嗯，」樂初菀抓住他的衣襟點頭，「我現在真的不痛了，不用去醫院的。西玥，我收拾了杯子然後上樓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西玥怒不可遏地拉起樂初菀，雙手扣在她瘦弱的肩頭：「為什麼！誰允許你偷偷過來打工的？你這樣做，有誰允許過的？你說啊！」

她驚叫一聲，臉色瞬間發白，腹部又是一陣抽痛。她彎下腰祈禱痛楚能像剛才那樣突然消失，可是這一次卻沒那麼輕鬆。劇烈的疼痛耗光了她的力氣，樂初菀手指顫抖，握不住杯子，只能滿頭冷汗看著咖啡杯在眼前摔成碎片。

西玥的表情不自覺地柔軟起來，他坐在床邊，空出的一隻手輕輕將樂初菀散亂的長發理順。睡夢中的人似乎感覺到了這個輕柔的動作，樂初菀整個人往西玥的方向靠過來。她翻了個身，將西玥的手拉向枕邊，臉頰碰觸到了西玥的掌心。

西玥理都不理，側過頭繼續講電話：「對了，巧得很，我們就在你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你同學家在哪裡，等一下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哭吧，傻孩子。你受的委屈太多了。是需要好好痛哭一場。」楚媽媽輕拍她的背，聲音好溫柔。

「爸爸媽媽，我吃完了。我先去同學家寫作業了。晚上不用等我，鑰匙我帶好了。」樂初菀跟大家打了一聲招呼，背了個大大的背包出門去。

「可是你痛成這樣，必須去醫院才行。初菀，你乖乖聽話，我現在抱你去沙發，然後上樓去取外套和錢包，你乖乖聽話好嗎？」西玥滿頭大汗，聲音卻盡量放輕柔，一邊抱著她往客廳走一邊柔聲哄勸。

那個隊友卻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大起來：「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小子夠臭屁、夠毒舌，直到你肯為了家人低聲下氣求那個王八蛋老闆，我這才不得不佩服你小子。好，聽你的不說了。只要你小子覺得值，咱做兄弟的就支持你！」

楚媽媽的手指和耳垂上什麼都沒有，平時她最喜歡佩戴的鑽石飾品不見了。

「我先看一下題目和你的課本，」大約十分鐘后，西玥合上書本，「這三題課本上都有，你沒有好好聽講嗎？還有，這麼晚了你還在做作業，白天為什麼不抽空寫？」

西玥錯愕。就聽一名隊友憤憤地說：「這次的事情擺明了是老闆趁火打劫，知道你家的情況，就故意提出苛刻要求。他吃准了你現在需要工作，竟然變相地削減酬勞。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幹什麼啊？初菀，你怎麼打碎這麼多餐具？這些都要從你工資里扣哦。」聞訊趕來的老闆急得跳腳。

夜深了。靜夜中，鬧鐘滴答滴答，時針快移動到午夜十二點了。

樂初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後她是在楚媽媽的懷裡睡著的。媽媽身上的味道好好聞。那淡淡的清香，有種寧靜又溫柔的感覺。

她比自己小兩歲，今年才二十。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都是任性蠻橫，時不時撒嬌賺取別人寵愛的嗎？這麼想，西玥猛然意識到這個堅強又豁達的女孩子只是個普通的小女生。

他清澈的目光深深注視著她，眼裡的深沉幾乎讓她說不出謊來。就在樂初菀急得滿頭冒汗的時候，西玥嘆了一口氣，柔聲說：「算了，我不逼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他停頓了一下，「家裡最近比較亂，每個人都很忙，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三天之後，小餐館老闆正式通知樂初菀，她已經通過了試用期。樂初菀覺得好高興，卻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每天九個小時彎著腰刷碗，一天下來樂初菀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手上的皮膚因為接觸鹼性洗滌劑而乾裂得發疼，常常是一天下來，晚上做功課時握筆都覺得難受。

西玥皺著眉頭凝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家門，還久久無法收回目光。

樂初菀一驚，支支吾吾正想找借口混過去：「我……我白天……」

很快，她就站了起來。

可是，為什麼，剛才她會覺得照片上的人變成了笑得很溫柔的西玥？

「算了。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了今天要慶功的嗎？」西玥神情淡淡地打斷他們的話。

