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一波未平
接到言祈的電話之前,陳嘉傑正站在辦公室里對著一眾員工大發脾氣。
剛剛發生的對話似乎預示著一場告別。
搬進新辦公室的員工們度過了最初的興奮期后,逐漸留意到了自家CEO久未出現的情形,私下裡忍不住議論了起來。
很快地,她緊緊拉住了言祈的手:「小祈,你聽媽媽解釋……」
所以她很快把嘴唇湊了過去,慢慢親吻著他臉上的淚水:「我相信或許沒有吳董的幫助,我們的腳步可能會慢一點,困難可能會更多一點,但是有你在,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悅享之音未來的成功。」
「我說……要不我們乾脆報警吧?」言祈失聯后的第三天,陸余忍無可忍地在臨下班前,把倪悅和謝雨晨抓進了會議室,「這幾天我能問的關係都問過了,沒人知道那小子在哪兒。再這麼下去,真出點什麼事就糟糕了。」
這樣的結果讓他終於志得意滿地笑了出來。
倪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屋內的光線后,才小心翼翼地從滿地酒瓶中走過,站在了床邊。
所以此刻,倪悅幾乎不敢去想掩藏在問句背後,最大的那種可能。
除了扔在桌上的鑰匙和錢包之外,對方身上只戴著一隻當下流行的運動手環。
聽見自己被點名,倪悅趕緊上前打招呼。
四十分鐘之後,言祈在一棟竹影環繞的小別墅前把車停了下來。
手機處於日常狀態,錄音功能並未開啟。
「那不能太給師兄丟份吧……」
倪悅沖他笑了笑。
「沒什麼意思,技術上的東西解釋起來太複雜,也沒必要。」言祈冷冷地看著他,「簡單來說,這條手環被我們的技術團隊事先處理了一下,加入了即時錄音和同步上傳分享的功能。陳總,您剛才和我的所有對話已經被錄音上傳,我們邀請了幾個粉絲百萬量級的KOL,在各大音頻直播平台進行了直播……」
終於,他輕聲抽泣著,把臉埋到了對方的脖子里,斷斷續續地開口。
幾分鐘后,一條金額為十萬塊的轉賬提示信息跳了出來。
在這通斷斷續續、不時抽噎的電話中,倪悅終於知道了兩位長輩少年時代的那段往事。
「呃……最近過得太幸福,好像又反彈了……」
一切最終結束時,言祈像是徹底脫力一般重重地喘著氣。
倪悅原本和言祈說笑了一路,心情舒緩了不少,此刻放眼一看,又莫名緊張了起來。
陣陣怒罵聲中,更有當年在Blue Rays被其騷擾陷害過的員工上陣現身說法,在其斑斑劣跡上不斷添磚加瓦。
「我胡說?」吳寅峰一步一晃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裏清楚。爸……你和這個姓韓的女人究竟什麼關係,言祈究竟是什麼人,我媽跟著你的那些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其實您完全不用過意不去。」吳寅峰打了個酒嗝,終於把手裡的酒杯放了下來,臉上一片潮|紅,顯然有些醉了,「您既然這麼喜歡他,那直接把他邀請回公司做繼承人好了。別說Resonance,就算是廣恩集團,不也是您一句話的事?」
這樣脆弱的言祈,在她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
但眼下,這樣脆弱得有點狼狽的樣子,把她徹底打敗了。
也是在那天,言祈告訴過她,自己如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過去喝兩杯。對著寂靜的大海和漫天的星辰,再多煩惱,也會很快消失。
吳繼恩對她印象頗深,憑著過往那點不多的交集,一直向身旁的韓亦婷介紹著。
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餐廳里燈光幽暗,空氣里流淌著慵懶的音樂,服務生站在吧台一角,正神態悠閑地擦著玻璃杯,見她出現,很快迎了過來:「小姐你好,請問幾位?有預訂嗎?」
彷彿天有註定一般,就在他以為自己的一生塵埃落定時,因為一次出差的機會,他和遠在Z城的韓亦婷再次相遇。
員工大多見識過陳嘉傑張口罵娘的粗魯脾氣,沒過幾分鐘,有人悄悄嘀咕出聲:「昨天晚上……是奔哥加班到最晚……」
在他不依不饒的撒潑下,物業管理人員十分無奈地將他帶至監控中心,查看了相關記錄。
想著公司已搬到了離家不遠的地方,言祈突遭變故大概無心再來接人,倪悅匆匆梳洗了一下,打了個車直奔辦公室。
許久之後,倪悅慢慢放開了他:「天快亮了,你再睡一會兒。等晚一點起來洗個澡,我們一起去新的辦公室看看好嗎?大家都在等著你。」
「那可太多了……」陳嘉傑居然擺出了幾分專業勁兒,「言總你知道,我一直是干公關這一行的嘛,幫你們做做公關業務,溝通一下公眾媒體,都是常規服務。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危機公關的處理上經驗豐富,也非常專業,能夠幫公司或者個人解決掉很多負面信息。」
更有甚者,在他那條長微博下不斷留言追問,眼下真相已明,是否應該為自己當初刻意引導言論潑髒水的做法,公開向言祈道歉。
成婚之後吳繼恩將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事業逐漸有了起色,很快有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個兒子。
言祈慢慢把頭抬了起來,哭得亂七八糟的一張臉看上去帶著幾分狼狽。
搬家的頭一天,所有人都暫時放下了手裡的工作,忙著把自己的辦公用品整理裝箱。
等了半個小時,微信一直沒有回復。
吳繼恩的臉色迅速白了一下:「寅峰,你怎麼說話的?你韓阿姨惦記著你一個人在這邊工作辛苦,特地叫你過來吃飯。結果你呢?從進門起,對你韓阿姨不冷不熱,現在對我說話,怎麼也是這個樣子?你這叫什麼態度?」
「私生子」三個字一出口,倪悅立刻感覺到言祈的脊背狠狠地震了一下。
如果說對吳寅峰而言,從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起,此後的一切都是綿長而反覆的折磨,那麼對言祈,膿瘡剛剛被挖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創口,他甚至沒來得及感到疼。
他每說一句話,言祈的臉色就多白一分,像是原本充盈著的自信與活力,驕傲與尊嚴,在這些殘酷的句子下,一點點被剝離身體。
「好……」
這樣的結果讓陳嘉傑很是不滿,於是一腔怒火撒在了自家員工頭上:「誰?昨天是誰最後一個走的?為什麼不鎖門?公司丟了東西算誰頭上?」
老斑鳩毫不吝嗇地連發了好幾個鼓掌的表情:「你平時那樣就挺不錯的啊。不用太刻意,保持原汁原味就好。」
「現在這麼晚了,他心情又這麼糟糕,如果真的不想說話,那等明天吧……」韓亦婷的情緒在哭泣了這麼久后,終於慢慢穩定了些,最後輕聲懇求著,「悅悅,我聽你吳叔叔說了,你對小祈一直很好,又是他學妹。小祈是第一次主動把女孩子帶到我面前。我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那麼以後,麻煩你多照顧一下他。還有,你要告訴他,雖然在他看來,我做了一件讓他很不齒的錯事,但我一直希望他能夠原諒我,而且我真的很愛他……」
「你說誰是單身狗啊?」老斑鳩不高興了。
「當然,這是家宴嘛。」言祈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不然你希望有誰在?」
他像是刻意把自己藏了起來,避開了所有人的關注和安慰,用一種他自幼熟悉的方式,獨自沉默著消化傷口。
他的態度十分輕鬆,彷彿兩位長輩之間的親密和默契是理所當然的事。
話只說到一半,陳嘉傑像意識到什麼一樣,聲音忽然消失在了半空中。
倒是吳繼恩見到言祈出現,很快站了起來。
地板上橫七豎八地堆放著許多酒瓶和易拉罐,紅酒啤酒洋酒都有。
「吳叔叔好。」面對長輩,言祈很快恢復了慣有的禮貌姿態,對他點頭問好之後,看向了韓亦婷,「媽……原來今天是和吳叔叔一起吃飯,你怎麼事先不和我說一聲?我好準備準備。」
窗外暴雨疾風,臨窗的海面上,浪花被陣陣捲起,拍打在岸上,不斷發出陣陣巨響。
言祈實在沒有料到,預想中帶女朋友見家長的戲碼會變成眼前這副局面,即使自己和吳寅峰之間有著諸多恩怨,對對方一直以來莫大的敵意心有不解,卻不希望長輩插手其中,於是當即舉杯表示:「吳叔叔,之前的事,其實都是誤會,吳總只是想幫朋友澄清謠言而已,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床單的布料有些粗糙,又帶著潮濕的汗意,讓她止不住一陣陣地發抖。
