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兩個人的地老天荒
溫母寵愛的揉揉她的鼻子笑道:「怎麼就知道吃呢,吃這麼多還長不胖,真是讓人羡慕恨。」
於她而言,這便夠了。再不能奢求更多。太貪心的人反而得不到幸福。她不貪心,她只要一個溫柏言。
溫柏言略挑眉心,惡作劇似的問:「媽是嫌我們待的時間太長打擾到你和爸的二人世界了?還是我們兩個整天在你面前晃來晃去太礙眼了?」
遠去的背影隱沒在喧囂的人聲之中。溫柏言嘴角凝固的笑容才漸漸收斂。
舒茼微紅著臉,迎向他的視線嘟嘴道:「阿姨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舒茼許久沒有回應,又在他強迫她抬頭看她的時候猛地抱住他死死不放,聲音已經微微哽咽,卻企圖用清晰的字句在他耳邊說話:「我知道你這句話的意思噢,所以你不可以反悔事後不認帳。」
「真不知道你在急什麼,又沒人跟你搶,慢點吃,買這麼多東西你確定吃進去之後不會消化不良嗎?又不是以後再也不來了,瞧你那個樣子。」溫柏言又無奈又好笑,拿紙巾在她嘴角擦去吃剩下的辣椒沫子。他其實並不喜歡吃夜市裡的小吃,但看舒茼吃東西的樣子都不得不懷疑,這些東西真的美味到那種程度?
「我是在想,該挑個什麼時間去拜訪一下你父母才會顯得不那麼唐突。」
溫柏言轉頭對她微微得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陽光一樣耀眼。
將近六十的年紀卻能有如此又好又年輕的氣質,舒茼不得不感慨心態和保養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若干年以後老了的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溫母孤疑的看看自己兒子又看看舒茼,只得無奈的搖頭:「不知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喝的唱哪出,隨便你們了,年輕人的事情當然年輕人自己做主。我要陪你老爸去練毛筆字了,你們自己搗騰去吧。」
台北的夜市很鬧,但同時又是舒茼最喜歡湊熱鬧的地方。對於吃貨而言沒有什麼比小吃更能吸引人的了。她拉著溫柏言從傍晚吃到晚上,從夕陽西下到暮色漸濃,恨不得一下子吃遍所有地道的台灣小吃。溫柏言則縱容得笑著一路跟在她身邊,買單付錢幫忙拿東西,很本分的做著一個跟班該做的工作。他們在稍稍安靜的露天排擋里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舒茼吃得不亦樂乎忘乎所以,桌上全是她一路下來的成果,看得她自己都連連眼睛發白。
舒茼的手指慢慢揉開他緊蹙的眉心,這個男人怎麼能讓人這樣心疼呢?她嘆口氣問他:「為什麼不回來呢?其實坐車也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
舒茼知道,有些事情,溫柏言不會告訴她。即便她問,他也會面對著她微笑沉默不語。有一種人,習慣將壓力背負于身,不與人分享。
迷霧漸漸散開的時候,我希望在你眼底的我,被純真圍繞包圍。這是,我想要的真實。
「阿姨不是要反對什麼,但是小茼,阿姨這兩天仔細想了想,你才二十四歲,還有大把的年華可以揮霍,可我們柏言卻……假如到最後你們沒能在一起,不僅浪費你幾年青春,還耽誤了他……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很自私,這些年柏言一直一個人,我是真心替他著急。」
然而正因為不是他的錯,才讓他覺得對自己父母的虧欠吧?其實那個時候會讓他離開台北,舒茼想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溫父溫母希望他徹底遠離這樣的環境,即便那個時候的溫柏言早已有了其自主能力。但在大人的眼裡,孩子年紀再大也終究只是孩子而已。
那個女孩子,在不知不覺中紮根到了他心底里去,就像很多年前,心裏曾被關穎佔據著的位置,慢慢的被舒茼填滿,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賴。只是舒茼不需要知道那些煩惱,她不知道她眼裡的純真他多想保留。
溫柏言,你怎麼能讓人心疼得這麼徹底呢?