終於，他轉頭看向了老闆：「聽著，以後再讓我發現她來打工，我就拆了你的店！」

「媽媽，您的首飾哪裡去了？」樂初菀追問。

樂初菀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西瑜，有自己，還有西玥。夢中的場景記不清了，夢中那種溫暖寧靜的感覺卻在她清醒后長長地留在腦海中。

「天啊，我沒眼花吧，西玥會這樣笑？」

少女嬌嫩的臉頰帶來一陣奇妙的觸感，絲滑而又柔嫩。這一刻，西玥的心忍不住悸動，下意識地想抽回手。

那裡，照片中的西瑜微笑而立。

隊友們對視一眼，突然，一個人伸手拍了拍西玥的肩：「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你小子就別死撐了。我們都知道了。」

「哪幾題？」西玥問，目光在樂初菀身上轉了轉，「你過來，站那麼遠我怎麼教你。」

忽www.hetubook.com.com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樂初菀想到她可以找人幫忙啊……

「初菀，你不過來幫忙還堵著路，我都快忙死了。」小張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樂初菀驚慌失措，拚命沖她搖手，示意她不要這麼大聲。

西玥放下筆，按了按酸痛的眼眶，一連三天開夜車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將背脊再挺直一點，接著重新埋首下去。

巧得很，西玥發現這家飯館居然就在樂初菀的學校附近。想到樂初菀，西玥的嘴角自然而然露出一絲微笑，他掏出手機。

記得那天西玥臭著臉回到家，在客廳里怒罵老闆的不是，氣憤而又囂張地說：老子直接炒他的魷魚！

楚媽媽好像孩子一樣，一邊得意揚揚，一邊眨巴著眼睛，臉上露出期待誇讚的表情。

「初菀，你睡了嗎？」楚媽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一定要加油！」樂初菀握拳對自己說。

「老闆，不好意思哦，我現在就洗。」樂初菀打過招呼，一頭扎進臟碗盤堆里。剛洗了幾隻盤子，突然西玥的話在腦子裡冒出來。

好半天，樂初菀在他懷裡動了一下，仰起臉，聲音微弱地說：「肚子……肚子好痛。」

「初菀，你怎麼了？」西玥撲上去將她抱起來，這才驚覺她全身都在輕微地顫抖。西玥急了，抱著她輕輕搖晃了一下：「喂！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嗯，還好啦。最近課程比較多，作業也就比較多。」樂初菀答完，慌忙埋頭繼續扒飯。

「是我。樂初菀你在哪呢？怎麼那麼吵？」

怪，實在是太怪了。樂初菀最近的行為給他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接連幾天她都是匆匆吃過晚飯，去同學家寫作業，只是一名大學生，有這麼多課外作業要寫嗎？還有，那天半夜樂初菀抱著作業來找他，還有她突然發作的腹痛都讓他很不安。

西玥詫異，卻見到懷裡的樂初菀對他扯出一個笑容，眼睛果然比剛才明亮了一些：「真的？你沒騙我？」他疑惑地問。

被對方可怕的眼神嚇到了，老闆覺得面前這名年輕男子好可怕，戰戰兢兢地說：「是啊……半、半個月。」

樂初菀默不作聲，站在邊上。燈影落在西玥的身上，給他俊秀的側臉勾勒出一道朦朧的光暈，高挺的鼻樑宛若雕刻，在他的臉頰上打下一道陰影。他的睫毛好長，這個角度看過去，它們低垂著，隨著視線的移動間或扇動一下。

這個輕柔的動作卻引發了對方更猛烈地顫抖，西玥嚇得滿身冷汗，卻不敢再動她的身體了：「初菀，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怎麼了？」西玥覺得衣服下擺處傳來一點輕微的拉力，他低下頭，就見到樂初菀滿臉懇求的表情，他疑惑又憤怒：「你不想去醫院？」

這陣刺痛來得莫名其妙，身體因為疼痛而蜷縮起來，只是一晃的工夫又不痛了。樂初菀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肚子，真的突然又不痛了。