「喲!這是要正式見家長了啊,可喜可賀!」
「這位朋友,請問你搞得這麼隆重,是準備去參加面試嗎?」
倪悅久坐之下困意來襲,很快朦朦朧朧地靠在床頭上,意識逐漸模糊。
言祈輕輕地喘了一口氣:「陳總,那今天你親口承認的這些話,如果被公眾知曉,甚至是提上法庭當作誣陷我和蘇總的證據,你覺得分量夠不夠?」
「根據情況不同,我們有不同的收費標準。不過既然和言總這麼熟,我可以打個折……」陳嘉傑手指一伸,「比如言總眼下遇到的麻煩,我收兩百萬,保管處理得漂漂亮亮、乾乾淨淨。」
對事發當時,蘇以菡為了自己脫身,把言祈逼至窘境的做法,悅享之音內部頗有微詞,連向來不愛計較的謝雨晨,也態度明確地表示了不屑。
陳嘉傑嘴唇顫抖:「你……什麼意思?」
這些潛藏在心中的憤怒和怨恨,像埋藏在火山之下的岩漿,一直在他的心底狂熱地焚燒著。
甚至一度搶走了他心愛的女孩。
時至今日,藉著酒精的催化,終於徹底爆發了。
「我不是來吃飯的。」倪悅急急喘著氣,「我想問一下,你們這邊有一位常來的客人,姓言……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來過?」
上班時間,茶館里的人不多,大多是洽談業務的商業人士。
倪悅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東西沒顧上吃,一直捏著手機等消息。
「其實這件事,我很早就想和小祈說的,甚至在我和你吳叔叔的另一半都相繼去世之後,我們也商量過,要不幹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生活。可是言祈他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孩子,對他爸爸又一直非常尊敬。當年在知道我和他爸要離婚的消息和-圖-書后,一直苦苦哀求,甚至因為這個,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從那場車禍之後,我徹底斷了這些念頭,只想這麼瞞著他,讓他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可是沒想到,寅峰那孩子居然什麼都知道了……」
對這個見面地點,陳嘉傑感覺十分滿意。
緊接著,是言祈用微信發來的好幾條某奢侈品網站的鏈接。
床上的青年神情憔悴,面色蒼白,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似乎宿醉之下,依舊陷在巨大的痛苦中。
倪悅顧不上羞恥了,有點發急地抓著他的手:「師兄!」
「這事報警不合適,你別在那兒瞎添亂。」謝雨晨畢竟老練些,雖然心下焦慮,但腦子依舊保持著清醒,「悅悅,這幾天我看你一直在和言祈他媽打電話,雖然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不清楚,不過看現在這樣子,言祈應該是主動把自己藏起來了。雖說不至於會有危險,但總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所以你仔細想想,他之前有沒有帶你去過什麼特別的地方,或者見過什麼特別的人?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找不到他的話,或許可以試試其他的?」
像是受到鼓勵一樣,言祈重新將手伸進了她的T恤里,沿著脊柱線不斷撫摸,在那個綿長的吻最終結束的時候,抱住她一個翻身,踹開了身上的薄毯,整個人緊貼了上去。
但言祈終究還是收下了那份合同,並在官方微博上對Apollo一直以來的支持表示了誠摯感謝。
一種莫名的異樣感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阿姨您別這樣說……」
為了避免干擾,茶館不僅設置了諸多包房,區域之間也十分體貼地用屏風和竹簾之類的東西做了分隔,環境看上去十分清幽。
「師兄……」
倪悅下了車,匆匆推開了餐廳的大門。
兩個人上了車,一路說說笑笑地奔向了赴宴地點。
倪悅被他這麼一安慰,心放寬了些,卻忍不住吐槽:「撲哧……你一個單身狗,哪裡來的這些鬼經驗?」
向來在感情上掖掖藏藏、沒個準話的老斑鳩難得坦誠撒狗糧,倪悅不禁為他高興。嘮嘮叨叨地盤問了對方一陣后,她忽然冒出了個念頭:「斑鳩兄,既然你現在交女朋友啦,不如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出來玩啊!我和你女朋友剛好可以認識一下,相信你和我師兄也一定會聊得來的。」
撞擊的力量太激烈,倪悅疼痛之下不自覺地開始扭動躲閃,卻又很快被言祈拉回自己身下,繼續糾纏在一起。
當初他會被硃砂抓住小辮子,一腳踢出Blue Rays,除了那些破綻百出的賬目作為證據之外,最重要的是,昔日里他約硃砂私下見面時的種種談話,被對方不動聲色地錄了音。
陳嘉傑的臉「唰」一下黑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剛把門推開一條縫,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鋪天蓋地涌了過來。
言祈像是完全沒有準備,隨著「咚」的一聲,頭重重地砸向了床頭。
這樣的認知,讓她在輕微遺憾和不舍之餘,充滿了期待和感恩。
如果要衝他開刀擺譜,這其中的火候拿捏,得小心斟酌。
對其他人,他可以大呼小叫隨時讓滾,大奔卻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遊說許久,又下足了血本許以高薪,才從Blue Rays挖來的。
「談生意?誰說我今天過來是和你談生意的?」言祈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腕上的手環,「我今天過來,是想見識一下你究竟能無恥到什麼地步,順便來教你這種垃圾怎麼好好做個人。」
下午四點,參照陳嘉傑的簡訊提示,言祈走進了位於CBD附近的一家茶館。
「是的!」倪悅趕緊點頭,「我是他的同事。他這幾天一直沒去公司,大家都挺擔心的,所以過來看看。」
陳嘉傑乾笑了一聲,表情依舊有些警惕。
在她準備起身的那一瞬,手腕被人飛快握住。
「當然不!」回復看上去相當嚴肅,「這是陪嫁。」
有人蓋著一張薄毯,肩膀緊縮著躺在那兒,似乎睡得並不舒服。
「行。」言祈態度十分爽快,「今天我會在家等你的消息,你定好了時間地點,給我發信息。」
提到「證據」兩個字,言祈有些沉默了。
「當然有!」言祈咳了咳,「明天我媽來S城,叫我一起吃飯。我想著……要不你一起過去,正式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以往的言祈,在人前從來都是精彩光鮮、自信滿滿的模樣,從來不會允許自己露出半點為難的樣子。
然而在陳嘉傑電話鈴聲響起,轉身開始掏手機時,大奔在眾目睽睽下,對著他的背影比了比中指,嘴裏無聲地咒罵了一句——垃圾。
倪悅考慮了一陣,反正明天白天有時間,決定下點血本去家附近的商場里,買兩件貴一點的衣服好好打扮一下。
強烈的窒息感讓倪悅忍不住輕微地掙扎了一下,卻被言祈用近乎嵌入自己身體般的力度狠狠抱緊。
房間里朦朦朧朧的,只有尚未完全拉緊的窗帘背後,隱隱透出來一點光。
在送倪悅回家之前,他甚至十分貼心地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裡,買了許多熟食塞在她手裡。
言祈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乖啦……」言祈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我真的有點累了,想早點休息。你想和我聊什麼,明天再說好嗎?」
那個很長一段時間都陪伴在她身邊,做她的樹洞,哄她開心,並不時給予幫助,卻從未見過面的朋友,終將回歸現實生活,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自己喜歡的女孩身上。
許多好事者紛紛揣測,吳寅峰之前衝冠一怒為紅顏,對所謂的「心懷不軌者」表達出強烈的譴責之情,將言祈在醜聞的泥沼中狠推了一把。而今言祈成功自證,蘇以菡又迅速與之回復邦交,打臉之下,他的心情想必一言難盡。