「以後我當你的家人好不好?沒有親戚有什麼關係,我也是除了爸媽就很少跟我們家親戚往來了,沒什麼的溫柏言,這太正常了。」舒茼去捏他的下巴,狠狠搖晃了一下他的腦袋,「來,笑一個,別苦著臉,你不知道你的臉一點也不適合苦瓜狀嗎?」
溫父溫母送他們到機場,儘管已經十分隱忍,溫母還是沒能隱藏住自己眼睛里的水汽,離別總是太過傷感的,不知道下一次再回來又是多久之後。溫柏言一直握著舒茼的手,十指交握,纏綿,卻分明感
m.hetubook.com.com到他力不從心的顫抖。這個男人總是太隱忍,把什麼都藏在心裏背在自己身上,明明活得很累卻總能若無其事的說一點也不累。時間和生活生生讓他變得越發強大。其實若能 避風港灣,哪個人又會逼迫自己堅強?有些強大在外人看來風光,只有自己知道那些無人知曉的逼不得已。
在他的誘哄下舒茼果真乖乖閉上眼睛不再鬧騰了,可她還是察覺出了什麼,他手邊那份文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被他捏在手裡,他皺著眉心,一看就知那文件里的內容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讓她看,更肯定了她的猜測。但是任何時候,只要溫柏言不願意讓她知道的事,她就不去追根究底,那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還有他隱忍的無可救藥的驕傲。
舒茼瞥了他一眼,惡從心生,淡淡拋過去一句話:「你媽問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我說你的心海底針,我猜不透。」
是錯覺還是看錯了?舒茼居然在溫柏言的臉上見到難得的紅暈,淡淡的幾不可見,又清晰的印到她眼睛里。他也會因為她不自在或者害羞?一股喜悅慢慢自心中升起,籠罩住她原本內心的陰暗版塊。所以,這就是他們之間的一大進步一大跨越對么?她不再是劇本里被人操控的主人公只能跟著劇本流程走,如今溫柏言也給了她修改劇本的機會,他在向她暗示或者妥協什麼呢?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舒茼急了,扣住他的手掌像個孩子耍賴似的不放。以為手牽著手就可以讓對方無法脫離自己身邊,後來事實證明,即使十指緊扣,形影不離,該走的還是會走,有些事情她不願用命中注定四個字解釋,卻偏偏又逃脫不了這樣的宿命。
「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有時間就帶著小茼常回來看看,不要那麼拼知道么?」這是溫母在他們上飛機前對溫柏言最後的叮囑,她一定很捨不得看兒子離開,然而這個世間總是有那麼多無可奈何的事情,所謂事與願違,不過如此。
可是溫柏言,那麼你眼裡掩藏起來的淡淡思慮又是因為什麼呢?
「小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再過幾天就要翻天了不成?」溫柏言好笑的把她從自己身上拽開來,這丫頭是把自己當成從小缺愛的孩子了還是怎麼的?可這樣的她反而更讓他有种放不開手的依戀。不放手,可以嗎?
表面上的爽朗也掩蓋不住她內心越來越深刻的恐慌,本是無心之舉,現在更像是種試探,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這樣的傷人傷己,這樣的言不由衷,這樣的恐慌挫敗。溫柏言之於她,如同生命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而她之於溫柏言是什麼,無從知曉答案。
舒茼看著溫柏言,笑容瀰漫開整個揮灑陽光的客廳內,笑容感染,原來快樂如此簡單,幸福又如此輕易就能得到滿足。這麼想來,她從前老跟她媽對著干,她媽讓她往東她就偏偏往西,為此母女倆沒少吵架,她果真是個不肖女。
「去,媽是怕你們工作落下的太多以後補起來辛苦,你看現在奶奶的事兒也差不多都辦好了,還是儘快回去吧,工作也很重要。」
「恩,假如你們沒有搬走,耳濡目染,也許現在的你不是什麼設計師更不是公司老闆,可能是黑社會分子。」舒茼笑嘻嘻點頭,溫柏言的父母為兒子做到如斯地步可見他們對這個兒子的期望之大,那個時候與有勢力的親戚家周旋並非一件簡單的事吧?