「西瑜的……笑容？」樂初菀不明白。

當晚西玥一直陪著她，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離去。次日，他還想著勸她去醫院，卻見到樂初菀滿臉陽光燦爛，精神得不得了。

「哦。」樂初菀應了一聲，突然之間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曖昧的聲音：西玥用自己的筷子給她夾菜啊。很快腦子裡又出現另外一個聲音：廢話啦，夾菜當然要用筷子呀，不用自己的，難道用別人的啊。

無奈之下，樂初菀只好去拜託小飯館的老闆，希望對方能同意她晚上過來工作。在樂初菀的百般懇求下，飯店老闆終於答應了。一來，店裡的盤碗足夠應付一天的客流量，二來呢，樂初菀工作的確很努力。這一點讓飯館老闆驚異之餘也忍不住佩服。現在的漂亮女孩，能吃得這種苦的真是太少了。

聽筒里的彩鈴響了好半天，電話才接通：「喂，西玥嗎？」樂初菀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哦。我今晚樂團有聚餐，我本來想打電話告訴你今晚不能陪你吃飯了，不過看來你早就吃過了……」西玥笑了笑，臉上溫柔的笑意瞬間秒殺了隊友們。

她，是在撒嬌嗎？

西玥！他怎麼會在這裏？樂初菀石化一樣釘在過道里。

疑惑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來回打量，忽然，樂初菀意識到問題所在：「媽媽，您的戒指還有耳環呢？」

「哥，還有你。如果你再不說話我就當你也同意了。」西玥將目光轉向書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太奇怪了！樂初菀納悶的同時卻不敢去細想，心裏隱隱地彷彿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被她強行按壓住。

這個才是她所認識的西玥啊，驕傲囂張不可一世。樂初菀覺得心好像被什麼狠狠地扯了一把，撕裂一樣疼痛，眼淚迅速自眼眶中滾落下來。

西玥舒一口氣，自眼花繚亂的數字中掙脫出來，卻聽到樓下傳來啪嗒一聲脆響。他愣了一下，跳起來往樓下跑。

小飯店不大，前面是飯廳，後面是廚房，中間由一條窄窄的過道連接。樂初菀穿過過道的時候，目光下意識在飯廳里尋找小張。忽然，她驚愕地瞪大雙眼，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靠門口那張桌子上，坐了幾名年輕的男子。他們身邊放著一些匣子，看起來盛放的是樂器。其中一名髮型凌亂，衣飾誇張，從樂初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俊美的側臉。

他愣住了，就在剛才他似乎看到照片中的西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樣飽含深意的目光讓他忍不住怔了一下，心中一個念頭猛然跳了出來：ｈtｔps://wwｗ•hetｕbook.ｃoｍ.ｃoｍ「我可以代替哥哥照顧她啊！」

樂初菀說不出話來。她想起有一次和楚爸爸一起看電視，正好看到媽媽出席一個頒獎典禮。當時樂初菀誇媽媽戴的一套鑽石首飾很好看。楚爸爸卻笑著說，那是當年結婚時爸爸送的結婚禮物。楚媽媽從來不喜歡首飾，走的又是清純少女路線，所以當了這麼多年的大明星，名貴的首飾卻根本沒幾件。她的確不喜歡首飾，但僅有的幾件卻都是意義重大的。現在楚媽媽將這些都賣掉了。

好半天，樂初菀才猛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甩出腦海。她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起床，跑去衛生間洗漱。

楚媽媽穿了一件淺紫色的居家薄毛衣、米白色休閑褲，長長的頭髮披散著，臉上不施脂粉。樂初菀微愣，她覺得楚媽媽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此刻她依然那麼美麗，相比熒幕上光芒四射的大明星形象，此刻的她顯得居家了些，平凡了些，卻因此多了一種柔美的味道。