「兩百萬?」言祈忽然間嗤笑一聲,「這筆費用里,包括了你們自導自演、前期跟蹤蹲點、偷|拍剪輯、後期杜撰劇本、惡意誹謗的部分嗎?」
言祈的抽泣聲停了下來,他伸手抱緊了她,把她濕漉漉的身體緊壓在懷裡。
面對他,吳繼恩的態度明顯柔軟了許多:「小祈啊,叔叔知道你一直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從來不和我說。其實叔叔之前把你帶進公司,一方面是希望給你一個好的平台,發揮自己的才能,另一方面是希望你能和寅峰一起好好合作,讓公司邁向一個更高的台階。結果沒想到,會讓你受那麼多委屈,叔叔實在覺得很過意不去……」
倪悅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有些燙手,顯然是在高燒中。
「哦……這個問題我也問他了。他說因為我們之前在Blue Rays的關係一般,沒什麼特別交情,他要是直接答應了,怕我反而疑神疑鬼。所以隨口那麼一說,準備事情辦完了把錢還給我。本來他就看陳嘉傑不順眼,早不想幹了,就是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心意的下家,結果第二天上班聽到我被打了,他覺得過意不去,所以下家都沒找好,就直接撤了。」
緊接著,他朝倪悅坐著的位置蹭了蹭,像是終於找到了安慰一樣,把頭深深地埋了進去。
「我這麼多年閉嘴閉得還不夠嗎?」吳寅峰筆挺地站在那兒,即使半邊臉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卻絲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從知道你和這個女人的那些事開始,我一直在閉嘴,盼著你年紀大了以後,多少顧著我媽和你這麼多年的情分,能稍微給她留點尊嚴。結果呢?我媽被你冷落了這麼多年,最後那麼死了,臨死之前都還在反省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你對她一直那麼冷淡……再後來,你和這個女人隔三岔五地約會,把這個私生子光明正大地帶進公司,我什麼話都沒說。我退讓到那個地步了,他還是什麼都要和我搶,什麼都要和我爭。到了現在,你還要我們相親相愛、兄弟相稱?那接下來呢?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讓你的私生子認祖歸宗改姓吳,再計劃著把這個女人娶進家門?」
然而有什麼奇怪的預感,讓她越發緊張起來。
原本扣在脖子上的手一路下滑,在她腰線的地方徘徊了一陣,然後急切地開始向她的雙腿內側撫摸。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連平日里最沒紀律觀念的陸余都啃著早餐進辦公室了,言祈還是沒出現。
「悅悅你好,我是言祈的媽媽。」
發燒?
但是很顯然,眼下最痛苦的人,並非只有他一個。
倪悅卻不自覺地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吳繼恩和韓亦婷來悅享之音的辦公室參觀后,共同離開園區前的那一幕。
旁人只當他是因為好友結婚喜極而泣,寬厚的言柏文甚至感動於他們深厚的友情,整個晚上對他照顧有加,這一切,讓吳繼恩終究沒有在婚禮現場做出什麼更過激的事。
同樣的手環,陳嘉傑為了趕時髦也買了一隻,十分確定除了監測一些運動數據之外,並沒有錄音錄像功能。
他的這個反應不符合陳嘉傑的預想,幾秒鐘的沉默后,陳嘉傑虛張聲勢地瞪了瞪眼:「看樣子言總今天不是來和我談生意的?」
「我……一直很敬重我的爸爸,小時候我媽忙,大部分時間是他在陪著我,即使後面身體不好了,每天也會花很多時間在我身上,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我很愛我媽,雖然她一直很嚴厲,也很忙,但我知道她總是竭盡所能把最好的一切給我。還有……吳叔叔,我一直覺得,他是除了我爸媽之外,對我最好的人……可是……」
「我才不要!」老斑鳩立馬拒絕,「你師兄身高腿長英俊瀟洒,我這種身高一米六體重兩百斤的胖子往他身邊一站,說不定女朋友立馬跑了。」
面對電話里傳來的哭泣聲,倪悅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保持著聆聽的姿態,無聲地靜默著。
「嗯?你奔哥居然這麼夠意思?」言祈看樣子是有點不服氣,「幫忙就幫忙,幹嗎找你要十萬塊?」
這麼近的距離,像是連高燒都可以傳染。
當時尚且為了生存而努力掙扎的吳繼恩,在得知心上人結婚的消息后特意趕到了婚禮現場,痛心之下喝得酩酊大醉,並在婚禮上泣不成聲。
「怎麼了?」倪和_圖_書悅有些詫異,「這個時候還有比搬辦公室更重要的事嗎?」
早在念書的時候,吳繼恩和韓亦婷就已經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但吳繼恩家裡實在太窮,即使再努力,短時間內也無法邁過階級的門檻。
搶走了一個家庭應有的完整和溫暖,搶走了父親的關注和偏愛,搶走了合作夥伴的欣賞,搶走了員工們的支持和信服。
「卧什麼底?人家怎麼說也收了你十萬塊呢!」言祈聽她在那兒連連感嘆,一臉無奈地走了過去,「按現在這架勢,以後陳嘉傑在貴圈怕是沒法混了,訴訟材料律師那邊在準備,估計他們心裏也有譜。你這位奔哥現在這麼積極地豎中指表態度,大概是想爭取個緩刑?」
當她憑著零碎的記憶,指揮計程車在沿海公路上來來回回跑了好幾個小時,最終找到那所熟悉的海邊餐廳時,已經到了日頭西沉的時候。
然而木已成舟,事情至此,一切難以回頭。
靠牆的地方是一張不大的沙發床。
老斑鳩猶豫了一陣:「小仙女啊,那我直說了啊。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一直是好友,但我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為了避免她誤會吃醋,或者心裏有想法,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提見面的事了,好嗎?」
「業務合作?」言祈意味深長地把這個詞咀嚼了一下,「不知道陳總可以為我們提供什麼服務?」
他說完這幾句,終於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看向圍站在四周的服務員時,已經滿是溫和地揚起了笑臉:「抱歉啊,驚擾到了你們的生意。摔碎的東西多少錢,我一起賠給你們。」
「呃……」
倪悅滿是問號地看著他的背影,順手把在一邊看熱鬧的陸余拉了過來。
當附帶著這些錄音的郵件從高層手裡轉發到他面前時,他根本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立馬灰溜溜地捲鋪蓋走人。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讓他生命中最熟悉、最敬重的幾位長輩,變得面目全非了。
倪悅的心忽然間狠狠地絞了起來。
言祈一言不發,將手機遞了過去,繼而毫不避諱地將口袋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放在了桌上。
恍惚中,言祈貼上了她的臉,又開始吻她,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像是一次非要見血的撕咬,帶著無盡的委屈和難過。倪悅本能地仰起脖子,像是在躲閃,又像是在無意識地配合著。
到了下午下班前,從倪悅口中得知有意外發生的陸余和謝雨晨,已經把言祈身邊的關係網通通聯繫了一遍,陸余甚至開車往他家裡跑了一趟,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陳嘉傑沒來得及反應,幾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服務生走到一邊拿起了手機,幾分鐘后,又重新走了回來:「倪小姐,我們老闆和言總是朋友,前幾天言總心情不太好,又不願回家,我們老闆就收留他在這邊小住了一陣。不過剛才老闆說,他這幾天白吃白喝蹭了不少酒,既然有人來領,那就趕緊地……」
話說到這裏,倪悅終於明白吳寅峰對言祈那股強烈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了。