溫柏言自從回到家后像變了個人一般,之前的謹慎與不自在一掃而空,慵慵懶懶的十足孩子氣,他對舒茼的小聲求救置之不理,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媽給未來兒媳婦做點心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累?」
溫母從舒茼身邊經過的時候笑得樂呵呵,拍拍她的手背暗暗用力捏了捏,舒茼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溫母是真的喜愛自己,那眼裡的歡喜和神情的喜悅絕無法偽裝出來。可最後操控著結局的卻仍是溫柏言不是么?舒茼有時會惱恨自己的卑微,讀書時候老師朋友同學眼裡的小霸王,到了溫柏言面前竟變成了扎紮實實的舒小乖,這種角色轉變和逆天的被控制能力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到不了盡頭。有沒有那麼一種感情,甘願卑微如塵埃。十七歲,舒茼以為愛過一個人就是一生。二十四歲,舒茼愛上溫https://m.hetubook.com•com柏言,比從前更堅定那是她的一生。再沒有誰能讓她心動如斯,即便人生那麼漫長,即便身邊來去匆匆那麼多人,認定了一個,定格瞬間,才造就了永恆。而那個迷夢一般的明天,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想要牽著手的那個人也願意同她一路走下去。
她抱抱溫母,小聲得說:「阿姨您放心,下次我還跟溫柏言一起來看您,您還給我做好吃的點心吃。」
溫柏言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安撫受傷的小孩,一邊又戲謔的挑起她的下巴問道:「你來說說我這話什麼意思?什麼事後不認帳?」
「父母的愛真偉大。」她低聲咕噥一句,原來為了孩子父母是可以奮不顧身做到一切的。
「我媽的手藝很好,你跟著學學不會吃虧的。」
「公司那邊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問題,再者我那麼久沒回家了,也想好好在家休息幾天。對了舒茼,你也想趁機公費逛逛台北是吧?」溫柏言沖她擠了擠眼睛,舒茼頓悟,立刻十分配合的頻頻點頭。
「艾瑪那邊可能遇到了些麻煩,我要回去處理,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來上海看你好么?」曾經記憶里,從來沒有人用如此輕柔的聲音對自己說話,彷彿在柔軟的青草上灑下一層淡淡的霧氣,迷濛到看不真切。
飛機飛行在一萬英尺的高空,舒茼別過頭去見他蹙著眉心,忍不住拿手指點了點他額頭,崴倒在他肩頭問:「捨不得離開啦?其實你可以把事業拓展回台北,為什麼一定要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
溫柏言見她這樣簡直哭笑不得,他看上去真的讓人那麼沒有安全感嗎?還是他們在一起,原來她一直背負這麼大的心理壓力?突然便覺得心疼,到她身邊替她揉揉剛才被她自己捏疼紅了一塊的地方,動作輕柔得彷彿在他手中的是一個瓷娃娃一般易碎。
未來兒媳婦五個字讓舒茼心裏咯噔一聲作響,她看著溫柏言突然的不知所措,溫柏言也顯然沒料到自己會如此心直口快,把心裏的話不經過大腦就吐了出來,兩個人尷尬的對視,還是他最後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從身邊把她拖起來扔到廚房裡去。
溫母縱容得白了眼自己的兒子,舒茼在旁邊看著,某一時刻以為自己真的是這家人中的一分子,沒有任何疏離感,親密的彷彿他們早該在很早之前就認識。原來不管年紀如何變化,在母親的眼裡孩子永遠都是孩子,而無論一個人在外面將自己掩飾偽裝得有多穩重內斂,在母親面前永遠都能找到孩子氣的那一面。
他不是個好兒子。從來都不是。