「初菀，你沒事吧？怎麼好好的會嗆到呢？」楚爸爸擔心地問。大家也都停下筷子。

樂初菀的眉頭舒展開，滿足地嘆息一聲，低聲呢喃：「別走、別離開我……」

家裡欠銀行那麼一筆巨款。楚媽媽賣掉了首飾，楚爸爸在拚命延長便利店的營業時間，就連西爵都努力做家務。怎麼還有多餘的閑錢去醫院。樂初菀拚命搖頭，可實際上她做出的動作僅僅是在西玥的肩頭蹭了一下。她想叫住西玥，不要去醫院，喉嚨卻乾涸地發不出一點聲音。無奈之下她只能伸出手儘力握住他的衣襟。

晚飯時間，楚家的客廳里，樂初菀一邊飛快地扒飯，眼睛還不時瞄向掛鐘。西玥皺了皺眉頭，給她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初菀，你不要光吃白飯，吃點菜啊。」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西玥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臉色也很不好，看起來非常累的樣子。樂初菀覺得心裏抽疼了一下，慌忙問：「西玥，你眼睛不舒服，很累嗎？」

次日醒來，樂初菀見到自己安穩地躺在床上，被子好好地蓋在身上。她的臉忽然有點紅，昨天是媽媽照顧自己的吧。覺得害羞的同時，心底深處又泛起一絲幸福的感覺。

樂初菀再也忍不住了，心裏好像有什麼要滿溢出來。來到楚家后的艱辛與幸福、痛苦和快樂在這一刻通通湧上心頭。樂初菀終於在楚媽媽的懷抱里大哭起來。

楚媽媽得意地笑，神秘兮兮地說：「秘密。呵呵，總之初菀不要再苦著臉就好呢。你看，媽媽還是很有辦法的。」

「書包？什麼書包啊？」西爵正在專心對付一段魚塊，對西玥的問話只是隨意敷衍了一下。

樂初菀抬起模糊的淚眼，就見到西玥鐵青著臉，眼睛里冒出可怕的火光。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眸早就被怒火還有痛楚灼燒得通紅。西玥狠狠凝視著樂初菀，她身上油膩的沾染了污漬的圍裙，濕漉漉的捲曲長發，還有擼到手肘的衣袖，所有狼狽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西玥，快點單啦。想餓死兄弟們啊！還是說你有異性就沒人性了。」一個樂團成員開始胡說八道。

「媽媽，這麼多錢，哪裡來的？」樂初菀錯愕。

「西玥……你還沒睡啊？」樂初菀往房內瞄了一眼，吐了吐舌頭，「我打擾你工作了嗎？我……」

怎麼會這樣？樂初菀目瞪口呆。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照片里的人重新恢復成西瑜。

「嗯。有幾個題我解不出來，明天要交的。」樂初菀回答。

聽到電話那邊的打趣聲，樂初菀的臉紅了，西玥最後一句話卻讓她瞬間清醒：「不、不用了。這邊你不順路，等一下寫完功課我自己回去。」

樂初菀回過神來：「沒，沒有呢，媽媽。」她趕緊跑去開門。

西玥滿意於她的乖順，笑了笑說：「沒關係，剩下的兩題最多半小時就能完成。」說著，他又埋首下去。

樂初菀保持那個動作，兀自睡得香甜。西玥傾下身，在她的長發上落下一個輕柔而慎重的吻。

檯燈的光照在手上，樂初菀原本白皙柔軟的手指上幾道細小的裂紋在光芒的照射下完全暴露了，她低呼一聲，飛快地縮手。西玥的目光略微收縮了一下，似乎看到了，又似乎沒有看到。

「哦，好的。」樂初菀點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就往前面跑。

西玥急了，動作輕柔卻堅定地將她打橫抱起來：「初菀，你堅持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西玥皺起眉頭，正準備發怒，就聽到樂初菀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西玥，我是初菀，你睡了嗎？」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一行人陸續來到約定的飯館。

「哦。」樂初菀乖乖走過來，站在西玥身邊，見他翻開作業本，就很順手地指了指說，「這邊這三題。」

西玥驚慌地跑到廚房，就看到樂初菀全身蜷縮著，蝦子一樣倒在地上，旁邊的咖啡杯摔破了，濺了大片的咖啡漬。

西玥覺得心裏酸酸的，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壓抑而又悲傷的情愫。許久，他輕聲說：「我不走，好好睡吧。我在旁邊陪著你。」