倪悅低頭看了看表,耐著性子先一步坐下。
這些問句背後隱藏的潛台詞實在太可怕了。
倪悅還沉浸在公司搬家的興奮里,一時半會兒腦子沒轉過來:「阿姨我認識啊!上次她來公司的時候,不是已經介紹過了?」
以後陪伴在她身邊,參与到她生命里分享所有喜怒哀樂的人,不再只是一個網路上虛幻的頭像,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戀人。
見她出現,好幾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同事很快招呼了起來。
如果不是陸余和謝雨晨在找人之餘,依舊保持著正常的工作狀態以穩定軍心,有人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家CEO拿了啟翎創投的投資后準備跑路了。
對方正在巨大的災難和痛苦中輾轉反側,飽受著煎熬,而自己,除了傻乎乎地對著手機屏一句句地追問「你在哪裡?現在究竟怎麼樣?」之外,只能十分被動地傻乎乎等著,根本無能為力。
「呃……」在她的逼問下老斑鳩越發嬌羞,許久之後才回了一句,「好啦,告訴你啦,人家談戀愛啦!」
很快地,他甩開了倪悅的手站了起來,目光直視吳寅峰,聲音有些發抖:「吳寅峰,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這個小姑娘我知道,叫倪悅是吧?之前為了小祈直接從Resonance離職,去了小祈的創業公司。說起來,你剛去上班那陣,我們見過對吧?沒想到這麼快,就和小祈在一起了。」
韓亦婷沒有因為她的勸慰而安心:「不,悅悅,你不知道小祈的性子。他這個孩子平時愛吵愛鬧,但真遇到了大事,情緒反而不怎麼表露。之前他遇到車禍的那次,有段時間差點以為腿要保不住了,連大人都害怕的情況下,他也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悶著不出聲。今天我一直盼著他能和我吵,或者像寅峰那樣鉚著勁兒鬧一鬧,把心裏的怨氣發泄出來,可是他一聲不吭地走了,給他打電話也不接,根本不願意和我說話的樣子。我……我真的很害怕……」
很快地,她感覺到對方開始不斷摩擦她的身體,很重很激烈地摩擦,把每一寸皮膚都往她身上貼,像是要讓她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反應,卻又不得其法。
當年她生日的時候,言祈曾經開車跑了二十多公里,帶她去過一個海邊的小木屋。
倪悅完全沒心情欣賞新辦公室的精美裝修,順手抓住了其中一個:「言總來了沒有?」
坐在一旁的吳寅峰只是靜默地在喝酒,既不和他們打招呼,也沒有要介入討論的意思,自斟自酌的模樣彷彿身處另一個世界,周邊所有熱鬧,像是和他全無關係似的。
他頓了頓:「當然,這件事我事先沒徵得您的同意,我可以道歉,但至少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所有的音頻內容原汁原味,沒有經過任何剪輯處理和加工。」
因為「車震門」事件的收場,以及後續倪悅一系列的公關動作,悅享之音在市場上的聲譽很快得以修復,與相關合作夥伴的關係重新建立了起來。
隨著冷盤熱菜一一登場,吳繼恩像是終於注意到了始終不發一語的兒子,眉頭微微皺起:「寅峰,小祈來了這麼久,你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不打個招呼?」
「那又怎麼樣,再是女神,還不是和你師兄分手了?」老斑鳩一副護犢子的模樣,「你師兄喜歡你最大,只要他覺得你好,其他人的意見不用放在心上啦。」
一時間,包房內的話題都圍繞著他們的關係展開,四個人熱熱鬧鬧聊起了天。
好不容易收了電話,電量已經降到了紅框以下。
他哼聲笑著,目光瞥向了言祈:「就是你啊……姓了這麼久的『言』,忽然要認祖歸宗改姓『吳』了,要是沒點過硬的心理素質,適應起來估計真有點難度……」
「沒有啦……我隨便問問。」
倪悅有些費勁地抬起手,摸著他汗濕的頭髮,聲音裡帶著顫音:「言祈,如果你現在願意說話,可以和我聊聊嗎?」
倪悅把鏈接打開,對著那些精美璀璨的項鏈圖片草草瀏覽了一陣,飛快回了幾個字:「這次還是版權費?」
「那是當然!」老斑鳩這次沒猶豫了,立馬介面,「她是個特別可愛的小仙女!」
出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見面之前,他提前了四十分鐘到達,把訂好的包房裡裡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
「哇!斑鳩兄你可以的啊!」倪悅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愛情奇迹,羡慕之餘不由得感嘆,「你女朋友能讓你這種不靠譜的傢伙努力做出這麼多改變,一定是個漂亮溫柔又能幹的小仙女!」
「鎖門?」聽到自己被點名,大奔終於懶洋洋地把耳機摘了下來,「這小破公司門有什麼好鎖的?又沒什麼東西值得偷……你說這幾台破電腦,就這配置,送給我都不要。」
倪悅忽然想起自己在Resonance提離職時,離開CEO辦公室前的那一幕。
「那樣可能不行……」倪悅仔細回想著,「我之前見過師兄的媽媽,她看上去又高貴又漂亮又有氣質,感覺是個對生活品質很講究的人。而且啊……我聽師兄說過,他媽媽很喜歡他大學時候的那任女朋友。那位學姐可是個妥妥的時尚達人,平日里高跟鞋從來不下五厘米的那種,走哪兒都是女神!」
最後一點希望就此破滅。
言祈無語。
雖說啟翎創投的融資到位后,智創孵化園的這間辦公室已經被打理得甚是舒適,早已不復最初連製冷設備都提不起精神的模樣,但能夠搬到位於城市中心的高級寫字樓里辦公,還是讓悅享之音的小青年們興奮了一陣。
就算吳繼恩和韓亦婷是如何交情深厚的朋友,這些舉措未免太過不合常理。更何況,如果真的只是長輩扶植朋友家的後輩,吳繼恩大可不必做得如此遮遮掩掩。
從那個時候起,對任何涉及灰色交易的談話,他都處理得格外小心。
言祈見他眼睛終於不再亂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言祈鎖完車,看她站著不動,主動拉起了她的手:「你怎麼了?」
倪悅終於回過味來:「哦……」
吳繼恩見自己拋出的這個台階他並不領情,無奈之下深深嘆了口氣:「我年紀大了,工作屬於半退休狀態,所以網上那些事,也是前幾天才無意中聽說。當時我實在很生氣,想立刻過來問問你,怎麼能對小祈做出那種事?但最後是你韓阿姨勸住了我,說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等我氣消了,面對面地和你們好好談談。所以今天剛好趕上這個機會,我把你們約過來,也是想了解一下,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會鬧到之前那個地步?」
陳嘉傑被激怒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角抽搐了半天:「言祈,你最好自己掂量清楚,現在你我在公眾眼裡誰是垃圾?別以為你在這兒放兩句狠話就能糊弄我,我手裡的東西再加工一下,順帶幫你炒一炒,保管你明天繼續上熱搜!」
吳繼恩大驚之下狠狠一拍桌子:「混賬東西!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倪悅再也坐不住了,抓起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得到的回復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www.hetubook.com.com
真正進入的那一下,誰也沒有說話,倪悅緊緊地咬著嘴唇,用力地睜著眼睛。
進房間之前,她鬼使神差般再次確認了一下:「師兄,今天晚上的飯局,只有你媽媽在嗎?」
「好。」言祈朝她揮了揮手,轉身上了車。
倪悅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探了下去,不斷撫慰著他。
驚惶之中,她掙扎著重重推了對方一把。