「阿姨我懂您的意思,我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我不會浪費我的青春,也不會耽誤溫柏言,任何時候只要他不趕我走,我就不離開他身邊。」這已經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承諾,雖然溫母自始至終都沒有要求過她這麼做,但若可以讓一個母親感到安心,她非常樂意。
夜市熱鬧的街頭,舒茼忽然感覺全世界都靜止了,周圍的喧囂與他們無關,路人與他們無關,滿天繁星與他們無關,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真實存在她的生命里。她沒有聽錯吧?剛才溫柏言那樣一句鋒迴路轉的話確定不是出自她的幻覺吧?她捏了捏自己的臉,痛得直皺起眉頭,然後獃獃的自言自語:「原來不是夢……」
「柏言,發什麼呆呢?媽問你話你都沒聽見?」母親的聲音這時候傳來,溫柏言立刻露出笑容,以目光詢問,卻是望向舒茼的。看得太過入迷,反而入了戲出不來。
他看著舒茼略顯嬰兒肥的臉在光線下如同印著一層金衣,皮膚透明又滑嫩,仔細專註聆聽他母親說話的樣子,十足一個乖巧兒媳婦的架勢。再看他母親,眉眼彎著,眉飛色舞,偶爾捂住嘴巴哈哈大笑,早已沒了她大家閨秀的樣子。溫柏言突然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
在台北的日子短暫卻溫暖。舒茼竟然也在那麼短的時間里愛上了這個城市,這個城市孕育了溫柏言這樣的男子,也存在溫母溫父這樣善解人意的父母。舒茼幾次想提出多留些日子,可是隨著時景維和艾瑪不斷的電話催促,他們不得不提前離開。
沒有道別,他們之間無須道別,從來都不需要一句再見來終結語言。不說再見,就算有心,也可再也不見。舒茼不願意對他說再見,同一片天空下,他與她
和_圖_書呼吸的分明是一樣的空氣,心卻隔得如此遠。
彌補不了上一段感情帶來的虧欠和遺憾,那麼他就給現在身邊的人所有她想要而他想給的,對象是舒茼,所以他甘之如飴。
溫柏言孤疑得盯著桌子對面偷偷摸摸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兩人,眉心幾不可見的愉悅上揚,這樣的場景自然是他樂意見到的,事實上自從那年他跟母親說自己已經和關穎分手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母親如現在這樣笑得開懷了。舒茼是任何一個家長見到都不會討厭的女孩兒,清白的家世和一看就是好女孩兒的模樣,外人面前乖巧又溫順,這樣的女孩子,他知道是他母親喜歡的類型。不管願不願意承認,溫柏言必須坦誠會決定帶舒茼回來,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母親。
溫柏言帶舒茼走遍北投每一寸土地,舒茼彷彿也與他一樣經歷了一次那樣的青春年少,他小的時候十分調皮,不愛學習,對畫畫卻異常有天分,那時他央著父母送他去學畫畫,母親覺得他是無法堅持的人,口上雖拒絕著,背地裡卻找了當地頗有名氣的老師教他畫畫。就那樣熱愛上了素描以及水彩。溫柏言從小就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後來做設計更將自己的優點發揮到極致。他說自己是沒什麼過去和往事的人,但是舒茼覺得他的過去可能連接在一起都可以出一本書那麼多了。
三天後他們離開了北投,回到溫柏言位於台北市中心的家。溫父溫母看去十分疲倦,但仍不忘招待舒茼這個在他們眼裡已經基本認可了的未來兒媳婦。舒茼不好意思的拉著溫柏言說:「叫你媽別忙活了,她這都幾天沒合眼了,我不餓,讓她去休息吧。」
溫母的注意放在鍋子上,似乎出了神,好半天才憐惜的摸摸她的頭喚了聲:「真是傻丫頭。」那樣的語氣,像極了她的母親。舒茼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是真心將自己當作了女兒看待,不管她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溫柏言身邊出現在她面前。