樂初菀詫異地接過來，信封輕飄飄的，打開來看，裏面是一張支票。面值是兩百萬。

「為什麼？你在這裏幹什麼？你不是說去同學家寫作業了嗎？」西玥壓抑的聲音自樂初菀的頭頂傳過來。

長久以來，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樂初菀，勇敢堅強的、溫柔執著的、明媚亮麗的……卻從來沒見過這麼脆弱的樂初菀。

「哦……我在去同學家的ｈｔｔｐs://www•hｅｔｕｂｏok•cｏｍ•ｃom路上。剛才、剛才我路過一家飯店，你聽，現在不吵了。」樂初菀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不過周遭的環境真的不吵了。

「西玥，我去給你泡咖啡！」樂初菀搶過咖啡杯逃出去。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帶著一絲淡淡的不耐煩，卻讓樂初菀覺得溫柔，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她乖乖地應了一聲，走進房間。

樂初菀擰開水龍頭，先清洗杯子，忽然，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低呼一聲咬緊嘴唇，手指顫抖，差點沒握住杯子。

西玥久久地凝視著她的睡顏，心潮起伏。

遠遠地，西玥應了一聲：「哦，慢點。」

桌上堆滿了樂譜草稿，他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首曲子的最後修改完善。忽然，外面傳來敲門聲，聲音很輕，卻還是打斷了他的思緒。

再寫不出來可怎麼辦？明天上課就要交的啊。樂初菀愁得肚子都痛了，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接下來的幾天，西玥忙得昏天黑地，終於在規定時間內交上了樂譜。樂團忙完這陣，這個月都可以比較清閑，隊友們提議出去吃一頓當是慶祝。

突然，西玥愣了愣，就在剛才他好像聽見有人叫樂初菀的名字。

樂初菀縮在他的懷裡，剛才一陣劇痛將她最後一點力氣都榨乾了。西玥說到去醫院，樂初菀本能地搖頭。

每天早晨，樂初菀都會對西瑜的照片說早安。今天也不例外，她習慣性地走向書桌，拿起相框。突然，她驚恐地瞪大眼睛。

西玥猶豫了一下，將她伸向虛空的手指握進掌心。

樂初菀只覺得腦子裡亂鬨哄的，剛才樂團成員的那番話，彷彿一支箭一下子射中了她。西玥騙她，原來他根本沒有找到新工作，而是低聲下氣去懇求之前的老闆繼續讓他工作。

西玥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卻無聲地滑落下來：「哥，如果你還在該多好？哥……」

「咳咳咳……」果然，吃飯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樂初菀被飯粒嗆個半死。

大家邊吃邊聊，話題圍繞著西玥還有他家裡的桃花打轉。這些都是多年的朋友了，兄弟感情深厚，西玥認真吃飯，對眾人的打趣只是不置可否地聽在耳中。偶然他們過分了，西玥這才回應一枚眼刀。

西玥僵硬了一下，隨即抱著她大步往樓上走。樂初菀驚呼：「西玥，杯子還沒……」

來到楚家后，樂初菀的懂事貼心讓大家都忽略了，她也會受傷，也會有需要別人照顧的時候。好比她時常在說在做的：要代替西瑜照顧家人。所以，她從來沒有，哪怕一次使用過二十歲女孩子們的特權，從不任性，從不需要別人照顧。

門外，樂初菀抱著一大摞課本手足無措地呆站著，她想不到門這麼快就開了。

「呵呵，別管這些了。初菀，你看看這些錢要怎麼用，是全部用來還銀行貸款呢，還是劃出一部分來做生活費。說起來，也該準備西爵的大學入學費用了呢。」楚媽媽滿不在乎，依舊興緻沖沖。

樂初菀覺得鼻頭好酸，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媽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得您賣掉了和爸爸的結婚禮物……嗚嗚嗚……」