而自己也因為和言祈之間關係的改變,即將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次日清晨,倪悅早早起了床,趕到附近的商場里花了三千多塊錢,買了一套正正經經的小套裝。回家以後,又臨時抱佛腳地參看了好幾個美妝博主的教學視頻,拿出壓箱底的化妝品,給自己化了個清新淡雅的淑女妝容。
「看起來陳總對我們公司的業務不是很了解啊……這樣的話,還怎麼談業務合作?」言祈微微地揚著頭,嘴角挑了挑,「既然來了,我簡單給陳總介紹一下吧。悅享之音是以智能語音技術為核心的一家科技公司,目前的產品以服務家庭娛樂的智能音箱為主。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擁有了很多的內容平台作為合作夥伴。同時,我們也在嘗試把智能語音技術接入到其他的智能硬體領域,其中不僅包括了AI機器人……」
像是房間里身心俱疲的住客在這段時間里,在把它們當止疼藥用。
倪悅在網上隨意瀏覽了幾下,居然在一片片熱評轉發之中看到了硃砂和大奔的身影,不禁大為震驚。
「這樣啊,」言祈不疾不徐地說,「不知道陳總對危機公關的處理,是怎麼收費的呢?」
最終,韓亦婷大學畢業后不久,在親戚們的極力撮合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了比她大十二歲的歷史學家言柏文。
「什麼都好。」倪悅捧起了他的臉,「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傷害很大,但是始終是要面對的。你難過也好,生氣也好,找個人說說話,不是比這樣憋著一個人承擔要好嗎?而且你知道,兩個人談戀愛,不是其中某一方單方面接受對方的幫助和照顧。我知道比起很多人來,我不夠厲害,在事業上或許給不了你太多幫助,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幫你打打下手。可是我依然希望你可以信任我,依靠我,把我當作你最親近的人,而不是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連陪在你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等在一邊看你自生自滅,等到你自己消化完了,想通了,然後再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接受你的照顧,你明白嗎?」
等了一陣之後,眼見對話框里沒動靜,老斑鳩顯得越發小心:「小仙女,我打的字你看到了嗎?如果有不同意見,我們可以討論,但你別裝死不吭聲啊!」
「你好,請問是倪悅嗎?」
因為之前出行是言祈開車,倪悅只記得一個大概的方向。
或許在他心裏,言祈一直在和他爭搶。
隨著熟悉的道別,那個熟悉的禿尾斑鳩頭像很快變成了灰色。
「姓言?你說言祈啊?」服務生歪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陣,「對了,你是之前和他一起來過這兒的那位小姐吧?」
窗外的海面上夜風一陣陣響起,不遠處的漁船偶爾發出沉沉的低鳴。
最後面是一行十分霸道總裁的文字:「來,自己選一條。」
「剛才和你說過,今天我過來,一是要讓大家見識一下你究竟能無恥到什麼地步,二是得教你怎麼好好做個人……所以剛才那幾下,是替倪悅、蘇總還有我自己教訓你的。如果你覺得不服氣,派出所出門右轉沒幾步路,剛好現在公司不太忙,我也有時間,我們之間的民事糾紛和刑事糾紛,可以一起處理掉。」
還沒完全收拾好的新辦公室里,隱約瀰漫著一股裝修味,許多女員工正忙著在自己的工位上放柚子皮。
老斑鳩看她半天不回復,忍不住逗她:「我說你平時不挺威猛自信的啊,怎麼對明天見面吃飯這件事這麼緊張啊?」
「哦……」言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聽陳總剛才的意思,是終於肯承認我和蘇總的那樁緋聞,是您刻意炮製出來博人眼球,順帶報復我們兩家公司的傑作了?」
無可抑止地,她重新坐了回去,像是安慰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孩一樣,一邊緊緊抱著他,一邊將吻落在他乾燥的嘴唇上,慢慢地親吻著。
在這間晦暗不明,卻被溫暖充斥著的房間里,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熱烈地親吻著對方。
「都是熟人了,有什麼好準備的?」韓亦婷微笑著朝他身側挑了挑下巴,「你交女朋友的事,不也是最後瞞不住了才告訴我的嗎?」
見他不說話,陳嘉傑越發囂張起來:「我可以實話告訴你,不僅你和蘇以菡這件事是我們弄的,高三學生家長直播砸你們家Buddy那事,也是我們策劃的!之前你在Resonance時背靠大樹我拿你沒辦法,現在的話,要靠輿論搞倒一家小小的創業公司,對我來說根本不算個事!」
十幾分鐘后,言祈點好了菜,哄著兩位長輩坐上了桌子,關於他們之間的討論才暫停了下來。
「你有本事去告啊!」陳嘉傑獰笑著,「你有證據告我造謠誹謗嗎?你要有證據的話,可以去告我試試,我隨時奉陪。」
這個和她只有過幾面之緣,在她印象里一直矜持高貴的女人,此刻像是崩潰了一般,聲音裡帶著抑制不住的痛苦哽咽:「很抱歉這麼晚了打擾你,我想問一下,小祈現在和你在一起嗎?我打他電話一直不接,實在很擔心,找人幫忙要了你的電話,打過來問問……」
「你這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我先回答哪一個啊?」向來厚臉皮的老斑鳩,關鍵時候居然流露出了一絲矜持和羞澀,「我和她認識挺久啦,不過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我得罪過她,感覺她一直挺討厭我的,所以很長時間沒敢往那方面想。後來相處的時間久了,漸漸發現她好像對我有那麼點好感,於是立志減肥瘦身,改變形象,順便脫離肥宅路線,認真找了個工作……然後最近一段時間,大家就在一起啦……」
陳嘉傑立馬把煙從嘴裏拿了下來,陰陽怪氣地開始笑:「言總啊?我等了這麼久,蘇總那邊的公關部都和我接洽過了,您卻一直沒聲息,我還以為您不會聯繫我了呢。」
倪悅試著探手過去將言祈的手握住,卻發現對方向來溫暖乾燥的手心此刻和她一樣涼。
躁動不安的空氣暫時安靜了下來。
吳寅峰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又忍了回去。
「這內心戲夠豐富的啊!」言祈輕聲哼了哼,略帶不爽地走向茶水間,「本來這件事他屬於共犯,我是準備一起提起訴訟的。不過既然你這麼拐彎抹角地給他求情,我再考慮考慮吧……」
「可以啊!」陳嘉傑盼了這麼久,終於盼來了和對方談條件的機會,眉開眼笑之下,保持著慣有的警惕,「不過言總,咱們得提前說好,這個約會,地點我選,時間我定。」
「因為有吳叔叔嘛……」言祈笑著解釋,「早幾年Resonance剛在S城發展的時候,吳叔叔經常過來,所以對這邊的環境挺熟的。他和我媽關係又不錯,所以我媽每次過來這邊,他都會幫著安排,很多特別小眾的餐廳和酒店,我是沾了他們的光才知道。」
倪悅眼皮一跳,趕緊謝過對方,匆匆跑上了樓。
這樣的等待,不僅她難以忍受,連性格樂觀的陸余和向來沉穩的謝雨晨,都坐不住了。
熱議一時的「車震門」事件真相,最終以這樣的形式得以澄清。
倪悅不想露怯,趕緊找了個借口:「阿姨不在S城常住,卻能找到環境這麼好、人又不太多的地方,真是挺厲害的。」
「她說想見面請我吃個飯,那就吃唄。」大奔一臉理直氣壯,「但我下班的時間向來沒譜,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讓她算著時間來。結果她來那麼晚,我肚子都餓扁了,還專門等她那頓飯吃不成?自然是幹完活趕緊回家煮麵吃了。」
雖說眼下這個茶館是他自己選的,事先又做好了萬全檢查,然而在言祈落座之後,陳嘉傑先一步把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機上:「言總的手機挺潮啊,介意讓我看看嗎?我也想買一款。」
那一刻,無數難言的委屈和洶湧的感情噴薄而出,讓他一直強裝鎮定的表情,終於崩潰動容。
皮膚接觸著的每一個位置都燒著一把火,神志因為過度疼痛而變得模糊,但是最終,除了下意識地緊抱著對方外,她什麼都沒有說。
「那你也要有那個本事……」
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倪悅不由得有些發愣。
「斑鳩兄,明天我要去和師兄他媽媽吃飯,你說我該怎麼打扮比較好啊?」