「我剛才說的那句話有這麼恐怖把你嚇成這樣?」明知道不是這個意思,面對這樣的她,他還是忍不住想逗弄一下。心裏柔軟一片,在這個越來越物質越來越現實的社會已經很少有人會露出這樣的真性情來,更很少有女孩子會為了他這樣一句話發傻而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爸媽不希望我留在那裡,他們希望我能遠離那些環境,他們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完全洗白,但是我可以,所以他們從來不許我單獨接觸大伯二伯那些人。」話語間淡淡的寂寥,回憶里總有那麼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想來他雖然清清白白,但失去的又豈是外人能夠明了。小時侯一起的玩伴,對自己很好自己又很敬重的長輩,這些人一一滑過自己曾經的生命里,就這樣逐漸淡去,乃至消失。所以除了父母,親情這種東西在他生活里已經越來越淡。舒茼直起身子,認真望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分明溫柔陽光的外表,內心卻潛藏著一個黑暗的小惡魔,把他內心的光明一寸寸啃噬剝奪,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心疼這個男人,也終於明白那個時候為什麼關穎可以離開得那樣洒脫不拖泥帶水。因為哪怕她有一點點的不舍,這個心思細膩的男人就會感到愧疚,關穎不願意讓他愧疚,更不願意讓他覺得他對不起她。那才是十年的感情,情深到成全他又放過她自己。
溫柏言已經走到溫母身後為她捏起肩來,他的手指很好看,剛才溫母告訴舒茼,溫柏言不僅畫畫有天分,還彈得一手好吉他,只是他很少表露出來。現在仔細看他的手指,的確像是會彈琴的手指。舒茼耷拉下腦袋,有氣無力,怎麼這個男人就跟神一樣?她在他面前渺小的跟村姑似的讓人無力。
舒茼猛地搖頭,她壓根沒覺得溫母有任何自私的地方。天下有哪個為人父母的不替自己孩子著想不自私的呢?溫母做得已經夠好,至少在她認識的幾個親戚當中,沒有哪家父母願意讓兒子離開自己身邊很遠很遠。
舒茼移開了視線,微微眯了眯眼,企圖將眼底的酸澀擠回去。也許她漸漸變得軟弱了。
說完小心翼翼拿眼瞄他,發現他仍是笑著的,只不過那笑比之之前有些僵硬。他果然還是在意這個問題的,當年他和關穎十年的感情都沒能讓他對婚姻妥協,如今他們十個月相識的關係,拿什麼去賭?她一定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剛才吃壞腦子才會說出這麼沒營養沒腦子的話。明知地雷的位置,偏要不知死活的去踩。
身邊的車子一輛輛開過,他們之間僅一步的距離,但舒茼彷彿又看見了中間那條隱形在光日之下的界限,在抵達上海之前的那種溫馨和默契,下了飛機之後,蕩然無存。過去幾日,是他給她的回憶。最美最好最溫柔的回憶。
溫柏言的擁抱簡單卻情深,他給了母親一個大大的擁抱,不同於和父親之間的保持距離,他和母親之間的親密只有他們自己才懂。母子連心,大抵天下所有母子都是如此。兒子再大,也總歸與母親親近。
「恩?我們嗎?認識差不多快十個月了,再兩個月就一年。」她討好似的笑,眼睛彎成一團。
「舒茼,你該知道我是說話作數的人,既然說出來便一定下了決定,你記住了也好,因為我也記住了。我不只是說說而已。」他很少會對人一本正經的承諾什麼,承諾這種東西是他最反感的東西之一,沒有把握才會承諾,他從前根本不屑。現在為了安撫她,他仍是破了自己的原則,但是心甘情願。從前沒有給過關穎的,他想一樣樣給舒茼——如果她需要的話。