「怎麼辦？還是寫不出來。」樂初菀無精打采，看著攤了滿書桌的作業只是發愁。

嘩啦！西玥聽到一陣杯盞破裂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輕微的女子哭泣聲。

西玥回過神來，突然對西爵問了一句：「西爵，我記得你高三的時候都沒背過這麼大的背包，你不覺得樂初菀的書包太大了一點嗎？」

西玥猛然回過神來：「你是老闆？她在你店裡打工？多久了？」

「謝謝！」樂初菀接過水杯趕忙喝幾口壓住咳嗽，「嗯，我等一下要去……去同學家寫作業。」

「你沒眼花，估計是家裡的桃花。」眾人逗樂打趣，一副眼珠子要掉出來的樣子。

手中拿的還是那個原木色相框，邊緣因長期摩挲而滑溜非常。照片里，站在樹蔭下溫柔淺笑的男子卻變成了西玥！他穿著白色T恤、泛白的牛仔褲，雙手插在褲兜里，一副很閑適的模樣。陽光從樹梢灑下來，落在他半長的額發上。清澈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看起來既溫柔又暖和，讓樂初菀立刻想到了春日的暖陽。

「沒什麼。」他自嘲地笑笑。

她搬出咖啡壺煮咖啡，很快濃郁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廚房。樂初菀端著咖啡深吸一口氣：「真香啊……啊！」

為什麼她剛才竟然會將西瑜錯看成西玥？樂初菀覺得心撲撲亂跳，心裏亂糟糟的，腦袋在這一刻一片空白。

飯店的後堂，老闆急得團團轉，看到樂初菀忽然眼前一亮：「初菀啊，今天客人太多了。小張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先別刷盤子了，去前面幫幫忙。」

「西玥，怎麼了？發什麼呆啊。」楚媽媽的聲音傳過來。

即便如此，樂初菀還是鬥志滿滿，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樂初菀的臉色非常難看，臉色發白，滿頭的冷汗，因為忍痛的關係嘴唇被她咬出了一道血印。這樣怵目驚心的樣子當即讓西玥覺得心都抽疼起來，他這才注意到樂初菀的手一直緊緊按在腹部。

「媽媽……」樂初菀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忽然之間，她有些懷念熒幕上的媽媽了。因為自己的遊說而放棄多姿多彩的明星生活，或許媽媽現在也後悔了吧。

如果用手摸一下的話，會不會很柔軟呢？樂初菀看著看著，心裏萌生出古怪的想法，臉莫名其妙地有些紅了。慌亂中她的目光移動，恰好看到旁邊空了的咖啡杯。

冰涼的水有效地減緩了面和*圖*書頰的灼熱感，樂初菀對著鏡子做深呼吸，反覆幾次，直到面頰上的紅暈消退才鬆了一口氣。

睡夢中的樂初菀彷彿真的聽到了一樣，表情放鬆下來，唇邊溢出滿足的笑，漸漸睡熟了。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請西玥幫忙的時候，對方已經伸手將她抱著的課本接了過來。西玥嘀咕一聲：「高等數學啊……」他回頭見樂初菀還呆站著，忍不住皺眉，「愣著幹什麼？進來啊。」

腹部的疼痛慢慢地、一點點地消失了。西玥的懷抱好溫暖，樂初菀覺得身體懶洋洋的，有一種彷彿浸在溫水中的乏力感。迷糊中，她感覺自己被西玥抱進了房間，接著被他輕柔地安置在了床鋪上。

「媽媽……」樂初菀哆嗦了一下，張大眼睛一副茫然的樣子。

樂初菀想不明白，也無暇再胡思亂想下去。最近一周每天排得密密麻麻的課程讓她非常苦惱。

眾人都是一陣唏噓，另一個說：「算了，算了。其實說白了老闆是在報復。之前西玥因為曲子的事情和他起衝突，他早就記恨了。西玥你不知道，你當時說不幹了，他都快急瘋了，到處找人完善曲子……」

「媽媽……謝謝你，謝謝……」

因為打工的關係，白天的時候她總是犯困，上課的時候無法集中精力聽講，作業自然沒辦法寫。這個習題應該是前兩天講過的，樂初菀絞盡腦汁卻一點都想不起來該怎麼下手。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竟然快到午夜了。