「我什麼意思?」吳寅峰不甘示弱地回視著他,「言祈,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能幹嗎?你不是以為之前你在Resonance能夠為所欲為,後面單幹能那麼快站穩腳跟,是因為自己多了不起嗎?那你知不知道當年在Resonance,你短短几年內從一個項目經理到產品總監再到公司副總,是誰在背後力排眾議一路推著你往上走?啟翎創投在主動找你之前,是誰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他們創始人去做推薦?悅享之音和各大音頻網站之間所謂的免費商務合作背後,是誰一直私下裡利用廣恩集團的資源在幫忙?對了,還有你們馬上要搬的新辦公室,那麼便宜的價格拿下來,你以為真的是自己運氣好,趕上了所謂的創新優惠政策?呵呵……」
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我是言祈。」
許久之後,他慢慢地走了過去,在韓亦婷的身前站定,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媽,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倪悅一邊充著電,一邊試探著給言祈發了一條微信:「師兄,你睡了嗎?」
一切似乎因為真相的澄清和兩位當事人的和解態度,重新走上了正軌,而悅享之音的行政負責人也帶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公司位於CBD的新辦公室全部裝修完畢,周末之後可以正式進行搬遷。
身上布滿的汗水很快變成了薄薄的一層鹽,緊接著,又被新滲出的汗水掩蓋。
進家之後沒多久,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好的阿姨,我知m.hetubook.com.com道了,你早點睡吧。明天見到了師兄,我會儘早聯繫你的。」
她頓了頓,一字一頓地繼續補充道:「長輩之間的事情,我們很難改變,甚至很難評判。如果你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可以多花一點時間慢慢消化、理解。只要有我在,無論你做出怎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無論你面對的是什麼,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陳總別激動,還有一點沒和你說完,不過嘛……」言祈輕輕摁了一下手環上的控制鍵,「這個部分沒有什麼錄音分享的必要了。」
言祈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對話框里「正在輸入」的狀態猶猶豫豫了好一陣,緊接著出現了好幾個含羞帶怯的小表情:「我不是把自己送給你了嗎?所以自然是有陪嫁附贈的……」
「當然!」言祈低頭在她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十分滿意的樣子,「滿分一百的話,現在簡直可以給你一百零一分。」
失聯的三天里,倪悅不知道給言祈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微信。
「你別和我瞎扯!」倪悅只怕他是難得交了個女朋友,因此格外小心,所以也不勉強他,「如果你不想見我師兄的話,我不帶他。就你、我,還有你女朋友,我們三個出來玩,這樣你沒什麼可擔心了吧。」
吳寅峰對著牆上掛著的全家福,眼神怔怔地站在那裡,看上去又寂寞,又不甘。
雖然對方已經十分配合地表明了姿態,但他還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
像是礙於她的情面,吳繼恩低頭喝了杯酒,口氣平緩了下來:「寅峰,我知道你和小祈之前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因為想法不同,鬧過一些不愉快,所以後來小祈出來創業,我雖然捨不得,卻沒多說什麼。作為長輩,我和小祈的媽媽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希望你們兩個以後即使做不到互相扶持、互相照顧,至少能夠和平共處才是。」
「看到了看到了!」倪悅愣了一陣,剛回過神來,立馬誠懇回復道,「斑鳩兄,雖然覺得很遺憾,也有點小沮喪,但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也真的很高興你找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如果不方便,以後我不會再要求見面啦!不過……我們二次元的網友身份可以繼續保持嗎?」
隨著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的一聲輕響,陸余和謝雨晨滿是疑惑地看著自家小師妹把臉埋在了雙臂間,肩膀抖動著趴在電腦前,笑到不能自已。
但對方實在表現得太過平靜,像不久之前那場翻天覆地的鬧劇根本和他無關似的。
老斑鳩經驗老到地分析:「這個你放心啦,據我的經驗呢,你師兄他媽那種女強人,要找兒媳婦的話,最喜歡你這種乖巧又懂事的類型!況且就你師兄那樣的,有人肯要不錯了,他媽看到你燒香拜佛都來不及,哪裡會有什麼不滿意?」
「我什麼意思,難道你心裏沒點數?」言祈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還是陳總你覺得,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沒吭聲,是真的拿你沒辦法了?」
「小祈你來啦!我們還沒點菜呢……趕緊來看看,想吃點什麼。」
最終,她只能滿是沮喪地坐回了電腦前,向自己的貼心網友發出求救信號。
言祈的身體晃了一下,慢慢拉開了她的手,聲音輕輕的,帶著從未有過的虛弱和絕望:「您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了。」
原本安靜清幽的茶館里,瞬間發出了殺豬般的號叫,堆放在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除了手機外,桌上只多了一個錢包和一串鑰匙。
蘇以菡沉寂許久的個人微博上,最終以一句同樣的「謝謝,合作愉快」作為轉發語,在向公眾表明自己態度的同時,也隱晦地向言祈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和言祈事先介紹的不同,格調雅緻的包房裡,不止韓亦婷一個人等在那裡。除了倪悅在進門前已經覺察到的賓士車主吳繼恩之外,另外一個坐在房間里的客人,竟然是久不見消息的吳寅峰。
「好啊……那今晚不打擾你了。斑鳩兄晚安,祝你以後開開心心,愛情美滿。」
「陳總現在放心了?」
倪悅這幾天腦子裡一團麻亂,除了拚命給對方發消息之外,根本沒空想其他的事。此刻經謝雨晨一提醒,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種不安,在她的眼光無意中瞥到停在不遠處的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士時,更加躁動起來——如果記憶沒錯的話,那應該是吳繼恩的車。
吳寅峰仰頭又是一杯酒,眼神中醉態已生,雖然依舊不說話,嘴角邊卻始終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
隨著倪悅輕拍脊背的動作,言祈抽泣的聲音越發激烈:「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廣恩集團的位置很尷尬。為了這點可笑的自尊心,公司成立以來,我沒有接受過他們的任何幫助。我一直以為,雖然這一路走得很艱難,但總算做到了,可是現在我才明白,如果沒有吳叔叔在背後幫忙,公司可能根本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連原本關係最為微妙的Apollo,也無聲無息地主動發來了一份新的合同,在最開始的合作條款上,給予了更多的資源支持和利益讓步。