「如你所見,我大伯二伯的背景有些複雜,那時我還小,只知道家族是當地某幫派的主心骨,我父母很少讓我參与到這些去,他們不想讓我走和他們一樣的路。後來在我十二歲那年,親眼看著堂哥被人砍傷了雙腿導致殘廢,我父母才發覺事態的嚴重,沒過多久他們就在台北找了房子,以最快的速度安頓下來。他們很少讓我回來,其實那時如果奶奶想見我,也都是由我父母接奶奶到台北去的,爸媽真的很保護我,不讓我看不讓我碰那些生命里陰暗的東西,與其他兄弟姐妹相比,我在家族裡算是比較正常長大的,可也是因為如此我們家才被人記恨,你知道,想抽身事外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我很慶幸我爸媽當時對我的教育,他們讓我好好念書好好畫畫,走上了與其他孩子一樣的道路,而不是像二伯的小兒子那樣,高中沒畢業就混到幫派里去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連回個家都得讓別人擔心。」舒茼咕噥了句,隨即目光一閃才隱約抓到他話里的重點,他說,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她一個人。
「我媽下午在廚房裡跟你唧唧咕咕說什麼了?怎麼感覺你出來之後到現在都處於不正常狀態?」溫柏言把臉湊到她面前仔細打量著她,企圖從她表情上捕捉點什麼。他不想用無謂的猜測去揣測舒茼,因為那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否認。
年輕的時候他曾經以為幸福就是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能夠充滿朝氣和力氣追逐夢想,現在他覺得幸福就是能看到自己在乎的人笑得肆意開懷。也許這些年,他虧欠家人的著實太多太多,更無從下手彌補。溫柏言知道,父母要的並不是他的事業有多成功,只要能在他們身邊,大概比給他們金山銀山更讓他們覺得開心。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有哪個是還沒抱上孫子孫女的?母親嘴上從來不說更不催促,但日漸發白的髮絲仍能輕易泄露了她的心事。
「小茼,你跟我們家柏言認識多久了?」溫母的手很巧,邊倒騰點心邊笑著問一邊手忙腳亂的舒茼。舒茼此刻正覺得愧疚萬分,當初她媽叫她學做菜的時候她怎麼就義正言辭的說現在年輕人都流行去外邊吃飯呢?現在到好,就連給人打個下手都完全不知道要從何做起。
舒茼想了想,慢慢點頭。那麼討厭的一個人,即便不記得也總歸不會忘記的這樣快。
溫父與兒子叮囑了一番,最後拍拍他的背算是告別。多年來父子兩個總是以這種形式告別,對於老人而言,告別其實是一件太殘忍的事情。但那是溫柏言,那是十七歲開始就渴望飛翔的溫柏言,誰也束縛不了他的翅膀和那顆想飛的心。
所以舒茼反而更心疼這個男人。
「其實年輕人談戀愛,時間不是問題,小茼,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女孩兒,但是你知道,我們家柏言已經不再年輕了,他的外表雖然與你們這些年紀的孩子沒有多大差距,但他的心已經漸漸蒼老了。人家都說女孩子的青春是最耗費不起的,但你知道嗎,其實他這個年紀的歲月也是最經不起等待耗費的。」
他總歸還是保留了許多的。舒茼不敢妄自猜測,她和-圖-書問他有關於他二伯大伯究竟是什麼人時,他果斷沉默許久。這樣的反應任何人都能知道其中的不正常。舒茼想自己是不是問錯了,也許他不想提及那些往事,也許他壓根覺得自己和那些人並不在一個世界。
溫柏言輕巧的躲過她的攻勢,攬住她按在懷裡:「公司的事你不需要操心太多,一切有我,你先睡一下,到了我叫你,乖。」
溫柏言歪了腦袋靠在舒茼肩上,舒茼僵硬得一動不敢動,內心的喜悅幾乎將全部的好奇吞滅,這個男人現在依靠著自己,他需要她。他彷彿在回憶著什麼,故事要從哪裡開始講起呢?他眯了眯眼,慢吞吞地說:「還記得那天飯桌上說話的與我同輩的兄弟嗎?」