楚媽媽笑了笑：「從小到大西瑜都是很優秀的孩子，因為太過優秀了，他過早肩負起了照顧家人的重擔，任何難題在他身上都不是難題。久而久之，大家，甚至是爸爸和我都忘記了，西瑜也不過是個孩子。我們習慣了西瑜的照顧、西瑜的溫柔、西瑜的體貼，可是誰都忽略了西瑜已經很久、很久沒笑過了。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真的很震驚，我從來沒見過西瑜的笑容這麼明亮，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初菀，是你讓西瑜重新綻放出了歡樂的微笑。謝謝你。」

西玥說完這句就不再看她。他的步伐很快，卻又非常地穩，雙臂緊緊抱著她，帶著一種強悍的溫柔。樂初菀整個人縮在西玥的懷抱中，頭枕在他的胸口處，上樓梯的時候，她聽到對方穩定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這聲音聽來帶著某種說不出的安撫力。

「樂初菀，你闖禍了。我去告訴老闆！」一個驚恐的陌生女聲大叫。

看著這樣的媽媽，樂初菀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好，我們看第二題。」西玥說，他皺眉，伸手狠狠按了一下眼眶。

先是西玥拿出自己的存款，接著是楚媽媽賣掉了首飾，甚至楚純都表示這個月領到的薪水會全部拿出來補貼家用，一向愛玩的西爵也乖得出奇，每天回家都會幫忙做做家務。還有楚爸爸，他什麼都不說，卻將便利店的營業時間延遲到了晚上十點，還想盡辦法做促銷，希望多賺一點。

「哦，來了。」樂初菀收好手機慌忙跑過去。剛才西玥來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刷碗，等她擦乾手去接電話時自然就耽擱了一下。之後，西玥聽到她那邊很吵還有水流聲也是這個原因。樂初菀急中生智，飛快地跑進員工休息室，這才勉強矇混過去。

西玥點了一桌子菜，還要了一些啤酒。樂團成員們都很開心，結束了一周期的地獄般繁忙的工作，每個人都有種重生的感覺。

一個朋友問：「怎麼了？」

自從西瑜離去后，這是西玥第一次走進哥哥的房間。屋子裡的一切都和西瑜在世時一模一樣，東西的擺放位置，甚至一些細微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樣。顯然樂初菀刻意保留了所有西瑜的痕迹。

突然肚子痛，還是那樣恐怖的劇痛，讓樂初菀覺得很奇怪。她伸出手按了一下昨天疼得要命的部位。不痛，一點感覺都沒有。真奇怪呢。不過不用管它了，估計是什麼神經性的抽痛吧。樂初菀不去理會這個。她記得昨天晚上是西玥抱自己上樓的，還有他的懷抱好溫暖。

為什麼會這樣？西玥突然覺得眼眶紅紅的，他下意識別過臉去。目光自房間里一掃，忍不住微微詫異。

西玥離去后不久，又有人輕輕敲了敲房門。

乍一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身體先於意識就是一陣排斥，她皺起眉頭，下意識伸出手。

書桌上，照片中的西瑜正無聲地望著他。西玥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輕聲說：「哥，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為什麼突然離開，丟下她沒人照顧，過得這麼辛苦？」

許久，許久，安靜的房間里，西玥溫柔地輕聲說：「初菀，你再不鬆開我就當你同意了。」

「還有，你的手怎麼了？」西玥突然輕聲問了一句。

他說他正巧在我們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不會這麼巧吧？樂初菀的額上落下一滴冷汗，心裏一陣發毛。她愣了一會兒立刻搖頭。不會的，哪裡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又不是在演肥皂劇！

「這樣啊……」西玥剛說了半句，就聽電話那頭樂初菀慌忙說：「西玥，先這樣，不聊了啊。」電話斷了。

「哦，沒什麼。吃飯吧。」西玥搖了搖頭。樂初菀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她不肯說，自己又何必多問呢。他心裏這麼想，立刻覺得自己之前探究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現在，真的不那麼痛了。西玥，我好多了。」彷彿在印證這一點，樂初菀提高音量重新說了一次。

楚媽媽無奈地將她拉進懷裡，輕撫她的長發，柔聲說：「傻孩子，你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很喜歡你，甚至不問理由就接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