倪悅怔怔地看著,一時之間不忍心把他叫醒,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直坐在床頭。
要見家長的消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倪悅就算英勇慣了,一時間也不禁有些忐忑,回家以後把衣櫥里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一兩件符合對方審美風格的衣服。
見她出現,英俊的青年很快笑了起來。
「特別的地方?」
「阿姨你別急!」聽她這麼一說,倪悅有點慌了,「一會兒我給師兄打電話,確定他沒事以後給你報個平安。」
「我沒事……」他表現得越是平靜,倪悅心裏越是忐忑,「師兄,要不你去我家坐坐,我陪你說說話?」
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吳寅峰的臉上,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吳繼恩重重地喘著氣:「你給我閉嘴!」
倪悅緊閉著眼睛,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對方近乎粗魯的動作下一件件被扯掉。很快地,她光裸的脊背貼上了沙發床的床單。
「哦……那你稍等啊,我給老闆打個電話。」
「哦,是這樣的……」陸餘一臉瞭然,「你不是為了他這破事,被姓陳的打了,還花了十萬塊錢嗎?言祈今天一大早,特地去新開了一張卡,存了一筆錢,準備晚點給你的。結果你那位奔哥一從良,他不但被搶了風頭,還失去了送溫暖的機會,自然覺得憋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餐廳服務員在十點左右下了班。
「你好,我是,請問你是?」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陳嘉傑一副經驗十足的樣子,「和言總聊天呢,還是私下一對一比較好,畢竟談話內容可能涉及商業機密嘛,我可不想無關緊要的人知道。」
陳嘉傑料想生意反正做不下去了,一臉咬牙切齒:「我就是個生意人,哪裡在乎什麼得罪不得罪?言總你既然一直看不上我,那我只能自己找點項目來做。」
「承認了又怎麼樣?」陳嘉傑冷聲笑著,「兩個小時的素材,剪輯成幾段大眾喜聞樂見的艷情視頻,這種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難度。所以言總,我勸你放聰明點,操控輿論做事件營銷我是專業的,你最好不要以為簡簡單單地威脅我幾句,就能把自己洗白。」
考慮了幾分鐘,陳嘉傑的口氣多少軟了些:「奔哥……你加班辛苦大家都知道,但不能不顧及公司財產對不對?昨天你走的時候不鎖門啊,這樣多不安全?」
倪悅趴在桌上一陣笑。
這個吻來得如此急切,又如此滾燙,每一寸氣息里都充滿了濃郁的渴求。
「撲哧……」
從窗戶透進來的天光,朦朦朧朧地照在言祈的頭頂,他的額頭掛著密密的汗水,英挺的五官帶著濃濃的陰影,喉結上下滾動著,偶爾發出輕微的喘息和混亂的語調,像是要把壓抑在心裏的委屈一次性宣洩出來。
聽到推門的聲音,他微微斜了斜眼睛,很快又把頭低下,專心喝著手裡的酒,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推開包房門的那一瞬,言祈那張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飛快地怔了一下,連握著倪悅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一直緊握著的手微微動了動,她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師兄,你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
依照記錄顯示,昨天夜裡八點左右,倪悅到來之後的確是先敲了敲門,發現沒鎖后,才推門走進了辦公室。其間她神態自然,舉止得體,像是與人相約,前來見面而已,而非他揣測的那樣,刻意行竊。
然而言祈的車始終沒有來。
「啊?什麼情況?」倪悅精神一振,連聲催促著,「來來來,斑鳩兄,快來彙報一下你最近啥情況?我前段時間特別忙,都不知道你最近咋樣了。」
「那好。」倪悅不敢再勉強他,只能叮囑著,「那你開車回家小心點,到家記得給我發個信息。」
當天夜裡,在言祈和陳嘉傑的對話錄音在各大音頻網站以及社交平台被熱議紛紛的同時,悅享之音的官方微博公開了蘇以菡生日當天,言祈開車送她到小區附近后,直至雙方分別的全程錄像。
言祈見她抖得厲害,將手伸進了她的脊背和床單之間,牢牢地把她扣在了懷裡。從額頭到腳踝,一絲縫隙都沒留下。
這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讓倪悅越發生疑:「少廢話,說重點!」
半個小時以後,言祈的信息沒等到,她意外收到了來自韓亦婷的電話。
陳嘉傑走到陽台上,一邊點煙一邊對著電話亮嗓子:「喂?哪位?」
「為什麼呀?」
所謂的理念不合,所謂的項目爭端,不過是深藏在憤怒和恨意之下的表象。內心深處,對這個分去了父親大量關愛,甚至讓自己母親備受冷落的「弟弟」,他或許早已經心存怨恨,忍無可忍。
次日清晨,幾乎一夜未眠的倪悅早早起床等在了那裡。
倪悅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色,終究滿腹心事地爬上了床。
「哦?」言祈的聲音裡帶上了一點淡淡的嘲諷,「沒想到陳總聊個天也這麼小心。」
「聊……什麼?」
倪悅一臉蒙:「什麼陪嫁?」
而這一藏,就是接連好幾天。
倪悅覺
和-圖-書
得自己被扔進了一個高熱的熔爐里,緊貼在一起的心臟每跳動一下,身體的溫度就多燒高一分。然而直至今日,吳寅峰都沒有再針對此事做出過任何回應。
隨著他的一句句逼問,整個房間里溫度驟降,所有人像是被凍僵了一樣,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在眾人拚命憋笑的表情中,陳嘉傑一時氣結,忍了半天才把即將飆出口的髒字忍住:「我聽倪悅說,昨天你們約了在這兒見面?約的幾點啊,怎麼她來的時候你又走了?」
「言總?沒見到人啊!」對方有點驚異的樣子,「上班時間還沒到呢,你見過哪個高管來這麼早?」
「阿姨你別擔心,師兄他沒事。半個小時前他把我送到家,後來回去了,現在應該是在開車,暫時沒聽到吧。」
從別墅回家的路上,倪悅一直想和言祈好好談談。
這場相遇不知是上天開的一次玩笑,還是給予他們的一次補償,分隔多年後再重逢,雖然彼此都有了家庭的牽絆,卻依舊沒能抑制住內心的思念。
萬般無奈之下,在韓亦婷結婚不過半年後,他很快聽從家裡的安排,娶了一個溫柔賢惠卻根本沒有給他留下太多印象的女人。
一連串的淚水從韓亦婷的眼睛里滾落了出來。
「才不是!」倪悅拿起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忘了和你說,奔哥昨天一大早,在你沒和陳嘉傑見面的時候,就給我發了個轉賬,裏面是八萬塊錢。然後說幫我幹了這事以後,從陳嘉傑那裡跑路了,找工作估計得花一段時間,兩萬塊錢當江湖救急,等過兩個月再還給我。」
「別……」
身邊的青年把眼睛抬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她,目光里藏著千言萬語,乾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卻始終沒出聲。
再接下來,就是兩人長達幾十年之久,卻註定不能見光的曖昧糾葛。
「言祈你……」
吳寅峰的嘲諷沒有結束:「只可惜啊……韓阿姨那麼愛惜臉面,你讓她這把年紀了公然和你在一起,只怕她是不會幹的。所以你們繼續扮演關係親密的知己好友吧,只要別逼著我欣賞,只是哄哄我這個弟弟的話,應該挺容易的……」
「啊?」倪悅原本只是調侃一下,沒想到真的詐出了爆炸性新聞,趕緊追問,「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對方長啥樣?你們怎麼認識的?」
「不完全是緊張啦……」倪悅解釋道,「師兄之前和我說過,他爸媽對他很重要,尤其他爸爸去世以後,更不希望他媽媽失望難過。之前堅持從Resonance出來自己創業,好像已經讓他媽媽不太高興了,如果現在帶過去的女朋友不能讓她滿意的話,那不是很糟糕?總之我不希望因為我,讓他們之間再起什麼爭執。」