舒茼剛想脫口而出可不就是你說要拜訪我家爸媽的事,可一看到他笑得賊兮兮的樣子立刻明白自己又掉進他挖下的文字坑裡,臉一紅,皺眉道:「不要跟我嬉皮笑臉的,反正我記住了。」她是這樣沒有安全感,生怕剛才那話出口的瞬間不過是她一時妄想產生的錯覺,在乎一個人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時,其實已經輸掉了她一半的快樂和自在。因為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會隨時陪伴在她身側,無法甩去。
舒茼臉上的笑僵了僵,自顧自的吃。他有一小半說對了,她的確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來這裏,所以當然趁著能吃就多吃一點。有些東西錯過了也許就是一輩子。
心裏歲是這麼想著,嘴上卻仍不忘逞能:「幹嘛叫阿千過來?難道我們自己不會回去嗎?」
「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她的聲音隱藏不住哽咽,而後頭也不回朝阿千的方向走。
「我就是個吃貨,阿姨叔叔不嫌棄我才好,你們放心,我一定隨時向你們彙報溫柏言的近況,保證不讓你們失去兒子的聯絡。」這些是溫柏言想說但說不出口的,舒茼幫他說出來。那一個外冷內熱的男子,情商高得無法想象,只有面對親情的時候才無從應對。
「他是我堂弟,在他上面他還有個親生哥哥,我們同年,按輩分我應該叫他堂哥,你沒見過,奶奶的喪禮他沒有來,他的腿腳不方便,所以長時間只能待在家裡出不了門。我和他從小玩在一起,算起來,我們算是所有堂兄弟妹里關係最親近的了。不過那都是我十二歲之前的事情了,十二歲之後,我們全家都搬去了台北,後來就很少再回來這裏,與親戚之間的往來也淡到幾乎不大聯繫的地步。所以你看,他們才會對我更加排斥,因為即使那樣,奶奶最疼的孫子也還是我。」
「我覺得我爸媽更偉大,他們把我養大真的很不容易,特別是那時答應讓我離開台北。」溫柏言周身彷彿被一層光籠罩著,柔和卻憂傷。她張手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都過去了溫柏言,不要再想了,那不是你的錯。」
溫柏言彎著的眉眼被陽光覆蓋,竟讓舒茼隱隱覺得不安。他捋過她額角的劉海,輕聲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有阿千在,我不容易分神擔心你。」
「翻過你這座大山,然後我就是山大王了。對了,你跟著我去上海,難道都不先回公司一趟嗎?」似乎想起了正事,舒茼忽然又正經起來,去拿他手邊的文件翻看。
舒茼你有夠不自量力的。她啃掉最後一顆肉丸子拿手背擦了下嘴巴直爽道:「瞧你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開玩笑也要當真的嗎?逗你玩的啦,你媽只不過是問我和你認識了多久怎麼認識之類的問題,才沒有問我那種鬼問題。」
「對,能吸老闆血的機會真的不多,能吸一點是一點,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上海已漸漸進入夏天,陽光也從開始的明媚變為現在淡淡的毒辣,舒茼拽著溫柏言的胳膊不甘不願的走出浦東機場,遠處阿千又跳又是朝他們揮手,舒茼愣了一下,噗嗤笑出來。一定是溫柏言叫阿千來接他們的,也只有溫柏言才能想得如此周到。
舒茼的動作頓了一下,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得望著溫母,但溫母的意思她卻是大略領會了的。二十四歲的舒茼即便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但仍可以拖上個三五年不結婚,但三十六歲的溫柏言已不再年輕,假如她不願意早些結婚,以他的個性勢必不會勉強她,而她耗得起,他卻等不起。哪怕他自己其實並非那麼在意,可做父母的卻沒有一個不會不在意。舒茼也同溫柏言一樣,覺得他父母是很偉大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