倪悅重重地喘了一會兒氣,輕聲開口:「師兄,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輕輕地叫了一句,對方始終沒有回應,於是下樓找服務生要了一條毛巾,再從洗手間里打了一盆水,坐在床邊,一點點地幫他擦拭著。
似乎是感覺到了毛巾帶來的清涼感,言祈輕輕地呻|吟了一下,嘴裏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媽」。
這些錄音不僅包含了他騷擾對方時各種輕浮又下流的言辭,還包括他得意忘形之下,主動談及的將公司利益變成私人回扣的種種操作。
「所以先給人挖坑,再給人遞條繩子,最後美其名曰危機公關,就是陳總當下的主營業務?」言祈一臉興味盎然,「你不怕夜路走多了撞到鬼,用這麼下三爛的手段做生意,遲早有一天被人告嗎?」
「哥哥?」吳寅峰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冷聲一哼,眼睛繼續垂著,「我姓吳,他姓言,哥哥這兩個字,我可擔待不起。」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對方緊握的拳頭上,青筋一根根冒起,微微地抽搐著。
倪悅隨手翻了翻他們過去的聊天記錄,替對方開心的同時,難免有些悵然若失。
他慢慢地轉動了一下手裡的酒杯,嘴角邊挑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還是說……爸你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住了,準備今天讓他把姓改了嗎?」
「陳總的意思是,你手裡的素材還能再剪輯剪輯,編出新的故事啊?」言祈重新笑了起來,做了個「少安毋躁」的姿勢,「不過我挺好奇的,我和蘇總之前沒怎麼得罪陳總,你怎麼偏偏和我們過不去?」
言祈蹲下身子,一臉冷意地看著捂著下巴嗷嗷呻|吟著的陳嘉傑。
「這樣嗎?」韓亦婷輕輕地抽泣了起來,「悅悅,今天小祈帶你過來,本來是想好好介紹我們認識一下的,沒想到讓你看到了這些,真的很對不起。」
「師兄這是怎麼了?網上的事都解決了,他怎麼反而不太高興?」
他輕輕地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也包括了運動手環。」
言祈微微笑著:「這麼晚了,還邀請我去你家裡,這樣真的好嗎?」
對他而言,那裡或許是他用以消化痛苦的避難所。
收到正式的搬遷通知郵件后,有些急性子的女員工開始趁中午休息時間,圍聚在一起刷淘寶,精心挑選到了新辦公室后,布置自己工位的各種小物件。倪悅看她們討論得熱鬧,不能免俗地加入其中。
「下午有空嗎?」言祈似乎不想和他多廢話,「約個地方,咱們見個面。」
言祈聲音嘶啞,帶著一點痛苦的哀求。
眼見被指認的傢伙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依舊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刷遊戲,陳嘉傑不禁皺了皺眉頭。
韓亦婷眼見氣氛尷尬,打了個圓場:「老吳你別發脾氣,我們把幾個孩子叫到一起吃飯也不容易。寅峰平時工作忙,累了一天不想說話很正常,你別說他了,趕緊吃點東西。」
不明就裡的服務員們滿臉驚恐地圍了過來,議論間甚至沒來得及反應要不要叫保安。
這個解釋倒是很符合大奔自在如風、視時間為無物的個性,陳嘉傑心下漸安,忍不住確認了一句:「就這樣?」
「算是吧……」倪悅一臉嚴肅,手腳緊張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小裙子,「你說這面試能通過嗎?」
「你不是減肥成功了嗎?」
心懷不甘之下,次日一早,他乾脆直接跑去寫字樓的物業管理中心,索要前一日的樓層監控。
這樣滿是脆弱又委屈的模樣,是倪悅從來沒有見過的。
那時候,他正面臨著是否離開Resonance,進行自我創業的重要抉擇。
網上的唾罵和斥責再次一邊倒,伏藏在背後策劃一切的陳嘉傑,連同他經營的公眾號,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等到黃昏時分電話鈴響,她奔下樓去,言祈已經等在了那裡。
「小仙女晚安,也祝你明天見家長順利。」
「還行吧……」老斑鳩扭扭捏捏地說,「能吃能睡,心情也不錯……」
以往充滿了各種愉快互動的對話框里,如今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刷屏。
「這也不行……」
比起各種聲名在外的高級餐廳,這種幽僻低調的私房菜館,似乎更能彰顯宴客者精緻又講究的品位。
「阿姨,你別哭了……」倪悅並不擅長對人做感情疏導,對老一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更是無力開解,只能悉心地勸慰著,「師兄他看著情緒還算穩定,只是有點累,現在已經回家休息了。明天找機會我會好好和他談談,您先別擔心,有情況我會隨時通知您的。」
昨天夜裡從派出所出來后,他立即回了公司,把里裡外外的東西檢查了一遍,依舊沒有發現丟了什麼。
自蘇以菡在微博上與悅享之音公然互動,表示出了前嫌盡釋、一如既往的合作態度之後,吳寅峰因在「車震門」事件中公然發聲而關注量劇增的個人微博,再次歸於沉寂,只留下了那條轉發過萬的長微博,依舊十分刺眼地保留在置頂的位置。
「朱總向來看陳嘉傑不順眼,這時候棒打落水狗,藉機踩上兩腳可以理解,但奔哥真是……隱藏了這麼久,居然是個卧底?」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二樓右邊的位置:「那是我們的休息室,言總這幾天一直待在那兒,沒怎麼出來。我們看他好像有點發燒,想勸他去醫院,但他不去我們也拗不過,只能這麼著了。你上去看看吧,最好勸他打個針什麼的,酒水我們倒是不心疼,但身體出問題,就不好了。」
倪悅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了。
此人單身至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性格乖戾又囂張,向來無組織無紀律只認錢,仗著過硬的專業技術在市場上頗為搶手。
大奔白了他一眼,沒再接話,戴上耳機繼續打遊戲。
「那是當然!」老斑鳩接連發了好幾個哈哈大笑的表情,「雖然我現在有主了,以後上線的時間可能會慢慢減少,但你需要樹洞吐槽閑聊八卦的時候,還是可以召喚我的。」
倪悅以為他想喝水,準備站起來,身體才一動,忽然感覺自己的脖子被重重地勾住。緊接著,一個帶著酒精味道的吻,很快堵了過來。
「不好意思,今天讓你費心準備了這麼久,結果飯也沒怎麼吃。只是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買點零食給你填填肚子好嗎?」
可眼下對方焦躁得近乎失控的模樣,讓她覺得惶恐。
言祈在接完一個電話后,招手把倪悅叫到了一邊:「你的東西收拾好以後直接給行政,讓他們幫你搬過去,明天你有個特別任務,得陪我走一趟。」
「阿姨好,吳董好。」
面對那一條條不知對方是否閱讀過的短消息,她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一腔熱血地邀請言祈來自己電台做嘉賓的那段時光。
「不是的!」倪悅輕聲打斷了他,「言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能因為吳寅峰口不擇言說的那些話,就把自己,還有我們的所有努力徹底否定掉。沒錯,吳叔叔可能是為了幫你,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牽線搭橋,做了不少工作。可是言祈,你真的覺得啟翎創投或者Apollo,甚至是其他合作夥伴,單純只是為了賣吳叔叔的人情,才會和我們合作?你、陸師兄、謝師兄,還有公司那麼多同事,他們的付出難道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言總說笑了……」陳嘉傑有恃無恐,對著他咧嘴一笑,「難得言總主動把我約出來,是有什麼業務合作要和在下談嗎?」